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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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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愿郎珍重休悬望,拟待来生续此缘。

    自是不复饮食。张妪泣曰:“汝死故是节义,我必遭其毒害。”丽容为之少食。舟既行,而彦直徒步追随,哀动路人。凡遇舟之宿上,号哭终夜,伏寝水次。

    如此将及两月,而舟抵临清。而彦直星餐露宿三千余里,足胼肤裂,无复人形。丽容于板隙窥见,一痛而绝。张妪救灌,良久方苏。苦浼舟夫往答彦直曰:“妾所以不死者,母未脱耳。母脱即死。郎可归家,勿劳自苦。总郎因妾致死,无益于事,徒增妾苦。”彦直闻之,仰天大恸,投身于地,一扑而死矣。舟夫怜这,共为坎土,埋于岸侧。是夜,丽容自缢于舟中矣。阿鲁台怒曰:“我以美衣玉食,致汝于极贵之地,而乃顾恋寒贱,自弃厥生。”遂令舟夫剥去衣妆,投尸岸下焚之。

    火毕,其心宛然无改。舟夫以足踏之,忽出一小人物如指大。以水洗视,其色如金,其坚如石,衣冠眉发纤悉皆具,脱然一李彦直也,但不能言动耳。舟夫持报阿鲁台。台惊曰:“噫,异哉!此乃精成坚恪,情感气化,不然乌得有此?”叹玩不已。众曰:“此心如此,彼心恐亦如此,请发李彦直之尸焚之。”

    阿鲁台允令焚之,果然心亦不灰,其中亦有小人物,与前形色精坚相等,然妆束容貌则一张丽容也。阿鲁台喜曰:“予虽致二人于非命,所得此稀世之宝。若以献于右相,虽照乘之珠不足道也。”遂盛以异锦之囊,函以香木之匣,题曰:“心坚金石之宝”。于是给张妪白银一锭,听与二人治丧,并同来之女各资路费遣归。于是阿鲁台兼程而进。

    不日至京,上谒右相,奉上其函,备述本末。右相大喜,启函视之,则非前物,乃败血一团,臭秽不可近。右相大怒,召法官谓曰:“彼夺人之妻,各致死地,自知罪大,故以秽物魇我,意在逃刑。”遂下之狱。法官执毕,上报曰:“男女之私,情坚志恪,而始终不谐,所以一念之感结,成形如此。既得合为一处,情遂气神,复还旧物,理或有之。”右相不允,终置阿鲁台于法。呜呼!

    四块玉传

    缪以文者,淮阴之佳士也。幼而聪颖勤学,既长才貌绝伦,任侠使气。家世富饶,但为声妓所溺,遂不留志于功名。时永乐万岁之元,因与同流十许人,各携重货,往陕右生理。星行露宿,备及辛苦。月有二旬乃达彼矣,遂居旅馆。其同伴中有贾其姓者邹其姓者,与以文最相亲昵,虽饮食必同,居宿必共,然二子亦能吟咏。时值新秋,其三子虽在旅间,而倜傥吟弄之志,略不少怠。以文曰:“此间汉唐所者,山川秀丽。幸而得暇,欲与二兄挟C一游,可乎?”贾邹曰:“诺。”

    翌日,携酒肴从童仆,缓辔从容,且游且咏。虽驻跸蹉峨之山,澧谓灞浐之水,细柳长平之坂,昆明太液之池,明光舍元之宫殿,褒姒柏梁之台观,其它苑囿陵墓、寺观祠庙,游赏将遍。每遇故宫废址,未尝不发于吟吊。其以文之洪词,二友之璧和,惜乎不得悉笔,幸录共一二云耳。

    题温泉云:

    长安西望暮云愁,宫枕空山草木秋。

    泉水溶溶浑似旧,更无人露玉鸡头。

    影娥池:

    断云横树古台荒,人去千年事渺茫。

    惟有旧时池上月,为谁清夜静涵光。

    褒姒台:

    一湾野水抱沙流,台畔闲云任去留。

    当日但期开一笑,那堪终古笑无休。

    阿房宫:

    遗恶秦儿苦运危,函关再破势崩雷。

    可怜六国生民血,尽作咸阳一炬灰。

    其三子往来必经同昌门,于门外白马寺为中食之所。其住持不知何许人,号和光上人,年逾耳顺,甚有清规。又能援接逢迎,骚人诗客多与交狎。以文等往来既熟,遂相契厚。

    是后,值中秋节,和光自念二三君子俱在客邸,遇此佳辰,不无有孤云之望耶?遂备瓜果之酌,命行童竟往招焉。三子欣然而赴。至彼,和光笑而迎曰:“山僧有幸,何吾子之不我弃也。”至暮,移席于临流亭畔,所设虽不丰厚,齐楚可爱。四人围坐而饮,少间,东山月上,水天一碧,河汉介空,万籁俱寂。和光曰:“吾侪文土也,不可同俗子之会,须各吟一章,以较胜负,如诗不成,浮以巨觥,亦足以赏心欤?”众曰:“唯命。”和光又曰:“作诗故佳,但短章促句不能畅幽述景。今者宜为古词,以先吟者为韵,众续而和之。”众曰:“善。”又曰:“主人致酒客致令,以文先生当立题意。”以文沉思允之,曰:“水亭夜宴‘满庭芳’,和上人为东,当启也。”于是和光推让不获,而吟曰:

    幻体如沤,浮生若梦,风灯石火谁怜。一尘无翳,万虑尽须捐。得悟真空不二,莫教色相拘牵。独卧白云山岫里,苍翠古岩边。水满矶头,云屯洞口,纷纷花雨龛前。曹溪不远,别有定中天。方得腾身性海,瑶空宝月如钿。惟见梅开知腊去,谁管是何年。

    贾生续曰:

    一带青山,半林黄叶,三秋佳景宜怜。苍苔翠老,庭树带霜捐。碧汉露华初重,澄空月魄霞牵。共赏芳筵清夜永,亭子蓼花边。契合三生,醉谈千古,不须红袖樽前。青山倒影,清鉴净涵天。喜煞吾师好士,竟赓险韵分细。问道别来重会日,约在二三年。

    邹生赓曰:

    萍梗相逢,期文雅会,难期易别堪怜。上人洪什,珠玉笑相捐。绕岸溪光碧湛,沿堤风柳青牵。古寺原头红树里,流水小亭边。风月襟怀,林泉气味,尘埃悔杀从前。花阴满地,皓月正当天。水荇巧分翠缕,金波睛漾荷钿。此地胜游难再也,风景自年年。

    以文和曰:

    客底心情,水亭佳趣,姮娥有意相怜。青春难再,岁月莫轻捐。可惜无花白醉,教人忽忽相牵。暗想前朝佳丽质,多少古丛边。唐室杨妃,汉家飞燕,芳魂疑似从前。晴宵良夜,清恨抱中天。零落翠翘金雁,尘埋珊珮珠钿。幽□漆灯空自照,玉匣夜如年。

    吟毕,哄然一笑。贾生执二巨觥,斟满于和光以文前,曰:“二公之诗虽佳,其中似有可论者。和公之作,失水亭夜宴之格。以文之词,失之氵?放。不可不浮之。”邹生曰:“当。”以文曰:“予不能饮。”遂下堤奔去,良久不返。

    和光命行童曰:“汝可告以文先生,但归坐,吾不复劝酒矣。”其行童远近寻请不见,众皆惊讶。随命僧徒或持炬烛,或持火把,周遍十余里间,并无踪迹。贾、邹大痛曰:“欲意落于岩,则山平;溺于水,则河浅。山野空原亦无村舍,其为魑魅所摄耶?虎狼所啖耶?”和光曰:“贫僧处此四十余年,未尝有魍魉虎狼之害。”

    至晓,问于渔樵则不知,访于耕牧亦不见。或告诸官,或榜诸市、叩诸佛、祷诸圣,将及旬月,并无影响。虽本处居人亦以为异。

    后及一年,邹、贾买卖事毕,欲回,对众泣曰:“吾侪三人同来,以文独不知所向,不无失此良友,亦恐至家遭其告累耶。”众慰解曰:“予辈共备酒肴,再至白马寺,一则给二兄释闷,再加留意一寻,可也。”

    至期,由旧路而往。将及便桥,遥见沙际有二人席地而饮。众疑曰:“此山野之处有此金绮之人,又无从者,得无为妖欤?”少近视之,则一男子、一妇人也。再近,则以文同一美人也。以文见众至,急起与美人携手而逝。众人大呼而逐之,不半里遂及焉。其女赧甚,遂自投于河。众急挽救,不及矣,皆惊愕不知所为。贾、邹执以文手,且泣曰:“子为如此事而不使我知,几迫人至死地。今又累人妇女投溺,如何是好?”以文低首长吁,竟无一语。众曰:“到寺度之。”至寺,众告和光以前事。和光曰:“以文所为,已无可改,勿相迫责。但言谁氏妇女,缘何相从。”

    以文俯首不答,众解譬良久,则曰:“向者吾于水亭被酒,披襟D腹,乘月沿流而东。将里许,侧顾水左桂花一株,下有盘石,吾遂坐于石上,仰瞻天宇,俯对清流,露华澄寂,桂香袭人,虽仙境不若也。”遂将前词朗吟数遍。偶见一姝拜于前曰:“妾本寺东邻贺宅侍儿红牙也,妾之女郎知公避酒,令妾敬请过临寒寓一茶,万冀勿托,幸幸。”况予久离家室,一旦闻女郎见招之言,不料可否,欣然即往。

    其女导前,屈折幽径,阴林荫翳,约里许,至彼矣。华屋粉墙,朱门掩映,其女郎候于门左,迎予笑曰:“水亭之作,何相怜之至耶!”遂携予手入焉。越庭阁数重,皆极华丽,最后一小轩,乃女朗所居也。予忆贵室,无故而入,似有难色。女曰:“无伤也。”命茶毕,女曰:“妾本比乡巴氏女也,名玉玉。幼时洁白,尊执又号妾为四块玉。少习音律,为此富人贺郎之妻。不料贺郎轻情重利,远商交广,将越五霜,捐妾与红牙二人守此空宅。况当青年,负此良夜,岂不有孤鸾之忆乎?久窥君于邻寺,故含耻以相邀。倘不见鄙,实腐秽之有凭,郁情之得遂。”予曰:“某故幸矣,奈二友何?”玉玉曰:“和光与妾夫最善。若二友知之,妾事败矣。”予遂从之。

    少间,设奇肴异馔,命侍儿红牙歌以侑樽。于是红牙理喉演拍,将发停云之声。玉玉笑而目之曰:“对新人不可歌旧曲。”谓予曰;“妾虽不敏,勉欲足貂,僭用夫子前韵,亦作‘满庭芳’以自况。仰承夫子,幸勿以见嗤耶。”于是玉玉白令红牙歌曰:

    愁锁蛾眉,倦开海眼,丝丝肠断谁怜。春秋空度,珠泪暗中捐。倚遍乐山玉品,难忘翠结绒牵。渐愧双环尘土蚀,风月玉楼边。斜耽匙头,横偎郎袂,停停每对樽前。梁州一曲,云叶遏遥天。彩缕双蟠金凤,红牙笑拾花钿。薄幸贺郎何在也,孤枕度方年。

    歌毕,觥筹交杂,杯斝叠酬。已而月沉西浦,画烛再更,遂宿于彼矣。

    “次早予欲暂回,玉玉曰:‘妾已令人店中打听,诸公事毕,自当奉别,焉敢久屈君子,仰误归期乎?’予不合苟听斯言,久违诸契。”

    贾曰:“若然,其居安在?”以文曰:“即寺东邻也。”和光曰:“噫!寺之周回林木荒凉,皆废陵古冢,乌得有此富室?其为妖不诬矣。不烦外论,但希以文导吾侪达彼,真伪自见矣。”以文穷迫,不免前行。

    出寺东行里许,指一古墓之侧一小冢曰:“此是也。”和光笑曰:“吾得之矣。此大墓者,乃唐玄宗乐官贺怀知之墓也。此小冢人传为琶琶冢也。以文言比乡巴氏,又名四块玉者,以四玉字加于比巴之上,岂非琵琶乎?彼所和词中,又皆琵琶情状也。言嫁贺郎者,实怀知之遗物也。”以文视其所处,闻其所论,魂魄俱失,忧怖之色拥萃于面。和光曰:“无伤,无伤。既得其详,安知非发福之美欤?”遂命诸弟子发之。启土才一尺,得一石函,铭其盖曰:“天宝御赐。”启视,果有百香攒成七宝妆嵌琵琶一面,红牙缕金板六扇,焕然如新,异香袭人,光彩夺目。背有金泥小篆“琵琶颂”一章,首尾一百三十五韵。颂曰:

    天宝四载西羌平,远夷怀化舒忠诚。

    殷勤不惮万里程,重译十土劳远伻。

    梯山航海来神京,春官柔礼司宾迎。

    纹骝之载奇锦帡,鳞驰之负黄金籯。

    山呼万岁朝天闳,五云高处列霓旌。

    麾幢羽葆络未璎,彤庭大启天颜赪。

    歌谣齐贺声嘤嘤,纹身编发如狙猩。

    陈阶列陛献土籯,斯足用表蕃臣盟。

    珍奇诡异不可名,黄琮紫贝同天璜。

    白圭碧璞杂丹珩,其中一物由为精。

    伟哉制造规模宏,玳瑁匣琐艮缄盛。

    冰纨拥衬云锦绷,异香馥郁百宝成。

    光华闪灼夺人睛,云是胡乐形狰狞。

    名曰琵琶价连城,背圆杆直休窨弸。

    云光霞影纹楸怦,胚胎自是昆仑柽。

    紫檀槽内沉香桁,纹犀牙品珊瑚桢。

    匙头偃仰曲凤胫,蛾眉海眼双瞠瞠。

    四轴均布如飞蜻,不山巧琢玄石瑛。

    拂手壁碾澄寒泓,春秋双换蟠雕鹦。

    鹅项曲折玉芝茎,彩绒结带芳香衡。

    鹍鸡之弦白且莹,直列首尾如星枪。

    润于寒玉洁于冰,明如秋水净如琼。

    压尽秦楼雁柱筝,不数章台鸾侣笙。

    梨园弟子睹如盲,谈奇辨异争喧□。

    咨嗟吮呷不能评,其年署退斗建庚。

    黎元富庶百物赢,好雨初敛风日睛。

    圣皇赐宴开迎英,千宦陪位餐大烹。

    礼设八座迎公卿,太官尚食进杏饧。

    司虞荐腊贡鹿麖,割鲜炙脯炮巨牲。

    陈觞列俎排鼎铛,簪貂执玉曳珂珵。

    拱手鹄立丹陛楹,凤吹嘈杂腔回萦。

    龙钟喧吼声雄锽,紫驰之峰调玉羹。

    赤虬之脯和芥青,艮系之脍斫鲤鲭。

    金盘之味呈吓蛏,商瓶周鬲闲汉罂。

    琼浆玉液皆满盈,玻璃洸漾飞大觥。

    珊瑚灼烁燃长檠,怯闻九乐声嚣訇。

    敕令出此异域韺,教坊空多不敢侦。

    弦是鹍勈如铁勍,尘埃肉指岂堪撄。

    就中惟有贺司伶,向前竟奏心无怦。

    勇然取向胸前横,当御鹄立来独呈。

    调弦转轴声轷轷,新腔才起拍早榜。

    偃手一扫风雨惊,回顾众乐如秋虻。

    大如巨海吼长鲸,小如幽谷迁娇莺。

    急如怒涛古壑砰,缓如春涧泉溋溋。

    高如霄汉雷电轰,低如暗冗蜂羽悰。

    巧如老树啼苍鹒,凄如夜雨滴寒更。

    猛如两阵严鼓钲,清如仙境天球鸣。

    近如殿角风摇铮,远如砧杵声东叮。

    轻如一点琉璃铮,繁如万斛珍珠倾。

    翻然转作霓裳声,满空花雨飘云霙。

    悠悠天际行云轻,纷纷彩栋尘落甍。

    其它众乐不敢赓,声渐韵怯图薨薨。

    金石空多若积橙,颇容湘瑟为弟兄。

    幸逢盛世海宇清,幸遭圣德日月明。

    万国歌颂康衢氓,巍巍成化遍八纮。

    溶溶德泽滋群生,四夷归化不烦征。

    奎星耿耿休戈兵,北狄八觐趋幽并。

    西羌归化越河泾,东番献贡涉沧瀛。

    南蛮纳土来楚荆,罢却清风细柳营。

    问却奔电汗血骍,官衙寂静无讼争。

    市里货易均平衡,万民安业乐锄耕。

    黎庶殷富过田彭,此乐远至应休贞。

    兆我大唐昌且荣,堪随天仗助郊枋,堪随朝晏解春酲。

    可与圣主却微惸,可与圣主释间情。

    宜在西苑驾前行,宜在东阁花边擎。

    愿祝吾皇寿彭铿,愿祝吾皇寿彭铿。

    千年万载昭佳祯,千年万载昭佳祯。

    其后题曰:“天宝某年秋仲望后一日,开国男太子洗马东阿公某”云云。惜乎微被土花所蚀,失其姓名。遂携归寺,众皆传玩,喜异不能去手。

    话间,有贾胡数人突入寺曰:“吾辈睹此中有异宝气,如果有之,乞为见货,虽价万金而不惜也。”和光等遂将琵琶示之,而绐曰:“此吾寺世传之宝,如果能货之,公价白金百锭。”胡无异言,如数酬之。众曰:“以文遇此奇祸,理同再生。当以此金入寺,以资福。”和光却之不能,遂从纳焉。是后以文等各归家,亦无他恙焉。

    庞观老录

    元至元间,江南初附,民情木淳,法禁尚弛。金陵乃要冲重镇,人物繁杂。其龙江关之侧,有刘生者,博学好古,以诗酒自如,以正大自处。凡亲友相识之间,或吝于营求,或耽于风月者,则绝目不视。至于言语少涉亵慢,则必加之以叱责,人恒伏之。然吟作故虽有时,而饮酒通无节限。虽常以夜继昼,亦未尝见其甚醉也。故时人号其混名曰“刘醅瓮”。言其腹之容酒,如酿瓮也。又常因人论及男女之道,则曰:“夫妇者,天地也,乃人伦之本,万物之源,五常之所宗,三纲之所主。圣人删诗,独取关睢冠之经首,所以正男女、重人伦也。何期今之浅俗,或败家之子,或游手之徒,不知义礼,恣意妄为。轻则伤财败德,重则杀身亡家。愚莫此甚,真可哀也。”是以人皆伏其正大。

    然刘之为人,刚傲好胜,人皆得以谄誉欺之。其诸友之中有张生者,为人性凶而轻挑,使气而好强,人莫敢犯。或少逆之,虽死不悔,人咸谓之“张舍命”。又有王生者,家产巨万,其性好奢,挥金如土,人以“王十万”呼之。然二人皆以能饮有名,又能以甘言巧誉,故刘醅瓮亦与之契密。

    先是江口下市,有名娼号为四水和者,才色绝类,富商过客辐辏其门。张舍命恃其恶名,霸占不容留客。又因用度不足,乃诱王十万同游,饮博以取其利。不料十万暗用金珠私买四和之心,遂使疏远舍命。舍命虽愤恨切骨,奈何十万人情财力,无计可治,常怀杀十万之心,佯为亲善。

    一日,舍命谓十万曰:“我想刘醅瓮妆孤作态假老成,未必其心果能坚正。兄当邀彼痛饮,浮以巨觥,多方劝酬,务令沉醉。仆同兄送去四水和家,则真伪可见矣。”十万如其言。至其醅瓮果大醉,二人相笑扶送四和家,嘱令留宿。二人复大笑而归。

    及四鼓,醅瓮乃醒,启目视之,不知何处。见一美娃在侧,而问曰:“此何处也?”娃答曰:“妾四水和也,日间君饮王郎处,频兴眷妾之言。王郎以至契,不较彼此,奉君之意,以妾为荐。又不知君何以见责,不释衣冠,假寝待旦。”醅瓮叹曰:“予自不谨,为小物所欺。”良久,复大笑曰:“我虽非陶谷之可迷,然于清浊之间不可不白。”遂作《风光好》辞一阕,大书于壁。其辞曰:

    理难明,事难明,可笑无情负有情。佳人莫作伤春泣,终无益,守残更。争奈巫山彻晓晴,梦何成。

    书毕,掷笔于几,飘然往矣。

    既归,王、张相携大笑而入曰:“昨晚乐乎?”醅瓮大怒,正色责之曰:“古云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公等故能损人,于己何益?”二人再三伏过良久,醅瓮相待如初。

    既而复命,共饮将半,醅瓮忽出白金数两,谓十万曰:“此金烦寄与昨日之妇,我虽与彼秋毫无私,然大丈夫无故据人床榻,混男女之分,彼虽不介,我心其独安之?”十万不辞,遂依其命。

    即别,舍命胃十万曰:“刘醅瓮真奸人也,其言决不可信。我等到四水和家,以金与之,其情自见矣。”既至四水和家,十万执金曰:“刘郎奉此,少伸昨夕情爱之款。”四和以为十万之金,诈作此言而诳己也,亦佯受金怀之,笑谓十万曰:“兹事者,君以刘郎惠我,非我故敢欺君。然情无两偶,请君今日告别。”十万闻言,思与舍命之论相合,遂变色大骂。四和急道本末,至于跪浼再四,十万终不允信,奋衣不顾而出,遂与四和相绝。

    舍命乘机而与四和更复旧好,日每与十万诬说醅瓮与四和往来密意,又假为劝激之言,浸润备至。十万转加愤恨,常谓人曰:“我若不杀醅瓮,终被气死。”而舍命喜其得计,乃谓四和曰:“十万之言,人皆以为信然。我若潜杀醅瓮,官府必捕十万偿命,尔我方遂久远。”四和曰:“妾誓此心,自今死生从郎便了,何必杀人?”舍命曰:“此言既出,如何可止?若其发露,必先杀汝。”

    四和自计:“从之则死,不从亦死。”忧畏交切,无计可脱。适有旧识上江客人李顶缸来访,遂与相谋,乘夜潜走上江,其家无一人知者。

    其母虑四和止有张舍命、王十万、刘醅瓮三人交讲是非,累有飞语,或死或逃,定是三卜所为,遂将本末情词赴巡检司告理,致将三人拘禁在官。百方追问,刑无所施,终无情实。

    俄值旧官任满而去,有新任庞巡检者,名观老,为政敏捷。吏白张舍命等三人乃前官未断之疑狱,观老大笔曰:“即是人命,杀之便了,又何疑也?”即押三个赴市用刑,出而复回者数次,远近喧传,观者如堵。

    观老乃改服,遍行市肆。忽闻一人曰:“冤哉!人在何处,而此处杀人。”遂捕其人以归。责问,供曰:“闻四水和先于某时被上江客人李顶缸拐去,即今顶缸又来买卖,见在江口船上。”观老大喜,令其作眼,当时捕至。观老曰:“汝既是李顶缸,就拿去杀了,不必多问。”顶缸闻言,大呼曰:“我虽拐去,活人见在,乞为差人押取前来回证,虚实便见。”观老笑曰:“我若不杀你,你定不轻认。”既差人往,不一月果得四和到官。乃提各犯当官面证,各执情词。

    观老大怒,各杖二十,令其从实具供。于是刘醅瓮供曰:

    念某昔崇儒业,致力有年,因达世机,遂思退逸。但知诗可忘情,不料酒能致祸,是以遭人欺,遭人诱,无术关防。致身危,致身辱,何能拯救?恋三盏之黄汤,丧一生之清德,有玷伯伦之裔,更染醅瓮之名。言行不虚,甘情伏罪。

    四水和供曰:

    伏念妾本良家,幼遭不幸,父娘卖我以图财,身命从人而失节。女工不习,乐艺是供。日日倚门巧笑,朝朝掩扇清歌。东家食而西家宿,乃有四水和之称。张郎妇而李郎妻,故惹众人之争祸。自期礼法之难容,至此所供是实。

    王十万供曰:

    念某生于富室,长在明时,不知父祖之勤劳,乃效狂徒之放肆。倚钱威,仗钱势,任意施为。称心行,随心好,全忘溃乏。挥金如土,招人启十万之称;得罪为囚,恨我至一贫如洗。兴言至此,欲悔何追?祸败自求,敢辞公判?

    张舍命供曰:

    本非仕宦之家,原少父师之教,养成愚俗之才,习就凶顽之性。义礼茫然,贪欺是尚,损于人利于己,自以为常。爱之生恶之死,谁能敢犯?转目妄恩,吹毛复怨,凭血气之强,仗粗豪勇。一语不容,半钱不舍,恶极刑加,何辞脱罪?

    李顶缸供曰:

    念某生来愚钝,老大无才,不识高低,强随好恶,比杨妃之病齿,效越女之颦眉。食嚼残之蔗,空慕其名;披己弊之裘,甘希其色。贪饵忘钩,爱0入网。捉闲捕空,名为刬赶;替人受祸,可谓顶缸。既同众犯之名,敢避一身之罪?

    五人拱毕,侍吏奉上。

    观老详示良久,挥笔判曰:

    人非圣哲,岂有全德!虽物欲之难除,然是非之易鉴。心为欲宰,欲听心施,心若端良,欲何不善!酒色财气乃世所当然,但人有君子、小人之分,故事有败德、成仁之道,所以用同而功异也。君子正心节欲,节之则吉;小人纵欲亡心,纵之则凶。其酒色财气,岂能成人败人者哉?切照刘醅瓮,以酒亏儒者之名;四水和,以色失良家之节;王十万,以财倾殷富之基;张舍命,以气损买身之理;李顶缸,乃各犯之干连,于情理则庶几少减。依明条各仗从轻,自此后须当改业。

    是后传播远近,至今江湖间以为调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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