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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怪杰孪生 祝双哑武功绝世 驰驱千里 尤一鹗巧计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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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滕巩也是这样的心理,看得红娘子连发金钱镖打倒许多人,心中大喜,忙大呼道:“此时不走,等待何时?”哪知范高头怒气勃勃,满不在意,高声喊道:“老弟不必多虑,这般饭桶,多来几倍,也不在俺们心上,老夫今天不斩单天爵之头,难泄胸头之恨。”一语未毕,大堂上飕飕飕又纵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个浓眉蒜鼻,短髯如猬,穿着一身江湖夜行人装束,抱着一对虎头双钩,双足一点纵下台阶,厉声大喝道:“狂寇休得逞能,插翅虎鲍刚在此!”话到人到,双钩一晃,已向范高头分心扎去,范高头急忙以宝刀相迎。

    红娘子看得大堂上尚有多人,双刀一抡,就想杀上前去。恰又从台阶上跳下两个短小精瘦汉子,一色纯青密扣贴身短衣裤,每人两手分持着两把锐利雪亮的短攮子,捏手处飘着一条尺许长的红绸。只见四条红绸一晃,两人霍地左右一分,拍的一跺脚,便见四道白光裹着两团黑影,着地滚来。

    红娘子蓦地一惊,知道这两个家伙不好惹,尤其是这种小巧兵器,虽不登大雅之堂,却也不易施展,能用这样小的兵器同正式军器交手,其人必定别有所长。红娘子现在碰着这两个家伙,身形衣服兵器均一模一样,一见面又用的是地趟十八滚的功夫,把两柄短攮子施展得如闪电一般,就知道两人扎手。好个红娘子艺高胆大,却也不惧,未待两人近身,先自芳躯微矮,只几声娇叱之间,便把月双刀舞得漫天盖地遍体梨花,四柄攮子只在四周乱转,却近不得身来。

    这时又听得大堂内豁啷啷一声,腾的跳出一个雄伟僧人,舞着一枝镔铁禅杖,杖上系着几个大铁环,一路呼呼声响打下台阶。后面还跟着三个彪形怪汉,各仗长短兵器,喊杀下来。滕巩一看,事已如此,尚有何说?把心一横,飕的拔出奔雷剑,一纵身就到了那僧人面前,宝剑一指,喝声:“妖僧通名!”

    那僧人不防几丈路开外一个矮老头一纵就到面前,吃了一惊,忙一退步把铁杖一横,大声道:“俺少林醉菩提便是,尔是何人?报上名来,俺杖下不死无名小辈。”

    滕巩冷笑一声道:“亏你不惶恐,出家人也在衙门鬼混,还敢大言不惭,俺也犯不着与你通名,送你到十八层地狱去就是了。”接着一声大喝,只右臂一振之间,那柄奔雷剑就向醉菩提胸间递进。

    醉菩提忙把铁杖一抡,格开宝剑,哪知面前剑光一闪,敌人踪影全无。醉菩提大惊,喊声不好!忙向前一纵,霍地一转身,想趁势将铁杖横扫过去,不料滕巩如影随形,早已逼近身前,等他转身用杖横扫,只滴溜溜地身形一转,又到他身后。

    这时滕巩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却记着自己恩师也是出家人,念在佛门弟子面上,不忍遽下辣手,只左手一起,骈指向他胁下一点,正点在麻穴上。醉菩提这回乐儿可大了,腰儿呵着,眼儿瞪着,镔铁杖举着,端着一个纹风不动的架子,好不怪相,而且口角流涎,额汗如雨,外加气喘如牛,活象古寺中名手塑的酒醉菩提,倒也名符其实了。

    说到醉菩提自从赤城山被王元超吓跑,久不提及,怎么又在此地出现呢?原来醉菩提自从在单天爵面前夸下海口,想偷铁佛寺内家秘笈,落得空自一场忙,反而带累爱徒金毛吼一命呜呼,自己也差一点性命不保。单身逃离赤诚山,却一时没有脸面遽回单天爵那里去,弄得茫茫如丧家之犬。幸而仗着为人圆滑,平时绿林道中熟悉朋友不少,溜到浙东金衢严一带绿林道中鬼混了几天,却因此被他结识了几个厉害的角色。

    一处是东关双哑。这东关就是严州最著名的严东关,在之江上游七里泷严子陵钓台相近,虽是小小县份,却靠山面水,风景清幽。距严东关不远有座山坞,叫做斗牛坞,其实该地俗喜斗牛,原名打牛坞,被该地读书人一绉文,变作斗牛坞,却好听得多了。坞内也有几百户人家,习俗尚武,不论老幼都会几手拳棒。其中却有两个特殊人物,是一家姓祝的孪生兄弟,天生是一对哑巴,却又天生钢筋铁骨武术架子。

    祝姓本是武术世家,世传有一百零八手地趟拳驰名遐迩,到了这对哑吧弟兄二十几岁时候,长得一样短小精悍,武功独步。非但一百单八手祖传独专地趟拳,练得胜祖跨父,而且从小出门寻师访友,又练成一身轻身功夫,十几丈高楼,踩踩脚就上去,眨眨眼就下来,真可算得轻逾飞燕,捷胜灵猴。弟兄俩在外回来,因为家道小康,就安居家园,逍遥度日,早晚依然练习功夫,寒暑不间。

    兄弟二人真还非常友爱,互相切磋,其乐融融。又因打熬气力,都不肯娶妻生子,古人说得好:业精于勤,熟能生巧,挡不住兄弟俩孜孜此道,几年下来,居然从祖传地趟拳内,悟化出许多绝妙招数。特地采选炼精钢,每人打成两柄尺许剸犀贯革锋利无比的匕首,俗名攮子。兄弟俩把这两柄匕首视同性命,逢到同人交手,无论来人用如何长枪大戟、阔斧关刀,他兄弟二人只用这两柄小小匕首,就可稳占胜利。

    有人见到他兄弟俩同人交手时候,只见两把匕首上下翻飞,宛如千百条银梭,闪电般来回飞织,到后来愈舞愈紧,但见两道白光,如水银泻地,无从捉摸,哪有一些人影?因此兄弟俩声名非但威震严东关,四方好汉也多慕名来访,所以因友及友,碰着这位善于交际的醉菩提,被他抬出单天爵的官衔势派,说出自己是单某师兄,平日言听计从胜于手足,新近俺师弟单将军荣升江宁提镇,兵权在握,好不威风!我们那位师弟单将军虽然到此地位,却喜交英雄,广罗豪杰,贮为国家干城之选。此番特地请俺各处物色异材绝艺,聘到江宁,定必虚怀延揽,量材为用。

    这一番鬼话,说得好不冠冕动听,却未料双哑兄弟俩虽然天生哑巴,也有一片雄心,正想把身上几年苦功到外面露几手,弄点事业做做,醉菩提一番鬼话正巧打动心肠,满腹奇痒,外带着弄个巧还有锦绣前程的希望,立时把醉菩提看得更象活宝一般。

    你道醉菩提为何要说出这一大篇鬼话?原来他在金衢严一带混了几天,已被他打听得单天爵升任消息,心中一盘算,知道没有内家秘笈,空手怎能回见单天爵?即另编一套瞎话混蒙一时,单天爵也是个精明厉害角色,绝讨不了什么好处。好在单天爵一副野心,早已看透,不如投其所好,招几个能手同去投靠他的部下,显得自己不辞劳瘁,到处体贴他的心意,代为物色爪牙。这一着敲门砖十敲九稳,非但从此在单天爵面前站得住脚步,就在江湖上也显得自己广通声气,够得上响噹噹的角色。至于秘笈那档事,不妨全推在太湖黄九龙身上,只说被他赶在自己前头,抢先得去,藏入太湖,将来想法除掉黄九龙,剿入太湖,那册秘笈仍可稳稳到手。这样一说,单天爵格外恨他切骨,太湖又离江宁不远,或者单天爵一怒之下,大举进剿,岂不借此可以雪自己失杖之耻,报爱徒丧命一仇,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醉菩提鬼计定当,恰巧碰着东关双哑,忙把这套大江东吹得噹噹声响,不消一二日功夫,东关双哑已被他说得死心塌地,求他携带同到江宁。醉菩提却又装模作样,嘱咐双哑暂且在家静候,还有几路好汉也是求他携带,必须前去通知,然后方能一同前去。说罢,竟自扬长别去。

    原来醉菩提还嫌双哑弟兄只有两人,似乎多携几个,格外好看。记起绿林道中朋友尚有金华三虎同衢州一鹗,本领非常了得,都是跺跺脚四城颤动的角儿,何妨凭三寸不烂之舌,象双哑弟兄般一同引到江宁,岂不大妙?这样心头一转,急急别了双哑,寻找几个熟悉朋友,居中一介绍,又照样向三虎一鹗大吹大擂起来。

    说到金华三虎是三个异姓结义弟兄,原来是浙闽洋面的海盗,新近因海上买卖不大顺手,在金华葵花峪火并了一处无名强寇,占据了作为陆上寨基。为首的叫做飞虎头陀,第二个叫做插翅虎鲍刚,第三个叫做笑面虎周昂。插翅虎膂力过人,善使一对虎头双钩,笑面虎机警过人,善使两柄雁翎刀,这两虎虽亦有点功夫,尚不足奇。独有为首的飞虎头陀,却是个扎手货,倒颇厉害。

    这飞虎头陀原是台湾生番种族,从小混入海盗,却被他炼得全身本领。曾经一度被官军截获,居然被他越狱逃走,从此改装披发头陀,依旧纠合党徒,横行海面。生得一副怪面目,蟹脸鱼睛,卷须拗鼻,却又身躯奇伟,遍体虬筋,披着一头黄灰卷发,束一道如意金箍,远看去便象山精鬼怪一般。据说他水陆功夫都异样惊人,尤其腰上束着一支丈许蛟筋藤蛇棍,施展开来,软硬兼全,好不霸道。

    至于衢州一鹗的出身,又与三虎不同。一鹗姓尤,原是衢州城内破落户的子弟,少时也念过书,进过学,本是文质彬彬的人物。但自进学以后,便文运不济,接连几场,都名落孙山,弄得他心灰意懒,无意功名,父母又在二十岁以前相继去世,益发弄得衣衫褴褛,落拓不羁,有一天闲游郊外,无意中碰见一位衣冠整齐身表伟岸的老绅士,两眼如电,发声若雷,几句话说得尤一鹗五体投地,从那天起衢州不见了尤一鹗。有人说那老绅士不是本地口音,尤一鹗是跟老绅士到外乡去了(老绅士的来历后文自有交代)。

    过几年后,尤一鹗突然从外乡回来,可与从前寒酸的尤一鹗大不相同了,体貌丰腴,衣冠华丽,俨然绅士态度。顿把旧日门庭焕然一新,婢仆之类,无非就地招应,供他使唤而已。有人问他这几年何处发财回来,怎么不娶一房媳妇,主持中馈呢?每逢有人这样问他,尤一鹗只微微一笑,谁也猜不透他发财的来历,也猜不透他不娶老婆,抱着什么主意。人家看他依然文质彬彬,也转不到别的念头上去,可是他回乡以后,一年之中总要独立出远门一趟。

    有一年冬天,尤一鹗又出远门,隔了数个月快到除夕这天晚上,尤一鹗忽然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外乡回来。婢仆们一听主人回来过年了,个个精神抖擞,开门迎接。有几个男仆想格外讨好,一看主人别无行李,只一人一马,等主人跳下马来,忙拉住马缰想牵马进门。哪知尤一鹗一挥手让仆人不动手,自己挽住嚼环,轻轻牵进门来。一进门,第一句嘱咐男女下人,快把前厅打扫干净,多点灯烛,吩咐厨下赶快预备一桌丰盛酒席,愈快愈好,不得违误。

    尤一鹗一面吩咐,一面自己把马肚带一松,轻舒右臂,夹起全副马鞍,然后把马交与仆人牵往厩中,自己胁下夹着马鞍大踏步走向厅内,把马鞍放在大厅正中红木大桌上。却听得马鞍放在桌上时,一张雕刻精致的红木镜面桌,无端格格两声怪响,似乎禁不起这副马鞍的样子。尤一鹗把马鞍放好,也不进内,就在大厅上略自盥洗拂拭,便指挥仆人们调椅抹桌布置酒席,好象立刻有贵友到来一般。这般仆人看得主人此番回来,与往常不同,言语离奇,举动特别,个个猜不透主人是何意思?但也不敢动问,只有遵照主人吩咐手忙脚乱的安排起来,一霎时安排定当。尤一鹗又指挥席上安设三副杯箸,自己居中一坐,提起酒壶,先自浅斟低酌起来。一面自斟自酌一面时时回转头去看看红木桌上的马鞍微微发笑,弄得两旁立着的男女仆人,惊疑不止,几乎疑惑主人在路上得着病病回来。

    尤一鹗这样独饮了片时,已到鱼更三跃。这时正是严寒时节,虽然厅上炉火融融,兀自禁不住夜深风冷,两旁仆役只冻得拱肩缩颈,宛如两行鹭鸶。这当口忽听得一阵飒飒风响,厅上檐沿和庭前树梢落叶,都一阵阵奏起交响乐来,厅内却岑寂得地上掉下一根针都听得出来。尤一鹗端杯侧耳,仰面微笑,猛然手执酒杯冲外一举,哈哈大笑道:“在下早知道两位要光降敝厅,特地设席恭候。远道跋涉不易,快请进来,吃几杯薄酒,挡挡寒气。”

    语音未绝,对面厅上霹雳般几声狂笑,喝一声:“尤先生真有你的,佩服佩服!”话到人到,厅上烛光一阵乱晃,就见席前立定两个劲装背剑竖眉努目的精壮汉子,一齐恭身卓立,抱拳当胸道:“俺们有眼无珠,枉自在江湖上混了这些年,竟看不出尤先生是大行家,惭愧惭愧。”尤一鹗微微一笑,离座面起,也向两人拱手道:“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原来共一家,咱们不见不识,不叙不亲。两位远道到此,兄弟理应稍尽东道之谊,快请坐下吃杯水酒,彼此可以畅谈。”说罢,亲自执起酒壶,向两边客座上斟了两杯,又指挥仆役把自己椅子移到下首相陪。

    两人一听尤一鹗说的江湖门槛话,明白是行中高手,也就心照不宣,无庸客气,彼此拱手就座,畅饮起来。尤一鹗问起两人姓名,走的哪一条线,烧的哪几炷香,老大是谁?两人也就直言无隐,还把两人一路跟到此地的原因,也说得详详细细。

    原来这两人是河南捻党首领张洛行的部下,一个叫做摘天星岳羽,一个叫做满天飞仇琳,专在河南一带阜道上劫掠过路富商巨宦,但非探得确确实实行囊有万金以上不轻易出手。凡过路的商宦行囊中金银珠宝除非没有遇上,一经他们两人过眼,不必细细打探,只要一看蹄痕车迹的深浅,就能知道行囊中是金是银,还是珠宝一类,连多少份量都能一望而知,百不爽一。

    这一次尤一鹗从北方满载而回,骑着千里良驹经过河南,被摘天星满天飞遇见。一看尤一鹗人物轩昂,衣冠华丽,却是单人匹马,别无行囊,满以为没有多大油水,再一留意马后蹄痕,不觉吃了一惊。按照他们两人经验,这人身上所带黄金,足值数万两,单身匹马竟敢带这许多黄金,胆量真也不小。而且一无伴当,二无箱囊,只马后捎着一个薄薄的铺盖卷儿,轻飘飘的随着马屁股一颠一纵,看出也没有多大分量,那身上许多黄金藏在何处,竟看不出来,岂不奇怪?这人又一派斯文气象,外表竟似初出茅庐的雏儿,弄得两人越看越糊涂,一道暗号,直跟下来。到了宿店,只见这人一下马,自己牵着缰溜了几转,把马鞍松下,将着那个轻飘飘的铺盖卷,漫不经意的向房内一丢,却非常爱惜那匹马,再三叮咛店东,好好喂料,当心看守,似乎一身以外只有这匹马是宝贵的。两人一连跟了几天都是这样,总看不出如许黄金藏在何处,反而疑惑自己走眼,不敢冒昧下手,却也并不死心。因为这样白跟了几天,空手回去,岂不英名丧尽,还留个话柄与人。最奇怪两人锐利眼光,非但看不出黄金藏在何处,连这人是商是宦都有点看不透。越想越奇,一狠心索性跟他下去,非讨个水落石出绝不甘心,故而一直跟到浙江衢州。

    眼看尤一鹗进了自己大门,两人还是莫名其妙,这样赔钱费时,送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直到千里以外,当然不肯罢休!

    两人暗地一商量,决定当夜等到更深夜静,施展本领,进去探个实在。万不料尤一鹗一路回来,早已把两人举动看得雪亮,明知两人不甘心,非要进来不可,特地置酒相待。这时摘天星满天飞已看出尤一鹗也是江湖上的高手,索性直言不讳,又请教他黄金究藏何处。

    当下尤一鹗微微一笑,先执起酒壶又替他们满满斟上两杯,然后徐徐开言道:“两位眼光却也惊人,所估黄金价值倒也不差多少,可惜两位一路心里只管疑惑,并没有细细研究,白白跟了千把里路。要知道两位既然看准兄弟带着许多黄金,总共一人一马,绝不会吃在肚里藏在马腹的。”边说边自离座走向上首红木桌边,从马鞍上解下两个踏镫来,拿着回座,把踏镫放在席上。一翻衣襟,从腰上掣出一柄争光耀目的解腕尖刀来,随手拿起一个踏镫一阵削刮,镫上漆片纷纷削落,霎时灿然放光,变成一个黄澄澄纯金打就的马踏镫。再把那个也照样削去外层髹漆,并置席上,看得两人倏的起立,拍跳大呼道:“噢,原来如此,这样说来,那马鞍同全套什件,当然都是金子的了,好计好计,佩服佩服!”

    满天飞又道:“马鞍藏金,果然妙绝!俺最佩服一路行来每逢宿店当口,尤先生把马鞍随意轻轻一抛,却故意把那匹马看得宝贵得异常,使俺们万万注意不到这捞什子上去。”摘天星也笑道:“俺们当尤先生是斯文一流,倘然马鞍内藏着黄金何等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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