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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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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距离施坦恩贝格一英里到两英里的地方,有一片漂亮的湖泊。湖畔矗立着一栋简单的乡村小屋,小屋的主要装饰物就是屋外的那个荒凉的公园。公园从一条公路边延伸到湖边,里面全是山毛榉和雪松,于是一条狭长的树林带就形成了。公路通往施坦恩贝格,沿途还可以看到一座城堡和帕森霍芬渔民们的房子。公园与邻居的花园中间只隔着一圈尖头篱笆,漫步在其中,你几乎感觉不到它的边界。小屋很小,看起来极简单朴实。一楼有一间比较大的房间,房间左右是几间卧室。二楼只有一间塔楼式房间,房间北面的墙上开着一扇很大的窗户。初见这扇窗,人们都会觉得这是一间工作室。站在房间里,视线掠过外面雪松的顶部,就可以看到一部分湖水和远处施坦恩贝格人的白色房子和别墅。在与小屋屋顶齐平的远处,矗立着一栋古老的公爵城堡,远远望去,很像一个丑陋的圆角盒子,这是当地法院的办公楼。

    几年前,一位风景画家来到这儿建造了这栋不起眼的避暑小屋。他常常站在二楼的大窗前,认真研究天上的云朵和周围的环境。他一生无儿无女,去世之后,妻子很快就把这栋小屋卖给了丈夫的朋友爱德华·罗塞尔。罗塞尔是大家公认的大富翁,他的财富堪比克罗伊斯王[Croesus,几千年以前亚洲的一个国王,他的国家并不大,但人民生活富足,以富有闻名于世]。于是,小屋最后就成了他的财产。知道这件事后,朋友们很吃惊,但又觉得很有趣。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对乡村生活可是相当不屑一顾,这种不屑一顾甚至到了疯狂和不可救药的程度。他会不厌其烦地嘲笑那些在炎炎夏日醉心于深山生活的慕尼黑人;在三伏天,即使所有朋友都忍受不了城市的炎热躲进了大山,他也宁肯忍受着没有社交活动的生活,寸步不离舒适的城市蜗居,哪怕离开几周都不行。

    他认为,人们在面对大山或丛林美景时的多愁善感,人们在面对青葱的草地或荒凉的雪原时的心醉神迷,人们对红彤彤的旭日或落日的爱慕,以及其他形式的自然崇拜不过就是一种伪装起来的普通感情,是一种根本不用动脑的懒散行为。当然,就其本身而言,这种崇拜并不是罪过,尤其是对于像他这种喜欢dolce far niente(意大利语:休闲、安逸、悠哉)式生活的人更是如此。但他觉得,这些人也不能因此就认为这种懒散生活是最高级的、最有价值的生活状态。在他看来,从这种生活里得到的心灵和精神上的收获不过与看看图画书、听几个小时舞曲差不多。任他们怎样垂涎大自然的庄严、美丽和诗意,大自然不过就是一种风景而已。她当初默许了人类的出现,现在正在为此付出沉重代价。如果一个人整晚安静地坐在木地板上,痴痴地盯着屋外空洞的风景,研究着面前的树林或山峰,倾听着管弦乐队演奏的音乐,罗塞尔绝不会羡慕他,也不会羡慕这种简单的生活。

    那些狂热的自然崇拜者这样反驳他:大家都知道,罗塞尔之所以会对大自然抱有如此病态的想法,是因为很多风景区里没有舒服的沙发和美味的法式大餐。罗塞尔没有理会这种反驳,反而提出了这种极具独创性的观点:与拖着僵硬的四肢、身裹滑稽的毯子,在饿着肚子、睡意蒙眬的时候去欣赏瑞吉山日出相比,一个有思想的人会从pâte de foie gras(法语:鹅肝酱)中获得更多大自然中的乐趣,从中洞察到更多大自然的伟大和奇妙之处。他觉得,钟情于前者的人简直就是可怜的受害者,就像他那几位疯狂迷恋阿尔卑斯山的邻居一样。他还用远古时期的人类来证明他这个观点。他说,远古人对大自然的看法可没有现代人这么夸张,但大自然提供给他们的感官享受却是那么的纯粹和完美,大自然一直都很聪明。不错,这些远古人确实不知道著名的“德国式的多愁善感”,但人类的艺术很可能就是在这股自然崇拜的风扩散后才衰亡的。所以,如果连艺术家们也患上这种“Berghuberei症[慕尼黑人称之为“乡村狂热症”]”,那就有点儿不好了。当然,那些以此谋生的艺术家倒可以排除在外,比如风景画家、动物画家和农民画家等。但是,胖罗塞尔觉得这类人很堕落,提到他们时,他总是会撇撇嘴表示不屑。

    虽然他很热衷诋毁这种“德国式的多愁善感”,虽然那位风景画家的妻子出的价格并不算低,但他在心里确实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甚至都没有去看房子就直接付钱结束了这桩买卖。周围很多人都不怀好意地嘲笑他,但他却不动声色地忍受了,于是这些嘲笑声慢慢地也就消失了。他平静地说:“‘拥有’与‘着魔’可完全是两码事。”况且,他觉得周围的人就是一帮疯子,一帮狂热分子,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掺和到他们的胡言乱语中。每当住进这栋小屋时,他依然恪守着自己的原则,过着舒适而奢侈的生活。他认为,只有在背对大自然时,你才能感受到她的魅力。

    这栋小屋带着浓郁的乡村风格,罗塞尔把里面布置得非常舒适,有各式的沙发、地毯和安乐椅等。他还会时不时地邀请朋友过来做客。虽然他本人从来没有到过二楼那个高过树顶的工作室,但这间房也一直没空下来。他过去常说,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人挥汗如雨地在艺术领域辛勤耕耘,那些如同在仙境里的休息时光也就不会显得那么神圣。

    今年,他邀请的朋友是老好人菲利普·伊曼纽尔·科勒,他和这位朋友的审美观可是截然相反的。他让科勒住在小餐厅左边的卧室里,他自己住在右边的卧室。不用说,二楼的工作室也归科勒专用。两人只在吃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才见面,因为别墅的主人每天总是睡到很晚才起床,那么勤劳的科勒可等不及跟他一起共进早餐,而且他们两人一见面就会争论起来。罗塞尔其实并不讨厌这种争论,他说过,除了早上,这种争论在任何时候都会有助消化。他与科勒见面次数越多,就越能从这个善于自我反省的单身汉身上得到更多乐趣。这个男人虽然脸色苍白、长相一般,而且不谙世故,但自尊心却非常强烈,常常会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也会对某件事特别着魔,会时时刻刻要求别人承认他支配自我的权利。

    显然,这栋小屋里的物品并不属于他,完全应该由他的朋友支配。但对于这些物品,他同样持有这套高尚的理论。所以,尽管他本人很谦虚,也很感激罗塞尔的友谊,但他在这个小屋的主人面前还是表现得相当随意。

    小屋外有一个小凉台,一直延伸到了湖中。凉台用木头柱子支撑着,顶部爬满了野生葡萄藤,里面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花园椅。坐在里面极目远眺,可以看到恬静美丽的湖水和远方层叠的山峦。夜晚来临的时候,可以倚在栏杆上欣赏月亮和星辰在碧波中的舞姿,还能闻到从花园里飘来的阵阵玫瑰花香。虽然是晚上,但一点儿都不冷,你可以一直坐到半夜再回屋里睡觉。

    此时,胖罗塞尔正背对着湖面坐在一把美国摇椅里,他时不时地会给自己和朋友的酒杯里倒点儿酒。他的旁边放着一个水烟袋,桌子上放着一个冷酒器,里面冰着一瓶莱茵白葡萄酒。科勒坐在他对面,胳膊倚在桌子上,头戴一顶破旧的黑帽子,帽檐把额头都盖住了。额头下的双眼在帽檐的阴影中认真地盯着前方,就像夜空中鸟儿的眼睛一样,闪着灼灼的光芒。湖水的粼粼波光在湖面上劈开一条条沟痕,他好像就是被这些波光给吸引住了,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才会慢吞吞地抬起双眼,看向罗塞尔那洁白的、突起的前额。罗塞尔戴着一顶圆筒无边毡帽,帽檐被他稍微往后推了推,所以他的额头就露在外面。他身穿一件波斯产的宽松睡袍,下巴的黑色胡须柔滑如丝,如诗如画地垂在他的胸前。与他相比,即使在美丽的月光下,科勒也显得衣衫褴褛、很不体面,就像是坐在酋长旁的一个穆斯林苦行僧。不过事实上,科勒一年四季就只穿这一件衣服。

    他们在“南部人和北部人的差别”这个话题上已经争论了很久。罗塞尔的家乡是南部城市帕绍,而科勒则来自北方的城市爱尔福特。罗塞尔最后总结道:“亲爱的朋友,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但要我说啊,你们那边的人还真缺少一种天赋,我是说你们的游泳技术虽然很高,但你们就是不会仰着身子在水上漂浮。我为什么要把你这个怪人拽到这个无聊的避暑小屋来呢?那是因为,现在就连人体画家都无法忍受你这副模样了,你的皮肤都快干成一块正宗的羊皮纸了,你马上就要把自己提前送进坟墓了。但是你却不想改变改变,还在那一英尺一英尺地浪费着画纸,脸上的阴影也一天天地加重。亲爱的科勒啊,你为什么总是急匆匆地制造出一些大家都不想要的东西呢?”

    罗塞尔说话的时候,科勒那苍白的脸纹丝不动。他慢慢地啜了一点儿酒,平静地说:

    “因为我要阻止蚕虫吐丝!”

    “亲爱的教父先生,你可别忘了,你所说的蚕虫在吐丝的时候至少是有理由的。如果你也能做到这一点,那你所做的事情至少还是有用的。但你吐丝……”

    科勒打断他,冷冷地说:“你刚刚说的话完全违反了你心中的一些美好信念。如今,在追求所谓的艺术时,人们都是很功利的。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同事们谈论他们的‘爱好’,你会觉得自己正身处某个证劵交易所里:这幅画能卖5000古尔登[gulden,德国的货币之一,一个古尔登约等于1.18欧元],那幅画能卖10000古尔登,甚至20000古尔登到25000古尔登;某个艺术家的年收入有多少、名下有多少房产等,这些东西才是大多数人为之奋斗的力量之源。他们的作品其实没有任何价值,就是一个价格而已。画家们思考的主要事情并不是绘画本身,而是如何努力工作把买画布的钱挣回来,就好像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我可跟这些爬在垃圾里找食物的蚕虫不一样。不过话说回来,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是吐出一些蚕丝,还是只吐出一根只能让我一个人开心,能帮助我拍打着双翅、翱翔天际的丝线,会有什么不同呢?”

    听完科勒的这番话,罗塞尔对他感到由衷的钦佩。他叹了一口气,大声说道:“亲爱的狂热分子啊,在这个到处都是银行和证券交易所的时代里,你真是太过优秀了。但是,任你怎么鄙视生长在生命之树上的金苹果,所有类似的东西还会在这棵树上繁荣地生长,即使是人类中的精英也会坦然地承认它们的魅力,然后去追求它们,比如名誉,比如爱情。而你却总是很蔑视这些东西,对它们总是不屑一顾。不错,你确实很认真地对待生活,就像你对待艺术一样。但你也知道诗人席勒说过的话,如果你再持续几年这样的生活,你的激情就会把你生命的灯芯燃尽,而那些如‘魔灯’般照亮你黑暗生活的画作也会随着你遁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不!”科勒大叫一声,蜡黄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他继续说:“我一点儿都不怕!Non omnis moriar!(拉丁语:我必不会完全死去,出自古罗马诗人贺拉斯的《布兰诗歌》。)我一定会留给这个世界一点东西!你或许说得对,在生前我可能得不到任何荣誉,但我逝去之后的声誉所发出的微光也能温暖我已经埋入地底的骨头,我确信这一点!因为一个美好的时代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不是这样,那就请上帝可怜可怜这个悲惨的时代吧!与其让它变成一堆培育不出任何美丽花朵的粪土,还不如直接把它敲成碎片!现在,每当我失去信念,我就会反复吟诵荷尔德林[荷尔德林,1770——1843,德国著名抒情诗人,古典浪漫派诗歌的先驱,早期作品多讴歌自由、和谐和大自然,后期转向古希腊的诗歌和自由韵律形式。曾获神学院的硕士学位,同时对希腊神话非常着迷。1798年情场失意,之后一直处于精神分裂状态;1807年之后,精神完全错乱,但仍坚持创作了不少流传百世的佳作。]创作的那些关于人类美好未来的诗句。”

    听到他这样说,罗塞尔大声喊道:“不要把荷尔德林当做你的保释人!他跟你一样不现实,不适合他的时代。只要从伟大的希腊世界和异教徒世界中走出来,他就会迷失在他所处的那个肤浅的时代,他就是一个怪人,一个为艺术而活的艺术家,一个整天做白日梦的魔法预言家。不过,他很清楚‘是什么让生命变得有价值’这个问题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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