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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病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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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九辆汽车(按时间计算租金)。一个僧侣也没有,一个牧师也没有,一切都由八个治丧委员办了。这等等,毫无遗憾地发挥着被葬者的人格。两小时半的大行进,一丝未乱,什么事故也没有出。到完全入好穴的辰光,是上弦月开始放射青辉到礼堂上的下午六时了。

    内山完造是鲁迅的好友,基督教徒,内山书店的老板,其人好义有识见。抗战中,鲁迅的冢墓被敌伪毁坏了,后忽有人把它完全修复而不以告人。据景宋说,想必是出于他的慷慨而不肯居功。

    我和吾友罗膺中,为要永久保留鲁迅的手迹,遗物,以及工作室的全部情形起见,曾经同至西三条胡同住宅,照了十几张相片,以存纪念,且以一套邮寄给景宋。

    至于哭挽鲁迅的诗和文,当然很多,我仅就吾友中,选录许季上(丹)、张冷僧(宗祥)的诗各一首,马幼渔(裕藻)、罗膺中(庸)的挽词各一联,附录于下,以见一斑。

    许季上《哭豫才兄》————

    惊闻重译传穷死[1],

    坐看中原失此人。

    两纪交情成逝水,

    一生襟抱向谁陈。

    于今欲杀缘无罪[2],

    异世当知仰大仁[3],

    岂独延陵能挂剑,

    相期姑射出埃尘。

    张冷僧《哭豫才诗》————

    老友飘零剩几人,

    海滨惊报损愁身。

    文章几度疑戕命

    魑魅千年见写真。

    别有烦冤天莫问,

    但余慈爱佛相亲。

    呕心沥血归黄土,

    天下黔娄识苦辛。

    马幼渔《挽豫才联》————

    热烈情绪,冷酷文章,直笔遥师蓟汉阁;

    清任高风,均平理想,同心深契乐亭君。

    罗膺中《集遗诗句挽鲁迅先生联》————

    荷戟独彷徨,岂惜芳心遗远者;

    大国犹酩酊,如磐夜气压重楼。

    翌年一月我利用假期回南,特至万国公墓,在鲁迅墓前献花圈以申哀吊,归途成《哭鲁迅墓诗》一首,附录于此,以终斯记:

    身后万民同雪涕,

    生前孤剑独冲锋。

    丹心浩气终黄土,

    长夜凭谁叩晓钟。

    [1]十月十九日夜,见《日文晚报》载兄死讯,述垂死前情况至为凄切,不忍再读。————作者注

    [2]子贡子路相与言曰,“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不禁”。————作者注

    [3]兄慈仁恻怛,心如赤子,而世人不省,伐树削迹,厄之至死。————作者注

    读后记

    在新旧转变期中的一个文化工作,社会改革者如鲁迅先生,我们任何人都可以研究他,这是超乎捧与骂的一种任务。如众所知,就他三十年的文笔生涯,正是研究近代文化史的不可少的强有力的佐证。但是,关于这方面,仅只从作者自身是不够的,因之有渴求同时代有关系者的阐发。

    许季茀先生是鲁迅先生的同乡,同学。而又从少年到老一直友好,更兼不时见面,长期同就职于教育部,同执教于各地,真可以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知己好友。在这种弥足珍贵的情谊之下,我敢于请求许先生写回忆,谅来不是冒昧的。

    他们两位是知交,个性却不大相同。闲尝体察,他们在侃侃畅谈的时候,也会见解略异。首先必是鲁迅先生绷起面孔沉默着。但过不多时,彼此又水乳交融,毫无隔阂地谈起来了。不但和许先生如此,有时遇见别的老友齐寿山邵铭之先生等也会有此情状的。奇怪的是齐、邵先生等也和许先生一样,稍稍沈默之后又欢快地交谈了。鲁迅先生时常坚信地说:“季茀他们对于我的行动,尽管未必一起去做,但总是无条件地承认我所做的都对。”就这样,他们的友谊互相坚守信赖。就这样,鲁迅先生常常引以自豪,认为生平有几个生死不渝的至友。

    有时也会听见鲁迅先生批评许先生人太忠厚了,容易被伪善者的假装所蒙蔽:他相信这人是好的,结果却会是或明或暗地首先反对他。因此时常为许先生操心。我也部分地同意鲁迅先生的话。因为在女师大风潮发生的时候,坚持拥护杨荫榆暗暗反对许先生的,就是他委以女附中主任的那一位。她有权术威胁那些毕业与快毕业的女中学生,不得不拥护杨荫榆。使转眼之间,从女中转入女师大的同学态度为之丕变,使整个学生团体立刻分裂为二。

    然而许先生的忠厚却赢得鲁迅先生的友情。不,他们互相的忠厚,真诚地遇见了。许先生一生朋友中,毕竟还有鲁迅先生其人在内,因此又可以说鲁迅先生的操心是过于仁慈了。只要把握着这份友情,其余何足道呢?他们像友爱的亲兄弟般相处,同仇敌忾,一见于对章士钊的暴谬,再见于广东中山大学的辞职,无患得患失之心,惟大义懔然是见,求之古人,亦不多遇,世情硗薄之秋,得此顽廉懦立了。

    被五四潮流激荡了的青年,求知心是非常迫切的。不甘于初师毕业了此一生的我,原希望入大学,而被经济限制了,转而投入女师大,因此幸运地得在许先生当校长时滥充一学生。他和蔡孑民先生约定,凡北大有学术讲演,女师大学生可以尽量参加,而所有教师,也多自北大延聘,因此把女师大学生的程度无形提高了。这都是由于许先生苦心孤诣的布置。然而挡不住一些拥护女人长女校的醉心之徒的播弄,在我入学校一年之后许先生辞职了。随着北大派的教员也陆续解聘。继之而来的是不孚众望的人物,提高程度马上要相反地受阻遏。在锦绣满身,以文凭为增饰声价者流自然毫不在意的。

    然而在千辛万苦、半工半读的自觉青年却觉得是无比的打击。因之风潮一发生,就坚不可拔。而许先生那时也自觉系铃解铃,非己莫属,不忍袖手旁观,毅然在师生共同维持的小小局面的宗帽胡同临时学校里担任职务,直至学校恢复,才始让贤而退。说到这里,我记起许先生说:“鲁迅对人,多喜欢给予绰号。”确是不错。我的脾气,平常是不大奔走师长之门的。但为了学校的事情,需要预备些官样文章如写呈文之类,我们是不大内行的,有时就迫得跑到鲁迅先生府上去请教。一进门,耳边常听说“害马来了”。四顾又没有旁人,有时许先生却在座微笑。真弄得莫明其妙。后来听的次数多起来,才猜出是给我起的绰号。原来杨荫榆把六个学生自治会的职员开除了,理由大约说是:“以免害群。”于是我们便成了害群之马。直到现在,还在社会做“害马”。

    回忆是不轻的沈痛。幸而许先生能在沈痛中淘净出一些真材实料,为我辈后生小子所不知不见,值得珍贵,而也给热心研究这一时代一个文化工作者的一点真相。就是吉光片羽罢,也弥足珍视的了。除了许先生,我们还能找到第二个人肯如此写出吗?这不但是我私人的感幸。

    许先生来信一定要嘱我写篇序。他是我的校长,是严师,我不敢也不配写序的。却又不能重违师命,为读后记。

    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九月九日 许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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