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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饰第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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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然而不可不力期其传。古之为言,有肆而隐者矣,有曲而中者矣,意之既得,虽言可遗也,言之难传,虽溢无害也。盖十口相传,谓之为古,俗语不实,流为丹青,皇初之蛊事,莫非载籍之饰言,自此以来,人智开明,而学术日趋贞信,然而言语不能必与意相符,文辞不能必与言合轨,则夸饰之病,终无由以毕祛,后之人知其违而止其滥斯可矣。舍人有言:夸饰在用,文岂循检。其于用舍之宜,言之不亦明审矣哉?今且求之经传,以徵夸饰之不能悉祛,更为析言夸饰所由成之理,而终之以去夸不去饰之说。往古之书,未经圣师删定者,若《山经》《归藏》之属,其言奇不恒,虽可以考见先民之思智,而或为荐绅所不言,今亦无庸研论。至如经传所载,孔孟所言,其间夸饰之文,在在有之,略举数事如下:《大戴礼·五帝德》篇:宰我问于孔子曰:昔者予闻诸荣伊言,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者人耶?抑非人耶?何以至於三百年乎?孔子曰: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曰三百年。由孔子之言论之,黄帝三百年,饰词也。殷辛暴虐,《书》有明文,而孔子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由此言之,状殷辛之恶者,亦多饰词也。《楚语》:昭王问于观射父曰:《周书》所谓重、黎实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无然,民将能登天乎?对曰:司马氏宠神其祖,以取威于民,曰:重实上天,黎实下地,遭世之乱,而莫之能御也。由此言之,《书》所谓绝地天通者,亦饰词也。孟子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如以辞而已矣,《云汉》之诗曰:周馀黎民,靡有孑遗;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由此言之,言周民无遗者,亦饰词也。孟子又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赵注曰:经有所美,言事或过,若《康诰》曰:冒闻于上帝。《甫刑》曰:帝清问下民。《梓材》曰:欲至于万年。又曰:子子孙孙永保民。人不能闻天,天不能问民,万年永保,皆不可得为,书岂可案文而皆信之哉?由此言之,书之所载,多饰词也。已上所言,皆经传所陈也,更求之九流:《庄子·秋水》篇曰: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之也。由此推之,传记所为寓言,皆饰词也。《列子·黄帝》篇曰:庖牺氏、女娲氏、神农氏、夏后氏,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非有人之状,而有大圣之德。张注曰:人形貌自有偶与禽兽相似者,古诸圣人多有奇表,所谓蛇身人面,非被鳞腹行,无有四支,牛首虎鼻,非戴角垂胡,曼额解领,亦如相书龟背鹄步,鸢肩鹰喙耳。由此推之,《山经》所说奇状傀形,无非饰词也。《淮南子·泛论训》曰:世俗言曰:飨太高者而彘为上牲;葬死人者裘不可以藏;相戏以刃者,太祖其肘;枕户橉而卧者,鬼神蹠其首。此皆不著於法令而圣人之所不口传也。夫神明独飨彘者何也?以为彘者,家人所常畜而易得之物也,故因其便以尊之;裘者,难得贵贾之物也,无益於死者,而足以养生,故因其资以之;相戏以刃,必为过失,过失相伤,其患必大,故因太祖以累其心;户牖者,风气之所往来,而风气者,阴阳相捔者也,离者必病,故托鬼神以申诫之也。由此推之,世俗恒言有所虚托者,皆饰词也。此皆古之人已知之矣。汉世王充好为辨诘,琐碎米盐,著为《书虚》、《语增》、《儒增》、《艺增》之篇,凡经传饰词,一概加以抨击,世或喜其谛实,而实不达词言之情。彼其言曰:世俗所患,患言事增其实,著文垂辞,辞出溢其真,称美过其善,进恶没其罪。何则?俗人好奇,不奇,言不用也,故誉人不增其美,则闻者不快其意,毁人不益其恶,则听者不惬于心,闻一增以为十,见百益以为千,使夫纯朴之事,十剖百判,审然之语,千反万畔,言审莫过圣人,经艺万世不易,犹或出溢,增过其实。如仲任言,意在检正文词,一切如实,然后使人不迷,其辨别妖异祥之言,驳正帝王感生天地感变诸说,诚足以开蔽蒙矣,至谓文词由此当废增饰,则谬也。近世汪中知古人文词有曲,有形容,说祖之充,而不能明其故,以为但欲鬯其意而已,是终不得为明清之言。谨求其故,有五说焉:一曰,言有不能斥其事,则玄言其理也。《书》叙尧之德,钦明以下四十馀言,若欲历叙其事,则繁而不杀,数百千言而仍不能尽,故括以钦明恭让,而尧之德可知,表以既睦昭明于变,而尧之所以亲九族,辨百姓,和万邦者可知。此一事也。二曰,言有不能指其数,则浑括其事也。《书》言禹九山刊旅,九川涤原,九泽既陂。此不得历言九州山泽,禹皆毕至,言此而禹功所被之广可知,历指则反於文为害。此二事也。三曰,言有不能表其精微,而假之物象。《易传》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啧,而拟诸形容,象其物宜。言龙战于野,而阴阳斗争之理寓焉,但言阴阳斗争,义不晰也;言黄裳元吉,而得中居职之理寓焉,但言得中居职,义不晰也。此三事也。四曰,言有不能断限,而模略以为词。《书》曰:欲至万年。此非真欲万年,然云欲至某千某百年,则不词也。《诗》曰:子孙千亿。此亦非谓真能众多如此,然云子孙某百某十人,则亦不词也。此四事也。五曰,言有质而意不显,文而意显者。如云:晏子一狐裘三十年。一裘诚不必经一世之长,然但云晏子狐裘久而不易,则其久如何不可知,而晏子之俭德不显。如云:积甲与熊耳山齐。甲多诚不能与山比峻,然但云收甲甚多,则其多如何不可知,而光武之武功不著。此五事也。总而言之,文有饰词,可以传难言之意;文有饰词,可以省不急之文;文有饰词,可以摹难传之状;文有饰词,可以得言外之情。古文有饰,拟议形容,所以求简,非以求繁,降及后世,夸张之文,连篇积卷,非以求简,只以增繁,仲任所讥,彦和所诮,固宜在此而不在彼也。

    河不容舠 孙云:《诗释文》:刀,字书作舠。《广雅》作。彦和依字书作。《说文》有字。云:,船行不安也。从舟,刖省声,读若兀。与《诗》容刀字音义俱别。

    鸮音之丑 《诗》毛传云:鸮,恶声之鸟也。

    披瞽而骇聋矣 李云:枚乘《七发》:发瞽披聋。

    本师所著《征信论》二篇,其於考案前文,求其谛实,言甚卓绝,远过王仲任《艺增》诸篇,兹录于(左)〔下〕,以供参镜。

    征信论上

    古人运而往,其籍尚在,籍所不著,推校其疑事,足以中微,而世遂质言之,虽适,谓之诬。往者高祖困于平城,用陈平计使阏氏,围得解,其计既秘,世以为工妙踔善,故匿藏不传,独桓谭揣其必言汉有好女,今以围急,欲进之单于,内有者,则兵祸自沮,其量度事情,诚以眇合,虽刘子骏亦称善;然皆以为揣得其状,非质言之备故府藏录也,及应劭说《汉书》,遽然以为成事;故虑事一也,以辩议则适,以记注则诬。章学诚以李陵答苏武书世疑其伪者非也,必江左之士,降北失职,忧愤而为之,自谓其说踔度越於守文者,而任大椿亦称其善。此即与桓、刘之事无异。中世秦宓、谯周,亦推经传言神怪者傅之人事,其得情为多,卒以议无左验,不自言遂事也。此皆明哲已知之矣。或曰:淮南王推说祥,言相戏以刃,太祖其肘者,以为过失相伤,其患必大,无涉血之仇争忿斗,而以小事自内於刑戮,愚者所不知忌也,故因太祖以累其心。枕户而卧,鬼神履其首者,以为户牖者,风气之所从往来,而风气者,阴阳相者也,离者必病,故托鬼神以伸诫之也。此则可以质言乎?应之曰:凡事无期验推校而得之者,习俗与事状异其职矣。彼习俗者,察之无色,把握之不得其体,推校而得,则无害於质言之。若淮南王所订,习俗也,而桓谭所订,事状也。事状者,上有册府,下有私录,殚求而不获,虽善推,惩其质言矣。二者立言之大齐,不以假借者也。世儒以后之可订,而责前之故然,虽皮傅妄言,逾世则浸以为典要。昔唐人言庄周之学本田子方,推其根于子夏;近世章学诚作《经解》篇取之,以庄子称田子方,则谓子方是庄子师,然其《让王》亦举曾参、原宪,其他若《则阳》、《徐无鬼》、《庚桑楚》名在篇目,将一一是庄子师邪?宋人远迹子思之学,上隶曾参,寻《制言》、《天圆》诸篇,与子思所论述殊矣。《檀弓》篇记曾子呼,古者言质,长老呼后生,则斥其名,微生亩亦呼孔子曰丘,非师弟子之征也。《檀弓》复记子思所述,郑君曰:为曾子言难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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