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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編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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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東萊先生在麗澤書院,與諸生講《詩》至《南山》。前一日,諸生欲占其師立言之旨。及東萊次日升堂誦《南山》之詩,終其篇,然後斷之曰:「《關雎》樂而不淫,若《南山》,樂而過于淫者也。」人皆以為得體。

    晉重耳少好士,年十七有士五人,曰趙衰、狐偃、顛頡、司空季子、魏武子。驪姬之禍遁于狄,時年四十三,又十二年乃去,之衛之齊,又五年之曹之楚,自秦而反,凡十九年,時年六十二矣。其流離逋竄,濱於死者數,然志不少衰。過楚時,成王饗之厚,曰:「子即反國,何以報寡人?」曰:「羽毛齒革,子女玉帛,即君士所餘,未知所以報。」曰:「雖然,何以報不穀?」曰:「不得已,與君王以兵會平原廣澤,請避王三舍。」其卒能威諸侯,正國中,顯名於天下後世,此非獨得天也,實得人也,實不失所以立己也。故君子不患不得於天,患失人;不患不得人,患不能自立。晉文之事雖無足道者,以其好士而進之云。

    高祖入咸陽,王陵聚黨數千,居南陽,不肯從沛公。及漢王還擊項籍,陵乃以兵屬漢。項羽取陵母置軍中,陵使者至,東向坐陵母,欲以招陵。陵母私使者曰:「願為老妾語陵:善事漢,漢王長者,無以妾持二心。」遂伏劍而死。母,閭巷之賤,知存亡去就之大義,決死如歸,其視不嫁之共姜可無愧。范增為羽上客,豈不知羽殘忍多忌非人君之度,而從之與漢王爭?至其言皆不用,乃曰:「孺子不可與謀。奪天下者,必沛公也。」其後疑間一行,竟以疽死。何覺之晚耶?不及一婦人遠矣。周少隱責范之詩曰:「西楚興王亦有人,半歸炎祚作謀臣。老生不解歸明主,事去方知是失身。」

    彭門左泗右汴,負抱齊楚,古今豪傑登眺,寄慷慨於詩歌者,不可悉數。惟范司諫一首補紀其全云:「徐方舊鎮多興廢,懷古觀今思莫收。地勢北來連海岱,天文西轉接奎婁。亂華或見稱戎國,列號元聞屬禹州。官紀雲龍天子學,水憑忠信丈人游。田文故邑高臺盡,靖節荒坟蔓草稠。楚漢定雄分沛郡,姬任爭長遜滕侯。館平石氏荊榛合,都廢韓王雉堞秋。劍斷白蛇終滅項,書傳黃石願封留。萬仞山勢通河過,十里灘聲遶郭流。宮殿雲中分等級,笙歌空裡鬧哇謳。薛能愛上臺頭寺,白傅曾題燕子樓。若向彭門訪遺事,我詩吟誦當曾遊。」

    朱文濟,昇人,善琴,入翰林待詔。舊琴七絃,阮五絃,太宗詔文濟與蔡裔皆益二絃,文濟以為非是。上曰:「古琴絃五,增文武為七,今孰曰不可?」文濟曰:「五絃猶有遺音,益之二已足。」上怒叱之。裔益絃如詔。又俾文濟益絃鼓之,文濟辭不能。上益怒,獨賜裔緋。裔益富,文濟甚貧。上間以金帛置於文濟旁,以新琴阮命之,辭如初。復使中貴送二人詣相府,詔近臣同聽。文濟弟以琴阮中七絃作古《風入松操》。上以為有守,終亦賜緋。文濟風骨爽秀,如神仙中人,上令供奉僧元藹寫其真留禁中,聖眷如此。余謂文濟以藝進,守其所學,震之以威而不懾,引之以利而不動,可謂有常者矣。今世假仁義之言,作慷慨之色,不肯在古人後,及臨威見利,外眩中喪,以失其身,此文濟之狗彘也。

    明之象山士子史本,有木犀忽變紅色異香,因接本以獻闕下。高廟雅愛之,曾畫為扇面,仍製詩以賜從臣縈薿云:「月宮移就日宮栽,引得輕紅入面來。好向烟霄承雨露,丹心一一為君開。」復古殿又題云:「秋入幽巖桂影團,香深粟粟照林丹。應隨王母瑤池宴,染得朝霞下廣寒。」自是四方爭傳其本,歲接數百,史氏由此昌焉。蓋史本色深而香洌,移之外境則香色俱殺故也。廬陵胡公渠嘗攝象山宰,賦詩云:「碎瓊揉香作肌骨,霽日吹紅染膚色。人間何處有此花,一種風流初未識。東陽月戶編三千,夜修玉闕瀛州前。拂搖桂子偶墮地,雨露培植開華筵。史翁移根出葱蒨,彫斛持歸紫微殿。一朝麗質冠百昌,御墨分題落團扇。何年流轉江南鄉,一本奚翅千金償。分枝接葉色已淺,縱有此花無本香。絕愛西山佳麗地,藹藹休休倚清吹。甯論斜日杏花酣,未許熙春海棠睡。是時金氣初高朗,宇宙軒豁澄埃氛。青霞絳雪互點綴,濃芳賸馥飄氤氳。鷲峰繁黃今不數,破械山僧練裙女。試看杏御擁紅雲,能奉虛皇遊碧宇。携持寶鏡吹寒金,波光萬頃空人心。煩君控取紅鸞住,便恐香魂夜飛去。」一卉之微,香色稍異,能動至尊,入品題,且昌其主,人而不如木耶?

    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蓋夫子之謂命,修己以俟天之說,非今日推算之謂也。唐李虛中始以人初生歲月日時,測其十母十二子相生相尅,以逆知人之貴賤休咎,若脉診病,鑑燭形,無毫髮錯,世由此遂以推算為天命。本朝壽春馮貫道亦以年月日時逆勘禍福,鄒道鄉誦其驗有若離婁之分白黑,師曠之聽鍾鼓。以故車馬常滿門。虛中、貫道,士大夫也,不能講明修己以俟天之說,而未免為推算之歸,況有如今日售術之徒,如洪盤洲所謂瀲灧顏間,夸誕足佞乎?余謂孔子於羣弟子中,惟於顏回曰「不幸短命死矣」,於冉伯牛曰「亡之,命矣夫」,可以言命也。若夫仲由之行行,若不得其死然,不足以言命,今世之推算者當如何矣?

    《太公兵法》所謂「十二節」者,有曰「養其亂臣以迷之,進美女淫聲以惑之」。余謂太公老遇文王,孟子比之聖人,夷考當時相文武之兵,曰勘黎,曰侵阮,即曰肆伐大商,不過戎車虎賁三百、五伐六伐而止耳,曷嘗窮兵黷武,爭殺變詐,如後世行詭道哉?況亂臣美女之計乎!今好兵者,必以太公藉口,又以權衡機策著而為書,是污文武,是累太公,是侮聖人。吁!余未嘗盡信。

    高沙甓社湖產徑寸珠,為淮至寶,龔文伯炳世居湄之南焉。文伯手抄經史,心存學問,一話一言,悉主平正。世傳其詩一聯云:「萬事無心閑日月,一杯有味小公侯。」其輕富貴名利,立志已可尚,然篇不得其全,近乃見之,云:「年踰八袠雪蒙頭,時對親明話舊遊。萬事無心閑日月,一杯有味小公侯。痴兒粗爾逃譏議,家訓從來戒刻掊。世道漸艱宜勇退,為吾闢草理松楸。」味之,則持身教子,居易俟命,於道尤深知見。有子基先入上庠,登進士第,出入中外,持節把麾,將大有為於世。文伯教忠之所致歟,亦地靈而人傑也。

    洪覺範於《猩猩筆》詩中「平生幾兩屐,身後五車書」,謂魯直本用阮孚「人生能着幾兩屐」之句,以下句非全,改「人生」為「平生」;且曰:若以「人生」對「身後」,豈不佳哉?余謂山谷豈不知「人生」「身後」是佳對,蓋猩猩不可言人,故改之耳。「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鈎」,此蓋言士君子宜以直道事君,而當時小人反以直為曲故也。覺範今以妻比臣,稚子比君,如此則臣為母,君為子,可乎?何不察物理人倫至此耶?人言覺範為「僧中龍」,恐誤耳。

    史越王浩,隆興元年拜平章事兼樞使,都督江淮軍馬。張浚與浩俱在上前議邊事,浚請上幸建康,上顧浩,浩曰:「萬乘一動,有名則可。以臣觀之,曰親征乎?曰勞軍乎?曰移蹕乎?今日兵力未盛,民力未蘇,財力未足,三者俱未可。謂之親征而動大軍,則敵必以大軍應我,是無故而招數十萬人寇邊。謂之勞軍,則用度當如上皇時,當時費緡錢數百千萬,其它可知,六軍聞之必喜,所賜不如前日,必怨望矣。若曰移蹕,未審陛下自與六宮以往乎?借曰『上皇欲往』,則未有德壽宮,且未知上皇意向,臣料上皇未必行也。上皇不行,陛下安與六宮往乎?上皇不行,乃是親征,即非移蹕。若親征,則有功乃歸乎?不待有功而歸乎?三者皆未可也。陛下父慈子孝,今日豈可跬步相離耶?」上始悟,謂浚曰:「都督先臨邊,俟有功,朕何憚行?」浚又欲取山東,又欲取費於民,如燕山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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