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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茜纱窗下昨夜谁人 油碧车中深宵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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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长衫、铁线纱马甲宽下,交与张家妹折好,藏在箱中。自己又脱去鞋袜、套裤,揭起床上那条竹灰色绉纱夹被,把身子向被内一钻,竟自睡了。张家妹见少牧一些脾气没有,临睡的时候却又有些孩子气儿,与他说笑一回,放着胆子也去安睡。

    小大姐见睡的睡了,去的去了,轻轻把房门掩上,也一溜烟跑了出来。因怕如玉说他贪睡,不敢躲懒,忙到第三间房内,将少牧已在房中安睡的话,暗暗告知。如玉听,心中大喜,发付小大姐自到小房间中去睡,粗做老妈子也不必伺候。自己与少安两个,就在靠窗口那张湘妃榻上闲睡一回,讲些心腹话儿,不但把少安要来寻事的一片心思不知消归何处,连一句话也没有发得,反把少安留他住下。

    那边楚云怎算得到有此一举?尚在隔壁提着精神,醒着耳朵,满望他们吵闹起来,好叫阿巧去请少安回来,争个脸儿,出出晒台上受的那口闷气。岂知直候到天色将明,毫无声息。葫芦里不知他二人卖甚仙丹,心中好不懊恼。阿巧也是满腹狐疑,跑来跑去了一夜,主婢二人双双多没有睡。

    暂且不表。

    再说少牧住在第一间房中,初时原是格外体恤,不许关照如玉过来,宽衣便睡。后来睡在床上,听张家妹与小大姐一个个多已去了,只剩得独自一人,冷清清的,覆去翻来,不能成寐。渐渐恼恨这过路客人起来,瞧一瞧时辰表,已三点半了。心火一提,愈睡愈难入梦,因索性坐起身来。好得天气甚热,不必披衣,在床底下寻出一双阿巧穿的淡竹布蝴蝶头拖鞋,拖在脚上,向房中闲走一回。望到第三间房内灯火半明,侧耳细听,人声隐隐,料着如玉与这客人还没有睡,想去瞧瞧他究是一个何等样人,因轻轻的开了房门,走到第二间房,举手一推,那双扉是虚掩着的,“呀”的一声,开了半扇。里房听如玉声音问:“是那个开门?”

    少牧并不作声。又听得那客人说道:“谅来是张家妹或者阿巧拿甚东西。”

    如玉道:“是他二人,为何不听见答话?”

    那客人又道:“半夜三更,除了他们两个,还有甚么人到此?你疑怎的?且把阿巧在晒台上怎样痛骂的话,说与我听。”

    少牧闻言,讶道:“怎的这客人声音,耳中很熟?说的又是阿巧在晒台上与如玉相骂那一节事,不像是个过路客人,莫非竟是少安在此?何不挨身进去,瞧他一个明白?不是此人便罢,若然果是此人,如玉真与楚云一样的说不过去,我须喝破于他!”

    思想已定,就从推开的半扇门隙中间侧着身子,偷步进去。好得穿的乃是拖鞋,并无声息。到得第二间房门,要想寻条门缝向内张看,可恨门内挂着一幅外国五彩花绸的门帘,遮得一些影也瞧不出来。

    少牧呆了片时,见沿天井有八扇玻璃短窗,倘然立在椅子上边,隔窗向房内望去,只要窗帘没有遮好,倒可以一目了然。遂轻轻扒到椅子上去,探头一看,果然因天气炎热,不但窗帘没下,并且靠西面的那一扇窗关多没关。少牧大喜,就从这扇窗中留心看去,见炕榻上左边横卧着的乃是如玉,右边的虽是面朝着内,不甚清楚,那背后形与穿的衣服,恰恰竟是少安无疑。不由不无名火冒,面孔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暗把如玉一指,骂声:“干得好事!”

    本要当场发作,使他二人共吃一惊,忽然转了一个念头,怕少安翻了面皮,下不来场,两硬必有一伤,自己人地生疏,不要吃了姓潘的亏。故又捺住了气,下落交椅,呆呆的就在椅上坐下。约有一刻多钟,那边说些甚么不去听他,只管盘算自己念头。算来算去,“必须等到天明,再与如玉说破,看他有何分辩,慢慢的跟究于他,或者竟能把姓潘的从此割断,也未可知。此为上策。决不可过于激烈,闹出事来,不是顽的。”

    想罢一番,叹了口气,依旧挨着脚步,退了出去。回至房中,闷昏昏的向床上一滚,虽然睡他不着,且把眼睛闭闭,养点儿神。五月里的天气,那消片刻钟时,早已东方将白。少安的酒也醒了,想起进来的时节,乃是楚云差阿巧陪着同来,楚云必定没有睡觉,恐他着恼,过意不去,起身要走。如玉那里肯放?留他到床上去睡了一回,叫小大姐起来炖些开水,洗了个脸,吃了一杯热茶,方才送他出房。

    少牧听有人走动,晓得是少安去了,暗想:“如何走得这般的早?好不奇怪!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住在这里,不敢与我作对,大早晨竟自溜了?”

    又想:“不是少安那一辈人。”

    心上猜不出是甚缘故。后来,想到:“如玉的枪花很大,必是他又把些花言巧语,将姓潘的哄出门去,好来敷衍着我,也是有的,却怎知我已看破机关。这回凭你怎样的说得天花乱坠,除非发个重誓,与姓潘的日后永断葛藤,方能万事全休。不然,那一个再来信你!”

    正在胡思乱想,耳听得一声门响,如玉已走进房来,静悄悄绝不做声,直至来到床前,轻轻的把帐门一揭,伸进一只粉嫩的手来,向少牧手上一搭,始低低的说:“不要在这里睡了,里房去罢。”

    少牧看了他这种举动,几乎把方才的那些怒气,消到不知那里去了。因只与少安实是势不两立,勉强装做睡熟模样,不去理他。

    如玉又轻轻的叫了几声,少牧依旧不应,只认做真个好睡,何必一定唤他醒来?就在床沿上一坐,宽去外衫,也想睡将下去。少牧猛然间把被窝一掀,将身坐起,倒把如玉吓了一跳,说:“你与我顽耍怎的?幸亏我胆子还大,不然,竟要被你把魂多吓出!你要起来做甚?”

    少牧冷笑一声道:“谁与你顽?你自己不做甚么亏心事儿,也犯不到这样吃吓!”

    如玉听语有蹊跷,又见他面带怒色,急把身子缩住,没有睡下,暗想:“莫非夜间之事,落在他的眼内?倒要问个明白。”

    因笑微微的随口答道:“我做了亏心的事,这几天那能瞒得过你?难道你还装糊涂么?”

    少牧道:“不要瞒我的事,自然不必瞒我,要瞒的,怎得不瞒?”

    如玉听他一句紧似一句,估量着姓潘的已有八分露眼,不能再把别的说话搪塞他了,没奈何,涎着脸儿,将身一侧,倒在少牧怀中,说:“杜老二,我有甚么事情要瞒着你,你心中这样不快?”

    少牧道:“你不瞒我!昨夜房里头的客人,到底是谁?快与我说!”

    如玉叹口气道:“昨夜房里头的,我劝你不问也罢,知道了,你定要生气。”

    少牧道:“晓得我要生气,你就不该留住他了。”

    如玉将脸一沉,道:“那一个不长进的要留住他?这是他喝醉了酒,闯到房中来寻事的。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吃这饭儿。挂了牌子,任凭是甚么人,进来了不能推他出去。我因怕你生气,才与张家妹商量,在你面前只说是个过路客人,有心瞒过你的。如今你既然明白,不要只怪着我的不是,须要想想我们做妓女的难处。若是我要留他,为甚这时候天还没亮,就把他送出去了,我来陪你睡觉?你也太觉错怪人了!”

    说罢,眼圈一红,好像要流下泪来。

    少牧听了他这一番话,也觉得句句有理,竟有些不忍驳他,只得双手把他的身子一扶,道:“大侵早的时候,身上脱了外衫,要受凉的,有话还是睡下来说。你就是与姓潘的要好,要来哄我,我却还很疼着你。”

    如玉见少牧口齿略松,乘机叫他替把那弓鞋褪下,睡上床去,千“老二”、万“老二”的讲了无数好话,无非说一片心思多在少牧一人身上。“姓潘的不过是怕他生事,假意敷衍罢了。好在他不多几天一定就要回去,任凭他好花自谢,犯不着与这种人生气,不要恼出病来,身体吃亏不起。”

    少牧听他越说越情,这口酸气,遂一丝丝消了下来。到得后来,如玉当真发了个誓,说:“若是与少安真心要好,待少牧有些假意,日后必生杨梅毒疮,溃烂而亡。”

    少牧愈觉过意不去,反安慰了他好些的话,双双睡去。一腔怒气,顷刻冰消。那如玉笼络少牧的工夫,真个比了楚云更是利害。这且不在话下。

    再说少安在如玉院中出来,走至隔壁楚云门口。刚要举手敲门,偶然回头向弄口一望,只见有个绝色的倌人,坐了一部橡皮轮轿子马车,到得弄口,停了下来。远远望去,虽然不甚清楚,仿佛是经营之做的杜素娟,不带娘姨。车上还有一人,不是营之。走近看时,见他身上穿的是元色铁线纱长衫,内衬黑拷绸短衫,下身黑拷绸裤子,元色缎挖花京鞋,元色外国丝袜,打扮得一身墨赤黑的,甚是异样。头上边留着一圈刘海发儿,刷得一线齐的搭在额上。手里头拿了一柄全象牙油单扇子,在大指上盘来盘去,送着素娟进弄。明明是在戏园里唱戏的戏子。少安故意咳嗽一声,吓得素娟品的一跳,定睛一看,忽见是他,慌忙说道:“潘大少,你这样的早!”

    少安见他神色匆忙,笑微微的答道:“我倒不早,还是你比我早些,坐了一夜的马车,干些甚的?你不太劳碌么?”

    素娟道:“夜间天气甚热,坐在家里头很不舒服,还是出来逛逛的好。”

    少安道:“原来如此。你的兴致却也很好,逛逛就是一夜。”

    口说着话,指着那穿黑的,要问他:“此人是谁?”

    岂知这人见素娟与人说话,早已一溜烟跑掉的了。少安愈加逼着要问,并说:“他为甚走了,不送你到院子里去?”

    素娟听罢,不由不脸上一红,对着少安说出一席话来,央恳于他。正是:隐情已恨春光泄,私愿还须夜雨瞒。

    要知杜素娟说出此人是谁,怎样央恳少安,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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