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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讲 中国历史上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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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政治问题可称是人类文化中很重要的一部门,如果政治有办法,此外许多问题也较有办法,政治问题不能有好解决,社会就不可能存在。

    我们先从西洋史上的政治来和中国的作一个大体的比较,不是比较其优劣,而是比较其“异同”。

    中国政治,是一个“一统”的政治,西洋则是“多统”的政治。当然中国历史也并不完全在统一的状态下,但就中国历史讲,政治一统是常态,多统是变态;西洋史上则多统是常态,一统是异态。我们还可更进一步讲,中国史上虽在多统时期,还有它一统的精神;西洋史上虽在一统时期,也还有它多统的本质。

    一般人多说,秦以后才是统一的中国。但就实际论,秦以前中国早已统一了。我们可说,秦以前为“封建的一统”,秦以后为“郡县的一统”。

    我们对于夏、商二代虽不详知,但周代封建,显然由一个中央制定制度,而向全国去推行。当时由周天子向外分封很多诸侯,这很多诸侯共同拥戴周王室,所以可称是“封建”的一统。西周式微了,王室威权解体,不久有齐桓、晋文之霸业兴起,他们以“尊王攘夷”为号召,“尊王”是尊的政治一统。直到战国时代,才始变成了真正的多统,这是说上面更没有一个头脑存在了。经过了二百多年,秦人起而统一,继之为汉,为三国,而至于晋,“一统是常”,“多统是变”。五胡乱华,北方成了多头,但不久即为北魏所统一,继之为东、西魏为北齐、北周。南方由东晋,而宋、齐、梁、陈。就南方论南方,则只有一个头,仍是一统。就全中国论,则南北各有一个头,但仍都在争取自己为中国政治的正统,可见在多统下也仍未失掉一统的精神。其后隋唐迭兴,中国又成为一统。唐末五代之乱,只仅几十年,即有宋代起而统一。宋时北方有辽有夏,南宋时有金,也可说是多统,但在多统中仍有一统精神之存在。宋是正统,代表“常”。辽、金、夏是偏统,代表“变”。不仅后代人如此看,当时人心理也都如此看。其后元、明、清三代,中国都是一统。所以说中国历史,一统是常态,偶而在多统政治下,始终还有一个要求一统的观念之存在。

    西方与中国春秋略同时的是希腊,希腊是一个很小的半岛,在这半岛上,只有许多分裂的“城市”,没有一个希腊国,也没有一个统一希腊的中央政府。当时的希腊人,实在认为这种多头的不统一的城市政治才是常态,一到马其顿统一,反而是变态了。希腊以后是罗马,相当于中国的汉代。罗马政府虽是一个大一统的政府,然而罗马是一个“帝国”,帝国是一种向外征服的国家,这种国家里面,有“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分。罗马是征服者,罗马之外有意大利、有希腊、有环绕地中海的其他被征服地。罗马的统一,譬如把几条线绾结成一个头,因此说它在一统形态下还有多统的本质。秦汉时代的中国,却不好算是帝国,因其没有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严格区分。同样是中国人,都在同一政府下受着平等待遇,所以是“真一统”。帝国则仅有一统的形式,而包含着多统的内容。被征服的希腊、埃及等,不能就认为是罗马人,罗马政府并不就是他们的政府。其后蛮族入侵,罗马帝国崩溃,欧洲进入了中古时期的“封建社会”,这和中国史上西周封建绝不同。他们当时根本就是多头的,没有一个一统的政府。当时曾希望凭仗宗教势力来组织一个“神圣罗马帝国”的统一政府,也终于失败了。于是乃有西方现代国家兴起,如英、法、德、意等。

    以上是从平面空间来讲,现在用直线时间来讲。中国自从夏、商、周,以迄现在,仍是一条线的“中国人之中国”。西方则开始为希腊人,转而为罗马人,为北方的拉丁人、日耳曼人、斯拉夫人,直到今天,他们脑海中,依然我们是英国人,或是法国人,或是德国人。就文化上讲,或许他们都觉得大家是欧洲的白种人;但就政治讲,仍是多头的,有极高的堡垒,极深的鸿沟,无法混合。

    所以中国人受其几千年来的历史熏陶,爱讲“传统”,西方人则根本不知有所谓传统。无论就时间讲,或空间讲,他们都是头绪纷繁,谁也不肯承认接受了谁的传统。也有人说,中国今天,就吃亏在这“一统”上,西方人也就便宜在其“多头”上。这话对不对,我们暂可不论。但我们先要问,专就政治讲,究竟应该是一统的呢?还是多头的呢?这在理论上,是一个政治系统的问题,是一个政治机构的问题。我们姑不说中国对,西方的不对;但我们也决不该说西方的对,而中国的不对。除非站在纯功利立场,凭最短视的眼光看,我们才会说政治是该多头的。

    二

    据我个人看法,就政治论政治,希腊不会比春秋时代好;罗马也不会比汉代好;西方中古时期更不会比唐代好。即使在今天,我们也不能说西方欧洲列强分峙一定比中国的国家一统好。但今试问,如何在历史上,中西双方,会有其政治形态之绝然相异的呢?这因为中西双方在其对“国家观念”的理论上,根本就有所不同。因于国家观念之不同,所以代表国家精神的“政治体制”也就不同了。

    西方人说,国家的构成要素是“土地”“民众”和“主权”。就中国人传统观念论,似乎从没有想到一个国家能仅由这三要素而构成的。这三要素,在国家构成上,自然必要而不可或少的;但仅止于此三者,还不够构成一个国家。国家构成的最高精神,实不在主权上。从多统的相互对外看,主权似乎很重要;从一统的集合向内看,主权并不是构成国家重要的因素。

    近代西方国家的宪法,都规定国家的“主权在人民”,这句话好像是天经地义。但我们试一推想,若使将来世界一统,成立了一个世界政府,我们能不能在宪法上说天下的主权在人类呢?这句话岂不可笑。政治本是人的事业,何须说政治主权在人?若说国家主权在人民,那么天下主权在哪里?即此可知西方人的国家观念,过于重视主权,实在有毛病。至少这一种国家观念,很难透进一步而达到“天下”观念的。

    而且“主权”二字,对象是“物质”的,只是指对着某件东西而言。如说这个茶杯的主权是我的,主权在我,我可以打破它,丢掉它,或是变卖它,或是赠送给别人。主权的对象,都是指的一个物体,一件东西,一个工具,一种经济性的使用品。我们不能说国家只是我们的工具,是我们的一件东西,我们对之可任所欲为,随便使用。譬如一个家庭,也不该讲主权谁属。既不属于父母,也不属于子女。家庭不该讲主权,国家也一样不该讲主权。

    我们可以说,西方国家是一种权利的国家,所以认为国家代表一种主权,一种力量。凭藉国家来运用这主权和力量,以达成另外的目的,这是一种“功利的”“唯物的”国家观。中国人不这样想。中国人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必先修其身。”个人、家庭、国家、天下,都有一个共同的任务,就是要发扬人类最高的文化,表现人类最高的道德。所以中国人的国家观念,是一种“道德的”国家,或是“文化的”国家,所以必然要达成到“天下的”国家。

    今天很多人在笑中国人没有国家观念,只有家庭观念,一跳便到天下观念了。这话似是而非。认真讲,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也不许有个人观念、家庭观念的。中国人认为国家是天下的,家庭、个人也是天下的。国家只是一个机构,它有一种任务,就是发挥人类的最高文化,和人类高尚的道德精神。个人与家庭,也有此同一任务。这种任务之实现,在中国人讲来便是“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要明道,要行道。但这一个明道、行道的基本核心,却是在“个人”。就外面讲是“道”,就个人身上讲是“德”。明道、行道便是明明德和修身。用现代语来讲,要发扬人类文化,发扬道德精神,达到人类所应有的最高可能的理想生活。出发点是个人,终极点是天下;家庭和国家,是此过程中两个歇脚站。

    西方人从个人直接接触到上帝,从个人直接接触到宇宙。所以在西方发展出“个人主义”“宗教信仰”与“科学精神”。把个人世界与上帝世界(亦称精神世界)自然世界相对立,所以家庭、国家都摆在第二位。中国是个人、家庭、国家到世界一以贯之,是一个人类文化精神的发扬,人类道德精神的实践。

    如上讲,我们的国家观念和国家理论,与西方根本不同,所以双方的国家体制和政治方式亦不同。西方的国家体制,一种是希腊式的“城邦制”,一国家仅是一城市。另一种是罗马式的“帝国制”,以一个城市为中心,凭仗武力向外征服。第三种是近代的“王国制”,由中古时期的封建社会逐渐蜕变而形成。本来这一种国家体制,应该变成民族国家的,然而西方近代王国却始终走不上民族国家的路。他们都不是由一个民族来建立一个国家,也不是在一个国家内只包一个民族。他们全都想向外扩展,争取殖民领土。他们政治上的所谓“民主”,只限在小圈子以内,外围依然是些被征服者。所以近代的西方国家,实际是以希腊式的城邦制为中心,以罗马式的帝国制为外套。除此两种国家体制以外,还有第三种则是“联邦制”。如英伦三岛之联合王国,及以往的奥、匈帝国,德意志联邦,和现在的美、苏,都是第三型。我们可以说,西方国家永久是小单位的,多头的。

    中国则从来便不然。既不是希腊式的城市国家,也不是罗马式的帝国,又不是近代美、苏般的联邦国。汉朝并不是江苏、安徽的淮河流域人征服了其他各地而永远自成一统治集团的。中国只是中国人的中国,中央政府乃由全国人向心凝结而形成,并不是由一中心向外征服,朝对着被征服地而成其为中心的。也不是联合几个单位而形成的。在西方实在没有像这样的一种体制。

    因此在中国人观念里,认为我们这个国家,是尽可将其范围扩大,而达成为一“天下”的。而且在汉唐时代,因四围的地理形态和交通限制,中国人也认为我们这一个国家,虽不完全成为一天下,而确已近乎完成一天下了。好像“治国”已接近于“平天下”了。直到今天,我们才痛切感到,中国不够算是一个天下了。近代的中国人,常笑我们祖先不知地理,妄自尊大。但试问今天的西方人,如英国,知道其旁有一个法国了,法国知道其旁有一个德国了,今天西方人的地理知识,为什么不能提起他们组织一个世界国家的兴趣和理想呢?此无他故,只为中国人的国家观念是“文化的”“道德的”,西方人的国家观念是“权力的”“工具的”。这是一甚深相异。唯其是道德的、文化的,所以应该“一统”;唯其是权力的、工具的,所以只有“分裂”。

    三

    我们必先明白得双方国家观念和其体制之不同,才好进一步讲双方的政治。很多人常说,西方近代政治是民主的,中国则自秦迄清,二千年来,只是由一个皇帝来专制的。这一种看法,其实是硬把中国政治列入西洋人的政治分类里所造成。最先法国政治学家孟德斯鸠,根据他所知道的西方历史来讲世界上的国家体制。他认为国体有两种:

    一种是民主国家,没有皇帝的。

    一种是君主国家,有皇帝的。

    政体也分两种:

    一种是立宪政体,有宪法的。

    一种是专制政体,无宪法的。

    如是则政府形态可以归约为三类:

    一为“君主专制”。

    一为“君主立宪”。

    一为“民主立宪”。

    孟德斯鸠的话,根据他当时所知西方国家的政体来分析,大体是正确的。但他并不了解中国,中国政体不能归纳到这三范畴之内。中国有君主,没有一部像西方般的宪法,但也并不是专制。这句话,好像奇怪,而并不奇怪。我只是根据着中国历史上的实际政治情况而讲其是如此。譬如今天的苏维埃,它岂不没有皇帝,有宪法,而并不是民主吗?可见孟德斯鸠的分类,只是根据他当日所知而归纳出来的一套说法。今天的苏维埃,他并不知道;以前的中国政治,他一样不知道,宜乎他说不准。

    现在我们先该研究:中国政府究由何种人来组成的?根据一般历史说,有的政府是用军队武力打来的,由此辈打天下的人来组织的政府,是“军人政府”。有一种是父传子,子传孙,世代传袭来掌握政权的,这是“贵族政府”。较早的历史中,往往是由军人政府过渡到贵族政府的。亦可说贵族政府和军人政府是一而二,二而一,并不能严格分别的。近代西方则由中产阶级兴起,向上争取政权,最先取得了议会代表权,拥护皇室,抑制贵族,以民众代表的资格来监督政府,再进而由多数党起来组织内阁,直接掌握政权的,这是“议会政府”。有人说这种近代民主国家的议会政府,实际则是“富人政府”,代表着社会资产阶级的权利。于是又有主张联合没有钱的人起来夺取政权的,即所谓“无产阶级专政”,这可说是“穷人政府”。历史上的政权,大都不外这几套。

    但中国自秦汉以下的政府之组织者,则不是军人,不是贵族,也不是富人与穷人,而主张“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政府从民众间挑选其“贤能”而组成。因为中国人对政治的传统看法,一向认为政府不是代表一个权力,而只是一个机构,来执行一种任务,积极发扬人类理想的文化与道德的。政府的主要意义,在其担负了何种任务,而不是具有了何种权力。因此必须是胜任的,才该是当权的。所以从秦汉起,中国就有“选举制度”。汉代每一个青年,在国立大学(太学)毕业,回到他地方政府服务作吏,有能力,有经验,经地方长官察举他到中央,由中央再举行一番考试,就正式成为政府内的一个官员。后来又限定各地方须每二十万户口乃推举一个人,这是政府官员惟一的正途出身。所以当时的政府官吏,都由平民社会来。他之得官获职,并不因其是军人或贵族,也不因其有资产或无资产。唯一标准,因他是一个“士”,是一个“贤良的能吏”。汉代的中国政府,便这样地由平民社会里推选出优秀分子,在全国各地区的平均分配下,来参加而组成的。这就是中国的大宪法,政府用人的大经大典,这是皇帝所不能专制的。

    唐代以后,因为这制度发生了流弊,因此采取自由报考公开竞选制。社会上任何人都可以报名参加政府的考试,经过政府一种客观的标准而录取后,就可以参加政府任职做官。反过来说,不经过这种手续的,就不能参加政府任职做官。这是自唐至清,一千多年来的“考试制度”。所以我们说,中国历史上由汉迄清两千年的政府,都是由民众组成的。既然这个政府是民众组成的,为什么还要由民众来监督呢?

    西方国家距离中古时期不远,在“朕即国家”的观念下,政府是王室的,贵族的,封建的,所以社会上的中产阶级要起来争夺政权,要求参加政府。中国自秦而后,政府早由人民直接参加而组成,即政府也就是人民自己的。我们竟可说这才是现代人所谓的“直接民权”。而近代西方之选举代议士国会,则仍是一种间接民权啊!

    四

    诸位也许要问,既然政府由人民组成,为什么要一个世袭的皇帝呢?这也由于中国本身自己特殊的要求。因中国是一个一统的大国家,国家总得有一位元首。而这位元首,在中国以往情况下,不可能经由选举而产生。因中国一向是一个农业社会,而且土地辽阔,交通不便,若要普遍民选,这是何等的困难?而且这个元首,如要像今天西方般经三五年改选一次,一定会动摇了整国政府的稳定。因此中国政府需要一个世袭的元首,但也只许此一元首是世袭的,其余中央地方各级政府,一切官员,则没有一个是世袭的。也许又有人要说,既然有一个世袭的皇帝掌握政府最高大权,这已就是专制。但我们要知道,中国政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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