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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转 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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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印度佛家把一切心的现象和物的现象都称名曰行,行字含义有二:一迁流义,二相状义。彼以为心和物的现象是时时刻刻在迁变与流行的过程中,故者方灭新者即起,谓之迁变;故灭新生刹刹无息,因说流行。 不是凝然坚住的东西,所以说迁流义。然而心和物虽是迁流不住,而亦有相状诈现,譬如电光一闪一闪诈现赤色相,所以说相状义。物的相状是可感知,心的相状不可以官感接而可内自觉察,因为心和物具有上述两义,故都名为行。这个命名甚谛,我亦采用之。

    印度佛家对于一切行的看法,盖本诸其超生的人生态度。超生谓超脱生死,犹云出世。见《慈恩传》。 彼乃于一切行而观无常,观者明照精察等义,无者无有,常者恒常,观一切行皆无有常。易言之,于一切物行观是无常,于一切心行观是无常,故说诸行无常。唯作此种观法,方于一切行无所染着,得超脱生死海,此佛氏本旨也。所以旧学印度佛家。 说无常,即对于诸行有呵毁的意思。本论谈转变,明示一切行都无自体,此与旧说诸行无常旨趣似相通,而实有天壤悬隔在。旧说一切行无常,隐存呵毁;本论则以一切行只在刹那刹那生灭灭生、活活跃跃、绵绵不断的变化中,绵绵者相续貌,刹刹皆前灭后生、不中断故。 依据此种宇宙观,人生只有精进向上,其于诸行无可呵毁、亦无所染着,此其根柢与出世法无相似也。

    如上所说,心物诸行都无自体,宇宙唯是变化密移,变化二字,以后省言变。 新新而起、故故不留,岂不奇哉!今有两大问题待解答者,一有能变否?二如何成功此变?先谈第一问题,余以为宇宙本体,不妨假说为能变。云何知有本体?以万变非可从无肇有故,犹如众沤必有大海水为体故,众沤以喻万变,大海水以喻本体。 无能生有理定不成故。吃紧。 且世间计无,约分二种:曰别计无,曰总计无。总计无者,如计太虚空空洞洞,是谓之无。为此计者,乃大迷妄,不足据也。太虚含容万有,故有相不异于虚,虚相不异于有,元无二相可分,二相,谓虚与有。 而世俗妄计有所谓空无之境,字以太虚,非大迷妄孰信之哉?故总计无,全无是处。别计无者,谓于一一事理或时计为无。如我避寇入川,平日所有的书现在一本也未带着,我每欲看某书却不可得,此时便说某书是无。又如古今学者所说许多道理,吾人对于某种道理自加思考却信不及,便谓某种道理是无。凡此等计,都属于别计无。颇有人说:别计无,并不是果无。如某书不在手边,犹不能谓之无,此书或在另一地方是有。又始某种道理,某甲信不及,便说是无,或由某甲智力短浅不见此理,然而此理确不是无。这种说法,我认为是偏见。如某书纵在他处是有,而克就我手边说确实是无。又如以道理论,许多道理固有人见不及而妄计为无,却也有许多道理竟是古今愚妄之瞽说,而实际确无此理。如昔者贫民以服事剥削者为当然,在今日则公认为无是理。此种例子正不胜举。所以别计无是有其所谓无,未可斥以无据。唯总计无,即以为有所谓太虚,本来空洞无物,而从无生有之幻想每原于此,是乃妄情虚构,不得无辨。从来持虚无论者约分两派,曰极端派。曰非极端派,非极端派者,一方面依据常识,不否认现前万变的宇宙即所谓有,但不能透悟宇宙本体,而妄计有生于无。中国自魏、晋以来凡误解老子的人,多半属于此派。老子本人所谓无,实非空无,但后学多误会。张横渠以太虚名天,气化依之起,亦有生于无之论。 极端派者,不独违反正理,亦且大胆去违反常识,其不承认现前万变的宇宙是实有,盖视如空中华一般。 即违反常识,更不承认所谓本体,即违反正理。此派之说,无体即无用,其见地虽迷谬,而持论很一贯。此等思想,中国一向无人倡导,在印度古时有主张一切都空的空见外道,佛家经籍力斥破之,不稍宽纵,甚至说宁可怀我见,如须弥山大,不可持空见而自高慢。人皆知佛氏千言万语都是破除我见,而对空见外道却如此说法,可见佛氏以空见为邪迷至极,故嫉之严也。总之宇宙全是真实弥满,恒久不息,学者不可堕虚无而兴戏论。

    还有许多哲学家并不曾说有生于无,却把万变不穷的宇宙看做是客观独存,唯不肯承认有所谓本体,甚至厌闻本体论,斥以好弄虚玄。迹其持说,对于谈本体论者未尝不可作一诤友。从来哲学家谈本体,许多臆猜揣度,总不免把本体当做外在的物事去推求,遂至任意安立某种本体或以为是心的,或以为是物的,或以为是非心非物的,总当作外在的物事来猜拟。其立论皆出于推度,要非本于反己证会,与吾侪所见自是天渊。 并组成一套理论以解释宇宙,实即各自虚构一宇宙,何可与真理相应?所以本体论上许多戏论足以招致攻难,此无可讳言。然而谈本体者虽有许多任意构画,吾人却不能因此置本体而不肯究,甚至不承认有本体。譬如病者因食而噎,遂乃恶噎而废食,此乃自绝之道,虽至愚亦知其不可。今之不承认有本体者,与恶噎废食何异?俗学不能于变动不居的宇宙进而透悟其本体,执化迹以失真源,人生将毫无依据,等若空华,如此,便与印度空见外道无甚异处。余诚实悟实信现前变动不居的宇宙,刹那刹那、故故不留、新新而起,自有其真源,断无凭空幻现之事。余诚实悟四字,至此为句。 譬如临大洋岸谛观众沤,故故不留、新新而起,应知一一沤各各皆由大海水为其真源。尼父川上之叹,睹逝水而识常道,神悟天启,非上圣其能若是哉!如只承认变动不居的万有为实在,而不承认有本体,便如孩儿临洋岸,只认众沤为实有,而不知一一沤皆由大海水现为之。此在孩儿固不足怪,成年人而持此见,非愚痴之极乎?智者穷神知化,取譬斯近;凡愚长迷不悟,可非可夫!

    综前所说,当知宇宙自有实体,万化万变谓一切行。 不是凭空幻现。庄生《齐物篇》曰:“日夜相待乎前,而莫知其所萌。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原文稍省。 向注曰:“日夜相代,代故以新也。夫天地万物变化日新,何物萌之哉?”愚谓庄云“真宰”,乃本体之名,非谓神帝。“若有”者,乃故设疑辞,使人参悟也。起索真宰之朕迹而终不得者,明非量智推度所及,此意深远极矣。或有问曰:“本体具何等义”?答曰:略说六义。一、本体是备万理、含万德、肇万化,法尔清净本然。法尔者无所待而然,不可诘其所由然。清净者无有染污,即无有迷闇之谓。本然者,本谓本来,然谓如此,本来如此故。二、本体是绝对。若是有对,便不名为一切行之本体。三、本体是实有,而无形相可得;虽无形相,而是实有。四、本体是恒久,无始无终。此中恒久,不是时间义。 五、本体是全的,圆满无缺,不可剖割。六、若说本体是不变易,却已是变易的;若说本体是变易,却是不变易的。本体显为无穷无尽的大用,所以说是变易的;然大用流行,毕竟不曾改易其本体固有刚健、清净,乃至种种德性,所以说是不变易的。关于不变易和变易的问题,是极广大、幽奥、微妙而极难穷,今此犹不暇详论,或别为短书阐发之。上来略举六义,学者虚怀默究,不患无脱然超悟时也。

    前文已云,假说本体为能变,还要补充一段话,此能变一词的能字,只是形容词,并不谓有所变与之为对。如果说由能变造起所变,必将以能变为超脱于所变之上而独在,不惟同于宗教拟人之神,更有能所对峙不得圆融之大过。须知本体全显为万殊的用,即用外无体。显者显现,他处仿此。 譬如大海水全现作众沤,即众沤外无大海水。体用不二亦犹是。夫实体浑然无相而显为用,即繁然万殊,万殊者,诈现之相,非固定,非实在。 从其显用而赞为能,本体所以名能变者,其义在此。

    已说本体为能变,当知本体非常非断,故又名之以恒转。恒字是非断的意思,转字是非常的意思,非常非断,刹那刹那生灭灭生,故名恒转。此乃即用显体,以立斯名。此中显者,犹言明示之也,与显现义异,他处准知。

    以上略答第一问题。次入第二问题,即如何成功此变。要解答这个问题,自当于万变无穷中寻出其最普遍的法则,余以为不外相反相成的一大法则。因为说到变化,必是有对,易言之,即有内在的矛盾以成其发展。变化决不是单纯的事情,单者单独而无对,纯者纯一而无矛盾,诚如此,那得有变化?然若两端对峙,惟互相反而无和同,即令此伸彼屈,而此之独伸亦成乎亢穷,则造化将熄。所以说变,决定要率循相反相成的法则。

    中国最古的哲学典册莫如《大易》。太初羲皇画卦爻,以明宇宙变化的理法。其书为六十四卦,每卦皆以两卦合成;然分观之,则皆以三爻成卦。爻字涵义深广,略言之,只表示变动。 从来解《易》的人罕有注意及此。我常求其义于《老子》书中,老子说“一生二,二生三”,这种说法就是申述《大易》三爻成卦之旨,用以表示相反相成的法则。因为有了一,便有二,这二便与一相反,同时又有个三,此三却是根据一三本不即是一,只是根据于一。 而与二反,却能转化乎二以归于和。《易》云“保合太和”是也。惟有两相反而成乎和,所以完成其全体之发展。若惟单纯,固无变化;若惟矛盾而无可转化,则摧伤必多,而胜之一方亦处亢将穷,大化流行何至于是?故每卦三爻,表示变化所循之法则要不外相反相成,非深于化者难喻斯旨。

    上来已说变化的法则,今次当谈翕辟和生灭,便可甄明此一公则是一切变化所共由之以成。变化二字,亦省言变。 且先翕辟。前面已经说过,本体是要显为万殊的用,因此假说本体是能变,亦名为恒转。夫恒转至无而善动,无者无形,非是空无。善者赞词。 其动也,相续不已。相续者,谓前一动方灭、后一动即生,如电光之一闪一闪无有断绝,是名相续,非以前动延至后时名相续也。不已者,恒相续故,说为不已,使其有已便成断灭,有是理乎?此种不已之动,自不是单纯的势用,单纯二字见前。 每一动,恒有摄聚之一方面。摄者收摄,聚者凝聚。 若无摄聚,便是浮游无据,莽荡无物,所以动的势用方起,即有一种摄聚。摄聚力用积极收凝,乃不期而成为无量的翕圈。翕圈亦或形向,以其本无形质而由动势摄聚,有成为形质的倾向也。物质宇宙由此建立。恒转显为翕的势用,殆将完全物化,疑于恒转不守自性,故翕势可以说是一种反作用。此中物化者,谓其变似质碍的物。

    然而当翕的势用方起,却有别一方面的势用反乎翕而与翕俱起。二势无异体,无先后,故曰俱起。 惟此种势用固是恒转自性显发,毕竟不即是恒转。譬如,说冰自水成,而冰却不即是水。此一方面的势用,是能健以自胜而不肯物化,正与翕相反。申言之,即此不肯物化的势用是能运于翕之中而自为主宰,因以显其至健,卒能转化翕,终使翕随己俱升。己者,设为辟之自谓。升者向上义。 《易》云“保合太和,乃利贞”是也。此种刚健而不物化的势用,即名之为辟。

    如上所说,恒转之动而成翕,才有翕便有辟,唯其有对,所以成变。恒转是一,其显为翕而几至不守自性,此便是二,所谓一生二是也。然恒转毕竟常如其性,决不会物化,故当其方翕,即有辟的势用俱起,俱起,注见前。 此辟便是三,所谓二生三是也。上来已说变化只是率循相反相成的一大法则,于此已可见。又复当知,此中所谓一二三,只是表示变动的符号,并不是有一二三的片段可分,更不是有由一至二由二至三的先后次第。一只是表示本体无对而已全显为大用,二和三都是表示用之殊诡。殊者殊异,诡者奇诡,大变之妙,不可问其所由然,庄生兴殊诡之叹,余亦云尔。 夫大用流行不能不翕而成物,以为其运转之工具,故克就翕上看,便已物化,难得于此而识全体大用。只有三即是辟的势用。 既是依据一而有,却又与二相反,而即以反乎二之故,乃能显发其健德,卒以转化二,使之从己。己者,设为三之自谓。 据此说来,三是包含一和二,于此方识大用流行,亦即于此可以即用识体。体非超脱于用之外而独存,故可于用识体。 申言之,即于三而识全体大用,则于三而说之为体,亦无不可。于用而见体,便只说体,犹之于绳而见麻,便只呼麻。 总之,三是不可物化,因此乃于变易而识不易,以本体常如其性故。在昔老子述卦爻义,虽说“一生二,二生三”,而其义蕴却与本论不必相近也,兹不及详。

    综上所说,翕的势用有成为形质的趋势,即依翕故,假说物行。行字见前。物即是行,故名物行,下言心行者仿此。 辟的势用是运行于翕之中而能转翕从己,己者,设为辟之自谓。 即依辟故,假说心行。前面《唯识》上章。 曾讲过,物和心物亦对心而名境。 是完整体的两方面,现在当可明白。因为翕和辟不可破析,所以说为完整体。注意,此所谓完整体,乃克就大用流行而目之。 但有时说翕是一种势用,辟又是另一种势用,其一种一种之云,只明其不单纯,并不含有心物截然对立不可合一的意义。

    从前吾国《易》家多有把物说为向下,把心说为向上。如汉儒云“阳动而进,阴动而退”。若辈以阴表物,以阳表心,其所谓进,即向上的意思,所谓退,即向下的意思。因此,有许多人以为吾所谓翕,便是向下的,吾所谓辟,便是向上的,此等比附不无错误。说辟具向上性,不失吾意;说翕是向下,却于理有未尽。当知翕只是摄聚的势用,而不定向下,但从翕势的迹象言,迹象者,即现似形物之谓。 颇似向下;然翕毕竟从辟,即与辟俱向上,非可妄计翕辟恒以一上一下相反对无可融和也。非可,至此为句。

    本体流行,方成乎翕,已有辟在,所以者何?翕将成物,似趋于下坠,可谓之反;然本体毕竟不舍失其自性,故翕势方成,已有辟势俱起。此辟,即反翕之坠势而挟以俱升,升者,向上义。 能显发其本体固有刚健、清净诸德,无从悉举,故言诸德。 辟之殊特在是也。又复当知,翕辟皆大用之名,然翕乃物化,疑于不成为用,只好于辟上识得大用流行,亦即于大用流行而识主宰,以能显发其本体刚健诸德,能转翕而不随翕转,即此而识主宰故。夫辟势运行乎翕或一切物之中而不受物之锢缚,所以说为主宰,此主宰义,虽于用上见而离用无体,譬如离众沤无大海水。 则主宰一词亦可以目本体,因从用识体故。

    余尝言:辟是称体起用,称者,谓辟不失其本体的德性,是即用即体,故言称也。譬如冰从水现,而冰毕竟不失水性。 翕虽成物,亦无固定的物,世所见为质碍物,只是翕势诈现之迹象而已。

    或有问言:“如公之论,本体流行,翕辟成变,即依辟而说为心,依翕而说为物。持论虽美,然实事求是,则心灵现象始见于动物,而动物发育固在物质宇宙凝成之后,是物为先在,心属后起,确尔无疑。若如公说,翕辟成变,即心物体同用异,无先后可分,然则公之论,殆未免玄而无据矣。”答曰:子恶玄乎?穷理到极处,如何不玄?万化之原、万物之本、万理之所会归,谓之极。 玄者,《易》所谓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冒者,包含义,言其无所不包含也。 夫摄用归体,夐然无对,心物两不可名。摄者摄入。譬如于冰而不存冰相,直会入水,即唯是水而已。今在宇宙论中说摄用归体,即是于心物诸行相而直会入其本体,夫克就本体而言,即无对、无相、无作意,故心物两不可名也。 原体显用,原者,推原其理也。推原体显为用,当如下所云也。 用则一翕一辟,以其相反而成变化,故翕辟恒俱转,无有一先一后之次第也。用不孤行,必有一翕一辟俱转,反而成和,是故名用。 翕即凝敛而成物,故于翕直名为物;辟恒开发,而不失其本体之健,故于辟直名以心。夫心,辨物而不蔽、通物而无碍、宰物而其功不息,如《易》云“裁成天地,辅相万物”,即宰物之功。而心不溺于物欲,尤见主宰力胜。 正是健以开发之势,故知心即辟也。异名同实,方言即,如云孔丘即仲尼。 心物同体,无先后可分,理实如是,何用狐疑?子以为宇宙本际,唯有物而无心,本际犹言初际,借用佛籍。 此肤见也。如本无心,而后忽发现心灵,是从无生有,断无是理。世俗共计宇宙泰初洪蒙一气,渐分凝而成无量诸天或器界,诸天体或物质宇宙,佛氏谓之器界。 经过岁时悠远而后地球渐有生物,又自动物以至人类,始出现心灵,其以前确无心灵现象可征也。世俗所见只及此。殊不知,地球当未有生物时,动物知觉与人类高等精神作用虽未曾发现,而宇宙之大心,即所谓辟者,要自周流六虚,无定在而无所不在。上下四方曰六虚,犹云太虚。 洪蒙未判,此心固与气俱充,无量器界凝成,此心亦随器遍运,不可曰宇宙肇始唯独有物而无心也。曰气曰器,皆物之异名。 电子论者言电子振动不循一定规律,电子总在许多轨道中跳来跳去,一忽儿在此一轨道上消失,一忽儿在另一轨道又出生,并无外力使之然,此种动态,殆为其有自由意志之征。植物有知觉,学者颇多承认。吾尝见空庭中孤生之木缺乏日光,其墙壁有一孔穴稍通光线,而是木也,特倾斜其干以向孔穴,使枝叶得近微光,是其有心甚显然。世言葵心向日,实乃植物都有此觉,不独葵也。总之,宇宙心物两方面,从无始来法尔俱转,俱转者,谓心物两方面,如一纸之有表里,非可孤有一面而遗其一面,故言俱;又以其刹刹舍故生新,,相续而流,故言转。他处言俱转者仿此。 动物及人类未出现时,非是有物而无心。但其时物质宇宙之发展,尚未形成生机体,或生机体才见端绪如植物。 而其组织太笨,是时辟之势用虽潜运于物界,毕竟不得彰显发露,而疑于无心。《易》之《坎卦》,阳陷阴中而不得出,即此象也。阳表心,阴表物,阳陷阴中,即心被锢于物之象。 夫本体流行,唯是健以开发之辟而已。其翕而成物者,所以为辟作工具也。辟待翕以成化,乃理势自然,非有意为是,造化本无意也。造化,系用为本体之形容词。无意者,本体无形无象,非如吾人有意想造作故。 夫辟,无定在而无不在,其势无所集中,未免浮散;翕则分化而凝成众物,物成,即有组织而非散漫。故辟乃得翕为工具,因以显发其势用也。物界演进约分二层:一质碍层。质即是碍,曰质碍。 自洪蒙肇启,无量诸天体,乃至一切尘,尘字,本佛藉。佛言尘者,犹今云物质。 都是质碍相。质碍相者,生活机能未发现故,昔人说物为重浊或沉坠者以此,即由如是相故,通名质碍层。二生机体层。此依质碍层而创进,即由其组织特殊而形成为有生活机能之各个体,故名生机体层。此层复分为四:曰植物机体层,生机体,省云机体,下仿此。 曰低等动物机体层,曰高等动物机体层,曰人类机体层。凡后层皆依据前层,而后层究是突创,与前层异类,此其大较也。古今浅于测化者,只从物界着眼,遂以物为本原、为先在,而不悟物者,本体流行之翕势所为也。本体流行,元惟健以开发之辟,非深入大易乾元性海者,决不解此意。 其翕而成物者,盖以辟不可无集中其力用之工具,前屡言之矣。翕为物始,必渐趋凝固,此质碍层所由成。辟者,宇宙大心,亦名宇宙大生命,本论生命一词,与世俗习用者异旨。其 潜驱默运乎质碍层,固至健无息也。《易》言“乾元统天”,即此义。乾元,即本论所云健以开发之辟也。天者,谓无量天体。韩康伯演王辅嗣学,言诸天体为物之至大者,而皆为乾元之所统驭云云,按诸天体即质碍物,而乾元实潜驱默运之,故言统驭,此与郑注微别,而义亦相通。 然质碍物己成重浊之势,昔人说物为重浊,正就质碍层而言。重浊即有锢闭与退坠等义,与辟之开发性及向上性正相反,学者倘于生命无体认,即难与语此。 辟之力用固难骤展于质碍层而破其锢闭,要其潜之深、积之久,终当一决而出。譬如伏流冥渺,其终横溢为沼泽江河。是故物界由质碍层而忽有生机体层出现,此决非偶然之事,实由辟之潜势阴率乎质碍层中,卒使物界之组织由粗大而益趋分化、质碍层中如诸天体,佛家名之为大,以其相状粗大故。后来生机体出,即是各个小物,如人类机体不过七尺之躯,是分化益细。 由简单而益趋复杂、质碍层,如推析至元子电子之小宇宙,亦可见其有组织而非游散,否则不能形成诸天体与地球诸大物。然而诸大物之组织毕竟简单,后来生机体出,始见其组织复杂异常。 由重浊而益趋微妙。生机体组织极精微奇妙,故辟之力用得藉以发挥,若质碍层重浊,辟势便隐而不显。 生机体层之组织所以迥异乎质碍层者,盖健以开发之大力斡运不息所致。大力,谓辟也。运者,运行义及运转义。斡,则有运义及主领义。 深于观化者,当悟斯趣也。趣者理趣。 夫辟之运乎物,自质碍层迄于生机体层,逐渐转物以自显其力用,盖从微至着、从隐之显,其势沛然莫御,及至人类机体层,则辟势发扬盛大,殆乎造极。人类之资地与权能,号为官天地府万物而莫与匹者,正以吾人机体是辟势高度发展之所在。今人对生机体之研究尚浅。 是故从宇宙全体之发展而观,健以开发之辟,一步一步破物质之闭锢而复其照明主动之贞常性,明明不是偶然,物先心后之论,自未免肤见,无足深辨。

    综前所说,恒转现起大用,恒转者,本体之名。体成为用,即无离用而独存之体,譬如大海水成为众沤,无有离众沤而独存之大海水故。 用不孤行,必有一翕一辟。翕势收凝,收凝故,现似物相,相者相状。 疑于恒转之动而不守自性,可谓之反。疑字注意,非决定如此,故置疑言。可者,仅可而未尽之辞,不终反故。 辟势开发,至一而无畛,辟是流行无息、浑一而不可分的全体,故无畛。 至健而不退,辟势不失其本体刚健之德,故恒向上而不退坠。 是乃无定在而无所不在,包乎翕或一切物之外,彻乎翕或一切物之中,能使翕随己转,己者,设为辟之自谓。 反翕之物化而保合太和。此辟势所以不失其本体之德,德具二义,曰德性,曰德用。 亦即于此而可识本体也。前所云即用显体者,其义在斯。

    附识: 本论文言本第四章有云:翕以显辟,辟以运翕。此二语甚扼要。本体显为大用,只是辟而已矣,其所以成翕者,不翕则莽荡无物,而辟之势用将无所藉以自显,故曰翕以显辟也。辟势毕竟不失其本体之德,毕竟运乎翕之中而挟以俱转,易言之,翕终从辟浑融为一,故曰辟以运翕也。翕辟交相为功,翕能为功于辟,以辟待翕而始显故也;辟能为功于翕,以翕从辟俱进而不退故也。 而辟实为主,故曰本体显为大用,只是辟而已矣。

    有问“辟至一故,一者,绝对义,全义,非算数之一。详上文。 是名宇宙大心,若乃人类与万物各有心,此与宇宙大心为一为不一耶”?答曰:孟子不云乎“夫道,一而已矣”。宇宙大心,即是遍在一切人或一切物之无量心,所谓一为无量是也;一切人或一切物之无量心,即是宇宙大心,所谓无量为一是也。老云“玄之又玄”,义在斯乎。

    上来阐明翕辟成变,已见大概,今次当谈生灭。

    吾国《易》学家都以为宇宙只在刹那刹那变动不居的进程中,这种看法很精审,今欲解释变化,不仅以翕辟说明之,还须发见翕和辟都不守故常,唯是刹那生灭而已。

    在谈生灭之前,不能不先说刹那义。印度佛家小乘分析时分,至极小量方名刹那。如《大毗婆沙论》卷一百三十六说:“壮士弹指顷,经六十四刹那。”其云六十四,不知如何计算?因为刹那量小到何等分限,古代既无计时之具,即现时钟表犹不能定刹那量,如何说壮士弹指经六十四刹那?或谓:《毗婆沙》说,不过显示刹那量极小而已,壮士弹指迅疾而经过六十四刹那,可见刹那量微小至极,不可数计也。惟佛家大乘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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