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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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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

    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奔马,病去如步行。”瘟疫坐着奥尔良的快车拜访我们来了。上星期一,它在圣法齐奥撒下了一粒种子。种子越坏,长得越快。上星期末,又有十个人得了瘟病。然后,然后,它离我们越来越近,昨天,在酒城库郎吉又发作了瘟病。这就好像鸭子塘里突然一声巨响!所有的好汉都拔腿逃命。我们把老婆、孩子、小鹅一起带走,把他们送到很远的地方,送到蒙特努瓦宗去。灾祸也有一点好处:在我家里不再有人唠叨了。佛洛里蒙也同着娘儿们一起走了,这个胆小鬼借口说他不能离开快要分娩的玛玎。许多肥胖的先生们都找到了很好的理由要去作一次旅行,因为车马已经驾好了;这个日子去看看他们田地的收成如何,对他们似乎非常合适。

    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呢,我们就来开玩笑,挖苦那些谨慎小心的人。议员大人们派了卫兵把守城门,把守通到奥塞尔去的大路,还下了严格的命令,要驱逐那些想进城的穷人和农民。至于那些衣服穿得好、口袋里有钱的老板呢,他们至少也要经过我们三位医师的检查,那就是埃田·路瓦佐大夫、马丁·佛罗节大夫和菲利伯·德·沃大夫,三位大夫为了防备天灾的侵袭,都穿了稀奇古怪的衣服,戴着一个贴满了膏药的长鼻套、一个面具和一副眼镜。这使我们大笑起来;马丁·佛罗节大夫是个好人,他不能维持他的尊严了。他就脱掉他的鼻套,说他才不肯打扮得像只四不像呢,他也不相信这套古怪的服装就能抵抗瘟病。对的,但是他却得瘟病死了。不过埃田·路瓦佐大夫相信他的鼻套,并且戴着鼻套睡觉,他也不折不扣地病死了。只有菲利伯·德·沃大夫算是死里逃生,他比他的同事们更加深谋远虑,他不是抛弃他的鼻套,而是抛弃了他的职位……哈,我讲得太快,已经讲到故事的尾声了,开场白还没讲清楚呢!还是从头讲起吧,我的孩子,要捉山羊就得拉住它的胡子。这一次,你拉住了没有?……

    我们冒充无畏的理查[1]。我们很有把握,相信瘟疫一定不肯光临我们的寒舍!据说瘟神嗅觉也很灵敏;它一定讨厌我们制革厂的香味(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股香味再好闻也没有了)。上次瘟神来到这个地方(那是一千五百八十年,我有一只老牛那么大的年纪,一十四岁),它把鼻子一直伸到我家门口,然后,闻了一闻,就向后转了。就是那时,夏太-桑苏瓦的人(从那时起,我们老把他们当作笑料)不满意保佑他们的圣徒,说伟大的圣波汤天保护不周,把他推出门去,试请另外一位圣徒来保护他们,后来又换一位,后来再换一位;他们换了七回,先后请过莎维年和佩勒兰、菲利伯和伊累尔。他们也不知道再供奉哪个圣徒才好,最后供起一个女圣徒来了(这些轻薄的家伙!),既然波汤天不中用,他们就供波汤地安娜。

    我们一面回忆这个故事一面笑,我们天不怕,地不怕,心比天大,口比海阔,有坚强的体魄和英雄的气魄。为了表示我们既不迷信,也不相信医生和议员,我们勇敢地走到夏斯特洛门去,在坟坑上和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谈天。为了卖弄本领,有些人甚至设法溜到城外,去附近的小饭馆和那些关在天堂门外的人一起喝上一瓶,尽管城门口还站着个把天使,在那儿把守乐园的大门(因为他也不把站岗真当作一回事)。我呢,我也像他们一样做。怎么能让他们单独行动呢?怎么能容忍别人当着我的面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品论着新闻和新酒?那我会活活气死的。

    所以我也走出城去,看见一个我认识的老农夫,麻衣堡的格腊特潘老头子。我们就在一起碰杯喝酒。这是一个快快活活、矮矮胖胖、结结实实的人,他通红的脸孔在阳光下流着汗水,发出了健康的光辉。他装得兴致勃勃,比我还更起劲,他公然藐视疾病,说病都是医生捏造的。要是相信他说的话,那只有倒霉的人才会死,不是害病,而是害怕才死的。

    他对我说:

    “我把长寿的秘诀告诉你吧,并不要你一文钱:

    脚要保持暖和,

    饭莫吃得过多。

    少照顾点婆娘,

    包你身体健康。”

    我们在一起过了足足一个钟头,鼻子冲着鼻子呼吸。他有一个怪癖,说话的时候喜欢轻轻拍你的手,捏你的大腿或胳臂。我当时还没注意。第二天,我可想起来了。

    第二天,我的学徒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晓得吗,老板,格腊特潘老头子死了……”

    哎呀!我再也不能装腔作势,背脊都发凉了。我自言自语说:

    “我可怜的朋友,把你的皮鞋擦擦亮,准备上天堂吧;你美妙的时光已经过完了,或者不久就要过完……”

    我走到工作台前,做做这样,干干那样,想岔开这个思想,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怎么也没有心肠去做手艺。我想:

    “傻瓜!这下你可学个乖了,谁叫你作怪的。”

    但是勃艮第人不是肯伤脑筋去想三天前应该做什么事情的人。我们已经在今天了。圣马丁呀,那就让我们待在今天吧。现在的问题是要保卫自己。还好,敌人并没有捉住我。我有一度想去请教圣科斯默[2]店(你们当然懂得我的意思是要去找医生)。但是我存了戒心,就没有去。我虽然心烦意乱,还是保持了足够的理智,我对自己说:

    “好孩子,医生知道得并不比我们多。他们拿了你的钱,而对你的好处,只是把你送进瘟疫病院,在那里你怎么能够不染上瘟病呢。千万什么也不要对他们说!你大约还没有疯吧?如果问题只是要死,那没有他们一样可以死。上帝呀,这是注定了的,‘不管有没有医生,我们都要一直活到死的那天。’”

    我枉然想使自己麻痹,或者乱吹牛皮,我开始感到胃在翻腾。我摸摸这里,摸摸那里,然后……哎哟!这次真是瘟疫来了……最可恶的,是在吃饭的时候来了,我面前正摆着一盘扁豆烧羊肉,是掺了酒煮的,里面还有几片咸肉(今天我谈到它,还是惋惜得想哭),但是那时我却没有兴趣张开下颚。我心如刀绞地想道:

    “的确我要死了。胃口已经没了。这是结束的开始……”

    那么,至少也得安排安排后事。如果我让自己死在这里,那些强盗议员就会把我的房子烧掉,他们会借口(真是胡说!)说我这里会传染瘟疫的。哈!一所全新的房子!要烧掉它,那人不是坏蛋,就是傻瓜!与其烧它,不如让我到粪堆上去死吧。我还来得及呀!不要浪费时间……

    我站起来,穿上一套最旧的衣服,拿了三四本好书,几本格言、高卢的下流故事、罗马的名人言论集、《加东[3]的金言》、布歇的《饭后语录》和吉勒·科罗泽的《新普鲁塔克》;我把这些书和一支蜡烛、一块面包,一起放进口袋;把学徒打发走了;关起大门来,英勇就义似的到我的“库达”[4]里去,它在通到博蒙去的大路上,走过城外最后一座房屋就到了。那里房子不大,像个蛋壳。只是一间堆东西的屋子,里面放了一些工具、一床旧草垫子和一把坐通了底的椅子。如果要把这些东西烧掉,损失倒也不大。

    我还没有走到,嘴巴已经开始发抖,好像一只老鸦。我浑身发烧,胁下有如针扎,胃囊扭得难受,仿佛翻转来了……那时,我怎么办呢,好朋友?我对你们讲什么好?多么英勇的行为,多么伟大的气魄,才能模仿古代罗马的伟人,和作对的命运,和疼痛的肚皮作斗争?……好先生,我只有一个人,没有人看见我。你们想想我会不会抑制自己,对着四壁空墙,扮演古罗马的雷居吕斯[5]!我一冲就冲倒在草垫子上,开始呼天号地。你们一点也没有听见吗?我的喊声非常清楚。哪怕在桑贝尔树下都该听得见呀。

    “哎哟!”我发出哀鸣,“主呀,你能迫害一个这样善良的小人物吗?我一点也没有得罪过你呀……啊!我的头!啊!我的腰!死是多么难受,在这年富力强的年头!哎呀!你真的坚持要我这么早就归天吗?……啊!啊!我的背!……当然,我很高兴————我是想说:我很荣幸————能够去拜访你;但是我们既然总有见面的一天,迟一点,早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何必这样急?……哈!哈!我的腰杆!……我并不忙……主啊,我只不过是一只可怜虫!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那就执行你的意旨吧!你看我是多么卑贱,软弱,听天由命……坏蛋!你还不滚蛋吗?这只畜生干吗要咬我的腰?……”

    当我呼天喊地的时候,痛苦并没有减少,但却消耗了我的精力。我就对自己说:

    “你在浪费时间。上帝不是没有耳朵,就是等于没有耳朵。如果人家说得不错,你真是上帝的缩影,那他也一定会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是枉然。节省一点力气吧。你也许只有一两个钟头好活啦,傻瓜,何必对着空气,徒费口舌!还不如利用利用这副残余的美丽躯壳,欣赏欣赏这副我不得不离开的躯壳吧(哎呀!我的老伴侣,这实在是迫不得已!)。一个人只能死一次。至少也要满足满足我们的好奇心。瞧瞧灵魂脱窍是怎么搞的。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没有人比我更会把柳枝做成小笛子的。我用刀柄凿树皮,直到树皮刮掉为止。我想天上的那位上帝也正在一样开心地瞧我剥皮吧。坚强点!皮要剥掉了吗……哎哟!这一下太痛了!……难道一个年纪这样大的人还喜欢像小孩子那样顽皮?……哈,泼泥翁,不要放松,趁着皮还粘在身上,注意观察观察皮下面起的是什么变化。检查检查胸膛,清洗清洗思想,探讨探讨,摸索摸索,回忆回忆我的脾气,它老在我的胰子里翻上倒下,旋来转去,无事生非;尝尝我的疝气,摸摸我的腰子,探测探测我肠子的底……”[6]

    ……就是这样,我仔细观察自己。但是我不得不时刻打断我的调查研究,来喊叫几声。这一夜老也过不完。我点起蜡烛,把它插进一个旧酒瓶里(瓶子闻起来还有覆盆子酒味,但是酒已经没有了;这就是我在天明以前的形象!身体不知何处去,此地空遗魂与魄)。我在草垫子上扭成一团,竭力设法看看书。但罗马名人的英雄言论也管不了什么用。让这些吹牛大王见鬼去吧!说什么“并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能到罗马去的”。我恨这种愚蠢的骄傲。我要有权利哀叫,并且要叫个痛快,当我肚子痛的时候……是的,但肚子不痛了,我又要笑,只要我做得到。而我的确笑了……你们不相信吗?当我非常痛苦的时候,好像在滚钉板一样,我的牙齿格格战抖,但我随便翻开这位好布歇的《解颐妙语》,碰到一句这样巧妙的、有味的、光辉的名言……上帝呀!好上帝!不由我不哈哈大笑。我对自己说:

    “这太傻了。不要笑了。否则,你会更痛苦的。”

    啊!我不笑就叫,不叫就笑。我叫呀,笑呀……瘟神也笑了。啊!我可怜的孩子,我叫过了,我笑过了!

    天亮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进坟墓了。我再也站不住。我用膝盖走路,拖拖沓沓地爬到朝着大路的唯一的窗口。看见第一个走过的人,我就用破罐子似的声音叫他。他也用不着听我说什么才懂我的意思。一看见我,他就溜了,还在胸前画了几个十字。不到一刻钟,我很荣幸,门口来了两个卫兵;他们禁止我跨出大门。哎呀!我本不想出门。我请求他们去多纳西找我的老朋友公证人帕亚先生,好给我立遗嘱。但是他们这样害怕,甚至怕我的话接触过的空气;我敢发誓,我相信他们怕瘟疫怕得连耳朵都塞起来了!……最后,一个大胆的小孤儿,一个“看羊的”(他倒有仁慈的小心肠),他好意要帮我的忙,因为有一次我看见他正在偷吃我的樱桃,我曾对他说道:“好小鬼,趁着你在这里,给我也摘几颗。”这时他悄悄地溜到我的窗口,听了一听,叫道:

    “泼泥翁先生,我去替你找!”

    ……后来发生的事,我也很难对你们讲清楚。我只知道,有好几个钟头,我都在草垫子上打滚,发高烧使我伸出了舌头,好像一只小牛……路上有鞭子挥舞的声音,铃铛声,一个熟悉的响亮的说话声……我想:“帕亚来了……”我尽力要站起来……啊!我的天呀!真要了我的命啦!好像我的后颈窝上压了一个圣马丁教堂,屁股上压了一座桑贝尔山。我自言自语说:“即使还有巴塞维勒的岩石压到你的身上,你也得去呀……”你们看,我非常想在遗嘱上写下(我昨夜还有时间来集中思想)一个条款,这条款对玛玎和她的格洛蒂有利,还要不让我四个儿子提出异议。我抬起头来,把头伸到窗口,它比昂烈特大钟还要重,不住往右、往左下垂……我一眼看见大路上有两个矮胖的人形,他们很恐怖地睁开眼睛。这是安东·帕亚和夏麻衣神甫。这两位好朋友,为了趁我活着见我一面,已经飞跑着赶来了。我应该说:在他们看见我之后,他们心里的烈火都开始化为轻烟。大约是为了要好好瞧瞧这幅图画,他们两个都退后了三步。该死的夏麻衣为了要我打起精神,还再三对我说:

    “天主在上,你多么难看啊!……啊!我可怜的孩子!你真难看,真难看……脸黄肌瘦,像块发黄的猪油……”

    我呢(他们的健康感染了我,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我的生命力也增强了),我说:

    “我能不请你们进来吗?你们似乎都很热呀。”

    “不,谢谢,不,谢谢!”他们两个都叫起来,“就在这里很好。”

    他们往后退得更加明显,索性藏在马车旁边;为了假装在做点什么事,帕亚就拉紧他的马勒,虽然马勒并没有松。

    “你感觉怎么样啦?”夏麻衣问我,他和死人交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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