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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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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五月,洪作的生活算是固定下来了。象往常一样,沼津的街市又成了洪作的天下。以往,他总是和藤尾、木部、金枝这几个伙伴一起,大模大样地在街上走来走去,宛如行走在自己的领地。如今那些伙伴不在了,洪作通常是独来独往。虽然是只身一人,但他的那副神气仍象在自己领地上巡视的领主,对于沼津镇,他既无客气可讲,也丝毫不用顾忌。

    他在街上碰到中学生,大家都给他敬礼。由于他每天都要在练武场露面,学生们对他怀有特殊的敬意。在一、二年级的学生当中,似乎也有人真正认准了洪作是落第的高年级学生多这可以从他们对洪作敬礼时紧张得连手都举不稳的神态上看出来。

    只要洪作高兴,他的游伴应有尽有。他可以叫五年级学生为自己捧场,要多少人有多少人。不过,就连洪作也对这些人心怀警戒。他本能地觉得对他们要提防一手。他只和远山保持往来,尽量疏远那些后来结识的伙伴。

    他担心这样下去会扰乱自己的生活,而且,尽管他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但多少还得保住作为毕业生的体面。

    就象沼津的街道属于洪作一样,学校也成了洪作的天下。无论校园、校舍、练武场、宿舍、食堂和浴室,如既往,洪作觉得是自己的活动场所。

    自然而然地,洪作与中学的老师们之间产生了亲近感。以往作为在校生,对教师这种人物总有些畏惧,如今却不然。刚开始上练武场时,有一种驱使他尽量回避老师的心情,现在这种心情化为乌有了。无论遇到谁,他都很坦然。

    在校园里与老师相遇,许多教员都迎面大声招呼他。也有教员问他:“学习渐渐吃紧了吧?”

    或者说:“复习英语用的什么参考书?”

    对这些老师,洪作回答说:“还没开始复习,眼下正在锻炼身体。”

    其中有些教员把他当作平等的社会成员,和他寒暄几句:“正是好时光咧!如今在练武场上心情舒畅了吧。”

    或者说:“在台湾的父母身体好吗?时常有信来吗?”

    有的教员,洪作在校时厌恶他们,而他站在目前的立场上对他们一点也不反感。对方对于他没有任何权力了。

    洪作对于在沼津的这种失学生活感到颇为惬意。看来,不仅现在舒适,而且会越来越快活。夏季将要来临,跃身于海水之中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话虽如此,但洪作并非从早到晚在街上闲荡或在千本海滨溜达。明年入学考试的事情,毕竟在他脑子里占有一席地位。一些存心与他为难的恶毒话,偶尔象准准了时机似的,在他耳边一阵阵轰响:“已经是五月了!夏季将到,又将转瞬而逝,于是秋风习习吹来。到那时,入学考试就迫在眉睫了!”

    “英语没问题吗?应该做个单词本,怎么样?出门时把它带上,做到单词不离身。”

    “代数和几何是你感到棘手的科目。老实说,这方面你只有三年级学生的水平。现在可不是无忧无虑练柔道的时候!”

    每当听到这类话,洪作就感到心乱意烦。刚要摆脱它们的纠缠,它们却又执拗地,喋喋不休地在耳边响起。

    受到这存心捣乱的声音的威胁,洪作决定每天上午复习代数和几何,下午复习英语,晚上复习国语并阅读各种参考书。他把下午的时间安排作复习英语之用,然而到三点钟他就必须去练武场,结果,柔道训练占用了很大一部分时间。

    回到寺院,已是薄暮时分。吃过晚饭,由于白昼锻炼的疲劳,便瞌睡了。因此,要翻开国语参考书的书页,需要付出非常大的努力。

    有一天,在从练武场回家的路上,洪作碰见了宇田。

    开始复习了吗?

    “正在复习。”

    “效率高吗?”

    “还可以。”

    “有不懂的地方,应该请教老师。你可以随时上教员办公室来。”

    “这恐怕不合适吧。”

    “没关系。总不见得因为你毕业了,老师就撒手不管了吧?你为学校义务照料柔道队?学校也应该为你做这点事情。”

    顿了一会儿,他又说:“最近校长还说过呢,多亏你常到练武场去,场内纪律非常好。”

    “是吗?”洪作吃惊地说。

    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他不过是随便上练武场,随便地练习罢了。

    听说由你点名,不是吗?

    “哪有这种事!我只是对远山说过,要他严格掌握出缺席情况。”

    “这件事好象校长也提到了。总而言之,得感谢你!”

    洪作说:“真叫人惊讶。”

    受到称赞,他也并非喜不自禁。

    宇田说:“听说筱崎君想在放学后抽些时间专门解答五年级的一些学生提出的问题。你也可以把练习柔道的时间抽出一部分,和他们一起复习,怎么样?”

    宇田说的筱崎是代数教员。

    “好的。”

    这并非很受欢迎的提议。

    “我替你拜托筱崎君也行。”

    “好的————不过,那位老师不会答应!”

    “怎么会不答应?”

    “不会!不会!”

    “这是武断。”

    “不,不行。有好几次我惹他生气了。”

    “惹他生气?”

    “而且不止一两回。”

    “这点儿小事!而且已经过去了。他不会耿耿于怀的,我替你向他道歉。”

    “还不止这一点呢————我已经毕业,还和那些五年级学生混在一起,多不好意思!说什么‘已经毕业’,不过虚有其名罢了。境遇象个流浪汉。是啊,流浪汉!————难道你不害臊吗?

    “这倒也是,可不管怎么样,多少还有点儿面子。

    “哪有什么面子呀!”

    “当老师的,没有面子也无所谓。”

    “你有吗?真叫人吃惊。你也有面子吗?”

    宇田接着又说:“还到我家去吃饭吗?”

    “请原谅,今天不去了。”

    “这种事用不着讲客气。”

    “不是讲客气。可是今天实在对不起了。”

    请吃晚饭是件美事,然而他觉得今天还是不去来得保险。要是去了,谁知道老师会对他说些什么!这件事过去两三天之后,洪作遇见了年轻的代数教员筱崎。看来,宇田已经和他谈过了有关洪作的事,他说:“有弄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接着又说:“明天,我毕业的那所高等学校的一名低年级学生,有事要来访我,他也练柔道。让他上你们练武场行吗?”

    “没关系。是哪一所高等学校?”

    “酿。”

    “是选手吗?”

    “好象是选手。”

    “技艺高强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恐怕不会是很高强的吧。我听说他是进入高校以后才开始练习柔道的,而现在他还是二年级学生。”

    洪作说:“哦,是这么个人!”

    他思忖着:“既是这样,他不会是个强手。”

    第二天,洪作一到练武场就对远山说:“听说今天有一位四高柔道队的选手要上这儿来练武。”

    远山已经知道这件事,他说:“刚才从筱崎那儿听说了。据说他是柔道队队员,但不是选手。先让我两下把他打败,然后把他交给你,你要打败他自然不费吹灰之力,然后再让川田和他交手。”

    说大话!别反被他打败了!“放心!————听说他连段位都没有,没什么了不起的。即使不能把他摔倒,总不至于被他摔倒吧。”

    远山劲头十足,大有打擂迎战之势。

    训练开始二十分钟以后,筱崎把那位四高的学生带了进来。大家原以为,作为高等学校柔道队的一员,他一定是个体格魁梧的大汉,但出乎意料之外,来者竟是个矮个子青年。他身体非常单痩,头发蓬乱,无论从哪方面衡量,都显得与柔道无缘。他眼里闪着冷光,但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少年般的稚气。

    “我叫莲实。”

    他向上前迎接他的洪作和远山鞠了个躬,作了自我介绍,然后说:“可以练习吗?这几天没穿柔道服,心里不是滋味。”

    远山为莲实预备了柔道服。他对四年级的沼本说:“你上吧。”

    看来,远山认为站在自己面前的对手还未成人。

    沼本走到坐在练武场一隅的莲实跟前。两人立刻摆好架式,开始自由练习。每当沼本用技企图摔倒对方,莲实便毫不抵抗地听任自己被摔倒在地。沼本觉得,老是把对方摔倒,而自己一次也不倒地,未免失礼,于是,当莲实使技时,他也滚翻在地。

    这么练习了十分钟左右,沼本回到老地方,说:“他对立技一窍不通。起初我还以为他是故意让自己摔倒的,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他的确是跌落下去的。”

    “是吗?奇怪的是,他总是朝你猛扑过来!”远山似乎很钦佩地说。

    “向你请教。”这时,莲实来到洪作跟前,鞠了个躬,“听说你已经毕业了。请手下留情。”

    说完,莲实站好架式。洪作抓住他的柔道服领子,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骤然向铺垫俯下,冷不防把洪作的上半身往下拽。他的两腿似章鱼脚一般缠住洪作,洪作的身体立刻被掀翻在铺垫上,右手关节也被他反扭了过去。

    洪作毫无抵抗能力地输了第一回合。当他刚刚站定身子,遭遇又和上回一样,立刻被对方施展卧倒招摔倒在地。他刚翻转身子,对方的两腿已经牢牢地钳住了他的右腕,使他动弹不得。最后以关节反扭定局。

    在第三个回合里,洪作小心翼翼,不去揪对方的衣领。他心里燃起了强烈的屈辱感。他下定决心,这一回无论如何要把对方摔倒。

    洪作和对手久久地对视着。他想,要抓住对方的衣襟,不管时机是否得当,总有点儿勉强。于是,他强行施了个“贴身跳脚拱腰摔”的招数。正如沼本刚才所说,看来莲实对立技很不在行,他的身体狠狠地跌落在铺垫上。真是不堪一击。然而,与此同时,刚刚被洪作甩出去的莲实,反将洪作摔了个四脚朝天,紧接着,又牢牢地把他压在身下。

    洪作竭力想挺起身,但无论如何办不到。

    “着地了!”

    传来了远山的声音。

    不一会儿,又听得远山宣布:“胜负已决!”

    洪作继续比武。不臝一个回合,他是不甘心下场的。

    可是,只听得远山喊道:“你嘴里出血啦!”

    洪作把手伸到自己嘴上一摸,果然是出血了。看来他使劲时咬破了嘴唇。

    莲实说:“漱漱口再来吧!”于是洪作只得遗憾地中断比武。

    远山替下了洪作,与莲实交锋。

    当洪作在练武场旁边的水龙头下漱过口回来时,发现场内的气氛突然发生了异变。柔道队员全都中止了训练,坐在练武场一隅,而在宽敞的练武场中央,莲实和远山如同决斗一般虎视眈眈地对望着。

    一个三年级柔道队员说:“远山已经败了两个回合。第一回远山一交手就被摔倒,第二回被莲实压在身下。”

    远山的失败经过和洪作的非常相似。前后还不到五分钟!

    不服输的远山脸色涨得通红。他伺候着袭击对手的机会。看他双肩大幅度地一耸一耸的样子,就知道他喘得厉害。

    莲实却显得很平静。他和远山比较,身量相差甚远。当大个子远山逼近小个子莲实时,后者便尽量后退。看起来就象猫捉老鼠,然而总叫人觉得老鼠比猫更强。

    远山如同追逐老鼠的猫一般逼着莲实绕圈儿,不一会,揪住了莲实的柔道服衣领。刹那间。远山正要施展“外绊腿摔”的招数,莲实却立即把整个身子匍匐在铺垫上了。

    远山把莲实拽起来,又要使技,但莲实又一次匍匐在铺垫上,冷不防牢牢地抱住了远山的双脚。

    往下发生的情况,谁也没看清楚。只见远山的身体跌落在铺垫上,与此同时,莲实处于远山的上方,身子避开远山的双脚,转到远山身体的一侧。说时迟那时快。两个身体合二为一,在铺垫上骨碌碌翻滚。接着,在两人的身体停止滚动时,远山脸朝下俯伏在铺垫上,而莲实压住他的上身,死死抱住他不放。

    过了一会儿,莲实放开了远山的身体,站起身来。远山一动不动。莲实把远山抱起,在他背上拍了几下。这时他才发现,远山晕死了,失去了知觉。

    远山很快恢复了呼吸,但起初还懵懵懂懂,似乎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比赛因此而中断了。

    “训练时晕死,久而久之会成为习惯。尽量不晕死为好。”莲实亲手把远山放倒在地,这么说。

    这个莲实的出现,震惊了中学柔道队全体队员。他们都想不通,这位看上去身体如此痩弱的高校学生为什么竟如此强劲有力。在“立技”方面,远山和洪作显然比他强,但转眼之间两人都败在他手下,而且一败涂地。远山很颓丧。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显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上去怪可怜的。在休息室里,他一边脱下柔道服一边说:“我们不会卧技,所以吃了大亏。”

    莲实接口说:“是的,因为你们不会卧技,我才取胜了。如果你们会卧技,象我这样是不堪一击的。”

    洪作邀请莲实一起去宿舍的浴室洗澡。他觉得至今还未遇见过如此具有魅力的年轻人。他尽管身躯痩小,却强劲非凡,而且他的强焊又不露于言表。他待人彬彬有礼,说话也很斯文。

    “你多大啦?”

    洗澡时,远山问道。

    “十八岁。”莲实回答说。

    他比洪作和远山还小一岁。这也使他们很扫兴。

    三个人刚从浴池里上来,代数老师筱崎进来了。

    “我有事,不能陪你们。你们一起去吃寿司①,怎么样?”

    【①日本特有的一种点心,在米饭中放入醋和盐调味,然后拌上或卷上肉、青菜和苔菜而制成。】

    说着,他把钞票交给远山。

    “上寿司店行吗?”远山说。

    筱崎说:“有一位毕业生,又有一位高校学生,和他们一块儿去,没问题接着,他转向莲实说:“好吧,我失陪了。你打算乘夜间的火车回去吧?”

    “是的。”

    “路上多加小心。”

    “再见。”

    莲实俯首鞠了一躬,然后把筱崎送到浴室出口,便立刻返回来,说:“这位老师真好。”

    洪作问道:“早就认识他吧?”

    莲实答道:“不,初次见面————今天第一次见面。他请我吃了午饭。是个好前辈。”

    远山说:“叫我们去吃寿司,马上就给钱。”

    “真不好意思!”莲实说,可不等远山回答,他又说:“好啦,走吧!肚子饿了!”

    三个人肩并肩走出校门。莲实穿着厚棉布西装,拖着木屐,把缀有白色线条的帽子②塞进西装裤的口袋里。

    【②日本旧制高等学校毕业而未能考入大学的失学者,戴有白绒条的帽子。】

    “虽然是叫我们吃寿司,不过改吃别的东西恐怕也无妨。”远山对洪作说,“去小玲那儿喝啤酒吧。那才痛快呢!”

    “好!就这么办!”洪作也同意。

    他刚收到家里汇来的款子,他想:“三个人一起上西餐馆,这些钱够付帐了。”

    “不吃寿司,去吃肉排好吗?”洪作征求莲实的意见。

    莲实说:“随便什么都行。请我吃饭,我怎么好挑三拣四呢?吃肉排吗?行啊!肉排好极啦,我吃下三大块肉排,就象没事一样。”

    从他说的这句话,也可以看出他的确是年少一岁的少年。

    “啤酒呢?”远山问道。

    “啤酒吗?我因为练柔道,平生滴酒不沾。不过,今天可是个特殊的聚会。”

    这倒象个高校学生说的话。

    三个人来到千本海滨入口处的“清风庄”餐馆。

    哎呀,是洪作!稀客呀!立即传来了老板娘的声音。她看到远山,便说:“怎么,你也一起来了?洪作,不行哟!不能同这号人来往啊。明年又会落第!”

    “别这么危言耸听吧!”远山说,“今天是带客人来。我们代替学校老师陪高校学生来吃饭。好好地招待一回吧!”

    三人上了二楼。玲子没有出堂。老板娘上楼来,眼睛瞧着莲实,说:“这一位是客人吧?”

    洪作答道:“是的。”

    “挺可爱的高校学生哟!多大啦?”老板娘问。

    远山说:“别打听人家的年龄呀!”

    “我比洪作小一岁。”

    “是吗?是今年考上的吗?”

    “去年。”莲实说。

    “唷,这么早就进了高校!”

    接着,她转向洪作和远山说:“你们哪,要努力学习!————光练柔道这种玩意儿,到头来又考不上,当个流浪汉!”

    和往常一样,老板娘说话毫不客气。洪作要了啤酒。在等待端啤酒上桌的间隙里,莲实说:“洪作君今天在反抗我的压抑时,身体的转动反向了。那样做是绝对站不起来的。在我们同伙当中,一般把那时的压抑叫做生手之技。那种压法是欠缺工夫的,所以比赛时不采用。对手很快就能起来。”

    “是吗?”洪作说。

    “是的。如果朝相反的方向转身,立刻就能起来————我给你们示范一下好不好?”

    莲实站起身,把桌子推开。仰面躺下,说:“来压我吧。”

    洪作做了个好象要抱住对方脖子的动作,从莲实身体的一侧斜向压住他。

    一会儿,铺垫晃动了,隔扇也摇摇晃晃。接着,两人奋力相搏了两三回,莲实便解脱了洪作的压抑。他说:“你瞧,这样一来就解脱了。”

    “观在,我先躺下,让你们瞧瞧卧技的原理。先前比武时,你们两人的动作到处有破绽。要钻空子易如反掌,随便怎样都成————怎么样,来试试吧?”

    莲实再次仰躺在铺垫上。远山俯身在莲实上方。莲实仰起上半身,抓住远山上衣的袖子。

    “先前就是这种姿势吧?瞧,你的两腋张开着,所以大有空子可钻。腰部也毫无防备。这简直无异于对人家说:‘来吧,把我摔倒!’这样胜负便已分晓了。按照杠杆原理,只要把腿往这儿一架,不管你愿意与否,你准会翻筋斗。瞧!”

    远山泄了气,老老实实听任莲实把他摔翻在地。尽管没有使劲,但远山那壮实的躯体摔倒在地,仍然砰地响了一声,于是铺垫又晃动了,隔扇又摇摇晃晃。

    老板娘飞奔而来。

    “你们在干什么?”

    老板娘的表情仿佛有些发愣,她把房间环视了一周,说:“这几可不是练武场啊。”

    “对不起。”莲实说着站起身,远山也跟着站了起来。

    “在那种情况下……”莲实说了一半便止住了,转向老板娘说:“不再实地练习,光是嘴里讲讲,可以吗?光是讲讲!”

    “真是烦死人!”

    老板娘说着,身影消失在隔扇后面,可她一会儿就把啤酒拿来了,看来刚才她把啤酒放在走廊里了。她说:“明天到练武场练吧。来,把桌子搬回原处————你也练柔道吗。”

    最后这句话是对莲实说的。

    “是的。”

    “你已经考进高校,练练柔道无妨,可洪作还在失学期间,我可不赞成他过多地练柔道。尽管这样,洪作好歹毕业了,还稍强一点,远山却没能毕业,过不了关。”

    远山扮了个鬼脸,说:“把啤酒放下,快走吧!”

    老板娘刚下楼,莲实便说:“这人真有趣!这种人会变成柔道迷的。在金泽也有个象她这样的大婶,每天都到练武场来观看训练。”过一会儿,莲实又说:“我在吉原有一家亲戚,他们家的老爷子死了,我来参加葬礼。我想,既然到了此地,如果沼津中学和静冈中学有优秀的柔道选手,我要顺便把他们带回四高。”

    “静中你也去过了?”

    “去过了。十名选手全部依次和我较量,被我一个不剩地打败了。”

    “嗬!”

    除此以外,洪作和远山无话可说。照今天交往的情况看来,这不象是自吹自擂。这小个子青年的确可能一个个打败中学柔道队的选手。

    莲实又说:“这儿的中学都不懂卧技,所以象我这样也很容易打败对手。怎么样?到四高来练柔道好吗?拼命练三年,就相当不错啦。你们善于使立技,和我这样不会立技的人不同,可以练出真正过硬的卧技,成为优秀的选手。”

    洪作往三只杯子里斟满了啤酒。

    莲实问道:“你喜欢喝啤酒?”

    “不喜欢,不过还是喝。”洪作说。

    “说真的,喝了啤酒,就不能练柔道了。气喘吁吁的可不行。吸烟吗?”

    “吸的。”远山回答说。

    “练柔道吸烟也不行!香烟和啤酒都是禁忌品。即使不特意叮嘱,大家也会自觉抵制的。

    “为什么?”远山问道。

    “抽烟喝酒,训练时自己觉得很辛苦,所以即使让喝、让抽,自己也不抽不喝。”

    “训练这么艰难吗?”

    “嘿,真可以说是艰难。早晨练,白天练,晚上还得练。”

    “嗬!那么学习呢?”

    “学习?才不做那种多余的事呢!我们不是为了学习进学校的。”

    “那么是为了什么?”远山问道。

    “自然是为了训练柔道!我对今年入学的低年级同学说过:‘别以为是上这儿来学习的,要想到是来这儿练柔道的!’”

    “嗬!”

    洪作此时仍然是除了“嗬”之外别无应答之辞。

    “那么,三年中就光练柔道吗?”

    “不错。”

    莲实第一次举起酒杯,说:“今天例外,喝一点。”

    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老板娘端着下酒的菜进来了。

    远山说:“好极啦!————‘别以为是上这儿来学习的,要想到是来这儿练柔道的。’————我真想进这样的学”

    “洪作,你就投考四高吧。我也想考,只是怕不行。洪作不见得没有升学的希望,可我不行!”

    不见得吧?”莲实说。

    “不,确实不行。我的脑瓜空空如也。”

    这些话可不象出自平时的远山之口。

    “头脑空空也没关系。你不想来吗?”

    远山说:“这可不能勉强凑合。”

    “头脑空空毫无关系。进了柔道队,大家的脑袋瓜都会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装不进去。这不很美吗?”

    “可是,想进也进不去啊。”

    莲实说:“咳,能进的!到金泽来好吗?每天白昼和我们一起到练武场训练,早晨和晚上准备考试。我们想要你入校,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要操之过急。准备在三四年内考试合格。奋斗三四年,一定能考上。这样不行,过五六年也无妨。一进校,马上就能作为选手派上用场的。”

    “让我说几句。”老板娘插嘴说,“请你别劝诱他们去干那种蠢事。要是过个三年四年的,天大的傻瓜也能考进去。”

    “可也有人考不取啊。现在就有个应届考生,大家叫他大天井先生,他来到金泽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今年又不及格。我们很失望。只要他能入学,马上就能坐第三把交椅。要知道他从中学时代起就是有名的选手!”

    “他多大啦?”

    “你指的是大天井先生吗?嗬,二十三、四岁了吧————是条硬汉子啊————现在的四高选手,开始训练时,都请他作对手。他对立技、卧技无不熟练。我们刚进四高时,都以为他是四高的学生。不过,他的举止挺怪,不象个学生。我们还以为他是毕业生呢。我们想,他一定是作为前辈来援助我们的。无论谁称呼他,都在名字后面加上‘先生’二字。而大天井先生在称呼四高的任何选手时也都在名字后边加上个‘君’字。”

    远山说:“多了不起的应考生!”

    他话是这么说,但从表情看来,他的意思并非尽然如此。

    “这样的应考生有好几个吗?”洪作问道。

    老板娘从一旁接口说:不行啊!别转这种怪念头!莲实说:“现在有三个。象大天井这样的人是很特殊的,一般人过了三年左右的失学生活之后,能考取便好,考不取也就死心了。”

    “今年这些人当中有人考取吗?”

    “没有。恐怕这班人对学习全都怠惰松懈。他们关心的,用英语说,大约就是passive和active③罢。要么被摔倒,要么把对方摔倒。”

    【③passive-被动,active-主动。】

    “哦。”

    “我们告诫他们,可他们却说:‘什么?这有什么了不起?’————根本不接受。其中有个强手,立技也好,卧技也好,功夫都很扎实。”

    “他没考取吧?”

    “是啊。他自己说还要练习一年,可家长跑来把他带回家了。依我看,再住一年还是很难考取。”

    “去年有谁考取吗?”这次是远山发问。

    去年是我入学的一年,可仍然没有人考取。

    前年呢?”

    前年也没有。”

    “那么,岂不是一个也没有考取吗?”

    “不,以前有过。有个著名的选手,名叫金子大六,在金泽度过了两年的失学生活。他在入学那一年的优胜赛中,把六高的一号选手摔倒了。铃川三七彦也是柔道全盛时代的最佳选手,他也曾一边在四高练武场训练,一边准备考试。铃川能不能考取,对四高柔道队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也是自一年级起就是高专学校柔道大会上的名星。”

    接着,莲实对洪作说:“怎么样?与其上中学的练武场,不如到金泽来上四高的练武场,好不好?白天训练,晚上复习。不会妨碍学习的。你的个头矮小,如果练卧技,是再妙不过的。”

    “不行,不行!”老板娘又从中干涉。

    “你到那地方去看看吧。那是个什么地方,你还一无所知呢。”

    老板娘朝楼下拍了几下掌。

    “请到金泽来吧,你们两人一起!”

    莲实在说话间偶尔举起酒杯呷点儿酒。虽然他只喝了一点点,但已红脸了。

    玲子进来了。

    “承蒙光临。”她说。

    于是远山说:“把你喜爱的人带来啦。你得感激我!”

    “哎哟!”

    玲子板起面孔,露出嗔怪之色,说:“我没喜爱什么人!”

    “撒谎!你不是说过喜欢洪作吗?”

    “我是这么说的吗?我只是说,较之远山,我还是喜欢洪作。”

    “要是爱他胜过爱我,他岂不是全日本你最喜爱的人了?”

    玲子不理睬远山,问老板娘说:“可以送菜吗?”

    说完,她立刻象逃跑似地起身下楼去了。洪作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虽说是玩笑,但他还从来不曾被异性选择为喜爱或嫌恶的对象。

    这时,莲实说:“女人是禁物。”

    这话讲得唐突。但正因为唐突,这话使人觉得很肯定。

    “我们尽可能不和女人说话。母亲或妹妹自当别论,但对其余的女人一概敬而远之。最好把女人当作世界上不存在的人物。”

    “说这种话,岂非无理?女人占人类的一半哪!”老板娘用男子般的口吻说。

    “是啊,所以挺为难。无论到什么地方,总有女人。”

    “这当然!一你们究竟为什么这样害怕女人?”

    “如果想女人,就没法练柔道。还是认为女人不存在吧!”

    “奇谈怪论!”

    莲实说:“不,这不是我说的话。刚到柔道队,高年级同学首先便这么嘱咐我们。此后的三年中,我们的确是认为这世上不存在女人。不如此,就练不好柔道。理发取什么样式要为训练着想,选择不易使头部受伤的一种。尽管也叫理发,但是,理一般的式样,就会妨碍训练。所以,剪头发要恰到好处。你们瞧,就象我这头。”

    听了这话,大家朝他头上看去,果然,发形与众不同。头发象鸟巢似的。

    莲实又说:“要是想到世界上有女人,顶着这样的头就没法上街了。”

    “的确是个怪头。为了不受伤,理成这种样子!”

    老板娘把莲实的头发仔细打量了一阵,又说:“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怪。不过,就是理这种头,也会有女人喜爱。哪会全无指望?”

    “哎,鼻子破了,耳朵也缺啦!破鼻子的不算多,耳朵却毫无例外地要缺损。柔道队员全都损坏了耳朵。喏,瞧我的!”

    莲实把脸稍稍侧转,给大家看乱发之间显现的耳朵。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处。

    “喏,象木耳吧?”莲实说。

    “真象!”老板娘感受颇深地说。

    玲子来送炸肉排,她把盘子放在桌上后,也朝莲实的耳朵瞅了一眼。那耳朵失去了原来的形状,成了个奇形怪状的肉块。正如莲实所说,若要形容得当,只能将之比作木耳。

    “喏,你们瞧,这边的耳朵也一样。”

    莲实给大家看另一侧的耳朵。它也同样变成了木耳。

    “要是认为女人不存在,耳朵破成这样也不在乎。要是意识到女人的存在,谁愿意把耳朵弄成这样呢?”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老板娘问道。

    “是在铺垫上檫的。无论谁,只要进了四高柔道队,十天之内准要做这种动作。即使不磨檫两侧。也少不了磨檫一侧。要问用哪一侧好,回答是两侧都用为妙。这是因为可以随情况不同而变换使用头的两侧。咱们来试试吧。”

    莲实站起身,把桌子推到一角,让远山仰卧在铺垫上。

    “按压也好,扼制也好,我都必须靠在远山君身体侧面。可是,远山君用脚阻止我这样做。在这种情况下,我得以头部先进入位置。”

    莲实避开远山的脚,用脸的一侧沿远山的身体滑过去。

    “喏,瞧吧!”莲实说。

    的确,莲实的半边脸在铺垫上滑行,一直进到对方的胸部。

    “这是母亲教的本领。”老板娘说。

    接着,她似乎恍然大悟,说道:“快停下!这里可不是练武场。”

    三个人把桌子搬回原处,开始吃肉排。

    老板娘问:“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这样练习柔道不可?”

    “不知道。”

    莲实的回答很简短,因为他的嘴里塞满了肉排,把双颊撑得鼓鼓的。

    “你说不知道?这不是你自己干的事情吗?”

    “就是不知道。”

    不见得不知道吧!老板娘以平素没有的执拗劲头刨根挖底地问道。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想过,可没想通。所以不想它了————少想事为好!”

    接着,莲实扬起脸,又说:“不光是我,大家都一样。决心万事不究。进入四高柔道队的第一天,高年级同学就关照我们:‘别以为是来做学问的,是来练柔道的!只当这世界上没女人!懂吗?要万念皆空!’”

    说完,他把剩下的肉排塞进嘴里,说:“真好吃,这东西!”

    老板娘拍掌召唤玲子,吩咐她添一份肉排。

    “这一份算我请客吧。”她说。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叹了口气,说:“话虽这么说,可这学校真了不得!居然有人往那火坑里跳!不学习,光练柔道!”

    “想起来,这话有道理。我也有同感。所以要万事休想。想来想去,柔道就练不成了。倒不是想当柔道家。

    我的目的不过是在高专学校大会上取胜。不过,我们想培养一种练习量决定一切的柔道。我认为这种柔道是存在的。这种柔道存在与否,我们若不亲身体尝,便没法知道。我决定办这件事。象我这样的人,个子矮,气力小,完全缺乏素质。考进四高以后,我才第一次穿上柔道服。所以,除了让练习量说话以外,别无他法。怎么样,同心协力好吗?对我来说,参加高专大会还有两次机会。我希望能在这两次高专大会上获胜。你们也拼出一生中的三个年头,在四高练武场度过这些日子,行不行?”

    洪作默默无言。可是,他的心却被莲实的一番话深深打动,一种轻微的醉意渗透了他的全身。

    老板娘这次不再说“不行”了。莲实那激动的表情和热情的语调,使她难以说出口。

    吃完第二份肉排,为了送莲实乘下行的东海道线列车,三人离开了“清风庄”。

    “留在这里过失学生活,还不如上金泽来为好。四周全是高校学生,也是一种鞭策呀。”莲实边走边说道。

    “让我考虑考虑吧。”洪作说,“还要跟父母商量一下。”

    “和父母商量可就难办了。肯定不会同意。你得悄悄地来。”

    “我不说出内情。”

    “不谈真情,也会制止你。不如先到金泽,再写信告诉父母,来个先斩后奏,怎么样?这样一来,同意也罢,反对也罢,反正你已身在金泽,木已成舟了。”

    “就这么办吧,洪作。”远山插嘴说。

    洪作没吭声。

    “反正是过失学的日子。在哪儿都一样。要是我,准会去金泽。”

    也许远山认为反正是别人的事,所以一味怂恿。

    洪作心中估算了一下写信与在台北的双亲商量并获得答复所需的时间,说:“去不去,八月份决定。”

    “要来最好赶早。七月底,在京都将举行高专大会。大会前一个月的训练很艰苦。你和我们一起参加大会前的突击训练,然后一起去京都,那多好!从京都返回后,便开始夏季训练。训练期从七月底开始到八月中旬为止。如果实在赶不上……”

    “大会结束以后还有训练?”洪作问道。

    “对。如果在大会上取得优胜,夏季训练便是为了充实提高。如果得不到优胜,便要为参加来年的大会作准备,开展大量的训练。我们会累得站在宿舍的楼梯上,登不上去。”

    “那么,怎么上楼呢?”

    “……”

    “哦。爬上去!”

    “夏季训练结束后,我将去能登的中学当教练。你也一起去,多有意思!能登是个好地方,鱼也好吃。白天练柔道,晚餐饱食鲜美的鱼,然后美美地睡一觉。”

    莲实所说的情况。洪作总觉得与失学者的生活不相干。似乎根本没有学习的时间。

    “暑假你不回家吗?”远山问。

    “回家呀!”莲实答道,“不过只在家里待两三天。这家呀,还是不要久住为妙。住长了就会习以为常————父母亲似乎都是随顺习惯的————让他们认为我是暑假不回家的孩子,不就得了。”

    远山说:“洪作根本就不回家。他家里人在台北。”

    “根本不回家吗?”莲实吃惊地把脸转向洪作。

    洪作道:“不回家。”

    莲实说:“那才好呢!和四高柔道队的队员比起来,你比谁都够条件。我们这些人在新年和春假也都得回家。虽然是两天三天的,但总得回去。不回去就麻烦了!我有几个朋友,也住在柔道队,他们的母亲对柔道队的集训时间一清二楚,训练一结束,她们马上来到金泽,把孩子带回家去。”

    “象我这种情况,不会耽误学习吗?”洪作问。他提出了对自己至关紧要的问题。

    “没问题!不过,最好陪同我们训练到八月份。通过这次训练可以大大提高技艺。如果终究要来金泽,放弃八月份这次训练机会未免太可惜啦!”

    “在那段时间里,没法子学习吧?”

    “大概没法学。实在没有学习的余地————你倒是可以从九月份开始学习。你不自觉地学,我们也会督促你。我们会轮流到你的住所监视你是否在用功。有时还会给你捎东西呢。”

    “从九月起就能让我专门念书吗?”

    “最好白天抽出一小时上练武场。轻轻松松地练一阵子,不至于妨碍学习。然后专心致志地念书。”

    远山火上加油似地对洪作说:“难道还不理想吗?”

    莲实说:“刚才说的大天井先生这些人,无论别人怎样劝阻,也不肯放弃柔道训练,但就是不肯念书。每次去探视他们,老见他们在睡懒觉。向他们提出忠告,反遭顶撞。他们说,‘论资格,我还是你们的前辈呢!’”

    来到车站,莲实说:“不用进站啦。买站台票太不值。好吧,等着你们来!————过几天写信联系吧。”

    莲实走进了检票口。洪作和远山觉得,身边突然缺少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人物。

    洪作返回寺院,走进自己的房间。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莲实这个小自己一岁的青年,和他以前会见的所有同年者相比,身上具有某种特殊的东西。他具有一种使他完全不同于金枝、藤尾、木部这些伙伴的气质。

    莲实比洪作小一岁,却已经是高校的二年级学生了。看来,他念完中学四年级就考进了高校。尽管如此,他却丝毫不象一般高材生,动辄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子。他开口不离柔道。柔道以外的事,诸如学校、课堂以及金泽市的情况,他只字未提。在这方面他是不折不扣的。

    “练习量决定一切的柔道。”

    一想起这句话,洪作就感到一阵醉意。这么一句话,怎么会具有如此之大的魅力呢?

    莲实心目中的柔道,恐怕和洪作这帮人心目中的柔道是截然不同的。不准吸烟、不准喝酒。还不止如此,莲实还千真万确地说过:“女人这种人物,只当这世上不存在!”

    洪作同样从这句话里感到了魅力。每天总有那么一两次,有关女人的念头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而且,这念头总是伴随着无止境的欲望而来。驱呀赶呀,无济于事,女人还是向他眼前扑来!

    “女人这种人物?只当这世上不存在!”

    的确,若能忘掉她们在世上的存在,那无疑是最理想的事情。然而,纵使你千遍万遍地说“不存在”,她们实际上还是存在的,所以说这话没有道理。不过,忘却其存在比不忘其存在好得多。连玲子的存在也要忘掉。不忘她可不行。应该忘掉她!

    洪作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很想尝试一下莲实所说的练习量决定一切的柔道。莲实那帮人似乎从不过问学业,只是一味地练柔道,这种做法与只顾学业、不问柔道相比,更合洪作的志向。

    然而,要参加那种柔道训练,首先必须考入四高。那却是件棘手的事,无论如何得突破入学考试这一关。不作十分的努力,是难以如愿如偿的。也许,正如莲实所说,与其在这里过失学生活,不如去金泽有利。

    下一个星期日的下午,洪作上宇田老师家作客。宇田从正门走出来,说:“去那边走走怎么样?”

    说着,他立刻步下台阶来到土间。他身穿碎白点花纹的和服,腰间层层缠带,使人觉得书生气十足。

    两人并肩走在缓缓倾斜的道路上。走了不远,路两侧没了人家,眼前展观出开阔的原野,它一直伸向富士山麓。事实上,这片原野上座落着几个村庄,但它们处于莽莽原野的包藏之中,隐没其间。宇田引以自豪的,便是在此可以得天独厚地观赏富士山的壮丽景色。

    “你找我有事吗?”宇田说。

    “嗯,想找您商量件事情。”洪作说。

    “哦?商量什么?”

    可是不等洪作回答,他又接着说:“你不来找我商量事情,我还有事要找你商量呢!”

    “哦?”

    宇田说:“你来得正巧。我正打算找你。先说你的事情吧。”

    “我想明年报考四高。”

    “嗬!”

    “我想,既然决定了考四高,不如趁早去金泽。”

    “对,四高是在金泽。现在就去金泽?”

    “是的。反正过的是失学生活,与其在这里混日子,不如去金泽等待考试。

    “为什么去那儿为好?”

    “在那儿会受到鞭策。”

    “鞭策?什么鞭策?”

    “那儿街上也住着四高学生,紧张的气氛会迫使我不得不学习。”

    “如此鞭策!”宇田脱口而出地说道,“无论怎么说,你突然提出要报考四高,总有充分的理由————是什么理由?”

    “我想参加那儿的柔道队。”

    “柔道队?嗬!”

    宇田想了片刻,说:“对了,对了,听说前几天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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