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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悔过知非佳人敦琴瑟 杀机肇祸君子远庖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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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柳塘看着玉枝卧在床上,昏迷不醒,心中惨痛,就向江老太太问道:“她倒是伤了哪里?”江老太太摆手低声道:“咱们还是外间坐吧,不要吵她。”说着,就领头儿先走出去。柳塘见房中陈设颇为考究,玉枝床上的被褥,都是崭新,几上药瓶和医具,全弄得洁净整齐,颇感主人厚意。又见江老太太对玉枝这样护惜,心中也发生和老绅董同样的感想。觉得向来没见过这样慈祥的老太太,由她的面目,便可想见心肠慈善。玉枝遇见这等人,真是运气,否则,这几天不知要受到何等折磨了?想着,到了外间,重又落座。柳塘想起还没正式道谢,就立起向江家母子作揖,说了几句感谢和道歉的话。江家母子也客气了几句。柳塘向那少年领教台甫,少年恭敬地递过一张名片。柳塘见上面印着“江湄”二字,旁边下角又是“水眉”两个小字,知道他是把名字拆开两字做号,虽然小巧,却有意致,想见是个性近文雅的人,就拱手称呼一声:“水眉兄。”那江湄连说:“小侄不敢。老伯大名,小侄已经久仰了。”柳塘却见他面貌英俊,堂堂仪表,已足十分欢喜。又见他如此谦虚,更觉难得,就也不再客气。只说:“小女这次幸而遇到府上搭救,要不然简直不堪设想,我真没法道谢。听说水眉兄还冒着很大危险,花了很多钱,请大夫给小女调治,更叫我感激涕零,但不知大夫治得怎样。”

    江湄便把请大夫的情形,说了出来。说到伤痕部分,就住口望着母亲。江老太太把话接过去,仔细讲说,子弹中在什么地方,停在什么地方,大夫用手术时是什么情形,现在伤口是什么情形。又转述大夫的话,受伤如何凑巧,虽然骨头把子弹挡住,却因余力已微,骨头所伤甚轻,绝不致落成残疾。柳塘听着才把心完全放下,知道女儿仍可做个活泼的人,过幸福日子,暗自庆幸。又由江家母子话中,听出他们是极守礼法的人。江湄虽奔走延医,但到行手术时,就躲开了,只由老太太一人照顾,所以伤势详情,只她能够说出。接着,江湄又讲了些当夜搭救玉枝的经过。柳塘申谢不已。最后谈到玉枝在何处养病问题,柳塘觉得不便长久在人家打搅,最好能搬回家中,或是移居医院。

    江老太太却竭力主张仍住她家,向柳塘说:“你若嫌我们这里房屋太窄,太不干净,定要搬走,我就不能阻拦了。若是还可以对付,只为不好意思打搅,跟我闹客气,那可不必。姑娘才治得见好,这一挪动得吃多大亏啊!”江湄也说:“老伯不必客气,这也不是客气的事,终归病人要紧。现在这位大夫治得很好,你若没有别的高明大夫,不想换人,那就得听他的话。他每天五点前后准来,等他来了,问问能搬动不能。大夫若说能挪动,您就搬走;若说不能挪动,恐怕我们就不肯容你,你也得设法疏通吧。”柳塘听了,哈哈大笑道:“水眉兄这话真是痛快,我只可依实了。本来受伤的人,不宜挪动,不比在医院里,有舒服的轮床,可以随便移动,但也只限在医院内。咱们这里得上车下车,上楼下楼,病人自然禁不住颠顿。大夫一定要反对的,简直不必问他,我就依实打搅了。不过她不知几时能好,得占您一间房,还有我们派人来伺候,也给您上下都添麻烦,真是不安。”江老太太道:“张先生既依了实,就别客气了。我家人口很少,只母子两个。向来湄儿住楼上,我住楼下东里间。现在我也搬上楼去,把楼下三间全归你们,有几位来伺候病人的,也能住开了。”柳塘道:“那我更不安了,还有您为小女请大夫,已经费了很多的钱,请告诉个数儿,我就送过来。”江老太太只说有限,不肯告诉数目。柳塘道:“这您万不能客气,我们打搅已经够受,还能叫您垫钱?您若不说,我们只可搬走,还不知得加多少倍奉还。因为您不说数儿,我们只可多还,这不是明理儿吗。”江老太太笑道:“您不用拿话挤罗我,这钱我们一定要的,只不必着忙,等姑娘大好了,回家时候,我给您通一篇细账吧。”柳塘见他母子如此诚恳,自己若再固执,反落小气,只可答应稍过再说。

    当时,又谈了一会儿,江老太太便说:“我现在就算搬到楼上去了,请你们就把楼下当作自己的房子,随便安置,不要拘束。”说完,又走到堂屋,唤来男女仆,吩咐他们对张二爷一家,都要当作主人一样伺候,不许轻慢。说着,忽听门外车声,有人喊叫:“大夫来到了!”遂见一位西装笔挺的大夫走入,后面还跟着一个护士,代提皮包,大家忙迎入室中。柳塘向他问了几句,大夫便动手治伤。除了江湄以外,大家都在旁边瞧着。大夫指着伤痕,讲说怎样再斜几分,便要伤到某块骨头,将成什么情形。再深一寸,便要损及某一部分,将要如何危险。大家听得毛骨悚然,只有暗自念佛。大夫又说伤势顺利,一直没有化脓等恶化情形,照这样下去,可望在半月内告痊。璞玉等细看伤口,虽觉和大夫的话相符,但那皮肉翻绽的状态,实觉惊心惨目,几乎要哭出来。但大夫却认为状态极佳,好像满不介意,这就是经验的关系。因为大夫见得重症多了,对这轻伤自然视如无物。病家却是初见,又加关心,不免张惶过度。所以病家初到医院,没有不恨大夫的,总觉病势严重,大夫不该如此轻藐,大有玩忽人命的嫌疑。却不知大夫成年累月,每日每时,都在和病人打交道,任何重症,都已见过,渐渐养成硬的心肠。就和城市人死了一人,四邻都怕闹鬼,而战场伏尸盈野,却从没见过某个兵士惊吓成病,可见情感是可以随环境而加磨练的。大夫若总像病家那样易动感情,恐怕他们本身也要成为病人了。

    当时,柳塘向大夫询问明白,确知玉枝绝无妨碍,心中一快,不由觉得自己的病也好了一半。大夫走后,江老太太便上了楼,柳塘便占据了她的房间,和璞玉、老绅董商量,该叫谁在这里照料。老绅董自告奋勇,柳塘却知道她不是能看护病人的人。她那粗莽举止,再加上遇事张惶,病人倒得受她搅扰,不能安静,何况她本身还有碍卫生,常人同居都不相宜,更莫说病人了。但再想到别人,太太是不好惊动,而且她也必不愿伺候玉枝。女仆便有一两个可用,无奈她们只能做些粗活,贴身伺候还得个有耐性细心的人。除非得劳动璞玉,但璞玉现在既不成心思,也还有种种不便。从警予身上论,她是朋友的太太,来此寄居;从自己身上说,她是姑奶奶住娘家,都不好开口相烦。实在没法,只可向医院雇用看护。但也不能把玉枝完全交给看护,没个亲近的人在旁守护着,孩子清醒过来,难免要寂寞伤心,那就得我自己住在这里了。

    正在这样想着,璞玉已开口说道:“还是我来看护玉枝吧。头样儿我也没事,二样儿是除了我怕也没合适的人,太太自然不能来,你又病着,再说这又不是男人能干的事,你不用犹疑,就派个老妈子来伺候好了。”柳塘道:“我也想到这层,只是不好意思劳动你。”璞玉道:“大哥怎么跟我说这个?”柳塘道:“我并非跟你客气,只因这是别人家里,不大方便。若在咱们家,我就把玉枝全交给你,你为侄女多受些累,也是应该的。现在玉枝不能即刻回去,住在外面,警予把你托给我,我不好好儿照应,反把你赶到别人家去住,这算什么呢?”璞玉道:“您的讲究也太多了,我却不懂这些。玉枝既需用我照管,我就得照管,说不着别的,你只回去给我们想法儿送饭好了。”柳塘想了想道:“这么远路,送饭可不大方便。再说,你和玉枝要临时想吃点什么呢?有了,我也陪你们住在这儿。几时等玉枝好了,再一同回去。”璞玉道:“那不大好吧,这一来岂不全家都搬到这儿,只把嫂嫂一人抛下了。”柳塘低声道:“我就为她才想住到这里,你知道我平日只和雪蓉、玉枝住在中院,跟太太缺少来往。到雪蓉走了,就只剩下玉枝跟我做伴。近日又加上你,可以说说道道,现在你陪玉枝住在外面,我自己独居家中,不要寂寞死吗?”璞玉道:“不是还有嫂嫂陪着?嫂嫂近来对您很关切,不像以前那样冷淡了。”柳塘摇头道:“她若还像当初那样冷淡,我自己就住在家中,受些寂寞,也没什么。就为现在她对我忽然亲热起来,我才更受不住。有你们在旁还好,若只我一人在家和她守着,我简直时刻不安,等于受罪。所以非得跟你们出来不可。”

    璞玉听着点头会意,老绅董却不大明白,就问:“你怎么跟太太这样不和美呢?”柳塘摆手说:“我们是天生没缘,等得闲再跟你说。”遂又跟璞玉商量。少时和江家接洽,就正式租楼下这几间房。柳塘住在靠外一间,璞玉和玉枝同住一室,另由家中唤两个女仆伺候。再派个厨子来做饭,和江家公用厨房,自己另安个炉灶。璞玉听了,道:“你既要搬过来,只好这样办了。不过,跟江家租房,是不大合适。人家本来不想把房子出租,再说,以前救玉枝,花钱受累,全是出于好意。咱们若跟他讲租讲赁,讲借讲还,倒像把以前的好意都湮没了。不如从明情上来,现在只依实打搅,日后再一统儿补情。”

    柳塘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我这会儿有点昏了,只想跟他们素不相识,却忘了已经承了老大的情。现在怎能跟人家生分呢?好,就这样办,你且在这里,我回家去安排一下,晚上再来。”璞玉说:“你已够累了,不如在这里歇着,我回去叫人,好在没许多事情,只把铺盖和应用东西带来得了。”柳塘想想,本来没麻烦,璞玉很能办理,而且自己实觉疲乏,不禁发颤,就烦她去一趟也罢。便点头道:“好,姑奶奶你就多辛苦吧,好在车还在外面等着,你去看着办,凡是该用的就带来。太太若已回家,你就把情形告诉她,并且提我说的,这里得有个男人照应,不然就不大方便,所以我留在这里。请她负责看家,也不必来瞧玉枝,好在没多日子就回去了。除此以外,还叫她给派两个老妈,再派一个厨子,顶好叫二师傅老朱来,把老王留在家里;太太若还没回去,你自己就斟酌带人来好了。”

    璞玉唯唯应着,就出门坐车走了。回到家中,见太太已经由母家回来,正因柳塘等失踪,诧异非常,询问女仆又都说不明白。见璞玉回来就迎着叫道:“你们都哪里去了?我回家见房里没个人影,吓了一跳,问她们又说不清楚,可是玉枝寻着了么?”璞玉就一面告诉她寻着玉枝的经过,一面进入房中坐下,渐渐说到柳塘和自己要住在那边,看护玉枝的话,又传述柳塘的意思。太太听着,脸色渐渐发暗,感觉各种的不快。第一,她在这两日已暗地给玉枝上了个公主的绰号,可知对柳塘重视玉枝如何不满。这时又听竟因玉枝劳师动众,大肆张惶,更觉气愤,但只闷在心里,说不出来。现在又由璞玉口中,知道柳塘和璞玉搬过去照料玉枝,一面更抱怨柳塘气迷心窍,何致把个用钱买的穷孩子,当作性命看待?一面又感觉柳塘,太把自己见外,自己这样对他巴结,并没换过一点心来,还是这样疏远。现在,他和璞玉一同去照看玉枝,竟不要自己同去。论理,玉枝不光是他女儿,自己也是玉枝的娘,这差使该是我的。璞玉算是那一份儿!再说,他又病着,本身也要人伺候。从前是雪蓉、玉枝的事,现在雪蓉走了,玉枝受伤,只有我去才名正言顺,何况我也愿意去,可是偏不叫我去,非得拉扯着这个挨不上的璞玉,这不是成心气人么?你们全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家受冷清,还捎信儿不叫我去瞧看,简直表明你们是一窝一块,我是外人,连上前都不许了。太太暗憋暗气,但还能忍耐得住,口中敷衍答应,除了面色不好,还没别的不好态度。但到最后璞玉说到柳塘请太太斟酌派两个女仆,再派个厨子,可要二师傅老朱去,叫大师傅老王留在家里。太太一听,心里猛被刺了一下,只觉面上发烧,却因对面没有镜子,不知是否已经红了。

    当时,她几乎不能自持,只疑柳塘这话是有意讽刺自己。自己和王厨子的秘密,他当然已经知道,却不知自己和王厨子断绝的事。现在他因照料玉枝,移居他处,要叫个厨子前去做饭,只直说要我派个厨子好了,何必还指出人来?又明说老王留在家里,这无异是骂我。好像是说,家里碍眼的人全都走了,现在我把老朱也叫开,只留下老王,你正好和他任意胡为,这不正对心意么。太太想着,气得要死,但却冤枉了柳塘。柳塘在说话时本没这种意思,只是觉得不愿老王前来,所以指名要老朱。但太太这一误会,竟越想越深了。璞玉见太太神气很不好看,不知何故,只疑是因柳塘为玉枝移居外面,把她一人抛在家里,感觉不快。但也不好询问,更没法劝慰,只得说道:“您看带什么,咱们就收拾吧,老妈子该叫谁去,您也吩咐一声。”

    太太寻思半晌,还在厨子问题上走心思。自思我若怄气,就依他的话派老朱去,但那样就更被他看坏了。他在外面住多少日,就以为我和老王纠缠多少日,那够多么冤枉。何况现在我已讨厌老王,想要改过学好,跟柳塘重新和好,安度晚年日月了,这气是怄不得的。只好把老王派到那边去,柳塘明白我现在已然改过,和王厨断绝,再不需要他了。想着便道:“老妈子叫周妈、耿妈去吧,她们还机灵,不致叫人着急。厨子的活,我看还是叫老王去。老朱手艺差得多,只能做下手活儿,去了也顶不住。二爷和玉枝病后都得将养,还是叫老王去好了。”说着,就把女仆叫来,分派了几句,又派一个到厨房传达命令,这才和璞玉收拾铺盖衣服,以及各种应用东西。该装的装,该捆得捆,好半晌才忙完了。两个女仆也把自己的东西带好,预备随行。

    正在这时,那一个上厨房传令的女仆回来了,向太太说老王正在病着,感冒发烧。他说现在不能出去,在家里对付做活儿还成,若叫出去搬搬弄弄,他可顶不住,求太太派老朱去,容他养两天儿。太太听了,心中不悦道:“瞧这个娇贵劲儿,叫他办点事,他又病了。”说着,瞪了那女仆一眼,心想,叫你去传两句话,你却去了半点多钟,不定在厨房说了些什么,还许老王没病,替他说谎呢。太太料得确实不错,这女仆果然在厨房多说了些话。因为她是太太贴身的近人,从前太太和王厨的秘密,都在她心里,因而得到许多便宜。太太时常额外加以赏赐,王厨也把美膳佳肴,给她吃头口儿。但今日太太既和王厨疏远,就不大肯给钱了,王厨却常常和她说私话,数说太太的寡情,又托她设法从中解和,重圆旧好。这女仆虽不敢对太太有所表示,却很希望王厨重承恩幸,自己好从中取利。但一直不得机会,太太又把厨房移到跨院,使王厨无法进入内宅,更隔断了天台之路。王厨怀恨,自不必提,这女仆也跟着抱怨。这时,璞玉回来,向太太诉说一切事情,她都在窗外听见了,及至太太派她去厨房传令,她到厨房,先对王厨把所听的事都学说一遍,才提到太太派遣王厨前去伺候柳塘的话,由此就生了事了。

    若是简截的传达命令,王厨只有依从,不会违抗,只因多说了些闲话,王厨明白了情形,不由才生了心。因为他和太太隔绝已久,心中怀恨而又希望变好。无奈家中耳目众多,他又移到跨院,没有再入内宅的机会,却仍痴心不断,以为若能和太太接近一谈,或能诱惑她重修旧好。否则,也要问个明白,她为什么要闪自己,是否有了别人,但只苦没法到太太近前。这时,听女仆说举家外出,连下人也带出几个,家中只留下太太一人,认为这正是绝好的机会。却不料太大正要隔开自己,派去伺候柳塘,而且听女仆诉说,老爷原指名要老朱去,太太反而做主派遣自己,不由大为气愤,骂了一阵。于是就托女仆给他告病,定要留在家中,预备大家走后,自己向太太做一番交涉。女仆回报,太太知道王厨必非真病,料到是女仆把情形告诉了他,他才生心装病。当时也不好说什么,就问老朱呢。女仆说:“老朱天天做完饭,就出去遛鸟儿,得天夕才回来。”太太听了,就向璞玉说:“你先带着两个老妈走吧,少时我准派个厨子去,误不了你们吃饭,明天我自己还要过去看看。”璞玉应着,便令人把东西先搬出去,放到车上,然后和两个老妈子一同走了。太太送到门外,看车走远,方才回入院中,满怀郁愤,无可发泄。忽然想起王厨抗令的事,就不回内宅,直转入跨院,走到厨房门口,立住向里一望。但见房子只王厨一人,正吸着纸烟,坐在凳上哼着小曲。因为这时正是工作时间,他穿着做活的旧衣服,脚下破鞋破袜,溅的积年的污泥油渍,再加满脸油光,好似一刮可以刮得下来。这情形和他当日每晚梳洗打扮,尽幸承恩的时候可差得多了。不过太太当日,也并非没见过他工作时的模样,只是当时并不理会。现在却是有些缘分满了,看了就分外讨厌,再加上心中的怒火,不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王厨看是太太,初觉一怔,似乎欠身欲起,但随即坐下不动,又沉下了脸儿。他心中本也存着怨恨,初见太太,出于意外,一时心中无主,想要起身,还她个主仆的礼节。但见附近无人,只自己和太太两个,觉得这时很不必照主仆身份来讲礼法,正好以情人资格发作脾气,就现出生气的样儿,不理太太。哪知太太这时绝没想到情爱,一见他傲然不睬,心中更怒,就大声叫道:“老王,你怎越来越不像话!我叫你去给老爷做饭,你竟装病不去,这成什么规矩?我竟不能支使你了。”王厨听了,瞪着眼儿道:“我不去就是不去,怎么就该我去?”太太听了更怒,跺着脚儿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还懂点规矩不懂?我派谁去谁就得去,不去就是不成!”

    王厨听太太满嘴的官话,好像忘了和自己的关系,不由也大怒道:“不成怎样?还能把我发了?你还是别提规矩,厨子也曾在太太房里睡过,那又是什么规矩?可是现在厨子挨不上了,变成眼中钉,讨厌鬼,叫人往外赶了。”太太听他明揭自己短处,不由气得通身乱抖,但虽恨不得吃了他,无奈当日曾经失身,此际便无法反口。呆了半天,才颤声叫道:“你真万恶,敢跟……跟我这么说话。”王厨冷笑道:“有什么不敢,我敢的事还多着呢。”说着,还挺胸腆肚的做了个难看的姿势。又道:“你还说我万恶,我还说你水性杨花,没情没义呢。当初跟我怎样好法,现在竟给抛在脖子后头,再也不理,我是哪点儿得罪了你?哪点没伺候好你?现在你这是又有了别人,得新忘旧。”太太这时已气得要死,心里如被刀绞,才明白失身小人如此受制,真觉悔不可追。

    其实,不止女人如此。自古至今,若干英雄豪杰,正人君子,和小人共事,将把柄落到他们手里,弄得终身受制,无术自拔,只为一念之差,以致身败名裂的多了。太太以前虽然甘心改过,但还以为王厨是个下人,可以任凭自己取舍,尚不觉有什么害处。这时,忽发现了王厨的惫赖面目,才醒悟自己已种下祸根。此际,太太已气得眼泪满眶,说不出话。王厨又笑着道:“太太便是不喜欢我,也该念点儿旧情。热灶也烧一把,冷灶也填一把,别把我扔下不理。像这次老爷跟别人都走开了,家里只剩下你,咱们清清净净说说道道,不正好么。你怎这样狠心,倒要把我打发出去?你要知道,就留我在家里,也不碍你的眼,不管你的事呀。”太太听着,愤恨悲悔,万端交迸,若不为维持自己的尊严,真要哭了出来。但已泪流满面,就咬牙说道:“你少说这……这话,我算知道你混账。你只说去不去?”

    王厨冷笑道:“还没忘这个碴儿,我说不去,自然不去,谁也抬不了我去!”太太顿足道:“好,你是不愿意干了!”王厨冷笑道:“就算我不愿意干了,看谁敢辞我?”太大知道没法跟他再说,再说也得不到胜利,只得走了回来,但已气得昏头涨脑,出跨院时,把头撞在了门上,王厨在后面还直说轻薄话,太太也不理他。回到房里,伏在床上,流了半天眼泪,自怨自艾。当初,自己怎竟做了这样错事,到如今竟被小人制住,不但号令不动,还要受他的气。若使出主妇威权,把他斥退,恐怕他决不肯甘休,还不知要怎样败坏我。想来竟是一筹莫展,只有甘心受制。但这口气怎忍得下呀!太太哭了一会儿,又怕被人看见,又急忙重新洗面擦粉,掩饰泪痕。见天色不早,就叫女仆看老朱是否已经回来。须臾女仆把老朱唤到院中,太太便吩咐立刻携带厨房应用家具材料,到那边去设立厨房,不要误了今天晚饭。若是一个人张罗不开,就叫宝山跟着帮忙。又叮嘱他去了务必用心伺候老爷和老少姑奶奶,不要马虎,从这个月给长五块工钱。老朱听了,自然大喜道谢,连忙赶回厨房收拾。太太这样给老朱长工钱,自然有着和王厨怄气的意思。

    哪知老朱得意之下,回到厨房就对王厨说了,王厨又添了几分气恨。跟着,宝山又到厨房来,给老朱帮忙,王厨看着更觉刺目。王厨近日因被太太疏远,而疑心到宝山身上,并不为看出什么形迹,而只是因为宝山年轻漂亮。其实,宝山现在娶了有私房钱的净莲做太太,生活很是富裕,原不必再做奴仆,只因他从小在宅中长大,恋着主人旧恩,又加上对柳塘有着一种敬爱心情,总觉舍不得这位好心眼的老爷,所以仍在宅中奔走。不过他的气派已不像个下人。他的太太常常用心打扮丈夫,总给做讲究的衣服穿着。但到宅中还要按下人规矩,穿件蓝布罩袍,却仍掩不住他的翩翩风度。王厨看着,觉得这样的人,常常出入内宅,太靠不住,又加太太因宝山自幼便跑上房,到这时仍当他是小孩子,相待较为亲切,使王厨更加胡思乱想。这时见宝山进来,帮老朱收拾东西,卷起袖子,露出里面灰绸袷袍和雪白的小褂,心里暗想,他这哪像是下人?太太看惯了他,自然闭着半只眼就瞧不上我了。过了一会儿,老朱收拾完了,便和宝山陆续把东西运到门口,放到雇来的车上。到最末一次,王厨也跟到跨院门口瞧着,见太太又由内宅走出,把两个包袱交给宝山,叫给老爷带去。又叮嘱道:“你父亲也在那边,你去了和他商量,留下一个伺候老爷,可别都回来,也别都不回来,家里没个正经人也不成。”

    宝山应着走了,王厨在旁听着,又疑心生暗鬼。认为太太的话隐含微意,表面叫宝山和他父亲回来一个。实际是要宝山自己回来。又听她说家里没正经人不成,更觉生疑。心想,你只把张福、宝山看做正经人,我就不是正经人?其实,太太所谓正经人,只是可靠得用之意。王厨胸中心怀了成见,总是把正事想歪,好事想坏。待宝山走后,王厨才忙着做饭,到饭熟由老妈端上去,他就溜到门口,查看门房里有谁在屋。见张福正坐在里面,还有一个由早晨派出寻觅玉枝的男仆也回来了,正和张福商量,要回家去看看。张福说:“今天人都走了,只剩我们俩,你就过几天回去吧。”那仆人坚说家中有事,张福只得答应叫他回去。这时,王厨便问张福:“你回来了,是把宝山留在那里了么?”张福点点头道:“可不是我得回来,家里离了人哪成。你瞧这老郭光会脱懒儿,指着他能放心么?”王厨听宝山留在那边,本该释解疑心,但他还存着成见。以为宝山自己必然很想回来,只因被他父亲强给留在那边,才无奈屈从,并不能由此断定他没有关系。当时和张福搭讪两句,就又回厨房去了。

    张福倒真是个义仆,肯负责任。到晚饭以后,他因老爷不在,责任全在自己身上,就在临睡时把全宅都巡视一遍,连内宅穿堂后的小后院都看到了。把穿堂门上了闩,退出堂屋,又嚷着请太太关上前屋的门,说:“今天家里人太少,院里太旷,不得不留神。”太太就依言把门关好,又说了几句话,张福才转到下房,叫女仆赶快睡觉,不要点灯耗油,便退出内院,回到门房。他因平日柳塘在家,入睡很迟,家中的人都陪着熬夜。今日主人不在家,就一切提早,在午夜以前入睡,这是寻常少有的,当然夜里也没有差使,可以安静睡一夜了。哪知他没料到,今夜比柳塘在家时,还不清静。因为虽没老爷熬夜,太太那边却闹了个通宵。不过,并非她自己要醒着,而是被人搅扰的。

    原来,王厨在张福巡视以后,过了不大工夫,便溜进内院。也是事逢恰巧,若不是张福劝谨,把太太堂屋后面的穿堂门闩上,当夜便得出事。因为太太堂屋前门,是每日必关的,后面穿堂门却常常开着,内院有一条极窄的小夹道,可以通到小后院。所以,前门虽关,若开着后面穿堂门,仍可以由过道经过后院进入堂屋。王厨进院,先蹑足走到前面屋门,用手推推,见关得严紧,就转身由小夹道转入后院,去进穿堂门,却不料也在关着。王厨不由心中纳闷。他本是想先溜进房中,和太太当面谈判,因为料想这时太太对自己正在冷淡,要她开门延见,恐怕不易,所以用这掩袭之计,打算先行据住要害,再做谈判。这就和拿破仑用兵一样,将向邻国要求归附,并不遣使致书,只开大军乘其不备,攻入国都,掳住国王,自然便可以予取予求了。但不料对方先已有备,竟然把国境完全封锁。

    王厨对前门关闭,原在意中,却没想到穿堂门也会关了。失望之下觉得这穿堂门向来不关,今日忽然改例,这里面必有缘故。想是太太因家人尽出,只剩她一人,已想到我要乘机和她亲近,所以预先加了防备。这女人真个无情。俗语说,“仙鹤顶上红,黄蜂尾上针,两般俱不毒,最毒妇人心”,实在一点不错。当初那样要好,现在竟变得比生人还生,仇人还仇,我并没得罪她,平白无故就把我给扔了,好狠毒的东西!你的心怎么长的?想着,暗自发恨,越想越不甘心,忽然仰首觉得头上有些光亮,就想起太太住室的后窗,正临着小后院,就搬了条板凳,放在墙角,登着上去,用手扳着窗沿,恰巧对着后窗。这旧式房屋的后窗,只为透风露光,安得很高,也不甚大,而且照例是用纸糊的。见房内只亮着一盏小台灯,太太已睡在床上,盖着被子,却还未入睡,正吸着一只纸烟。因为那床很大,太太只占着外边。里面还空了一半。王厨看着,觉得那一半空位,正是自己分所应得,并且久经享受的地盘,不由又是动心,又是生气,就举手轻敲窗棂。

    太太听见,吓了一跳,坐起来四面乱看,似还没想到后窗有人。王厨就把窗上破孔扩大,撕去破纸,太太才抬头看见,吓得要叫。王厨怕她真叫起来,忙说:“是我。我在这里。”太太似乎听出是他,惊心方定,怒容遂现,直着眼儿怔了一下,才含怒说道:“你……你这是干什么?”王厨道:“太太你把穿堂门开开,我进去跟你做伴儿。”太太怒道:“放屁!你快给我滚开,我用不着。”王厨咂着嘴儿道:“怎么又用不着我了?别价呀,你自个儿不也怪闷的。再说,我想你这些日子了,别狠心,好人,快开门。”太太气得咬牙道:“快滚开?别讨没脸,我很用不着你想。”王厨道:“你不用我用谁啊?今天不就是我么,你想别人也没有啊!”太太气得要死,但只能喝他快滚,说不出别的话。王厨却是忽软忽硬,忽而嬉笑挑逗,忽而恶语讥诮,最后竟说出极不堪入耳的话。太太听着越发怒恨,但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喊起前院的人,问他个欺侮主妇罪名,无奈自己早已受欺,这时再做好人,只有多受羞辱。若是放任胸中的气恼,更得和他拼命。但那样更得闹出极大的笑话。当时自知无法,只得一面抑制怒气,一面现出坚定的颜色。对他呵叱,想叫他绝望走去。

    但王厨初意,虽抱着续欢的希望,而内心还存着积久的怨恨。起先好言央告,希望能够开门,因过了很久,见太太好像一块严冬的冰,只有越冻越坚,越坚越冷,泼上水也是一起冻上,绝无融化的可能,他才绝了望,却仍迟迟不走。因为希望一绝,怨恨也跟着涌上来,还要乘机发泄。他仍站在后窗,运用口舌,说着各种难听的话,故意要使太太气愤,看着快心。却又不忘原意,常常叙说旧情,叫她羞怒至极,而又无计可施。这样,直搅了半夜,最后太太只剩了俯首哀泣,王厨也觉得疲乏,才指着她又说一阵。临走还说:“不用你这狠心眼,想把我抛开,只怕你抛不掉。你只说跟我好过一天,就算是我的老婆,到多晚也是我的老婆。想要翻脸不认账,那可不成。今天我也乏了,咱们明儿算账,明儿晚上你若不开门等我,我什么事都办得出来。反正我是个穷人,一条穷命,跟你总拼得过。”说完,便跳下去走了。

    太太这里又哭了半天,到天亮才稍睡了一会儿,醒来便又想起夜中的事,满心愤懑,而又畏惧。她这时虽认出王厨的凶猾面目,但除了自悔以外,绝无办法对付。于是,对王厨恨虽恨到极点,怕也怕得够受了。可惜,一个精明强干而又带着泼辣性格的太太,竟因一度失足,受了小人挟制,既不甘屈服,又无法反抗。在要保持身份颜面的立场下,忍着痛苦,和那没有身份,不顾颜面的小人周旋。试想,这是什么罪过!于是,经过这一夜的搅扰,她的神经便已大受损伤,变成个懦弱的人。好似把王厨当作凶恶的魔鬼,这魔鬼长久藏在她的脑中,时时现形的对她恫吓。

    这日,从起床之后,她便提心吊胆,寻思王厨必乘着家中无人,尽情搅闹,逼自己屈服。但自己已把他恨入骨髓,畏如蛇蝎,宁死不甘屈服,但对他又没法可治。若辞了他,那就更受不了,留着也是后患无穷。不必向后想,只在这几天里,他便不知还要出什么花样,起码也要照昨夜那样整夜纠缠,自己便如受一夜酷刑,好似一个人独坐荒郊,被恶鬼包围,现出百种怪状,发出百种恶声,来相震吓。又好似落在夏日的粪坑里,四面被蛆虫嘬咬,求死不得,欲逃无路。太太想着,只觉来日大难,满心是病,连饭也没吃。饭后觉得身上难过,头也晕疼,躺下睡觉,也睡不着。忽然宝山回来了,替柳塘取烟膏,太太就想到他那边去看看,叫宝山稍候,自己换件衣服,便和他一同出门,直奔到江宅。下车进去,璞玉见她来了,忙接入房中。柳塘正在吸烟,也迎出来,笑着招呼太太,大有相敬如宾之意。太太看着人们的笑脸儿,不由感到心头暖温,好似得着安慰,就先去看看玉枝。玉枝这时正清醒,见太太到来,虽说不出什么,却由眼光中表现出受宠若惊,又感激,又踧踖。太太问了问受伤的情形,柳塘详细诉说着,太太不住咨嗟叹息,随嘱咐她安心调养。向房中瞧瞧,见玉枝床旁,放着一张长沙发,上面有璞玉的被褥,便知璞玉完全担负看护之责,就向璞玉说了些叫姑奶奶受累的客气话,好似把玉枝当做自己的女儿。柳塘听着暗笑,遂让她进到自己暂借的卧室去坐。太太见里面陈设齐备,就问:“这屋子算是借用吧?人家的东西都没挪动呢。”柳塘就把江氏母子的好意说了。

    这时,江老太太听说张太太来到,就下楼周旋。太太和她谈得十分投机,璞玉伺候玉枝睡着,也过来加入谈话,大家团坐倾谈,颇似家人骨肉之亲。太太由江老太太的慈眉善目,柳塘的和蔼诙谐,璞玉的诚实无欺,感到一种祥和意味,好像房中一片光明。望着每个人的笑脸,都觉可爱可亲。再回想家中的寂寞光景和自己在家的痛苦心情,所见王厨的狰狞面目,真觉像地狱一样,更看着这里好似天堂,就恋恋不忍离去。直到天夕,江老太太要留太太吃饭,柳塘客气着,请江老太太到楼下来吃,结果取折中办法,仍在楼下同吃。江老太太自己下厨做了几样得意小菜,专请太太,太太也没法推辞,就留下吃饭。在吃饭中间,太太更觉此间可恋,真恨不得留下和柳塘、璞玉做伴,以免回家受罪。但自知是位主妇,有着守护之责,尤其柳塘不在,自己更没理由抛弃职守,住在外面。但这时忽听院中女仆叫着:“下雨了!”太太心中一动,暗想,这雨若下大了,自己可以托词在这里住一夜,暂避今宵苦恼。于是,心中祷告老天爷快叫雨下大些,并且不要停止。但老天却不肯使她舒心,到饭后雨就停了,过一会儿,又下起来,下一会儿,又变成牛毛细雨。太太饭后和大家谈天,只不说走,心中却盼着到相当时候,雨再大起来,必有人挽留住下,自己便趁坡儿不走了。哪知道直到夜间十点以后,雨还是停停下下,不大不小,柳塘和璞玉见太太今日和每个人都特别亲热,又改了平日沉默寡言的习惯,谈笑风生,好像恋住了不肯走,都觉得奇怪。到钟打十一点,太太可再忍不住了,装做失惊地说道:“天都十一点了,我可得走了。”说着,又立起来,向外看看说道:“怎么不知不觉到这时候了,外面还下着雨……”

    江老太太不知柳塘家中情形,只看着他们夫妇间,甚为和美,听了太太的话,就说:“你何必回去?就住在这里得了。”璞玉一听江老太太的话,不好不跟着挽留道:“真格的,嫂嫂别走了,你就住下吧。外面上淋下滑,天也太晚了。”太太沉吟着道:“可是,我不回去,家里交给谁?怪不放心的。”说着,眼望柳塘,似乎和他商议。柳塘这时万没料到太太有心住在这里,又当着外人,不好显露生疏。就顺口说道:“家里好在有张福照应,你就不用走了。”太太犹疑一下,才道:“好吧,那么我就在这儿对付一宵,明儿再走。”柳塘听她居然答应住下,大出意外,璞玉也觉愕然。当时,太太既不走了,便仍旧坐下谈笑。柳塘心中却打了转儿,自思,我才得借题躲出来,她竟又追到这里,不知是什么意思。前几日虽曾同室,却是我害病,她来伺候。现在我的病已好了,实不愿再和她像普通夫妇那样同室而居。但这里可住的房,只有两间,一间被玉枝占着,璞玉陪她,太太住下势必和我同室。否则,若叫她也到玉枝房中去住,似乎不大合宜。这可怎么好?想着,忽生一计,就提议说今夜太太住下,大家可以熬夜打小牌儿。

    江老太太首先答应了。太太和璞玉只得陪着。柳塘本想叫江家母子和太太、璞玉共凑四家,自己置身局外。但一问江老太太,才知江湄出门办事去了,今夜未必回家。柳塘做法自毙,只得强支病体,和她们打起来,哪知过了一会儿,竟支持不住了。璞玉也屡次离座去照看玉枝,不能安心久坐。江老太太看出情形,等打完四圈,便说张二爷害病才好,不可过力,咱们散了吧。柳塘只得随着一笑而罢。江老太太伸手从他的钱堆中取了一元钞票,放入自己袋里,笑道:“你们住我的房子,可是赁的,不是借的,每月租价一元,我已经收了。”柳塘听了初觉一怔,随即悟到她的用意。原来在本地有种风俗,也是出于迷信的妈妈大全,但妇女却都十分拘忌的遵守,就是凡遇亲友借住房屋,不许夫妇同室,否则便于主家不利。若是在借住时期,发生怀孕事项,查明有据,主家可以认为污毁房屋,去兴问罪之师,要求赔偿。所以普通人到亲友家借住,多是夫妇异室,以泯猜嫌。但租赁却是例外,因为租户出钱赁房,那房便临时属于租户,和主人无关,也就没有吉凶的问题了。其实,即便仍然有关吉凶,房主也没法长期干涉租户的男女居室,只好开这方便之门。但由此便有些开通的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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