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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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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戈洛温1

    在六月斗争时期2,我遭到搜查,给抄走了信件等等以后,过了几天,伊·戈洛温第一次来看我;这以前,我不认识他,只知道他写过一些不太高明的文章,而且为人自高自大,目空一切,名声非常不好。他去找过拉摩里西尔3,尽管我根本没有托他,他企图为我进行斡旋,但什么也没做成,却跑来向我索取我微不足道的感谢,利用这机会与我套交情。

    他告诉我:“我对拉摩里西尔说;‘将军,跟俄国的共和主义分子作对,却对俄国政府的间谍不问不闻,这是可耻的。’拉库里西尔问我:‘您知道这些人吗?’‘谁不知道!’‘说说这些人的名字。’‘嗯,雅科夫·托尔斯泰4和若米尼将军5。’‘明天我会下令搜查他们。’‘但是若米尼像是俄国间谍吗?’我问他。‘哈哈哈,这点我们马上会看到的。’”

    这个人就是这样。

    卢比孔河越过了6。不论我怎样对戈洛温的友谊表示冷淡,尤其不欢迎他的光临,但一切都是徒然。他一星期总要造访两三次,致使我们这个地方的道德水平也降低了————争吵、谣言、人身攻击开始了。过了五年,戈洛温为了挑起决斗,故意想惹怒我,说我怕他;他不知道,早在伦敦的争吵以前我已经怕他了。

    我在俄国就听说,这个人行为不轨,在金钱方面有些不择手段。舍维廖夫7从巴黎回国后,谈到过戈洛温与仆人打架,以致涉讼公堂的事,还把这算在西欧派账上,因为戈洛温也属于这一派。我向舍维廖夫指出,对西方可以责备的只是打架,要是在东方,戈洛温可以干脆鞭打仆人,谁也不会讲一句话。

    他那些如今已被忘记的关于俄国的大作,更使我不想认识他。那无非是些法文的华丽辞藻,罗特克派8的自由主义论调,连篇累牍的小道消息,陈词滥调式的道德说教,信口雌黄的人身攻击,既不合逻辑,没有观点,也没有任何联系。波戈金9是制作大杂烩式的文章,戈洛温是贩卖大杂烩的思想。

    我尽可能避免与他认识。他与巴枯宁的争论帮了我的忙。戈洛温在一份报纸上登了一篇维护贵族自由权的文章10,其中提到了巴枯宁,巴枯宁当即宣称,他不论与俄国的贵族,还是与戈洛温都毫无共同之处。

    大家已经看到,到了六月的日子以后,我就无法保持对他敬而远之的回避态度了。

    每一天都在向我证明,我是对的。在戈洛温身上,俄国军官和俄国地主所有的、令我厌恶的一切,与西欧人的无数小缺点结合在一起。这种结合谈不到调和与折衷,谈不到互相补充,也不包含任何怪诞、才智或诙谐的成分。他的外表庸俗,傲慢,讨厌,与某一类人惟妙惟肖,这类人带着纸牌或者不带纸牌,在矿泉疗养地和大都市中游荡,整天吃喝玩乐,大家认识他们,也了解他们的一切,不了解的只是他们靠什么生活和为什么生活。戈洛温是俄国的官员,法国的花花公子和吹牛大王,英国的江湖骗子,德国的容克地主,我们祖国的诺兹德廖夫和来到异乡客地的赫列斯达科夫11。

    他为什么离开俄国,在西欧要做什么?要知道,他在他所描写的那些官员中间本来如鱼得水,逍遥自在。离开了他所出生的环境,他就不可能找到自己的重心。在德尔普特大学毕业以后,戈洛温便在涅谢利罗德12的办公厅中任职。涅谢利罗德向他指出,他的字写得太糟,他一气之下便去了巴黎。通知他回来时,他答说他还不能回国,因为他的字还没有练好。接着他发表了他编写的《尼古拉治下的俄国》,其中使尼古拉最生气的一点是说他写错别字。戈洛温接到了回俄国的命令,但是他不回去。他的弟兄们13便趁机克扣他的供应,让他挨饿,把应该寄给他的钱减少了很多。整个过程便是这样。

    这个人既没有艺术气质,也没有审美要求,对科学毫无兴趣,又不愿认真工作。他的诗意局限于他自己,他喜欢装模作样,保持体面的外表;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中等地主的习惯,一辈子没有从他身上消失,与半流亡者和半波希米亚人的游牧式生活习惯和谐地结合在一起。

    有一次在都灵,我看到他拿着一根树条站在菲德饭店门口……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扫烟囱的孩子,大约十二岁,衣衫褴褛,光着脚;戈洛温在给他丢铜子,丢一个便用树条抽一下他的脚,于是孩子蹦一下,表示很痛,又请他再打。戈洛温哈哈大笑,继续丢铜子。我不相信他打得很重,但这总是鞭打,难道他觉得很有趣吗?

    在巴黎以后,我们起先在日内瓦,后来又在尼斯相遇。他也是被法国驱逐出境的,当时的境况很不好过。14他简直没法过日子,尽管那时尼斯的生活水平低得叫人难以置信……我甚至常常巴望戈洛温得到一份遗产,或者娶一个有钱的老婆,可以让我摆脱这个累赘。

    他从尼斯去了比利时,又从那儿给驱逐了,于是来到伦敦,取得了英国国籍,大胆地在自己的姓前加上了“霍夫拉公爵”的称号,这是毫无根据的。他以英王治下的臣民的资格回到都灵,开始出版一份报纸。在报上他任意辱骂大臣们,以致又被驱逐出境。戈洛温想取得英国大使馆的庇护,但遭到了大使的拒绝,于是他重又渡海到了伦敦。在这里他自封为工业界的骑士,革命的闯将,徒劳无益地企图参加形形色色的政治圈子,与社会上所有的人拉关系,发表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1853年11月末,沃尔采尔来找我,请我在波兰起义的周年纪念会上讲几句话。戈洛温正好进来,发现了这是怎么回事,马上向沃尔采尔提出了一个问题:他能不能发表演说?

    沃尔采尔有些不高兴,我更不必说,尽管这样,他还是作了答复:

    “我们欢迎所有的人参加,在会上发言,但会议是统一的,我们对每个人想讲的话,必须有个大致的了解。我们要在某一天开会讨论这事,欢迎您来谈谈。”

    戈洛温当然接受了邀请。沃尔采尔临走时在前厅中一边摇头一边对我说:

    “真见鬼,怎么碰上了他!”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去参加预备会议,我预感到非出乱子不可。会议开始后还不满五分钟,我的预感便应验了。在断断续续讲了几句泛泛之谈以后,戈洛温突然转向赖德律-洛兰,先是提到他们曾在哪里见过面,尽管赖德律-洛兰什么也不记得;接着,他忽然无缘无故向他证明,经常得罪拿破仑是错误的,从策略上看,为了波兰的事业,不如宽恕他……赖德律-洛兰的脸色变了,但是戈洛温继续说道,只有拿破仑可以拯救波兰等等。他还说:“这不仅是我个人的意见,现在马志尼和科苏特都理解了这一点,正竭尽全力要接近拿破仑呢。”

    “您怎么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赖德律-洛兰激动得忘记了一切,问道。

    “我听说……”

    “谁说的?大概是什么间谍吧,正直的人不可能讲这种话。先生们,我并不认识科苏特,但我还是相信这不是事实。至于我的朋友马志尼,我敢为他担保,他从没有想过要作这种让步,这只能成为可怕的灾难,同时也是对他整个信仰的背叛。”

    “是的……是的……这是不言而喻的。”从四面八方发出了清晰的声音,戈洛温的话激怒了大家。赖德律-洛兰突然转向沃尔采尔,对他说道:

    “现在您看到,我的担忧不是没有根据的;参加你们大会的人太杂了,在会上不可能不出现我不能接受、甚至不愿听到的意见。请允许我退出,恕我不能在29日的大会上发言。”

    他站了起来,但沃尔采尔拦住了他,对他说,负责大会工作的委员会选举他作自己的代表,根据这身份,他必须请赖德律-洛兰留下,以便让同志们决定,在发生这场争论以后,他们是允许戈洛温发言从而失去赖德律-洛兰的参加呢,还是与此相反。

    然后沃尔采尔与领导小组的成员作了商讨,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戈洛温看得很清楚,因此没有等到答复便站起身来,盛气凌人地对赖德律-洛兰说道:

    “我把荣誉和席位让给您,我主动谢绝在11月29日大会上发言。”

    说罢他便趾高气扬地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出了屋子。

    为了一下子解决问题,沃尔采尔提议我念一下或谈一下我的发言提纲。

    第二天便是大会,这是最后几次盛大的波兰起义纪念会之一,它成功了,人非常多,我在八时到达,会场已挤得满满的,我好不容易才挤到为委员会准备的讲台上。

    “我正在到处找您呢,”达拉什医生对我说,“赖德律-洛兰在旁边的房间里等您,他希望无论如何在大会开始前与您谈一下。”

    “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为了那个二流子戈洛温。”

    我去找赖德律-洛兰。他气呼呼的,这也难怪。

    “您看看,”他对我说,“这混账东西在我到达前一刻钟送了这张条子给我。”

    “我不能为他负责。”我说,一边打开了信。

    “当然,但我希望让您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便条写得粗暴而愚蠢。他仍然企图用夸口来掩盖失败。他给赖德律-洛兰写道:如果他没有法国人的礼貌,至少应该表明,他并不缺乏法国人的勇气。

    “我一向知道他是一个惹是生非、狂妄自大的人,但没料到这一点,”我说,交还了条子,“您现在打算怎么办?”

    “给他一个让他永志不忘的教训。我要在这儿大会上当着众人的面,撕下这个冒险家的假面具;我要公开我们的谈话,并请您作证,因为您是目击者,又是俄国人,我要念他的条子,然后看他怎么办……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没有这么好的修养。”

    我想:“事情太糟了。戈洛温本来声名狼藉,现在非彻底完蛋不可。他只有一条出路,那便是要求决斗。但这样的决斗是不允许的,因为赖德律-洛兰毫无过错,没做什么侮辱人的事。何况他的地位不允许他与随便什么人决斗。不合适的只是在波兰人的大会上,把一个俄国流亡者踹在泥浆中,而由另一个俄国人做帮手。”

    “这事不能以后再说吗?”

    “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我仍尽力劝阻,提出了诉诸法庭,公意审判等等,但是没有多大效果。

    ……于是我们来到讲台上,迎接我们的是热烈的掌声。大家知道,群众的掌声和欢呼会使人陶醉,我忘记了戈洛温,只在琢磨自己的演讲。关于这次演讲,我在别处谈过了。我在讲台上的出现本身,便得到了波兰人、法国人和意大利人的热烈响应。我讲完时,大会主席沃尔采尔走到我面前拥抱了我,一再用深深激动的声音说道:“谢谢您,谢谢您!”掌声和欢呼增加了十倍,我在这阵惊雷声中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这时我才又想起戈洛温,我感到害怕,那个时刻近了,1848年的鼓动家会把那个小丑抓在手里掐死。我掏出铅笔,在一片纸上写道:“请及早防备,别让戈洛温的丑事破坏您的大会。”讲台是半圆形的,我把条子交给坐在我前面的皮安乔尼,请他递给沃尔采尔。沃尔采尔看了条子,用铅笔写了几个字,又把它交给另一边的人,也就是请他递给坐在上一排的赖德律-洛兰。赖德律-洛兰把手伸到我肩上拍了拍,愉快地点点头,说道:

    “为了您的演说,也为了您本人,我把事情推迟到明天再说。”这使我高兴得什么似的,会后马上跟卢格和坎宁汉15一起上美国商场吃饭了。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屋里已挤满了波兰人。他们是来向我道谢的,本来可以迟一些,但他们等不及了,主要是急于了结戈洛温挑起的这场争端。他成了众矢之的,大家对他怒不可遏。他们编了一份揭露戈洛温的材料,并致函赖德律-洛兰,宣称坚决不同意他参加决斗。十个人准备与戈洛温斗争。他们要求我也在材料和信上签名。

    我看到,这一件事可能引起五六件事,便利用昨天的成功,也就是它给予我的威望,对他们说道: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在赖德律-洛兰满意的前提下,了结这件几乎破坏了你们的大会的不幸争执,还是为了要不惜一切惩罚戈洛温?如果是后者,先生们,恕我不能参加,请你们按照你们的认识行动吧。”

    “当然,主要目的是了结这件事。”

    “好。那么你们信任我吗?”

    “自然信任……怎么会……”

    “那就让我一个人去找戈洛温……如果我的调解成功,赖德律-洛兰满意了,事情就完了。”

    “好,但如果调停不成呢?”

    “我就在你们的抗议书和信上签名。”

    “行。”

    我找到了戈洛温,他愁眉不展、垂头丧气的,显然在等待着一场风暴,尽管事情是他挑起的,他恐怕并不满意自己。

    我们的交谈很简单。我对他说,我让他避免了两次不愉快的事,现在愿意再度效劳,让他避免第三次,即调停他和赖德律-洛兰的关系。他其实也指望了结纠纷,但是傲慢的性格不允许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更何况是承认错误。

    “我只是看您的面子才同意的。”他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看我的面子也好,看别人的面子也好,事情终于和解了。我便找赖德律-洛兰,在阴冷的房间里等了两个小时,甚至感冒了。最后他来了,非常亲切和愉快。我从那些自由波兰捍卫者的来访谈起,讲到我们那位冒牌好汉的屈服为止,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赖德律-洛兰哈哈大笑,同意不咎既往,接待那位悔改的肇事者。于是我又去找他。

    戈洛温正心神不定地等待着。听到一切都已顺利解决,他涨红了脸,把一叠叠纸塞满了大衣的各个口袋,便跟我走了。

    赖德律-洛兰像真正的绅士一样接待了他,立即便谈不相干的事了。

    “我来见您,”戈洛温开口道,“是要告诉您,我非常遗憾……”

    赖德律-洛兰打断了他的话:

    “不必再谈这事了……这是您的条子,把它丢在火中吧……”接着便毫不踌躇地继续刚才的谈话。当我们起身告辞时,戈洛温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小册子,递给赖德律-洛兰,说这是他最近发表的一些东西,请他笑纳,借以表示他对他的敬意。赖德律-洛兰连连道谢,客气地收下礼物放在桌上,不过,大概再也没有碰过它们。

    坐上马车时,我对戈洛温说:“瞧,这是文学的时代。我听说,从前聪明人是带着螺旋拔塞钻去决斗的;用小册子武装自己,这的确是新现象!”

    为什么我要从耻辱中挽救这个人?说真的,我不知道,我只是感到后悔。这一切宽恕,容忍,掩饰,挽救,往往使我们自讨苦吃,这完全符合别林斯基提出的那条伟大规律:“坏人之所以能为非作歹,就因为他们把正直的人当作坏人来对待,而正直的人却把坏人当作正人君子。”16报界和政界的败类之所以危险和讨厌,便在于他们两面三刀、难以捉摸的作风。他们不会失去什么,却能赢得一切。挽救这些人,只能使他们故态复萌,重蹈覆辙。

    我对这件事的叙述没有一句是夸大的。因此大家想想,十年以后,当我看到戈洛温在德国出版的一本书时多么吃惊,他说,赖德律-洛兰向他表示了歉意……尽管他知道,赖德律-洛兰和我都还活着,都还健在……难道这不是天才吗!

    大会是在1853年11月29日召开的,1854年3月,我以“伦敦自由俄罗斯同盟”17的名义发表了告驻波兰的俄国将士书,文章短短的,却引起了戈洛温的极大义愤,他给我送来一份抗议书要我发表,抗议书如下:

    “我读到了您在报喜节18写的‘喜讯’。

    “它是用‘伦敦自由俄罗斯同盟’的名义写的,然而我却看到了这样的词句:‘我不记得,在俄国哪个省’。

    “因此我感到不解:这同盟是否只有您和恩格尔松两个人,或者只有您一个人?

    “我不想在这里分析它的内容,您也没有把它的原稿给我看过。我只想提一下我的态度:我不能保证对于没有要求我提供意见的人,我不提出自己的看法。不论是谦逊还是良心都不允许我说,我能把俄罗斯民族的名字与西方民族等同起来。

    “因此我认为必须要求您在最快最短的时期内公布:直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参加过您的俄文印刷所印制的任何宣言书。

    “我希望您不要迫使我寻求别的公布方式。

    “向您问好。

    伊万·戈洛温

    1854年3月25日于伦敦

    “又,至于是按原信形式发表,还是摘要公布它的内容,这可由您视情况裁夺。”

    这抗议使我感到说不出的高兴,因为我看到它可以使我与这个无比讨厌的人脱离关系,公开宣告我们的分歧了。欧洲和波兰人往往从表面上看待俄国(尤其是在它既不攻打邻邦,也不在亚洲实行兼并的间歇时期),以致我必须努力十年才能使他们不致把我与这个臭名昭著的伊万·戈洛温混为一谈。

    在抗议之后,戈洛温还寄来了一封杂乱无章的长信,其中有这样一些话:“也许,我们分开对共同的事业更有利,只要不把我们的力量耗费在互相斗争上。”对此我答复他道:

    “我认为我必须为昨天收到的大函感谢您,我充分赞赏它的善良意愿:减少在报上的公开争吵。

    “我完全同意,我们分开更有利。至于您提到的斗争,我从未想到过。我从未首先发难,因为我没有什么要反对您的,尤其是我们每人都走的是自己的道路。

    “您应该记得,您现在公开说的话,我早已多次在私人间向您提出过。我们的态度、观点和好恶全然不同。我依然尊敬您,但请您把我们的分手看作既成事实,这样,无论您或我,都会感到更为自由。

    “这信便是我的答复。它没有提出任何问题,因此我要求您不必再继续我们之间的通信,我们可以客客气气地分手,不使用任何粗暴的语言或采取任何仇恨的行动。

    “祝您一切顺利。

    写于3月30日星期四”

    但戈洛温根本不想与我断绝来往,这是显而易见的;他只是想出出气,因为我们发表《告将士书》没有通过他,然后再与我和解,但是我已经不想错过这个求之不得的机会了。

    我的信发出后过了两三个星期,他寄了一包东西给我。我打开后发现,里边是一张加黑框的纸……我一看,那是1852年5月2日发出的邀请他参加葬礼19的请柬。这是他从都灵来信后我寄给他的,我还在请柬上写了几句话:“您的信使我很感动,我从不怀疑您有一颗善良的心……”现在就在这张纸上,他写道,他要求与我见面谈谈,还给了我一个新的地址,然后说:“这不是为了钱的事。”

    我复信道,我不能去看他,因为不是我要找他,是他要找我,而且决裂是他引起的,不是我引起的,何况他已把这事闹得尽人皆知了。但我可以在家中接待他,他何时光临,悉听尊便。

    第二天早上他来了,态度谦逊而温和。我一再向他声明,我不会对他采取任何敌对步骤,但是我们的观点和态度分歧如此之大,因此见面是不必要的。

    “那么您怎么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我没作声。

    我们分手时十分冷淡,但很客气。

    似乎不致再有什么事了吧?不,就在第二天,戈洛温又给了我下面这封信:20

    “(请勿外传)

    “今天的谈话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您有成立同盟的权利!因此我不想再提出任何争论,希望您也避免可以导致这后果的一切行动。

    “在您的新朋友背弃您的时候,您会发现,我始终是忠于您的。

    “我的劝告是您应该写信给《广告晨报》,说您不想与他们打笔墨官司,只是因为您鄙视那种分不清爱国者和自由之友与间谍的不同,赞美布鲁诺夫21而诽谤巴枯宁的愚昧态度。

    “我不想来找您,因为现在我得从事比争取同情更重要的工作。

    “如果您想来看我,我随时欢迎,尤其由于我们有共同的东西,因此有话可以交谈。

    伊·戈

    1854年4月26日”

    到夏季,我迁居里士满,有一段时间没再听到戈洛温的任何消息。一天我突然收到他的信。他说,他听人说(他没有说出名字)我在自己家里“取笑他”……因此(像情人一样)要求我退还他在尼斯送给我的画像。尽管我翻箱倒柜忙了半天,还是没有在任何信件中找到这相片。

    事情不好办……但没有法子,我只得告诉他,画像丢了。我请我们共同的朋友萨维奇转告他,我没找到,并向他重申,我对他毫无恶意,希望他不要再打扰我。

    对此的答复便是下面这封信:

    “尊敬的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

    “您对萨维奇说,如果我写信给您,您可以还给我十镑钱。我本来的安排是尽我所有付给您二十镑,因为您自己在信上说过,您从一百镑中只想接受二十镑。我曾指望我的情况很快好转,只是事实并非如此。但再过一星期,至多两星期,我就可以把这十镑钱还给您。您说您不是我的敌人,我也希望您不要把我的要求当作对朋友的恩惠,应把它看作正义的行为。如果您不这么想,便拒绝好了,但不必向您的崇拜者们大谈这事。

    伊·戈

    8月16日”

    我没有答复这封信。不用说,我根本不会托萨维奇谈到任何钱的事。戈洛温故意把两件事混在一起,使一个简单的要求变成了一种交易。萨维奇是俄国土壤上生长的、流落在异邦的最有趣的野花之一,关于他,我们在别的地方再谈。

    接着又来了第二封信。他猜到,没有复信便是拒绝,当然,他已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够谨慎。他有些怕,于是决定以攻为守,在信上对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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