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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功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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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曰:本体真常,老氏名以“常道”,佛氏字之曰“真如”,真者真实,如者常如其性不变易故。不变易者,常也。 从来学人习闻之矣。余于真常意义,体究数十年。若道本体是虚妄法,何得为万化根源?何以名为本体?然真常之云,若以不生不灭不变不动为义,则此本体便是兀然坚住的物事,自与生灭变动的宇宙互相对立,如何可说为宇宙本体?吾于此苦究数十年,而后敢毅然宣布《摩擦论》以体用不二立极,非敢轻心持论也。夫真常者本体之德,非虚妄故曰真,不易其性故曰常。譬如水可化汽或凝冰,而其湿性无改易。由此譬,可悟本体恒如其刚健与至善等性而不易也。 真常以本体之德言,非谓本体是兀然坚住法。德字义训,曰德者得也。若言白物具白德,则以白者,物之所以得成为是物也。今于本体而言真常乃至万德,则真常等德,是乃本体之所以得成为宇宙本体者也。若无是诸德,何可肇万化而成万物乎?德字含二义,曰德性,曰德用。德性之性,不可以西文性质译,此性字极灵活也。德用之用,亦不可以西文能力或作用翻,此用字极灵活也。 本体之德性有常,常者恒常,无改易故。 德用无穷尽,故称万化根源。真常二德,乃统万德而无不包。学者不究乎此,而仅恃思辨之术以谈本体,则自误误人而已。

    如上二书,文约义赅,分疏体用,庶几详悉,第二书谓真常以德言,甚吃紧。若或误计本体是兀然坚住法,则为无用之体矣。 学者诚深了体用义,则克就体言,夐然一真,即是万殊,是言体而用在;此中一者,绝待义。 克就用言,繁然万化,皆是一真,是言用而体在。由即体即用、即用即体故,而能变与恒转、功能等名,是大用之称,亦得为真如本体之目,以体用互相即故。真如本体系复词。 学者如不悟体用不二,必将以体为兀然坚住法,而对之起超越感,常易流于出世或遗世思想,其谬误不可胜穷也。

    谈至此,还有一个问题须论及者,我国哲学上两宋以来盛谈理气,而理气是否截然为二?此一问题至今犹为悬案。今不暇博引群儒之说一一评判,只合本余之意,予理气以新解释。气字,自非空气之谓,平常每以形气二字连用。形气二字含义很宽泛,宇宙万象亦总云形气。 今此气字,犹不即是形气之称,余以为此气字只是一种作用的意思。此气是运而无所积,运者动义或流行义,动势生灭灭生相续而流,故云流行,无有实物故无所积。 刹刹突跃,不可作实物拟议,轻微难测,困于形容,以无实质,故云轻微。 姑名为气。此气字本出于《易》,而汉以来《易》家都不求正解,是可惜可怪!详核此所谓气,正是余所谓用。至于万有或形气,唯是大用流行所现之迹象,要非离作用有实形气。

    理字,本具有条理或法则等义,但不可如宋、明儒说是气上的条理。宋儒颇有以气为实有,而谓理只是气上的条理,如此,正是建立气为唯一实在。明儒持此种见解者更多。阳明后学一面谈良知,即本心。 不得不承认心是主宰;一面谈气是实有,理是属于气上的一种形式。颇似心物二元论,甚乖阳明本旨。余以为理与气不可截然分为二片。理之一词,是体与用之通称;气之一词,但从用上立名,已如前说。

    理之一名为体用之通称者,就体而言,虽是寂然无相,而实含缊众理,故本体亦名为理。又体之为言,是万化之原、万物之本、万理之所会归,故应说为真理,佛家说真如名真理。 亦名实理,程子每言实理,即斥体言之。 亦可说是究极的道理。此中道理系复词。

    就用而言,翕辟妙用,诈现众相,即此众相秩然有则,灵通无滞,亦名为理,即相即理故。两即字明其不二,相即是理故。 前所云理,当体受称,是谓一本,实含万殊;后所云理,依用立名,是谓万殊,还归一本。理虽说二,要自不一不异。体用义别故不一,即体即用、即用即体故不异。析理期详,俟诸《量论》。

    本章将结束,还须与有宗简别一番者,本论从用显体,即说本体亦名功能,然有宗本建立种子,别名功能。自无着创说时即以功能为现界之本体,惜其将能与现分成二界,不可融而为一。功能省称能,现界省云现,后仿此。 易言之,即是体用截成两片。此在前面已驳辨,似可不赘。但余言功能与有宗迥异者,究非一端,故须简别。今综举数义如次:

    一曰本论功能即是真如,无二重本体过。有宗功能是潜在于现界之背后,为现界作因缘,其功能已是一重本体;而又承佛家传统思想,说真如是不生不灭法,是万法实体,明明犯二重本体过。本论摄用归体,故说功能即是真如;吃紧。 会性入相,性谓体,相谓用,譬如将大海水直作众沤观,即无别大海水可说。会性入相,义亦犹是。 故说真如亦名功能。以故谈体无二重过。

    二曰本论依功能假立诸行,诸行谓心物诸现象,亦云现行。 无体用分成二界过。据有宗义,功能是现行之因,而潜伏不显,是名种界;现行从功能生起,而自为现界,粲然显著,所谓宇宙万象。故有宗之能与现,对立成二界。本论依功能自身之一翕一辟,假说心与物,功能是体,其一翕一辟即名为用。 故非实有现界与功能对峙,故无体用析成二界过。

    三曰有宗功能亦名种子,是为众多颗粒,轻意菩萨云“其数如雨滴”是也。故须有储藏之所,乃建立赖耶识,赖耶含藏一切功能,说见前。 此种说法可谓之多元论。殊不知本体无对,是全体性,何可以多元言本体?此固不待深论而其失易见。本论功能不得说为种子,而因其备涵生生化化流行不息真几,可名为恒转;因其无虚妄性,可字曰真如;此乃浑一之全体,浑者无分貌,一者无待义。 而法尔现作万殊。法尔屡见前。 所以者何?功能之流行也,有翕辟二势。原夫流行迅疾,忽然有一方面,因动之疾旋而凝敛以成众圈,可名之曰翕圈。其每一翕圈颇似微点,忽然者,莫有使之然而自然,故云。 是物之始也。成翕圈故,名为翕势。翕圈众多,畛域遂形,故翕势恰与功能相反。功能者本体之名。本体无象,即无畛域,但本体流行有翕而成物之方面,却形成畛域,故相反。 然功能毕竟不物化,故翕势方起,即有健以开发之势与翕俱起,而力反翕之坠退,是为辟势。俱起二字注意,非翕先辟后故。 辟势无定在而无不在,本无畛域。然其遍运乎无量翕圈之中,便随各翕圈间组织之情形不同,而有显发与否之异。如物界当质碍层期,即一切翕圈间之组织太简,辟势难显发。《转变章》有一段说此意,宜覆看。 故知全体显为万殊,由其流行有翕辟异势,以反而成化故也。

    每一个翕圈,皆有翕辟两极,互相反而互相成,此亦奇怪。由此应知,变化不原于数论所谓闇德,其间确有一种主宰力是为辟极。辟极运行乎翕极而为之主,盖具有明智之德用,虚灵无碍说为明智。 故能破翕极锢闭之势,而显其开发与升进之健也。

    复次无量翕圈互为主属。属者从属,从属于主故。 如甲圈,对乙圈乃至无量圈而为主,乙圈等等则对甲圈而为其属。同时乙圈,亦对甲圈乃至无量圈而为主,甲圈等等则亦对乙圈而为其属。一切翕圈皆互相为主属,法尔如是。法尔屡见前注。余尝言,穷理之事,任从多方,层层推究,推到极处,不可复问其所由然,只合付诸法尔。《易》曰“不测之谓神”,此意深远至极,与法尔道理可互明。此中不及深谈。或疑予言法尔,不必尽合佛氏本义。予曰:虽有引申,要无悖也。 又由一一翕圈各为主故,即皆是自由自在,由一一翕圈互为属故,即互相涵摄而为全体。是故于相对见绝对,而体用不二无可疑。翕圈,亦可云小一及小一系群。俟《成物章》另详。 综上所说,功能是全体性。翕辟成变,而心物成象森然,自无有宗种子论之种种谬误。有宗种子,即是功能之别名。

    四曰本论功能习气不容掍同。有宗立义最谬者,莫如掍习气为功能。世亲迄护法诸师以为一切功能,其由来有二:一者本有功能,谓无始法尔而有故。无始犹云泰初,而云无始者,不可知其始期故。 二者新熏功能,谓前七识一向熏生习气故。前七识者,一眼识,二耳识,三鼻识,四舌识,五身识,六意识,七末那识。一向者,佛家承认每人之生命是无始无终,故此言一向,乃约无始以来而说。习气,见前注。无着已说前七识皆是能熏,第八赖耶识是所熏。能熏者,如眼等五识取外境故,能熏发习气;第六意识攀援一切境故,能熏发习气;第七末那识恒内执有我故,能熏发习气。唯第八赖耶识则受持前七所熏之习气故,故名所熏。习气藏赖耶中即成为功能,是名新熏功能。 本新并建,自护法至中国玄奘窥基师弟,遂成定论。余谓此说最无理。须知功能原唯本有,无别新熏。所以者何?功能为浑一之全体,具足万德,无始时来法尔全体流行曾无亏欠,岂待新生递相增益?设本不足,还待随增,何成功能?有宗根本谬误正在能习不分,故说本外有新。习气亦省云习,功能亦省云能,后皆仿此。 其实有宗所谓习气,我亦极成。便习气如何而有,诸师终欠说明,只谓习气是由前七识各别熏生,而于所以熏生之故,则犹未究。

    余固承认习气是有,但吾之言心,不许剖成八个,因此无所谓前七各熏。余以为凡人意念乍动之微,与发动身语或事为之著者,通名造作,亦或为业。意念乍动曰意业,即由意业转强,而发为口语曰语业,发为身体上之动作曰身业,后二业即己见之行事。 一切造作不唐捐故,犹云不虚费。 必皆有余势续起,成为潜在势力,是名习气。无量习气所以各各等流不绝者,等流者,谓一切习气其自身都是刹那刹那生灭灭生相续而流故云等流,等者似义,后起似前曰等。 则因人生有储留过去一切作业,以利将来之欲。业曰作业,取复词便称。 此欲虽不显著,确是凡有血气心知之类所同有。如其无此欲,则一切作业才起即灭都无余势绩流,即过去皆消失殆尽。然而人生常依据过去,以奔趋茫茫不测之未来,必不甘过去都消逝无余,以致绝无依据。所以凡业起时,恒有保留其业之欲在,故所作业虽方生方灭,而此业灭时,即有余势续生,名为习气。业方灭时即其余势续生,而生灭之间,亦无间隙。 吾人一切习气,恒在吾人内部生活之深渊等流不绝,其复杂至极,藏伏最深,可以说为习海。习海是吾人所取资,却足以沦没吾人,是乃可惧。吾人本来生命本来生命者,谓吾人与天地万物同体的大生命,与世俗通用生命一词异义。 必藉善习后云净习。 为其显发之资具。如儒者所谓操存、涵养、居敬、思诚种种工夫,皆是善习。生命之显发必由乎是。然亦以有恶习后云染习。 遂至侵蚀生命,且直取而代之。谓染习为主,直取生命而代之也。 不幸人生恒与恶习为缘,常陷入可悲之境。故哲学对于人生之贡献,要在诏人以慎其所习。要之,习气自是后起,本不可掍同功能。尝以为能习二者,表以此土名言,盖有天人之辨。天者,非如宗教家所谓造物主,乃即人生真性或宇宙本体,说名为天。人者,谓众生自有生以来凡所自造之业储留而不失、直成为一己生活之所依据者,则谓之人。功能者天事也,习气者人能也。以人掍天,即以后起同所本有,便将人生从无始来沦溺现实生活中凡所有之一切坏习,亦认为天性。因此,无从自识性真,而人乃无复性之可能,人生役于形,囿于恶习,便失其性。 此真人道之大患也。有宗能习不分,是诚千古巨谬。本论特严能习之辨,略举三义如下:

    一曰功能即主宰,习气但为资具。功能是宇宙本体,亦即是人生真性。昔人有言,人之生也,形气限之,此即表示人生有坠退之患。然吾人性分上毫无障染、譬如太阳,虽有云雾起为障染,而其赫然光明之体恒自若也。本性无障染,义亦犹是。 毫无滞碍、流行不息,而无所住着。 毫无亏欠,德用圆满。 毕竟能主宰形气而不堕于形气。吾人自省视听言动之际,其不涉于非礼者,明明有内在主宰,是乃吾人秉彝恒性,即功能之昭著于吾身者也。“秉彝”见《诗经》,言人生秉受美善之恒性也。恒者不变易义。

    习气为资具者,就善习说,资具犹云工具。 功能是万有之本体,若从其在人而言,即是吾人本来无漏自性。无漏,犹云无垢。 善习者,如吾一切作业,自意想乍动,以至一切言行或施为,通名作业。 皆顺从吾所固有与天地万物同体之无漏自性以发,而不杂以小己之私欲与迷妄者,是为善业。孔门克己,佛氏破我执,所克之己小己也,所破之我亦是小己。 皆不违害其自性故。儒佛虽同无己,然佛氏出世法,其无己之诣,究与吾儒异,此不及论。 善业方起,便有余势等流,是名善习。善习积而益多,其潜伏于吾人内部生活之深渊,力用至大,足以激引本来无漏自性使其显发无碍。孔子所谓“人能弘道”,即此义。人者,谓人能自造善习。《论语》全部皆在人生践履中说,即皆善习也。道者,谓本来无漏自性,唯善习足令自性显发,故曰人能弘大其道。 无着、世亲之学,以熏生净种为要归,净种即善习。 不可谓无真见处,惜其理论种种支离。详玩本论可知。 总之,吾人自性之显发,必待善习为资具,否则恶业多而恶习深,则自性障蔽之久,将剥丧无余,人道绝矣。然则习气为显发自性之资具,此中习气,专指善习。 确尔无疑。凡所待以行者,通名为资具。自性待善习而始显,故善习对自性即名资具。

    二曰功能唯无漏,习气亦有漏。唯者唯独义。漏谓垢染法,取喻漏器随流下坠。有漏无漏,相反得名。亦者,伏无漏二字。习气不唯是无漏,亦通有漏故。 纯净义,升举义,都是无漏义。升举,犹云向上。 杂染义,沉坠义,都是有漏义。功能是法尔神用不测之全体,吾人禀之以有生,故谓之性,亦云性海。此性至大无外,含藏万德,故喻如海。 性海元是光明晃曜,无有障染,自性无滞碍故云无障,自性无垢污故云无染。 故说功能唯无漏性,此中性字,是德性之性,与上言性字有别。上性字即指目功能,此中性字谓功能所具之德性也。宜随文准知。 是以物齐圣而非诬,微尘芥子同佛性故。 行虽迷而可复。人生无恶根故。 若有宗计功能通有漏无漏者,有宗析功能为个别的,因计一切功能有是有漏性、有是无漏性,故概称功能,即通此二。 则是鄙夷生类,执有恶根,可谓愚且悍矣。有宗立本有功能,亦有是有漏性者,即是斯人天性固具恶根。 故本论所说功能,与有宗截然异旨,学者宜知。

    惟夫习气者,从吾人有生以来一切作业皆有余势等流,万绪千条,展转和集,如恶叉聚。其性不一,有漏无漏,厘然殊类。展转,相互之谓;和集者,无量习气互相依附成为一团势力,故言和;然非混合而无各别,故言集。恶叉聚者,果类有不可食者,名无食子,落在地时多成聚故。梵名恶叉众。此喻习气头数众多,互相丛众。 无漏习气亦名净习,有漏习气亦名染习。夫习,所以有染净异性者,揆厥所由,则以吾人一切作业有染净之殊故。染业者,如自作意至动发诸业,作意谓意业,此以意欲创发乃至计虑与审决等心理过程,通名作意,与心所法中作意义别。动发,即见之身语而形诸事为,此业便粗。 壹是皆狥形躯之私而起者。此业不虚作,必皆有余势潜存,名有漏习。余势二字吃紧。凡业虽当念迁灭,而必有余势续起不绝。如香灭已,余臭续生;丝竹停奏,余音入耳。又如春日犹寒,严冬之余势也;秋时厉暑,盛夏之余势也。凡物皆有余势,何况有生之物?灵长如人,其所作业,余势强盛,自非物质现象可比。佛家向以人之知虑迄于行为等等造作,通名为业。萌于意者为意业,自意而发诸身体动作者为身业,自意而形诸口语者为语业。虽复分别说为意业、身业、语业,要之总名造作,亦名为业。凡业,皆有余势等流不绝,以此余势为过去所惯习故,名之为习。此习造遗于种族即名种族经验,其播于社会者谓之风气。总之人生一切作业,决非过去便散失,都有余势等流,谓之习气。而人每忽焉不察,须沉心体之自见。下言净习,亦可准知。问曰:“吾人本性无染,何故流于恶?”答曰:只狥形骸之私,便成乎恶。王阳明所谓“随顺躯壳起念”是也。凡情迷执形骸,便一切为此身打算,即凡思虑、行为,举不越此一身之计,千条万绪之恶业皆由此起。须反身切究,始觉痛切。

    净业者,如自作意至动发诸业,壹是皆循理而动,未尝拘于形骸之私者。此业亦不虚作,必皆有余势潜存,名无漏习。一切净业皆是循理而动,乃顺从乎天性本然之善,而动以不迷者也。《中庸》所谓“率性”是也,率性即不役于小己形骸之私。孟子以“强恕为近仁”。恕者,即能超乎一身利害之外,唯理是从。不以己身与万物作对,而通物我为一者也,故曰近仁。仁之为德,生而不有,至公无私,即性也。强恕则复性之功,犹未即是性,故以近仁言之。强字吃紧,意身等业皆不外乎强恕之道,即业无不净,而动皆率性。此等净业之余势等流便名净习,凡习染净由来,大较如此。若复分别染净行相,行相,谓习气现起而行趣于境,有其相状,故云行相。 当俟《明心章》下,谈心所法处。

    是故习有染净。净习顺性,染习则与性违。染净消长,吉凶所由判。染长则净消,丧其生理,凶道也;净长则染消,全生理之正,吉道也。 然生品劣下者则唯有漏习一向随增,净习殆不可见。前文已云,功能者天事也,习气者人能也。人乘权而天且隐,吾人所禀之形与其所造之习通谓之人。已成乎人矣,则人自有权,而其天性反隐而难显。易言之,即后起的东西来作主,而固有生命竟被侵蚀。 故形气上之积累,不易顺其本来。习与形气俱始,故是形气上之积累。 愚者狃于见迹见读现,见迹谓染习。 而不究其原,不悟众生本性皆善。 因众生染习流行,遂以测生理之固有污疵,有宗立本有有漏功能,与儒生言性恶者同一邪见。 果尔,即吾于众生界将长抱无涯之戚。然尝试征之,通古今文史诗歌之表着,终以哀黑闇、蕲高明,为普遍之意向。足知生性本净,运于无形未尝或息,悠悠群生,虽迷终复。道之云远,云如之何?险阻不穷,所以征其刚健;无染习之险,何以见克治之健? 神化无尽,亦以有夫剥极。物之生,不能皆灵而无蠢;人之习,不能尽善而无染。蠢与染皆缺憾也,《易》之所谓剥也。然天道无择于长育,圣哲常垂其教思,故神化无尽也。 若有小心,睹宇宙之广大,将恐怖而不可解。《易》道终于《未济》,不为凡愚说也。《大易》之书,为六十四卦,而以《未济》终焉,此义宏远。万化不齐,乃化道之所以不息而至妙。真理恒存,正以其有乖反乎真理者,乃益见真理之不可毁而至尊。人生希望,唯存乎常处缺憾而蕲求不已之中。《未济》诚终古如斯矣,夫何忧何惧?

    三曰功能不断,习气可断。可者,仅可而未尽之词也。 功能者体万物而非物,体万物者,谓其遍为万物实体。非物者,功能自身本无形相,虽为一切物之本体,毕竟不即是一切物。譬如假说水为冰之本体,而水究不即是坚冰相,故不可以执物之见而测功能。 本无定在,故无所不在,穷其始则无始,究其终则无终,故说功能永无断绝。

    习气者,本非法尔固具,唯是有生以后种种造作之余势,无间染净,造染则有染势,造净则有净势。 无分新旧,旧所造作者皆有余势潜存,新所造作者亦皆有余势潜存。 展转丛聚,成为一团势力。浮虚幻化,流转宛如,宛如者,流动貌。 虽非实物,而诸势互相依住,恒不散失。吃紧。 储种无尽,习气,可譬之世间所谓种子。 实侔造化之功;王船山云:“习气所成,即为造化。” 应机迅熟,是通身物之感。物感乎身而身应之,即由习气应感迅熟。 故知习气虽属后起,而恒展转随增,力用盛大,则谓习气为吾身之主公,无不可也。然则习气将如功能,亦不断乎?曰:功能决定不断,如前说讫。习气者,非定不断,亦非定断。所以者何?习气分染净,上来已说。染净相为消长,不容并茂,如两傀登场,此起彼仆。染习深重者,则障净习令不起,净习似断。非遂断绝也,故置似言。 又若净习创生,渐次强胜,虽复有生以来染恒与俱,而今以净力胜故,能令染习渐伏乃至灭断。始伏之,终必断。 断于此者,以有增于彼,染增则净断,净增则染断。 故概称习则仅曰可断,而不谓定断也。为己之学,哲学要在反求诸己,实落落地见得自家生命与宇宙元来不二处,而切实自为,无以习害性。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 无事于性,性上不容着纤毫力。 有事于习。修为便是习。 增养净习,始显性能,习之为功大矣哉!然人知慎其所习而趣净舍染者,此上智事,凡夫则鲜能久矣。大氐一向染习随增,而净者则于积染之中偶一发现耳。如孟子所举乍见孺子入井而恻隐之心,此即依性生者,便是净习偶现。 若乃生品劣下者,则一任染习缚之长驱,更无由断。其犹豕乎,系以铁索,有幸断之日乎?故知染习流行,傥非积净之极,足以对治此染,则染习亦终不断。要之净习若遇染为之障,便近于断;近字注意,净习本无全断之理,然不得乘权,则其势甚微,已近于断。 染习若遇净力强胜以为对治,亦无弗断。故习气毕竟与功能不似也,功能则决不可计为断故。

    综前所说,性与习之差别处,较然甚明。性谓功能,注见前。 有宗乃掍而同之,是所谓铸九州铁不足成此大错也。余不许宠习以掍性,但亦不贵性而贱习。虽人生限于形气,故所习不能有净而无染,此为险陷可惧。一流于染即堕险陷。 然吾人果能反身而诚,则舍暗趣明,当下即是。本分原无亏损,染污终是客尘。本分谓性,譬如客尘虽障明镜,然明镜无亏损,故拂拭尘垢,则鉴照朗然,本性无损亦犹是。 坠退固不由人,克敌还凭自己,人生价值如是如是。

    本论所谓功能,与有宗根本异旨。如上所陈诸义,已可概见。今将根本大义,重行提示,以作本章结束。

    一曰体用二词,随义异名,其实不二。印度佛家以无为有为截作两片,西洋哲学其于实体与现象亦无真解,未得圆融无碍,本论皆救其失。又依本论究竟义趣,于一一微尘皆是全体,非可以一尘为大全中流出之一微分。大全谓本体。 《大易》三百八十四爻,于一一爻皆见为太极。南华喻斯趣,曰“秋毫非小”,至矣微哉!远西玄宗未审有达者否耶?

    二曰至真至实,无为而无不为者是谓体。无为者,此体非有形故,非有相故,非有意想故;无不为者,此体非空无故,法尔生生化化流行不息故。

    从其生化流行,彰以用名。然即用即体,非用别成一物与体对待。非字一气贯下。 何以故?生而不有,化而不留,流行而无故之可守,一无形无相无想之本然也,是即用即体也。

    无形者空寂也,空者,以无形无染,名空,非以空无名空,下准知。 无相者亦空寂也,无想者亦空寂也。空寂复空寂,离诸滞碍,含藏万有,具备万德万理,无可称美而赞之以神。神故生,神故化,神故流行不息,是故称之以大用也。用也者,言乎其神也。神者不测之称,穷理至极处,不可更诘所由,故曰不测,故曰神。是即体即用也。

    夫用外无体,体外无用,故曰体用随义异名,二之则不是。

    三曰用也者,一翕一辟之流行而不已也。翕辟势用,刹那刹那顿起顿灭,顿灭顿起,本无实物存在。然而刹刹势速,宛有迹象,如旋火轮。势速者,前刹那方灭,后刹那即生,新新而起其势迅速。夫灭故生新,流行不住,势用盛故,有迹象现。旋火轮见前。 因此,施设宇宙万象。

    四曰宇宙万象,惟依大用流行而假施设。故一切物,但有假名,而世间执化迹以为实物,化迹者,犹言大化流行之迹象。 盖由实用习成云尔。

    五曰穷神顺化。即于流行而识主宰,于化迹而悟真实,故不待趣寂趣寂见前。 而廓然无系。

    上来假设功能,以方便显示实性,今当覆取前章《转变》。 谈心物而未尽其义者,郑重申之。曰成物,曰明心,以次述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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