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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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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地狱般日子的三年前,还没见到面便是一阵骂声。一开始是正经八百到无趣的普希金的怪谈乐趣,接下来就是都德 [5] 的通俗性,接着话题一转,开始评价斋藤实 [6] 和冈田启介 [7] ,接着话题又一变,开始讨论香蕉究竟美味与否。第三变,就开始讨论起某位女性作家的八卦了。接着话题的方向一个调头,就开始指摘彼此言行,像是用想仇杀对方的方式开始对战————‘某天早上,你一早就吃了五碗饭,这实在太丢人啦!’‘那只是你自己以为的高格调,实际上根本只是食古不化而已吧!’接着,两方重置了话题‘所以你的小说……’之类的,或许在我们的心中某处,便藏着这难以磨灭的反弹和无法忍耐的敌意。‘你的小说,究竟是在写什么?真是垃圾!’完全不认同彼此的我们,自然也是没办法好好来往了。某天,地平将他在他家后院栽培已久的西红柿,大概用包袱巾包了二十颗大的,像丢垃圾般地放在我家玄关的台子上。‘布包记得还我,虽然本来是要拿去给别人的,不过太重了,所以我就不带去了。我知道你讨厌西红柿,那么你只要还我布包就好!’他边这么说着,边害羞地低着头,发出响亮的脚步声上了我二楼的房间。而我也有点生气,朝着他上楼的背影说道‘要拿去别的地方的东西,就别放在这啊!’‘我不喜欢西红柿啊!’‘就是因为只会在这边说些西红柿、西红柿的,所以才写不出什么好小说啊!’我把肚子里放着的恶毒话倾口而出,而我第一次看到地平失落外加羞赧成那个样子。那天无论是下将棋还是拇指相扑,他都没发挥出他的实力。地平跟我一样,身高一米七多,还是个满身是毛的男人。他非常害怕贫穷,总是穿着洗到褪色的浴衣,那没刮的胡子更是常常沾满了烤味噌,总之他的大而化之,大概在这个世界上无出其右,但他对贫穷实在没有抗性。那时的地平新买了一件条纹的豪华春服,就在他的房间中穿了一次给我看,然后他又立刻发现自己的失态,随意地把它脱掉后又开始装模作样————他明明就很想把它穿出家门,但最后还是只穿着它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当然这也是有理由的,他吉祥寺的家其实是他姐姐和姐夫的房子,而他占领了那采光好得过分的、八叠一间的别栋。他小巧玲珑的亲姐跟他长得完全不像,却非常照顾这个弟弟。大概是为了让他这朵名为小说家的花可以开得更美丽,她准备了闪闪发光的炉子,为了知道房间的温度,还在柱子上挂了温度计。对二十六岁的地平而言,姐姐的照顾简直让他又羞又耻。每当我去拜访时,中村地平便会以超出我的眼力可捕捉的速度,把那温度计给藏起来。那时地平被称作生活派,已经过了三十岁,有妻有儿,早已是一家之主。另外还有两三名生活派作家住在地平家的附近,写着平凡无味的小说,品尝着日复一日平淡无奇的生活。当然,他们都是地平的前辈。偶尔地平会用那谦恭的态度、宛如儿童般清澈的眼神询问那些前辈文学上的诸多可疑之处:小说和记录不一样吗?小说和日记一样吗?‘创作’这个词又是谁、在什么时候开始使用的呢?这些问题问得令人心惊胆战,却又如此正经。这些问题就像是前几天晚上,他躺下之后在黑暗中屏气凝神,不停思索后得来的问题。地平在询问时,是如此正直与求知若渴。他的那些前辈则慌张地低语道‘要是能懂这些的话,嗯……’心情不定、抱头苦思、整个人都沉浸到了默想的腐海中。但地平不知这些苦楚,只是眺望着窗外那颊巾被风吹走、让自己妻子去追的农民。地平正像是这样,拥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人格。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敢自己一个人穿着条纹款样的春装走在大街上,说是会不好意思。我就跟地平说,‘这样不行,艺术家呢,就是要无论何时都抬头挺胸!若是像只沟鼠躲躲藏藏,将来岂能大成!’而我那时,原本也想穿穿中国的服装。啊,那时的我们,其实还是挺幸福的啊。三年过去了,我觉得除了死以外,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去年春天————哎呀,幸福俱乐部!想要把我开除的话,就请便!我身上多了那宛如熊之月轮 [8] 的赤红伤痕,而在一年之后的今天,只要我喝了一杯啤酒,一个酩酊,那绳环便浮现于眼前!而为了这样一个没死成的朋友,井伏鳟二先生、檀一雄先生还有地平,三个人去了神田淡路町的旅馆拜访了家兄,请他再支援我一年!那一天,井伏先生和檀先生两人先出了门,而地平则因为有其他的事而晚了一步。他在前往家兄的旅馆途中,先来了一趟我在荻洼的家,跟我聊了一下有关就职的事,然后才追着井伏先生他们前往荻洼车站。在我送他到车站的途中,我们并肩走着,我发现地平宛如大家闺秀般地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踩上泥。就算是这么重要的时候,我那想为人纾解紧张的恶习又发作了,于是我偷偷伸了头,偷看了地平的脚一眼。这下糟啦!一直到车站为止,我都把脸给别了过去。无论地平说了什么,我只用‘嗯’和点头来回答————地平为了去见我哥而特地换了衣服!就是那条纹图案的豪华春服!我曾经看到两三次地平哭,而这也被我拿来作为笑柄,但这是我第一次,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肩膀颤抖,双眼模糊,彷徨不安。在那之后又过了一年,我的生活又再度困穷,又给两三个人添了麻烦。昨晚,我跟地平在某个宴席上不期而遇,两人都很尴尬。我呢,那时已经是一瓶威士忌、一滴啤酒都喝不得的身体,自然是相当馋。而地平喝了酒之后,便哭了起来。要是我那时也能喝的话,也会陪他一起落泪的吧!就是这种奇妙的心情,我现在除了地平的事以外,什么都说不出、写不出,所以,还望让我休息一回。‘尘世间人心非皆恶鬼’这句话,我想确实是真的。而最近呢,我也变得好哭了起来,究竟是怎么了呢?地平的事、佐藤先生的事、佐藤先生夫人的事、井伏先生的事、井伏先生夫人的事、吉泽叔父的事、飞岛先生的事、檀先生的事和山岸外史的爱情……这些我本来都想一个一个说给各位听,不过我的话拖得越长,就越是妨碍下一位演讲者发表大作。所以这篇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结尾的故事,就暂且给它起一个名为《喝彩》的标题,来劳慰我的心吧。我的谈话就到这里。”

    译者记

    《喝彩》为一九三六年(昭和十一年)十月太宰发表在《若草》上,内容是他与中村地平(与太宰同为井伏鳟二的门生)的来往。

    太宰和中村两人间有着亦敌亦友亦互酸的关系。先是两人由于《日本浪漫派》的营运争议而绝交,接着一九三五年九月中村把太宰自杀未遂的经历(《姥舍》里面那一出,也就是该年春初)拿来写成了《失踪》发表在《行动》上面。太宰于是在隔年十一月(也就是《创生记》发表的三个月后)写了这篇《喝彩》刊出。

    《喝彩》通篇以演讲体写成。一如大部分太宰治的作品,实际上本篇的主角也可以视为太宰治本人或者说是代辩者。前半段(到“他的瘦躯”为止)比较像是一段把自己的生命历程编译成狂言乱语的文章。例如《细胞文艺》便是一九二八年太宰自费出版的文艺志,然后一如他所说的,赔了许多钱。幸好津岛家很有钱。

    * * *

    [1] 此处指拜伦的作品《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

    [2] “小姑”一词在日文里泛指丈夫或妻子的兄弟姐妹,不过,太宰在此使用的汉字是“小姑”而非“小舅”,故照翻成与中文一致的“小姑”。

    [3] 在日本,人往生时会用白布盖住脸,然后用棉花塞住穴口以免污物流出————最显而易见的穴口便是文中所提的“鼻孔”了。

    [4] 日本东京皇居外苑的二重桥广场。

    [5] 阿尔丰斯·都德(Alphonse Daudet,1840——1897),法国写实派小说家。

    [6] 斋藤实(1858——1936),日本第三十任首相。

    [7] 冈田启介(1868——1952),日本第三十一任首相。

    [8] 熊之月轮,即黑熊颈下的白毛,在此暗喻一九三五年的水上自杀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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