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六○ 历史上之新与旧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生命一体,无所谓新旧。强言之,生命乃是一旧,新在将来,尚未到达,无意义价值之存在。积旧成生,乃有真实性。对此不满,乃对未来之新有憧憬有想望。

    婴孩出世,乃是一新生命。但空洞无积,尚待成长。果其夭折死亡,则不得视为一真生命,因此不得入祠堂亦无坟墓,不作久长之礼拜。成年婚嫁,始是生命开始。积累充实,必贵有寿。年老衰退,转为消耗,而非成长,故曰“老而不死是为贼”,亦即失其生命之意义与价值。

    中国历史文化传统大生命,三皇牺农时代,乃其婴孩至幼童期。倘即此夭折,文化更无传递,则其在后世,亦自无意义价值可言。黄帝尧舜乃为中华文化之成年期,自此递传递久,递积递厚,追溯以往,始弥觉其意义价值之深厚而无穷。及今思之,吾中华文化是否已届老死之期,则尚难断言。晚唐五代,乃如一场大病。蒙古满洲入主,则如犯了一场风寒外感。我中华之文化传统生命,则依然坚健不变。今国人崇慕西化,乃谓中国文化五千年来,从头不是,非连根拔起,即无可救药。此实由中国史一气相承,难于切断,指出其中病之所在,则唯有一笔抹杀始稍近是。今再言,生命当视为自未来向过去,乃见其真实而日长而日成。若视为由过去向未来,则生命乃日消日失,为走向死亡一条路。要之,中国文化生命则唯在一旧字上,由此旧乃可有其新,则断无可疑。

    故凡属生命,则必好古恋旧,追溯既往,中西无不如此。唯西方之好古恋旧多在事物上,乃属生命之外在表现,而非其内在真实性之所在。希腊罗马亦多古迹,西方人追恋无已,但尽属物质的。精神方面如文学科学哲学等,固亦日新无已,但古旧亦仍为西方人所尊。唯所尊亦仍属事物方面。学问亦如一事业,非个人真实生命之所在。故亦仅传其学,而不详知其人。

    如言文学,中国古诗三百首,作者都不可考,然诵其诗,而三千年前之古人生活如在目前。当年之生命精神,亦可依稀接触。古希腊神话童话,故事传统,亦以怡情悦性,但古希腊之真实人生则无可接触。如诵离骚,屈原生命活跃在前。而诵荷马史诗,荷马之真实为人则渺茫难寻。

    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七十年之真实生命,即明白传达在此数语中。果能循此为学,则已学了孔子生命之真实精神。故学而时习,乃觉不亦悦乎。学即学此真实生命,只学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之阶段,已属其悦无穷。其五十知天命以下,则颜子所谓:“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矣。”此皆生命之真实境界,岂如希腊古哲学,凡其所论,仅是其人生命中思想上之一番表现,不得谓即其真生命所在。比读双方书,自知其区别。

    中国人唯多注意其生命之真实,更过于其事物上之表现。故如唐尧虞舜,建都何在,生前宫庭,死后坟墓,皆无可查究。留传者唯其德,即其内在生命之所得。尧舜当时真实生命内在所得,后人何由知之?则以心传心,唯有以己之小生命,通入民族历史文化传统之大生命中去,斯乃可以得之。

    孔子曰:“泰伯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无锡东南乡,有泰伯逃来荆蛮后之故居,称曰皇山。实一土丘,距余生处四五华里。东汉梁鸿孟光夫妇,亦来隐,故其山又称鸿山。无锡南门外一水,则称梁溪。泰伯距今逾三千年,梁鸿亦近两千年,两人皆无详传史迹,而环此小丘十里内外之乡民,则无不知吴泰伯与梁鸿,清明佳节亦无不来此膜拜。中国古人之所谓立德不朽,有如此。而全国各地类此之名胜古迹又何限。此见历史文化传统,即民族大生命之所在,亦即全国人心所在,岂不真实而有据乎。

    尧舜之德难求,大禹治水乃具体易求。但三过其门而不入,其家何在,今亦难求。唯读清初胡渭禹贡锥指,详考历代治黄河水利工程,四千年一贯相承,此亦有如禹之大生命之一贯相承。如四川灌县有二王庙,乃秦代李冰父子治离堆江水之患,亦迄今两千年。自灌县至成都,百里之间,农田灌溉,皆有成规,一贯相承。此亦不啻一大生命之持续。非亲履其地,则无可想像而得之。

    又有万里长城,远自战国,下迄清代,积两千年。乃中国历史上极巨大一国防工程,亦民族生命之积累。虽不如大禹治水,李冰导江,有主要人物之代表可举,然同是中国历史上一大生命之表现,则亦明显无疑。

    立德立功之外有立言。所言亦贵其有德,乃可有功而不朽。孔子曰:“十有五而志于学,至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此即孔子之立德经过,即其七十年之真生命真学问。学问实即是生命,宜该可悦。后人倘能学如孔子,达于立与不惑之境,则在己之生命,亦当甚感其可悦。至于知天命以上,非常人所能企。颜子曰:“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矣。”此卓尔者,即孔子之真生命。中国古人之学,即在其生命上,非生命中一事。学之所得,亦即是生命,非可谓于生命中别有所获。如文学,古人曰“诗言志”。所志即其生命,所言亦即其生命。屈原宋玉之高下,亦在其生命上,不在其文字上。读西方文学,则莎士比亚之乐府,非即莎士比亚其人生命之所在,并亦无由知当时一般英国人之真生活。仅得谓莎士比亚生命中有此一番表现,如是而已。莎士比亚与归有光略同时,试读归集,其为人,及其家及其时代,一一透出。可谓乃映出归熙甫之生命。而莎士比亚之生命则难可稽考,至今成一谜。此即中西文学一大不同之点。

    如哲学,真实生命中,可有各种思想。但思想亦仅生命中一事,不即是生命。如耶稣,其生命岂只十字架一刹那可尽。而西方人则十字架即代表了耶稣。重事物轻生命有如此。教会组织,教廷建筑,教皇传袭,全转在事物上。而耶稣则成为神化,只可信,无可学。此亦西方文化一特征。

    西方人自始即不悟到宇宙人群之大生命所在。个人小生命刹那短促,意义价值有限,遂转恋到事物上去。事物有新旧,而生命则无新旧。今日国人喜新厌旧,亦从西方观念转向事物去。至如生命,则耄老每念童时,岂有喜新厌旧之理。

    埃及金字塔完成,埃及古生命则随以永绝。希腊罗马亦然。最近西方人对希腊罗马之一物一事,好恋崇仰终不能已。余游美国纽约附近,一中国古墓,乃从山西购来,石象石马翁仲林立,规模依然。中国乃一宗法社会,此等坟墓寓有一种大生命精神。美国无宗法,但对此等古墓亦可寄其好恋之情。余又在大峡谷见一印第安人之博物馆,印第安人几已歼灭无遗,而美国西部影片则不断流传,印第安人之遗物亦加宝爱。此皆见西方人之恋旧。

    中国人重视生命,轻视事物。尤重于能以一己小生命投入群体大生命中。叔孙豹之三不朽,至今犹为国人传诵。而孔孟儒家乃颇不提及。此因叔孙豹仍从个人小生命着想,不知不朽者乃德功言,小生命则终必泯灭。孔子之卒,歌曰:“泰山其颓,梁木其摧,哲人其萎。”曾子曰:“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仁即其大生命,死乃其小生命。孔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其不厌不倦者,即其生命。何所学,何所教,乃其生命之所依附于事物者。所学即学此大...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