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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引义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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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陈

    天下之相竞于名实也,情一动而不能止,物一触而不能受,故邵子以为名之生,实之丧,皆不足也。不足,则事不足以济而实去之;德靳于小名,虽乍胜而终败。

    细人者亦知此矣,于是神其术以游于天下,欲张之必固翕之,欲先之必固后之。见利不争,以为豪杰,曰我有忍矣;以德报怨,以为长者,曰我有容矣。不炫小利而大利归之,不亟争名而名不能舍也。斯道也,用兵者以为制人之机,欲富者以为巧取之术,养生者以为缘督之经。是则忍也,容也,异端之所宝,权谋者之所尚也。

    成王既见圣,昭昭然揭日月以照临万邦,而亦云尔者,何哉?均之忍也,而姑为忍者与有忍者殊;均之容也,而故相容者与有容者殊。有云者,实有之而可昭昭然揭日月以行者也。非固有之,则忍者非忍而容者非容也。能忍利之不得,而非能忍害,非忍也。能容名之不美,而非容以实,非容也。

    夫忍云者,痒而不搔,痛而不抑之谓也。利之不得,且保其固有,非痛痒之相切矣。容云者,非所得而怀之,无所择而函之之谓也。名之不美,一听之物论,非存诸怀而函之不去矣。能忍于利,而不能忍于害,利不获,害亦不侵,是辞利以违害之谋也。名在彼,实固在此,是去名以取实之术也。老氏之教,终于权诈,心与迹判,诚不属而操物之生死,止此而已矣。

    成王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神明者,非可以笼络之术逃其怨恫者也。窃窃然避害而乐攘其实,是匿秽于心,人不能伤,而神明之咎恶集之矣。诚于忍者,利不歆而害亦不距;诚于容者,名不竞而实亦不争。诚有之也:知天下之险阻荼毒,皆命之所必受;知物情之刻核残忍,皆道之所能格;将有惨肌肤、戮妻子而不动,受垢污、被攘夺而不怼;志之所至而气以凝,欲仁得仁,而丧亦仁矣。此之谓有忍,此之谓有容也。此以道济天下,而成乎大德者也。

    盖苟其为君子也者,则利之相试也浅矣,名之不歆也易矣。而害之生于不测,实之投以不堪,阴阳不偶之数生乎世变,虽以盛德而履帝王卿相之位,可以惟意所为,而相抵以相用者不能无也。秉坚凝广大之素心,乍受之而惊,数婴之而危,于是不克以自持而为之摇荡,虽君子固难言之矣。

    且夫所谓害者,不仅惨肌肤、戮妻子也;所谓实者,亦不仅垢污攘夺也。以事亲而养不从心,以获上而劳不成绩,以交友而信且见疑,以治民而恩或中沮;诡于其术则得之,正以其谊则不得;近乎名,接以利,则虽险而有功;敦乎实,忘乎害,则害益至而实不克就。若此者,万变不穷,皆不可以理遣,不可以情格者也。斯则尤其难忍而难容者也。

    去乎利,非以就乎害;而去乎利,则害必与之相迎。全躯保妻子之福泽,上亦可致效于君亲,劳亦可汲引乎朋友,下亦可见功于百姓。既已与害相迎,而德无可居,功无所试,咎且上延而祸且下逮,平生之所学,梦寐之所志,一旦瓦解而不能复恤,虑及于此,而跃起以求济,忍道渝矣。有忍者忍此,则征凶而亦利涉也。

    名待实以彰,而实亦由名而立。轻去乎名,而天下之欲成其名者去之;且责以名者多为之疚以沮其实,而无端之恩怨,投仁义中正之巇隙以相为距;故乱吾名者,不乱吾实不止。吾欲据实以与之争,则容德亏矣。有容者容此,故德愈不显而愈大也。

    有所忍于利以远害,有所忍于害而忘利;有所忍于利以远利,有所忍于害以贞害。远于利以贞害,而后天下无不可济之险阻。有所容于败吾名者以全实,有所容于质吾实者以正名。有所容于败吾名者而并忘其实,有所容于毁吾实者何有于名?实忘而何有于名,而后君子之德塞乎天地之间,事圮无功而功功者存,道尼不行而行行者远。功功者以扶人物之纪,则业参于帝;行行者以通天地之变,则化顺于天。“至治馨香,感于神明”,其此谓与!

    斯道也,达以之调阴阳之愆伏,穷以之尽人事之忧患;制治未乱,保邦未危,而利民者不庸;拨乱世,反之治,而定倾者不挠;行夷狄,素患难,而介然以其坚贞之志,与日月争光;洗心退藏于密,神武不杀,而以神明其德。故周公以之诛管、蔡,殄商、奄,而赤舄之容不改;徙殷民,尹东国,而不静之迪屡不惊。乃著其象于《易》曰:“君子以惩忿窒欲。”呜呼!尽之矣。《艮》以止而忍以定,《兑》以说而容以和。乐天敦土,而不足于物,有余于己,不足于身,有余于心。君子之以成德为行,良有乐乎此焉。岂老氏以阴谋持天下之名实,而求济其大欲者之可同年而语哉!

    顾命

    老氏曰“五色令人目盲,五声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是其不求诸己而徒归怨于物也,亦愚矣哉!

    色、声、味之在天下,天下之故也。故谓己然之迹。 色、声、味之显于天下,耳、目、口之所察也。故告子之以食色言性,既未达于天下已然之迹;老氏之以虚无言性,抑未体夫辨色、审声、知味之原也。

    由目辨色,色以五显;由耳审声,声以五殊;由口知味,味以五别。不然,则色、声、味固与人漠不相亲,何为其与吾相遇于一朝而皆不昧也!故五色、五声、五味者、性之显也。

    天下固有五色,而辨之者人人不殊;天下固有五声,而审之者古今不忒;天下固有五味,而知之者久暂不违。不然,则色、声、味惟人所命,何为乎胥天下而有其同然者?故五色、五声、五味、道之撰也。

    夫其为性之所显,则与仁、义、礼、智互相为体用;其为道之所撰,则与礼、乐、刑、政互相为功效。劣者不知所择,而兴怨焉,则噎而怨农人之耕,火而怨樵者之薪也。人之所供,移怨于人;物之所具,移怨于物;天之所产,移怨于天。故老氏以为盲目、声耳、爽口之毒,而浮屠亦谓之曰“尘”。

    夫欲无色,则无如无目;欲无声,则无如无耳;欲无味,则无如无口;固将致忿疾夫父母所生之身,而移怨于父母。故老氏以有身为大患,而浮屠之恶,直以孩提之爱亲,为贪痴之大惑。是其恶之淫于桀、跖也。

    始以愚惰之情,不给于经理,而委罪于进前之利用以分其疚恶;继以忿戾之气,危致其攻击,而侥幸于一旦之轻安以谓之天宁;厚怨于物而恕于己,故曰:“小人求诸人。”洵哉,其为小人之无忌惮者矣!知然,则《顾命》之言曰“夫人自乱于威仪”,斯君子求己之道也。

    威仪者,礼之昭也。其发见也,于五官四支;其摄持也惟心;其相为用也,则色、声、味之品节也。色、声、味相授以求称吾情者,文质也。视、听、食相受而得当于物者,威仪也。文质者,著见之迹,而以定威仪之则。威仪者,心身之所察,而以适文质之中。文质在物,而威仪在己,己与物相得而礼成焉,成之者己也。故曰:“克己复礼为仁,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君子求诸己而已,故曰“自乱”也。

    已有礼,故可求而复,非吾之但有甘食、悦色之情也。天下皆礼之所显,而求之者由己,非食必使我甘,色必使我悦也。故乱者自乱,乱,不治也。 乱之者自乱之,乱,治也。 而色、声、味其何与焉!狂荡、佻达先生于心而徵于色,淫声美色因与之合。非己求之,物不我致,而又何怨焉?

    色、声、味自成其天产、地产,而以为德于人者也。已有其良贵,而天下非其可贱;已有其至善,而天下非其皆恶。于己求之,于天下得之,色、声、味皆亹亹之用也。求己以己,则授物有权;求天下以己,则受物有主。授受之际而威仪生焉,治乱分焉。故曰:“威仪所以定命。”命定而性乃见其功,性见其功而物皆载德。优优大哉!“威仪三千”,一色、声、味之效其质以成我之文者也。至道以有所丽而凝矣。

    是故丽于色而目之威仪著焉,丽于声而耳之威仪著焉,丽于味而口之威仪著焉。威仪有则,惟物之则;威仪有章,惟物之章。则应乎性之则,章成乎道之章,入五色而用其明,入五声而用其聪,入五味而观其所养,乃可以周旋进退,与万物交,而尽性以立人道之常。色、声、味之授我也以道,吾之受之也以性。吾授色、声、味也以性,色、声、味之受我也各以其道。乐用其万殊,相亲于一本,昭然天理之不昧,其何咎焉!

    故五色不能令盲也,盲者盲之,而色失其色矣。五声不能令聋也,聋者聋之,而声失其声矣。五味不能令口爽也,爽者爽之,而味失其味矣。冶容、淫声、酿甘之味,非物之固然也。目不明,耳不聪,求口实而不贞者,自乱其威仪,取色、声、味之所未有而揉乱之也。

    若其为五色、五声、五味之固然者,天下诚然而有之,吾心诚然而喻之;天下诚然而授之,吾心诚然而受之;吾身诚然而授之,天下诚然而受之,礼所生焉,仁所显焉,非是而人道废。虽废人道,而终不能舍此以孤存于天下,徒以丧其威仪,等人道于马牛而已矣。故君子非不求之天下也,求天下以己,则天下者其天下矣。

    君子之求己,求诸心也。求诸心者,以其心求其威仪,威仪皆足以见心矣。君子之自求于威仪,求诸色、声、味也。求诸色、声、味者,审知其品节而慎用之,则色、声、味皆威仪之章矣。目历玄黄,耳历钟鼓,口历肥甘,而道无不行,性无不率。何也?惟以其不盲、不聋、不爽者受天下之色、声、味而正也。

    藉如彼说,则是天生不令之物以诱人而乱之,将衣冠阀阅无君子,则陋巷深山无小人。充其义类,必且弃君亲,捐妻子,剃须发,火骴骼,延食息于日中树下,而耳目口体得以灵也。庶物不明,则人伦不察,老、释异派而同归,以趋于乱,无他,莫求诸己而已矣。

    柳下见饴,曰可以养老;盗跖见饴,曰可以黏牡。弗求诸执酱、馈酳、授筵、设几之威仪,以善饴之用,则是天下之为饴者,皆可以盗跖之罪罪之也。失饴之理,妄计以为盗媒,盲、聋、狂、爽,莫有甚焉者矣。

    故求诸己,则天下之至乱,皆可宰制以成大治;设宫悬,广嫔御,四饭太牢,而非几不贡。求诸天下,则于天下之无不治者,而皆可以乱。将瓮牖、绳枢、疏食、独宿之中,而庭草、溪花,亦眩其目,鸟语、蛙吹,亦惑其耳,一薇、半李,亦失口腹之正。如露卧驱蚊,扑之于额而已噆其膂,屏营终夕而曾莫安枕,则惟帷幛不施而徒为焦苦也。故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老、释之于天下,日构怨而未有宁,故喻世法于火宅之内,哀有生在羿彀之中,心劳日拙,岂有瘳与!

    黼黻文章,大禹之明也。琴瑟钟鼓,《关雎》之化也。食精、脍细,孔子之节也。优优大哉!威仪三千,以行于天下而复礼于己,待其人而后行也。成王凭玉几,扬末命,惟此之云,其居要也夫!

    毕命

    《毕命》之言辞也,曰“体要”。于是而或为之说曰:“辞有定体焉,有扼要焉,挈其扼要而循其定体,人可为辞,而奚以文为?体要者质也,质立而文为赘余矣。”徇是言也,质文之实交丧于天下,而辞之不足以立诚久矣。

    尝试言之。物生而形形焉,形者质也。形生而象象焉,象者文也。形则必成象矣,象者象其形矣。在天成象而或未有形,在地成形而无有无象。视之则形也,察之则象也,所以质以视章,而文由察著。未之察者,弗见焉耳。

    请观之物。白马之异于人也,非但马之异于人也,亦白马之异于白人也,即白雪之异于玉也。疏而视之,雪、玉异而白同;密而察之,白雪之白、白玉之白,其亦异矣。人之与马,雪之与玉,异以质也;其白则异以文也。故统于一白,而马之白必马,而人之白必人,玉之白必玉,雪之白必雪。从白类而马之,从马类而白玄。既已为马,又且为马之白,而后成乎其为白马。故文质不可分,而弗俟合也,则亦无可偏为损益矣。

    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同以敬,而非以敬父者敬君。以敬父者施之君,则必伤于草野,而非所以敬君。非所以敬君,不可为敬。不可为敬,是不能资于事父而同敬矣。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同以爱,而非以爱父者爱母。以爱父者施之母,则必嫌于疏略,而非所以爱母。非所以爱母,不可为爱。不可为爱,是不能资于事父而同爱矣。爱敬之同,同以质也。父与君、母之异,异以文也。文如其文而后质如其质也。故欲损其文者,必伤其质。犹以火销雪,白失而雪亦非雪矣。

    故统文为质,乃以立体;建质生文,乃以居要。体无定也,要不可扼也。有定体者非体,可扼者非要,文离而质不足以立也。

    奚以明其然邪?耳、目、手、足之为体,人相若也,而不相为贷。非若刻木以为傀儡,易衣而可别号为一人也。故疏而视之,相若;密而察之,一纹一理,未有果相似者,因而人各为质焉。则质以文为别,而体非有定,审矣。

    一人之身,居要者心也。而心之神明,散寄于五藏,待感于五官。肝、脾、肺、肾,魂魄志思之藏也,一藏失理而心之灵已损矣。无目而心不辨色,无耳而心不知声,无手足而心无能指使,一官失用而心之灵已废矣。其能孤扼一心以绌群用,而可效其灵乎?则质待文生,而非有可扼之要,抑明矣。

    是故先王视之而得其质,以敦人心之诚,而使有以自立;察之而得其文,以极人心之诚,而使有以自尽;于是而辞兴焉。夫辞所以立诚,而为事之会、理之著也。缘政而有辞,待辞以兴政。政无可荒遗而后有恒,故辞无可简僿而必于能达。奚定体之必拘,而扼要可片言尽哉?

    夫西周之诰誓,降而为春秋之词命,降而为战国之游谈,体趋卑而失要,文趋靡而离质,则信然矣。乃其离质以靡者,其将可以为文乎?其能用足以发其体乎?其能详足以尽其要乎?盖亦相承相袭而有雷同之体,执其成见而动人以其要也。是则用不穷而能详乎体者,战国之游谈固不如春秋之词命,春秋之词命固不如西周之诰命矣。

    文之靡者非其文,非其文者非其质。犹雪失其白而后失其雪。夫岂有雪去白存之忧哉!辞之善者,集文以成质。辞之失也,吝于质而萎于文。集文以成质,则天下因文以达质,而礼、乐、刑、政之用以章。文萎而质不昭,则天下莫劝于其文,而礼、乐、刑、政之施如啖枯木、扣败鼓,而莫为之兴。盖离于质者非文,而离于文者无质也。惟质则体有可循,惟文则体有可著。惟质则要足以持,惟文则要足以该。故文质彬彬,而体要立矣。

    而后世所号为辞人者,立一体以尽文之无穷,一开一阖,万应而约于一定,非是,则曰此其佚焉者矣。立一要以亏质之固有,去其所必资,割其所相待.束急而孤露其宗旨;非是,则曰此其漫焉者矣。

    信然,则且以一马该天下之马而无白马,以一白该天下之白而并无白人;则且异人于马,而必不许同之于白,见人亦白而谓其非人,而斥之为马。筋脉浮出于皮肤之表,而肌肉荣卫萎而不灵,以尺限肘,以寸限指,截长续短,以为木偶,而生气生理了不相属。

    故苏洵氏之所为体,非体也。锢天下于苏洵之体,而文之无穷者尽废。开阖呼应,斤斤然仅保其一指之节,而官骸皆诎;竭力殚思,以争求肖于其体。则不知此体也,天下何所需之,而若不能一旦离之也!皎然之于诗律,王鏊、钱福之于制义,亦犹是也,而辞之体裂矣。

    韩愈氏之要,非要也。以擢筋出骨者为要,要其所要,而不足以统天下之详,则不足以居天下之要矣。漠然无当于兴观,而使人一往而意尽,骚骚乎其野以哀,鼎鼎乎其小人之怒也。则不知此要也,为何者之要而何所会也!欧阳修之于史,陈师道、钟惺之于诗,亦祖是也;而辞之要乱矣。

    孤露者无体,束急者非要,驱天下于其阱中,而塾师乐用为授受之资,竖儒图便为科场之贽,徒用争胜于萧梁父子、温庭筠、杨亿之浮艳,曰吾以起其衰也,而不知其衰之弥甚也。

    蔡氏之言曰:“趣完具之谓体。”趣完具者,一切苟且之谓也。谁其督责造物,而令飞潜动植之各有其官骸、茎叶以成体?抑谁其督责立言者,令积字为句,积句为章以塞责,而迫不容待,以苟完免咎乎?

    先王以人文化成天下,则言道者与道为体,言物者与物为体。故必沈潜以观化,涵泳以得情,各称其经纬,曲尽其隐微;而后辞之为体,合符于道与物之体,以起生人之大用。故君子以言为枢机,而千里之外应之如响。今乃如或督责以应程限,无可奈何,取办于俄顷,则何异于胥史之簿书,漠不关心,而徒为逭责乎!

    张释之曰:“秦任刀笔吏,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而无恻隐之实。”趣完具之谓也。亟疾则鄙,乃以首尾略具而谓之体;苛察则倍,乃以孤露意旨而谓之要。鄙则君子厌之,倍则小人不服。喋喋里巷之言,释之所恶于啬夫,康王所戒于利口;皆以其趣完具也。

    韩、苏起衰,人可为辞。天丧斯文,二子其妖祥之徵见与!“追琢其章,金玉其相”,文王之所以为文也。“草创讨论,修饰润色”,孔子之所取以为命也。夫是之谓体要,而莫有尚焉矣!

    冏命

    君人者有独制二,其他则可责之大臣,大臣勿容辞也。二者何,用人也,听言也,黜陟者一人之大权,从违者一心之独断也。

    夫人以进御为情,鲜不饰美以蹊用;大臣以荐辟为职,弗容早用其苛求。迨其进乎君侧矣,有所任使,而才不才见矣;渐与狎习,而忠佞类可知矣。故不能禁大臣之举或失人也。正而庸之,谀而屏之,孰能制我以不彰不瘅者!奚必夙戒大臣以慎简乎?

    若其既列侍从而有所称说矣,自非抱道尊高、居德严谨者,其为谀为正,未尝不可移也。君崇正则正言御矣,君喜谀则谀言进矣。至若诡于正而实以谀者,虽唐、虞之廷,有巧言之畏。从之违之,岂大臣之能代我以决哉?弗能禁宵人之不谀,而审之于微,辨之于早,密勿之凛测,不敢不严,人莫得而与也。戒大臣曰“尔勿以巧言令色、便辟侧媚为僚,使诱我以自圣而陷于狂也”,何其舍己求人,以旷君职、替君权而自弃其君道邪!

    且夫郊遂之官分治于其野,六官之属各听于其长,则忠之与佞,才与不才,耳目弗及,举遴选而责之长官,长官不得委也。乃若左右仆御,行则同舆,居则列侍,日得以其謦欬达于黼扆,则言或巧而或诚,色或庄而或朴,曾是弗审,而相戒曰“勿使至我前也”,然则天下无曼声而后耳可无淫,无姣色而后目可不眩乎?秉可缁可素之质,恃大臣以免悔,不则曰“惟予汝辜”,斯亦不自聊之甚矣。

    故舜之告禹曰:“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君自庸而自威也。伊尹之训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自求之也。周公之戒成王曰:“继自今立政,其勿以俭人,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自立之也。帝王于左右 御之臣,察其人,辨其言,知人之不能代我而我不容不慎也如是。则《冏命》之危言以戒其臣,穆王其有偷心乎!君子于此知世变矣。

    虽然,世之弗能不变也,道之不能不降也,君不可不自知也,尤不可不知其后嗣之且不己若也;不可不知其臣也,尤不可不知臣道之已替,风俗之已敝,下游之滥愈不可挽也。文、武徂而王者之道不嗣,周、召没而大臣之忠不属,非道法遽忘而敦忠无意也,习使之然也。

    前王造王业于艰难,险阻备尝,情伪毕达,知人既已审矣。而当草昧之际,言之臧否,旋踵而成败效之,故从违易决,弗忧其莠言之浸渍也。而一时佐命之臣,既秉睿哲之姿,抑以国之兴亡为己之生死,则经营宠禄、求当君心之计不生;故奖进醇良之士,旦夕辇幄以赞其所为而不相挠。

    迨天下之已定矣,人君蒙业而居安,大臣循资以渐进,始之以容保为心也,犹未失也。乃一有此心,而情流巽懦则柔软渐成乎习尚,君不能自振,大臣不能自坚。而希冀荣宠者无可效其奔走之能,以徼利禄于劻襄之地,固将投间抵巇、承颜饰说以取大臣之汲引。而既厕肘腋,巧持人主之志意,小忠可爱也,小信可任也,所称说于君前者,说浅而机深,事小而害大;若出于无心,而正其挟意之险;若偶然猝发,而实其积虑之深;旁推曲引以言之,而使君因此以疑彼;阳夺阴予以言之,而使君即信以增疑;听之无端,诛之无罪,祸成事败,追悔而不知其所从。若此者,大臣稍有不慎即已堕其术中,抑且曰,此正几授绥之役,聊供颐指,而他何能为。人君抑曰,此以聊供颐指者也,忠谨无他,而不容擿发者也。惟然,而害不可言矣。

    迨及末造,主暗臣奸,而不但此也。主暗则志不定,臣奸则任之也不容专。于是大臣既有可疑之迹,天子因有厚疑大臣之心,上下交猜。大臣匿情不白,乃进靖言厚貌之 人,使执役于左右,授以意指,乘宴笑而进微辞;若与大臣相左也,而实以相成,若不欲使大臣之知闻,而实大臣之口授。其言而既售矣,则又且胁持大臣之长短,以制其生命,宫府交违,国是益乱,成乎积重不反之势,为大臣者亦将追悔而莫及矣。

    西周之季,皇父一挟奸私,而趣马膳夫,分权交骋。汉、唐以下,覆轨相仍,固不可以舜、禹、伊、周之独断,望诸末俗之君臣。则穆王申严冏命,责以慎简驭右也,岂过计哉?

    度其德无先王之圣哲,度其臣非元圣之棐忱,度其时已非草昧经营,人劝于功名之风尚。既无以自保矣,尤不能保继我者之如我且愈我也。悬一慎简乃僚之法,以驭右之贤奸为太仆正之功罪,则君可以用人之失责之大臣,大臣亦可以听言之失上责之君。后世有不令之臣,进一奸人,使居禁掖,人得执以纠之曰,天子之狎不顺者,谁实使然也。不度之主,即欲拔一佞人置于左右,大臣得执以上争曰,此臣之辜不敢任也。申屠嘉以谴邓通,李沆以抑梅询、曾致尧,而汉、宋之君免于失德,亦其效已。以中主而治道衰之天下,道有高而不可继也,俗有美而不可狃也,袭独制之虚名,贻交委之实,害又奚可哉!

    故于《冏命》而知周道之降,抑于《冏命》而知周之所以永也。“大车槛槛,毳衣如菼”,犹有可畏之长吏,建威以詟淫纵,而宾孟之流,终不能争胜于刘、单,有以也夫!君臣交责以交儆,固守成之中主恃以定倾者也。

    吕刑

    今欲审先王之法制,亦惟名言之足信而已矣。刑罚之称,连类并举,言刑必言罚,有闻自古,未之或易也。而论者乃曰:罚非古也。奚得哉?《舜典》曰:“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鞭扑分有所属,而赎统言之,义例明矣。

    乃抑为之训曰:“赎以施于官教之刑,而五刑不与。不勤道艺而罚以金,塾师不能行于里社,而况国子乎?”其言曰:“五刑而得赎,则是富者生而贫者死,贫者刑而富者免,将使富人公于杀人而不忌。”夫不揣其本以极其末,则其说伸矣。乃以此为患,则以施于官教之刑也,将富者可亢玩公事而弗勤弦诵矣乎?矧《吕刑》固曰“五刑疑赥,阅实其罪”,则罚施于疑赥,而杀人及盗不与于赎,明矣。

    又或为之说曰:“先王以道治天下,或抑或扬,以昭德也。故善者登进之以礼,恶者死伤之以刑,以贵人之生而贱其死。贵全其受生之支体而贱其残,一抑一扬,而仁孝之精意与存焉。如其以罚为惩,而显示天下以居财之为贵,而输财之为贱,则胥动其民心于货贿之有无也。”使然,则以罚故而劝人于货,抑亦刑杀示惩,而逢、比之祸均于盗杀,亦将贵偷生而贱致命也乎?且民不可使劝于货贿,而在官之士,入学之良,其宜导以伸廉隅而贱货贿,又何如邪?

    天不以有所毗而废其阴阳,圣人不以有所蔽而废其赏罚。正其道于在己,而顺其化以无忧,斯亦已矣。如必贱货贿而不寄以权,则非徒罚敝而赏亦敝。爵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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