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行,绝对不行!”博尔缅塔尔的态度异常坚决,“请您戴上。”
“唉,不戴又怎么了,真是的。”沙利克夫满心不痛快地嘟囔。
“谢谢您了,大夫,”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温和地说,“老是这么提醒他,我已经烦透了。”
“反正不戴上就不能吃饭。季娜,请把沙利克夫的蛋黄酱拿走。”
“什么就‘拿走’啊?”沙利克夫慌了,“我这就戴上。”
他用左手挡住季娜,不让拿走餐盘,右手把餐巾塞进了衣领,那样子活脱一个理发店的顾客。
“还要请您使用餐叉。”博尔缅塔尔接着提醒。
沙利克夫长长叹了口气,这才开始用叉子在浓稠的酱汁里挑起了鲟鱼块。
“我再喝点伏特加吧?”他有点害怕地提出了申请。
“您喝得还少吗?”博尔缅塔尔问,“您最近整个心思都花在伏特加上了。”
“您舍不得吗?”沙利克夫一脸敌意地诘问。
“胡说……”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正色道,但博尔缅塔尔打断了他。
“您别担心,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我能对付。沙利克夫,您简直一派胡言,尤其令人愤慨的是,胡言乱语还说得那么自信那么断然决然。我当然不会舍不得伏特加,更何况伏特加也不是我的,而是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的。只不过多喝无益,这是一。另外,即便不喝伏特加,您的行为也已经有失体面了。”
博尔缅塔尔说着,指了指贴了条的酒柜。
“季奴什卡,请再给我来点鱼。”教授吩咐。
沙利克夫这时候便趁机一把抓过长颈酒瓶,白了一眼博尔缅塔尔,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酒也应该敬别人。”博尔缅塔尔继续教导,“而且,应该先敬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然后敬我,最后才给自己倒上。”
沙利克夫的嘴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但他还是给每个人斟了一小杯酒。
“你们这里也太讲究了点。”他开始发牢骚,“餐巾要这样戴,领带要那样系,一会儿要说‘对不起’,一会儿又要说‘请————梅尔西’,现在的时尚————可不是这样。你们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就好像还是沙皇时期一样。”
“那‘现在的时尚’又是什么样的呢,请问?”
沙利克夫压根不理会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的问题,只见他举起小酒杯说道:
“哈,祝愿,大伙儿都(喝好)……”
“您也一样。”博尔缅塔尔不无挖苦地调侃。
沙利克夫一仰脖把杯中物灌入喉咙,皱起了眉头,拿起一小块面包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随即张口吞了下去,顿时两眼热泪盈眶。
“有年头了。”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突然说梦话一样一字一句地说。
博尔缅塔尔吃了一惊,瞟了他一眼。
“我没明白……”
“有年头了啊!”菲利普·菲利波维奇又说了一遍,痛苦地晃了晃脑袋,“真的是无可救药了————他其实就是克里姆啊。”
博尔缅塔尔兴趣陡增,锐利的目光紧紧盯住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的眼睛:
“您这么认为吗,菲利普·菲利波维奇?”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对这点坚信不疑。”
“难道……”博尔缅塔尔瞟了一眼沙利克夫,刚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
沙利克夫也怀疑地皱起了眉头。
“以后再说(1)……”菲利普·菲利波维奇轻声说。
“好的(2)。”助手会意。
季娜把火鸡端了进来。博尔缅塔尔给菲利普·菲利波维奇倒了杯红酒,然后又给沙利克夫倒了一杯。
“我不要。我最好再来点伏特加。”他的脸泛着油光,额头冒汗,神情变得快活起来。菲利普·菲利波维奇喝了红酒,也变得随和多了。他的两眼发着光,时不时打量起沙利克夫来,目光也似乎更宽容了。后者围着餐巾的黑脑瓜子就像一只掉在奶油里的苍蝇。
而酒足饭饱的博尔缅塔尔觉得自己该活动活动了。
“好吧,那我们两个今晚能做点什么呢?”他问沙利克夫。
那人眨了眨眼睛:
“去看马戏吧,再好不过了。”
“天天看马戏。”菲利普·菲利波维奇善意地劝他,“我觉得,这也太无聊了吧。如果换了我,哪怕去一次剧院也行啊。”
“我可不去剧院。”沙利克夫表示反感,随即歪着嘴打了个嗝。
“在餐桌上打嗝会让人反胃。”博尔缅塔尔习惯性地教训他,“请您原谅……说实在的,您为什么就不喜欢剧院呢?”
沙利克夫像看望远镜一样看了看空酒杯,想了想,噘起了嘴。
“都是装傻充愣……老是说啊,说的……都是反革命那一套。”
菲利普·菲利波维奇仰头靠到哥特式椅背上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了嘴里闪闪发光的金牙套。博尔缅塔尔只是摇了摇头。
“您该读点书了。”他建议,“要不然,您这也……”
“我本来就在读书啊,在读啊……”沙利克夫应付着,突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给自己倒了半杯伏特加。
“季娜,”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惊得叫了起来,“亲爱的,快把伏特加拿走,我们不要了。那您在读哪些书呢?”
他的脑海里立刻掠过一幅图画:荒无人烟的海岛,棕榈树,一个披着兽皮的人,头戴尖顶帽。“该不会是鲁滨逊吧……”
“那本……叫什么来着……恩格斯和那个……叫什么来着————鬼东西————考茨基的通信。”
博尔缅塔尔叉着一块白肉的餐叉停在了空中,菲利普·菲利波维奇也把红酒给洒了。沙利克夫趁着这机会敏捷地喝干了伏特加。
菲利普·菲利波维奇两肘支在餐桌上,两眼盯着沙利克夫问:
“请问,读完以后您都有了什么想法?”
沙利克夫耸耸肩。
“我不认同。”
“不认同谁?恩格斯还是考茨基?”
“两个人我都不认同。”沙利克夫回答。
“简直妙语惊人,我向上帝发誓。‘谁说还有别的姑娘……’那您个人有什么建议吗?”
“这有什么好建议的?……就看他们你一封我一封地写……又是代表大会,又是什么德国人……头都炸了。都拿了来,大家平分不就行了嘛……”
“我就知道。”菲利普·菲利波维奇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桌布上,“我早知道会是这样。”
“您还知道怎么分法吧?”博尔缅塔尔饶有兴趣地问。
“这还要什么分法,”喝了伏特加的沙利克夫变得健谈起来,他解释说,“这很简单啊。不然的话,有的人能住七个房间,有四十条裤子,而有的人却到处流浪,只能在垃圾箱里找吃的。”
“您说到七个房间————当然是在暗示我了?”菲利普·菲利波维奇高傲地眯起眼睛。
沙利克夫害怕了,缩成一团不说话了。
“那么,好吧,我不反对分财产。大夫,您昨天回绝了几个病人?”
“三十九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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