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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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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木部这番话,金枝大声笑了起来:“啊哈哈哈!”

    藤尾说:

    “对极了!这也算是告别前尽了我们朋友的情份吧。今后你好些日子不能和我们见面,又会上练武场的。如果你居留此地,好几年中你都会照常上练武场的,而且还是这副打扮。学校里的那些家伙一批接一批毕业出去。到那时候就反常了!————春心荡漾,春心!食欲减退,情欲萌生。”

    听到“食欲”二字,洪作莫名其妙地感到了饥俄。刚才吃肉排到现在不过一阵子时间,可肚子就饿了。他说:

    “我这个人哪,和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比起来,的确有所不同。”

    “哪儿不同?”木部追问道。

    “说不清是哪儿不同,不过我不再想受你们的影响,我希望依着我的本愿,无拘无束、轻松愉快地生活。”

    “哇!”藤尾显示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径自跑开了。接着,木部也发出同样的惊叹声,跑开了。

    藤尾的西装和木部的碎白点花纹筒袖和服在夜色中隐约可见,但转瞬间便消失了。只剩下洪作和金枝。

    金枝恳切地说:“你和木部都作了诀别的宣言。这样做很好。我也觉得今夜是咱们相聚的最后一夜了。如果大家都能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奋往直前就好了。我也要象木部刚才所说的那样,走自己的路。”

    金枝走的是哪条路,洪作是在无意中了解到的。洪作曾从金枝那儿得到各种各样的杂志和书籍,都是些左翼书刊。其中有叫作“青年读物”的油印小册子,上面写着外国作者的名字————克鲁泡特金【俄国无政府主义者,地理学家。1842年生,1921年卒。】。藤尾也读过此书。木部也读过。可是认真读的只有金枝一人。金枝有个哥哥出门住在东京,是他叫金枝读这些书刊的。

    “可是,虽说千什么都好,但对于柔道迷得发狂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迷上个姑娘呢。”

    “你说的姑娘,就是那家西餐馆的女孩子吗?”

    “是的。”

    “她就算美人吗?”

    “难道你连是不是美人都看不出来?”

    “看不出。”

    洪作确实判断不了。连他自己也觉得他在这方面与别人很不相同。

    四个人走到狩野河的河口附近,然后返回松林这一边,在沙滩一隅坐了下来。

    “瞧!那边的两个人是不是一男一女?”木部脸朝右侧沙滩那边说。

    藤尾说:“哪儿?哪儿?让我来判断吧。我的眼睛到了夜里看得很远。”

    可是距离实在太远,在夜里根本分辨不清男女。好容易才看清远处有两个朦胧的人影,在沙滩上移动。

    “你瞧,木部!”藤尾说。

    木部说:“即使不看,我也知道是一对男女。一般说来,男人没有女人作伴.在这种地方散步,岂不是大傻瓜?”

    “对这种事情我向来很感兴趣。”藤尾站起身来。

    “别去!”最通情达理的金枝阻止藤尾。

    “到那边去,去借火抽烟。————洪作,咱们一起去吧。”

    “讨厌!”

    遭到洪作拒绝的藤尾,径自朝人影的方向走去。不久,传来了藤尾唱牧歌的声音。洪作想:“今晚是最后一次听到藤尾的歌声了。”

    藤尾好半天没回来。

    “这小子,不会在那边和人家攀谈起来了吧?”金枝说。他不过是随口说说,但事实倒也真象这样。远处的人影似乎变成了三个。

    一会儿,这三个人影向这边靠近了。木部说:“真讨厌!这小子把他们带来了。”

    藤尾直着嗓子唱歌的声音又传到了大家耳中。

    金枝说:“瞧他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这小子。”

    藤尾对这种事的确毫无顾虑。如果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无优无虑的,也没有言过其实。

    藤尾带来的是一对青年男女。

    “想拜托你们照顾的,就是这家伙。”藤尾对他领来的两个人说。接下来,他转向洪作。

    “喂!洪作————给你介绍一下!”

    洪作站起身来。

    “这两位是今年才结婚的可敬的年青夫妇。刚才是谁在讲‘真讨厌,这种失礼的话?”

    洪作说:“我不知道。”

    “不是你吗,木部?”

    接着,藤尾转向年轻夫妇说:

    “这就是洪作,请多关照。只因他远离父母,所以寄宿在贵府附近的寺院里。”

    藤尾带来的夫妇俩都是小学教师。

    “从寺院到鱼街的路上有一家香烟铺。那家铺子后面有一幢矮小的二层楼房,我们就住在那里面。请经常来玩。我们来到沼津日子不长,还没交上朋友。由衷地欢迎您光临寒舍。”不

    知藤尾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以至这位青年男子说了上面那些话。

    “洪作,总得向人家道谢啊!”听了藤尾这句话,洪作才说:

    “请多关照。”

    轻轻松松地与素不相识的人亲近,博得人家的信任,这是藤尾的本领和特长。

    木部从一旁插嘴道:“这家伙,经常把纽扣弄丢。遇到那种情况,请你们给他缝上新的。”

    “象纽扣一类的事情,我会经常照料的,请你们放心好啦!”年轻的妻子笑着说。

    “升学考试的复习准备很重要。你打算考守所学校?”

    “还没决定。”

    “关于这件事,也请你们给他出主意。这家伙今后将独自留在沼津,没人照管。”

    “做他的监护人吗?这一点我可没一点把握。”青年男子说,“好吧,藤尾君,我们告辞了。”

    青年夫妇道别后,离开洪作他们走了。

    “这两个人可不寻常!”金枝说。

    “我遇见过他们,他们记不起我了,可我现在还认得他们。我见过他们在今冈书店订购佛经。当时我想:沼津也住着时髦人物了!”藤尾接着对洪作说:‘刚才已经给你拉上关系了。这对夫妇人不是挺好吗?平时多去走走,会留你吃晚饭的。家中有个主妇,做什么事情都方便多了。有时候说不定还可以请她洗洗补补呢。”

    “他们叫什么名字?”洪作问道。

    藤尾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他们刚才不是说住在香烟铺后面矮小的二层楼房里吗?去了就会知道。————真拿你没办法。”

    “啊,这下可以放心离开沼津了。”木部说。

    洪作说:“再替我介绍几个人吧。木部的姐姐出嫁了,她总有个家吧。把我介绍给他们吧。”

    木部说:“不行,不行。————我姐姐以前不是请你吃过一顿饭咚?现在对她提这事,她绝对不会相信你的。她一直深信,我的成绩这样差,全得怪你。”

    夜里的寒气,冻得四个人瑟缩发抖。于是他们离开了千本海滨。刚到镇上,藤尾就说:

    “再去见阿玲一面好吗?”

    “得了吧!”

    木部反对。金枝和洪作也不同意。不知为什么,他们讨厌馋涎欲滴的样子。

    他们将木部一直送到车站对面的家门口,在这里和少年歌手告别。

    “就此一别,要到夏天才能再聚!好好地用功,别忘了自己还是个失学学生。”

    木部对洪作说罢,又对藤尾说:“送你去京都,真让我为你担心,但也是万不得已!好好保重身体吧。”

    说完,木部就从小门进屋去了。

    藤尾说:“把要讲的讲完,一忽儿就没影了。”

    事实的确如他所说。剩下的三个人开始往回走。

    洪作想:“从此就和木部分别啦。”

    晚春的风吹到身上,带来一丝暖意。到了路上行人渐渐稀少的时刻。

    来到金枝家门口,金枝说:“我去东京的时间还没定。不过,从明天起,就得在店里帮忙照料。就此分手吧。洪作,不要光想着去练武场,要好好用功!我已经从考试中解脱出来了。可你现在的处境和流浪者一样。————再见。”

    和木部一样,金枝也是话刚落音便赶紧走进屋里。

    “这回轮到你送我回家了。送我回家后,你再回寺院吧。”藤尾说。

    “留给我的任务是最吃亏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嘛!我们都要离开沼津,就你一个人留下不走;因此,送大伙儿回家,一个个地作最后告别,是你应尽的礼节。”

    在沼津的主街上,藤尾悠然自在地走着,一边大声高唱中学的校歌:“在河水缓流的狩野……”

    到了藤尾家的门口。

    “今晚就住在我家吧?”藤尾说。

    店堂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不。”洪作说。

    倘在以前,他会毫不客气地住下。但自从毕业后,他总觉得不好意思登同学家的门了。

    “什么时候去京都?”

    “后天。到车站送我吧。”

    “嗯。”

    “阿玲也会去送行。”

    “那我就不去了。”洪作说。

    他想,送藤尾上车后,只剩下他和玲子两人,那多难堪!洪作认为对付年轻女子是件麻烦事。他不懂得应该如何同她们交往。

    藤尾说:“好,就此分手吧。母亲请你常来我家玩,虽然我不在,你也要来露露面啊!”

    “嗯。”

    洪作嘴里这么答应,可心里想的不一样。朋友们都走了,他不愿再去他们家里。

    “我去了京都,还是会回来看看的。我打算在夏天之前回来两三次。要是不经常见见你,我放心不下啊!————好吧,再见!”

    藤尾刚背过身子,又转身返回来,一边说道:“我多么寂寞啊,.就象失去了孩子的父母!”

    “感到寂寞?————我倒是挺轻松呢!”

    “有钱吗?”

    “没有。”

    “倒是回答得挺痛快!你说‘没有’,可我也是身无分文。”

    “那你就别问。————再见。”

    这次,是洪作先转过身子。他想:终于和朋友们分别了。告别了木部,告别了金枝,也告别了藤尾。

    “哎,我该做些什么呢?”洪作怀着这种心思,在空旷无人的街上朝寺院的方向走去。

    离开了朋友们的洪作,心中感到无法形容的寂寥。这就是孤独感,但洪作本身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从幼年起就很少受到家庭的爱抚,所以对于孤独的概念和别人有所不同。当他孑然一身时,他并不感到孤独,而是感到无法形容的寂寥和冷漠。

    藤尾他们认为,青春期的洪作和他们自己有所不同。然而,洪作不善于和女孩子交谈,主要是因为他缺乏和女孩子谈话的经验。只有寺院的郁子姑娘,是唯一住在洪作近旁的异性。可以说,除郁子之外,洪作还不曾和其他女孩子作过交谈。

    “哎,我该做什么呢?”

    然而,该做的事早已决定,那就是准备应考。不过,这头等大事被他任意地搁置在一边。他想偷懒,无论怎样懈怠都行。能督促他“努力用功”的人都已不在他的身边。只要不拆开母亲的来信,洪作就再也听不到“要努力用功”之类的训诫。过去还有中学老师监督,现在他摆脱了这种监督而获得自由了。

    “嘿,暂且练练柔道吧!”

    练完柔道,在宿舍的浴室洗个澡————在洪作此时的想象中,痛快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洪作仍然穿着旧的中学生制服穿街走巷。刚毕业时,他总有点儿心怯,不敢穿西服,现在他穿在身上毫不在乎了。

    看来寺院的郁子死了心,她见洪作如此,也懒得多费口舌。她说:

    “哎,真拿你没办法!这身打扮倒也罢了,单把头发留长些,怎么样?”

    “不行!我不喜欢留长发。”

    “可是,你不改观,与中学生有什么区别呢?”

    对洪作来说,即使自己与中学生毫无区别,他也并不在乎。

    走在沼津的街上,偶尔会碰到同年级同学。因为没有升学,他们之中有的在家帮忙做家务,有的不知在何处找了工作。总之,他们都在社会的一角,找到了小小一席容身之地。好象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大家不约而同地穿上了尚不贴身的西装。有的人开始蓄长发了。

    “唷,多神气啊!”洪作说。

    “听说你还住在寺院了”

    “来玩吧。”

    “早晚要去的。”

    “今天来吧!”

    “那可不行。有了工作,只有星期天才得空。”

    “告假不行吗?”

    “如今和中学时代不同了,不能那样随随便便。我真羡慕你!努一把力,明年能考上大学就好啦。”

    “要是被录取了固然很好,可是说不定考不上呢。”

    “如果考不上,你怎么办?”

    “怎么办?我可是一筹莫展。听其自然。————有香烟吗?”

    遇到同学,洪作总要讨烟抽。有的人爽快地把烟掏出来给他,也有人对他说:“我戒烟了。为了抽烟,在公司里被上司训斥过一顿。”还有人毕业前没吸烟的习惯,刚毕业就抽了起来。当新近才学会抽烟的同学以不熟练的动作从衣袋里拘出一盒蝙蝠牌之类的香烟时,洪作便对他们说:“你们这班人吸烟还嫌太早呢!把这烟全交给我吧。”他一面说着,一面便伸过手去,从同学那儿把整包香烟拿过来。

    过去的几个爱好文学的朋友离散之后,洪作身边出现了一批新伙伴。他们几乎每天都在练武场上见面。以毕业考试不及格的远山为首,形成了以五、六名选手为中心的团体。这都是些五年级学生,学习成绩清一色地低劣。但他们都是些单纯的、不存坏心眼的少年。

    洪作有了个新的称号。大家在他的名字前边添一个“小”字,老是叫他“小洪”。连年龄比他小一两岁的少年也这样称呼他,起初,洪作对此又反感又恼火。

    “任什么人都管我叫‘小洪’,什么‘小洪’!今后再用这种轻视我的称呼叫我,我不答应了!”洪作曾对一个五年级的学生说过这话。于是,几天后,远山对洪作说:

    “听说你不许大家叫你‘小洪’。叫‘小洪’有什么不好呢?我认为这里面包含八分亲热、两分尊敬。你问问大家吧,大家都会赞同。而且,大家挺自然地叫你‘小洪’,如今你再要大家改口,是不通情理的。连一年级的学生都在叫你‘小洪’呢。”

    “你说的两分尊敬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值得尊敬?”

    “当然尊敬呀,你是毕业生嘛!”

    远山接着说:“一旦毕业,大多数人就再也不跨进母校大门,可你却照旧每天到校。你练柔道,吊单杠,在宿舍浴室洗澡,还和大伙儿一道逛街————压根儿分辨不出你是毕业生还是在校生。这样一来,怎能不尊敬你呢?大伙儿都钦佩你。”

    尽管远山这么说,洪作还是拿不准这些事情是否果真值得尊敬。不过,说这是亲密无间的体现,倒不算夸张,他是可以接受的。

    不管怎样,虽然洪作起初对“小洪”这个称呼很反感,但过了一段时间,他也就不知不觉地习惯了。无论谁这么称呼他,他都觉得无所谓。

    “小洪!小洪!”

    在自练武场回家的途中,洪作的身后传来呼唤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中年的化学老师。

    “唷,好久不见您啦!”洪作和这位宇田老师并肩而行。

    “在复习功课吧?”

    “是的。”

    “明年准备投考哪所大学呢?”

    “还没定。”这话题使洪作很难堪,“反正我不会报考要求考试化学科目的学校。”

    “对了,这一点你倒没弄错。”宇田说,“在学期间,你是个不很用功的学生。”

    宇田说话时表情很严肃。这位化学老师很少露出笑容。虽然他自己不笑,有时却会讲几句令人忍俊不禁的话。说到妙处,话中含有一种说不出的幽默意味,意趣颇浓。倘若这个人物不是化学教师,洪作无疑会喜欢他的。

    “不过,这回你可得发奋学习啊!”

    “……”

    “学习虽很重要,但为了学习搞垮了身体可不行,看来大家都拼命地学习,结果都伤害了身体。今年的毕业生当中没考上大学的有三十人之多,他们似乎都在奋斗。在东京补习学校学习的秋本、斋藤、花并等人最近来信说,他们为了学习,连睡觉的时间都减缩了。”

    “那些同学,看来会这么做的。”

    出于无奈,洪作只好这样随声附和。他想,老师刚才提到的几位同学,是有一股拼命的精神。

    “你也一样,学习再紧张,也不能搞垮身体。”

    “是。”

    “睡眠时间不得不减缩一些,但过分地减少也不行。”

    “是。”

    “最近收到了星见君的来信。信中说,离开书桌,他就翻开英语辞典,默记英文单词。”

    “是啊。他在学校里的时候也是这样,默记英语辞典,把书页都翻破了。”

    “嗬,把辞典翻破了?”

    “是呀。尽管这样,他还是没考取。可想而知,他仍在死啃书本。星见明年还是考不取的。”

    “别说人家的不是。————小心自己别再落第。”

    “没问题。”

    “老说‘没问题’、‘没问题’,可你这个‘没问题,不大靠得住。你们毕业前,我说过,要是化学得不到九十分,就考不上大学,你那时不是也说‘没问题’吗?”

    “嗯。”

    “可是,事实证明有问题啊!”

    “分数不够吗?”

    “自己还不知道分数够不够?”过了一会儿, ·他又说:“依我看,没问题的只是你的身体。”

    “是的。”

    “这可不是夸奖你哟!”

    “我知道。”

    “我从来没听说过光练柔道就能考上大学。”

    话音刚落,洪作“噗嗤”一笑。这一来,宇田也笑了。

    洪作说:“哎呀,老师也笑啦!”

    素以不苟言笑而闻名的宇田老师现在居然笑了!

    “哎哟,您笑啦!干吗笑啊?”

    老师立刻收敛了笑容,脸上又恢复了原先那种目中无人的表情。

    “不过,结果老师还是绝对不肯笑。”

    听洪作这么说,宇田答道:“谁这么随随便便地对一件事情作出决定?”

    “可是,事实如此。同学们都深信老师是个不爱笑的人。”

    “这可叫我为难了!只要事情可笑,我也笑的。可是,哪有值得一笑的事情?既然没有趣味,我何从笑起?————你说是不是?”

    “这么一说,倒也是。”

    “你自己也只是可笑时才笑吧?”

    “嗯。”

    “历史教员之类的人,才会无故发笑。”

    洪作问道:“三河老师无故发笑吗?”

    “不知道。你问他自己吧。”

    宇田接下去说:“教员室里议论你,说你如今逍遥自在,事实确实如此。逍遥自在并不是坏事。至少比无故发笑的人好。”

    这里,化学老师的话又一次涉及三河,好象用一枚钉子扎了历史教员一下。

    两人走上了御成桥。

    “今天河水涨了。”老师停住脚步,从桥上注视着狩野河的水面。的确,河水空前地高涨。

    “我老在想,这条河的水量再大一点,才象一条河。”

    “是吗?”洪作显出多少有些意外的表情,“我认为这是一条出色的河流。”

    “嗬,这条河出色?哼!它出色在什么地方?”

    “缓缓的流水是它出色之处,使人觉得有一种风情。”

    “除了这条河,你还熟悉哪几条河?”这一问,把洪作难住了。虽然他从火车窗口见过富士河、天龙河和安倍河,但这还不足以说熟悉那几条河流。

    “我不大熟悉。”

    “对呀。正因为你不了解其它河流,才说狩野河是出色的。这样的河流称不上出色。————筑后河才出色呢。河水悠悠。逝者如斯夫?————知道这句话吗?”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闲荡了整整五年,真可怕!”面色严肃的老师,对洪作说出了这种话。

    “你听着,筑后河可不象这条河一样寒修。在久留米见到的筑后河,洋洋大观,水满及堤。四处有水闸。透过清澈的河水,能见河底的水藻。————水藻你知道吗?”

    “知道。”

    “在哪儿看到的?”

    “在三岛的河里,也能透过河水看见水藻。”

    “嗯。”

    “三岛的河,在大神社后而有个出口,河水清澄冷澈。河底的小石子和水藻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可以大致想象出筑后河的情况。大约就是那样的河吧。”

    “真是笑话!你拿三岛那条溪水似的小河与筑后河相比,筑后河知道了会委屈得哭鼻子。筑后河是条大河,在全日本也是屁指可数的。你们这些人,说起大河,脑子里就浮现出本县的富士河、天龙河、大井河罢。然而同是大河,风情却迥然不同。————逝者如斯夫?”

    老师的身体凭靠在扶栏上,一直没有移动。尽管他轻蔑地口称“小河”,但看他那始终凝视河面的模样,也许他并非心口一致罢。

    “老师的家乡是久留米吗?”

    “是的。不过,只是小时住在那里。”

    “在久留米住到几岁?”

    “住到上小学的时候。”

    “哟,那时候还是小孩呢!”

    “是呀。”

    “常回家吗?”

    “不。”

    “为什么?”

    “因为既无父母又无兄弟,回去也没意思。念小学时,有一年暑假回去过,仅此而已。”

    “那么,老师,您对筑后河的印象也靠不住呀。小时候看河,一条溪流也会看成是大河巨江的。”

    “没有的事!你不能以己度人。我因为从小就失去了双亲,与别的孩子有所不同,少年老成。还在念小学时,我已经读《论语》了,知道孔子是何许人。”

    “……”

    “‘逝者如斯夫’,这句话,在念小学的时候就记住了。幼年时立足河畔,脑海里老是浮现出这句话。”

    “您是说孔子还是说您自己?”

    “当然是我自己。”

    这时,洪作看见老师的脸上又浮出了笑容。

    “老师又笑啦!”

    “人嘛,在可笑的时候自然要笑呀。”

    “刚才的事可笑吗?”

    “是很可笑的。孔子也好,我也好,每当置身于河畔,都被相同的感慨所打动,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

    老师移步离开桥桁,走向桥头。过了桥桁,他对洪作说:

    “顺路去我家好吗?”

    “去老师府上?”

    “是的。————有空吗?”

    “有空。可是……”

    “可想而知,你不会忙不过来的。”

    “……”

    “去我家吧。”

    “好的。”洪作回答说。他想:天有不测之风云。

    “你干吗这样闷闷不乐?”

    “没有的事!”

    “哎,你得有点儿交际!已经毕业了,到老师家里来间候,也不会遭天罚。我可是宽容又宽容,给了你一个及格的分数。”

    老师一边说着,一边走进街角的一家水果店。洪作站在店门口。老师抱着一个报纸包从店里出来,对洪作说:“你爱吃牛肉还是爱吃鸡肉?”

    “两样都爱吃。”

    “两样你都爱吃,也不能两样都买。就买牛肉吧。”

    “好的。”

    “跟我绕点儿道吧,那边有一家廉价的店子。”

    洪作和老师并肩走过去。

    “我幼年时父母就去世了。你也一样吧?”老师说。

    “我的父母都健在。”

    老师脸上显出疑惑的表情。

    “是吗?那我就失礼了!不记得听谁说起过,说你是个孤儿,学费都是亲戚给你付的。”接着,他又说:“噢!这么说学费也是父母给你付的?”

    “是的。”

    “父亲是干什么的?”

    “是军医。现任台北卫戍医院院长。”

    “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是。”

    “哦!既是这样,学费也不会短缺的。不过,是有谁对我说过那种话的。”

    “是不是藤尾说的?”

    “藤尾?”

    老师想了一会儿,说:

    “对,是藤尾。肯定是他!”

    “我就知道一定是藤尾!”

    “为什么你知道是藤尾呢?”

    “想到了藤尾,就这么说了。”

    “我完全上了他的当!就因为这个,你不能及格,我却给了你及格的分数。是你叫他这么说的吗?”

    “我没叫他说。”

    “你们干的事,真难判断!”

    他俩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洪作问道:“老师,肉店在哪儿?”

    宇田回答说:“啊,对了,我把要紧事给忘了。怎么走到这地方来了?对不起,往回走吧。”

    两人立刻从望得见车站的地方返身而行。途中,老师买了鸡蛋,交给洪作拿着。

    “人就是这样,往往会做这种徒劳无益的事。平时,现在已经到家了。至少白白浪费了一刻钟。”

    “可是,花这点时间买到了鸡蛋。”

    “鸡蛋本来就打算买,并不是临时想买的。————正是这种思想方式,使你看上去象个孤儿。”

    接着,老师又说:

    “你知道人的定义吗?”

    “人是有思维能力的用两脚走路的动物,对吗?”

    “我认为,再加上一条,即不断地去做徒劳无益的事情的动物,就更完整了。”

    “也有不做徒劳无益之事的人吧?”

    “罕见。你自己现在不也是徒劳无功吗?倘使你直接考进了大学,固然不会象现在这样游手好闲地生活,然而你仍旧会怠学,结果仍然很可怜;你这种情况,是从早到晚虚度光阴。我也是徒劳无益。在沼津这种地方,我竟找了你这样一个人作伴,想来想去,无非是白费时间。然而如此虚度时光,哎,正是人之所为啊!至于不做无益之事的人,偶然也见得着,但是罕见,恐怕是极偶然的!鲜见者,值得珍重!”

    “教英语的管沼老师,就是这种罕见的人之一吧?”

    “管沼君也是个浪费光阴的人。你不妨再仔细想想,可能会想到另一位英语教员。”

    “是三原吗?”

    “不能直呼其名!”

    “那么是三原老师吗?”

    “不对,还有一位英语教员。”

    “是池上老师?"“对,池上————这个人不妨直呼其名。即使我不说,你们大家似乎也都直呼其名的。”

    “我们不是直呼其名,而是叫他‘小上’。带了个‘小’字。”

    “是‘池上夕的‘上’吗?”

    “是的。”

    “上先生算是个值得珍重的人吧?看上去无益的事,他就不徒费气力。他不懂浪费。由于连浪费也不懂,所以也不懂英语。”

    老师雄辩起来了。他多少有些自鸣得意。

    他们返回到距离转向御成桥方向的拐弯处不远的地方了,于是洪作问道:

    “没走错吧?”

    刚才,他们经过了两家肉店。

    “对了!”

    宇田作了个莫名其妙的回答,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你吃甜食吗?”

    “吃的。”

    “那么就便去买点儿点心吃吧。家里多半还有,不过买一点为好。”

    说着,他走进近在咫尺的一家点心店。洪作跟随着他。

    宇田买了似乎作为化学老师不会买的食品————豆形胶质软糖。洪作深信,这种小点心是专供小朋友吃的,所以当他接过点心袋时,感到十分诧异。

    宇田出了点心店,开始往回走。洪作看来看去,总觉得他要去的那家肉店已经走过了。

    “老师,走过头了吧?”

    “没有。”

    “可是————”

    “不过是走过了一家肉店之类的小事,并不是追求什么人。若是追求人,便要追求有价值的。教员办公室里议论说今年的毕业生不很理想,事实如此啊!”

    “嗯。”

    “不过,你们这些人在不合理想的毕业生当中还算是好的。”

    “承蒙老师夸奖。”洪作回答说。

    他想.“这位化学老师居然具有如此有趣的一面,恐怕金枝、藤尾和木部都不知道呢。”

    “看来你的逍遥自在没有个止境呢!”

    “不会的。”

    “不,我看没错。否则,教员办公室里就不会这么议论你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又要经过肉店了,我预先说一句,你别误会。价钱便宜的肉店不是这一家,而是另一家,这一家太贵。”

    两人走过价钱高的肉店,又走过十来家店面,在价钱便宜的肉店前停了下来。

    “你替我买吧!”

    “我去买?”

    “象你这样食欲旺盛的年轻人,与其少吃高价肉,不如多吃便宜肉。”

    “嗯。”

    “肉有三种,拣精肉买一公斤【原文为“三百刃”。刃为日本重量单位,约等于3.75克】。我先慢慢走,在前头等你。”

    洪作从宇田手里接过钞票。

    宇田家在火车站后面。沿车站的木栅走一会儿,越过铁路道口,周围立刻显得荒凉起来,使人感到置身于小镇的后侧。在这个区域,农家风味的房屋和公司职工住宅似的长条形建筑混杂在一起。洪作和他的伙伴们很少涉足此地。

    过道口时,化学老师说的话,与洪作的感觉恰恰相反。

    “虽然同是一个沼津,这一带却是好地方。”

    “嗯。”洪作含糊其辞地答道。他心里却想:“别开玩笑!”

    “富士真美!”宇田停足片刻。的确,富士显得很美。从这里眺望富士山,一无遮拦,前面展现着一片缓缓倾斜的平原,你的感觉如同站立在山麓的平原上,近在咫尺地仰视富士的山容。

    “富士山之美,名不虚传啊!”

    “嗯。”

    “唯有每朝每晚仰望富士的姿容,才是居住沼津的长处。除此以外无一可取。经验告诉我们,任何地方都有一点长处。”

    “嗯。”

    “从学校的职工厕所旁边看富士山,也很不错。”

    “嗯。”

    “我们的学校虽然微不足道,但能看见富士山,便很出色了。不过,没法和这里看到的富士山媲美啊!而这里所见的富士,最美是在薄暮时分。从现在起到一小时之后这段时间。”

    “嗯。”

    洪作除了“嗯”、“嗯”作答以外,别无他法。对于富士的美,他素来漠不关心。从幼年时代起,他是每天看着富士山长大的,所以他对这座山没有特别的关心。富士山的美丽,是理所当然的。要是富士山不美了,那才是怪事!

    “好了,请进吧。”宇田说着,晃了晃身子。原来他们站立的地方,就是宇田家门口。

    “就是这儿吗?”洪作惊奇地问道。

    “别大惊小怪!”宇田领先走进正门。这是一幢小巧的二层楼房,屋前围着一道山茶组成的篱笆。当洪作在正门口站住时,宇田叫了一声:

    “请进!”

    紧接着,传来一个生机勃勃的女人的声音。

    “请吧————只是这家里不干净。”

    洪作在土间【日本式注宅进正门后的第一间,不铺地板,是泥地,因而谓之“土间”】里同一个年轻女人相互问候。说是问候,其实只是低头致意。要是弄清了对方的身份,还可以说几句问候的话,然而对方是宇田夫人还是他亲戚家的女儿,对此他心中无数。

    洪作走上二楼,这里大约是宇田的书房。窗口边摆着一张书桌。沿壁置着三个书架。书架上塞满了书籍,显示出教师的房间所有的威严。洪作立在窗前。正面可以看见富士山。宇田曾说黄昏时的富士山极美,他认为宇田言之有理,景色果不虚传。傍晚深蓝色的天空里,浮现出水色的富士山,轮廓分明,如同画中所绘。这景象,较之在中学校园里的所见,远为壮观。

    宇田穿上了和服,步入书房。

    “洗澡吗?”

    “我在宿舍浴室洗过了。老师,您请便吧。”

    “我洗过了。”

    “就洗过了?真快呀!”

    “我这人洗澡哗啦几下就完,就象水老鸦行水。”

    接着,宇田走到伫立在窗前的洪作身边,说:

    “从现在起,富士山的姿态瞬息万变。”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富士山。

    “喂,请坐。”

    宇田自己先坐下了。

    “抽烟吗?”

    “抽。”

    宇田把烟盒和烟灰缸放在草垫上。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念完三年级的时候。”

    “真拿你没办法!酒呢?”

    “稍微喝一点,而且是最近才喝上的。”

    “我看差不多。如果从三年级就开始喝酒,就不可收拾了。”

    “第一次喝啤酒,是在四年级的时候。藤尾从家里把啤酒偷出来,在我的寺院里喝。”

    “别用‘偷’这种字眼。————方才你说‘我的寺院’,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寄宿的那所寺院。”

    “既是这样,用词要恰当。说来说去,还是从四年级就开始喝酒了?”

    “不,那一回我喝醉了,难受极了。那一回受了教训,化后我滴酒未沾。每当藤尾他们喝啤酒,我就喝柠檬汽水。”

    “当真吗?你的话似乎也靠不住。”

    “我说的是真话。”

    “不,我很难相信。反正你们那伙朋友不怎么正派。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调皮捣蛋的家伙结成了帮。你们这伙人走后,学校里才算清静了。”

    接着,宇田缩了缩鼻子,说:

    “煮得好香啊!”

    的确,楼下煮肉的香味飘到楼上来了。

    楼下的客厅里,师生俩围坐在素烧锅边。草垫上铺着凉席,席子上置着一只陶质炭炉,锅子便是架在这只炭炉上。年轻女人把啤酒端来了。

    “就这些,全端来啦!”

    说着,她也坐了下来。宇田往自己杯子里斟满啤酒,然后把洪作的杯子斟满。

    “你要不要?”

    “喝一点。”

    女人举起自己的酒杯,这时,她那白嫩的手映入洪作的眼帘。洪作想:“手儿这般白净的女人,恐怕是不多见的吧。”

    “您叫小洪吧?”

    “嗯。”

    洪作拘谨地答道。

    “爱喝啤酒吗?”

    “爱喝。”

    洪作想:啤酒是特意为他拿出来的,如果不说“爱喝”,有失于礼貌。

    “你刚才还说不会喝呢!————正是这种地方叫人信不过。”宇田说,“吃吧,烧得很好。把它都给我吃光。不够的话,还可以去买。”

    “好,我就不客气了。”洪作挪了挪皮带。

    “你这是干什么?”

    “松皮带。”

    “嗬,真了不起!你们一伙都这么千吗?”

    “只有木部和我。这么一松,好让肚子里容下更多的饭菜。没有美味佳肴,就不用松。”

    听了这话,年轻女人说:

    “好哇!连请客也大有竞争呢。下一次把你说的木部君也带来吧。”

    “他现在已去东京,夏天会回来的。邀他来,他一定会高兴。每天来也成。”

    宇田说:“要是每天来,我可为难啦!”

    女人接口说:“每天来也无妨,热烈欢迎。我最喜欢年轻人欢宴一堂!”

    “可惜!要是大家都来玩多痛快!”洪作说。他的确感到遗憾。可是他想,这女人究竟是什么人?既然她和宇田共居在这个家里,看来她无疑是宇田夫人。然而洪作又觉得,作为宇田夫人,她过于年轻,过于美丽,说出的话过于生动活泼。她给人的印象不象一位中学化学教师的妻子。方才洪作有几次差一点称她为“太太”,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问个问题行不行?”洪作鼓起勇气问道。

    宇田询问地抬起头。

    “……是老师的夫人吗?”洪作说。

    看宇田的模样,他似乎没有弄清这个问题的含义。但他朝身边的女人投去一瞥,说:

    “是说她?”

    “是。”

    与此同时,问题所及的女人开口了。

    “说我?”

    “嗯。”

    “啊,糟糕!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呢?”

    “我想多半是太太。”

    宇田说:

    “嗬,奇怪!你到底认为她是什么人?是情人吗?”

    “不,我没这么想。”

    “那你怎么想的呢?”

    “亲戚,或者是女儿。”

    “女儿!你是说我的女儿?”

    “是的。”

    “这家伙真难办!————大概你连女人的年龄也辨别不了。仔细瞧瞧她的脸吧!”

    宇田夫人咬紧牙关,把笑声强压下去,说:

    “喏,你瞧吧。小洪说得倒也不错呢!————我吃亏啦!嫁给这么老的人。”

    洪作道:“不能说老。”

    “别讲怪话!怪我带来个不通情理的客人!废话少说,拼命吃肉吧。皮带解掉了吧?”

    “我在吃。”

    不用主人请,洪作一直吃个不停。“在我这里还无妨,要是到了别处,把人家的妻子说成女儿可不行,会闹僵的。”

    “今后我多加小心。”

    “错当成女儿还不要紧,错当成母亲可就了不得一了!遇到这类事情,即使心存疑问,也不要说出口来,这样最稳妥。一般而言,当着女人的面问男人,说什么‘她是不是你的妻子’,是既失礼又荒唐的。对这种事情无法判断是件麻烦事,中学的教育多少得负责任。这样的问题只有在三河教历史的学校里才会发生。”

    “少说几句吧。”夫人责备道。

    “这是重大的问题。————拿啤酒来。”

    “我喝够了。”宇田说:

    “你喝够了,我还要喝。”

    锅里的肉吃光了,洪作说声“我吃好了”,准备起来告辞。宇田挽留道:

    “吃起来尽量,吃完了就走,恐怕不妥当吧。”

    洪作说:“可是,我已经失礼了。老师,我有点儿醉意了。”

    “是么?”

    “我酒量这么小,出乎意外。”

    “是么?”

    “三河和池上酒量大吗?”

    “别直呼其名!————我嫌恶那伙人,所以说他们的坏话,可你不能因为我说他们不好而随声附和。随声附和是卑劣的。尽管讨厌,老师总归是老师。”

    过了一会儿,宇田又说:“你有很多优点,但也有非常欠缺的地方。你遇事欠考虑。最大的缺点是不懂得要努力。你是否努力过?”

    “没有。”

    “别回答得这么千脆。这可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觉得自己的确不曾努力过。”

    “其次,你不懂得约束自己。你是否约束过自己?”

    “约束自己?”

    严于律己这类事情,想来想去,似乎没有过。

    “我想没有。”

    “我想也是。根本没有。想千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干得不错!连神仙也为你吃惊。”

    “……”

    “象现在这样过上几年失学生活,还是什么地方也进不了。练柔道也可以,但最重要的是要作好应考准备。”

    “是。”

    “从这里回去以后,立刻在书桌边坐下。努力用功,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但总比不用功强得多。”

    “……”

    “化学这门功课,如果认真地给你计分,只能给零分。”

    “我要报考不测验化学的学校。”

    “存这种坏念头,你就没有指望了!”

    “够了吧!”宇田夫人在一旁说。

    “不行啊!这样的年轻人也有父母!”

    “好厉害呀!”洪作笑着说。

    “你这种人,怎么说你也没反应。————不过,还是常来玩吧。————今晚就这样免了你。好了,可以回去啦。”

    听到这句话,洪作便向夫人道谢,起身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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