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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一夕起波澜 飘忽江帆难逃巨眼 片言传噩耗 郎当破袖惊碎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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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调,致仕的致仕,连朝廷也换了皇上,可是我们报仇的机会倒一天比一天近了,最欣幸的是单大人荣升此地。当年你丈人耍鬼计,拥着巨资道遥法外,偏偏鬼使神差,你奉着老鬼的命令来打听江苏官场和盐帮的消息。以为诸大宪都已走开,又可出来独霸江苏,差你这开路先锋先来打探。哈哈,难得你们自来投到,倒出我意料之外。但是我们怨有头,债有主!你虽是老鬼的子婿,同我们却非真正怨家对头。我说金昆秀啊!大人既然有意开脱你,我们也不愿难为你,只要你把你丈人的地址从实招出,我们求一求大人,定可放你一条生路。再说你自己虽然拚死报答你丈人,情愿皮肉受苦,可是你跟来的从人同时被我们捉来,你不怕死他未见得不怕死哩。我说金昆秀啊!我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你要再思再想。,我听了人家这番话,才明白金昆秀就是老先生的爱婿,祸根还在十几年前事。”

    不料甘疯子讲到此处,范老头子猛的把桌子一拍,大喊一声道:“此番完了!”说了这句,满头大汗,在屋中间来回大踱,急得走投无路。

    那红娘子一见老父急得这样地步,格外愁肠百结,芳心寸碎!恨得金莲一跺,倏的举起手上那只破袖管一抹泪痕,随着向地上一摔,赶到老父身边,扶住范老头子哭道:“老爷子您千万保重,倘再生别故,叫女儿依靠何人?”说了这句不禁放声痛哭起来,哭得众人神情索然,难过万分。

    黄九龙蓦然大声说道:“这不是哭泣的时候,在座诸位都与老前辈意气相投,当然都有分忧的责任。现在时间紧迫,不容虚费光阴,且听我们师兄说完了,我们再想法子。”便向甘疯子问道:“师兄,以后他们怎样处治金君呢?”

    甘疯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微微冷笑道:“我们练功夫的人,第一要懂得养气,这样鸟乱,如何担当大事?虽说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要知道这句话是平常俗夫的恒情,我们怎能如此?而且我一夜奔驰,从江宁跑到此地,难道专为金君一人?要知道单天爵此番举动,表面上是访拿范老先生,骨子里尚有极大阴谋,而且祸在眉睫。不料我一肚皮的话还未说到分际,就被你们鸟乱得昏天黑地,真是笑话!”

    这一番话词严义正,连范老头子都惶愧万分。王元超恐怕红娘子同双凤多心,众人面上也不好看,赶忙接口道:“时机紧迫,快请二师兄说明究里。”

    甘疯子一声冷笑,又继续道:“那时自称张海珊的说完这套诱供,金昆秀双眼冒火,狗血喷头的大骂他一顿。这一骂,立时把金昆秀用起酷刑,死去活来的好几番,金昆秀已经是奄奄一息,依然没有一点儿口供。单天爵只好退堂,把金昆秀押入死牢。我一看花厅内散得一个不剩,在假山后面略一盘算,仍复飞身上屋,寻踪到单天爵签押房上。恰巧上面有个天窗,明瓦微有破损,可以窥见屋中情形,连讲话声音都听得仔细,只见屋内单天爵换了公服,和柳摩霄正谈着刑审的事。

    “那柳摩霄说道:‘您在花厅刑审金昆秀的时候,我已把金昆秀从人提到另一座厅内细细拷问,可恨这个从人也是一块硬骨头,拚死也不肯说出所以然来。幸而把他身上仔细一搜查,搜出一张拳法歌诀,旁边注着某月某日家主口授,太湖柳庄铁桨冯义敬抄字样。我一猜度冯义就是这个从人名字,家主就是范高头,太湖柳庄就是范高头隐匿所在了。’

    “单天爵拍手道:‘你所料不错,那范高头本来与太湖黄九龙的师父有点渊源,难免倚仗太湖帮作靠山。不过黄九龙到太湖没有几年,也许范高头新近从别处迁移到太湖去的。这样一来正合我们心思,索性趁此一网打尽,免得将来掣肘。我想趁他们羽翼未丰,立时假拿范高头和肃清太湖盗窟为名,调齐水师陆兵,由我自己亲自出马,一鼓荡平,公私两方都可如意了。”

    “柳摩霄微微摇头笑道:‘你这样一来,实际上没有多大益处,这样劳师动众,难免太湖方面没有侦探,反而打草惊蛇,使他们有了预备。再说江宁的水师我已闻名,是个摆饰品,没有实用的。我们既然想扩张自己势力,预备将来发展,最好借着剿匪名目,瞒起上峰,大大的开篇报销,暗地仍由我们嫡系部下乔装进去,把太湖几个主要人物一律除掉,把全湖夺过来,照洞庭一样重新布置一番,作为我们第二个根据地。至于官面上水师陆兵一样调动,无非叫他们在水口摆个样子,免得把我们行动落在他们眼里,那般饭桶干这种风流差使也是十二分满意的。你想想这法子如何?’

    “那单天爵对于柳摩霄似乎非常服从的样子,满嘴恭维,连声答应。他们两人这样商定计策,我明白柳摩霄和单天爵野心极大,将来必定要做出无法无天的事情来,看情形柳摩霄是他们一党的首领,单天爵还是副角。倘然他们这种举动,完全想推翻满清吊民伐罪,倒也罢了,然而柳摩霄、单天爵这种魔头,哪里有这种胸襟,无非荼毒百姓罢了!

    “当时我在屋上暗暗打算,知道他们说得出做得出,须得赶快通知你们,免得中了他们圈套。又一想柳摩霄口中说的冯义,虽然是个仆人倒也难得,金昆秀也是一条汉子,不如先救他们出来再说。主意打定,正想飞跃离屋,不料柳摩霄果然厉害,我身形略一转动,他在屋内似已觉得,突然大喝:‘好大胆的强徒,敢到我面前卖弄玄虚?’我正想既被窥破,何妨与他周旋一番,看看他究有多大能耐。不料我还未跳下去,同时从侧面墙头一阵风似的跳进一人,接口笑道:‘柳公好耳音,是贫僧并非歹人。’说了这句走进屋去。

    “这样一巧混,我几乎笑出声来,乘机略一驻足,再向屋内一瞧来人形状。原来接口的人我也约略认识,也是单天爵一个臂膀,绰号飞天夜叉。原是少林寺出家僧人,同醉菩提、单天爵都是师兄弟。单天爵知道他本领不寻常,招来助纣为虐,索性蓄起头发,捏造一个姓名,补了一名守备,跟着单天爵形影不离。那时他一进门,单天爵、柳摩霄都认为屋上的人就是他,并不细细研究。三人笑了一阵,谈起调兵遣将到太湖去的事来。

    “我救人心切,无意再听下去,就从屋上回到大堂上面,设法寻到死牢所在。好容易探着金昆秀关着的一间牢房,一看下面几个兵士来回梭巡,狱官奔进奔出,很是忙碌。暗听他们说话的口风知道,金昆秀备受酷刑,身带重伤,已经不省人事,因为上面吩咐下来金昆秀是个要犯,要留活口,所以狱官不敢怠慢,敷药灌汤,很是忙碌。

    “我一听金昆秀病得这样沉重,心想如何救得出去?幸而从下面狱卒口中又听出:铁桨冯义就在金昆秀这间牢房的隔壁。我在屋上向间壁木栅内一瞧,果然有个黑面大汉反剪着手,在屋中来回急走,走一阵,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一阵。看他这样情形,定是冯义无疑。想必关心金昆秀伤重,所以时时窃听,我又看他行动自如,料是没有受伤。大约因为是个仆从,无关紧要,侥幸也没有穿琵琶骨,要救他尚非难事。

    “我略等狱中人声稍静,守卒松懈时候,飞身下去,折断了几根木栅,一言不发,伸臂把冯义一夹,来不及退下刑具就飞身上屋,一口气飞出提镇衙,寻个僻静地方,把冯义放下。先代他扭断手脚上镣铐,约略告诉他一点大概,冯义立时跪在地上,哀求我把金昆秀救出来。我又告诉他他受了酷刑,人事不省,难以救出,而且此时再回去,狱中正在查失从犯,格外难以下手!只可连夜回转太湖,多约几个人来救他。好在一半天不见得有性命之忧,让他在狱中将息将息也好。于是冯义跟我连夜越城而出,足不停止的向太湖跑来,到了此地已是近午。

    “因为冯义陆地飞行功夫差得太远,一路都由我半夹半扶的飞奔,累得我大费力气,否则早已到此了。我同冯义到了此地,就嘱咐他快回柳庄,请范老先生到湖堡会商办法,冯义应声去讫。我一看镇上有买酒招子,奔波了一晚,陡然酒瘾大发,身不由己的钻进酒店,姑且喝他几盅润润嗓子,浇浇脚板。还未喝得尽兴,忽然闯进几个劲装大汉,索酒甚急,满口都是江湖黑话,又向酒保接连打听柳庄和湖堡的道路。

    “我听得吃了一惊,心想好厉害的柳摩霄,居然用出迅雷不及的手段。来得这样迅速,想是狱中发现失了从犯,恐怕太湖有了预备,所以连夜发动,咱一看事已紧急,赶忙放下酒杯,匆匆付了酒钱,假装醉汉,踉跄趋出。先在湖面暗暗巡视一番,果然湖中隐隐有不少可疑船只游弋湖面,有一只最大的船,泊在远处苇港里面。

    “我从远远的岸上窥探船内,虽未能看得真切,似乎气派不小,也许柳摩霄和单天爵亲自到来。洞庭三十六寨各寨首领,和喽卒头目也到了不少。我无暇再探,慌忙进堡。初见范老先生在座,尚以为已得冯义报告呢,谁知诸位还毫不知情。现在时机紧迫,我们须赶快想法,一面退敌一面救人。料得柳摩霄现正派人四面探明路径,白天绝不会动手,趁此我们可以暗暗布置起来。”

    甘疯子说罢这番话,向黄九龙道:“三弟事不宜迟,你先把全湖头目在一个时辰内秘密召集,听候指挥。快去,快去!”

    黄九龙领命,立时从身边拿出几面尖角小龙旗掀帘而出,甘疯子又向双凤拱手道:“两位女英雄家学渊源,又得师母亲授绝艺,当然不同凡俗。今天凑巧不过,两位光降到此,未知能稍助一臂否?”

    双凤赶忙敛衽答道:“愚姐妹同范老伯原属世交,同甘先生等又是异流同源,休戚相关,当然同舟共济,听甘先生指挥,不过愚姐妹功夫浅薄,不足当大任罢了。”

    甘疯子呵呵大笑道:“两位何必这样谦抑?得蒙两位扶助,何愁强敌不克。”又回头向范老头、红娘子笑道:“老先生同令嫒现在权且安心,我们只要同心合力,定可报仇雪耻,救出令婿。”

    这时范老头子已听明究里,知道事已到此,急死也是枉然,心神反而渐渐安定下来,只连连拈着长髯,盘算退敌救人的法子。惟独红娘子关心夫婿,听得甘疯子说明金昆秀刑伤病重,格外芳心粉碎,恨不得插翅飞向江宁,立刻手刃仇人救出丈夫。正想开口,忽听得自己父亲银髯乱拂,摇头长叹道:

    “甘兄,此番小婿陷身牢狱,受尽惨毒,都是老朽疏忽所致。从前老朽在江南江北盐枭堆里称雄尊霸,原想培植基业,待时而动。那时尊师陆地神仙和吕元先生那般老辈英雄,都与老朽暗地联络,互相策应。到后来死的死,散的散,老朽也遭挫折,隐迹湖滨,满以为我们一辈的抱负如电光泡影,不能振作有为的。不料现在我看得尊师几位门下,都是英才出众,大可有为,千手现音几位弟子和海上几位劫后英雄,都可以联盟团结,发扬先辈未了的志愿,因此老朽也死灰复燃,想收集旧部,助诸君一臂之力。恰巧前几天千手观音差两位吕侄女晋谒湖堡,顺道到舍下探望老朽,拿出千手观音的手书交与老朽一看,书内大意,说是清朝气数已衰,不久英雄辈出,天下大乱,劝我收集旧部,待时而动。老朽一看这封信意见与我相同,立时差小婿先到镇江一带,探看从前几个旧部情形,和近来官场有无变动。哪知忘恩负义的张海珊勾结了洞庭帮,不幸的小婿竟坠入他们的圈套。幸蒙甘兄探得内情,先救冯义,连夜赶到,不然的话,老朽和小女都被蒙在鼓中,今天敌人到来,难免措手不及,性命难保,甘兄这番恩德实在报答不尽。现在敌人在前,全仗甘兄主持一切。横竖老朽和小女两条性命,无异死里逃生,还不同他们一拚,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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