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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瑞特公寓在一九二九年的六月对外开放。

    没有正式的典礼仪式。但是洛格·恩瑞特想记住这个令他自己满意的时刻。他邀请了他喜欢的几个人,打开了入口处高大的玻璃门,让空气中充满阳光。一些报社的记者来了,因为这个新闻报道涉及了洛格·恩瑞特,因为洛格·恩瑞特不想让他们在那里。他忽视了他们。他站在马路中间,看着高楼,然后穿过大厅,无缘无故地停了一小会儿,又开始向前走。他什么也没说,眉头紧皱,像是要激动地欢呼。他的朋友们知道他很高兴。

    这座高楼就坐落在东河岸边,像一条高高举起的手臂。水晶一样的岩石在流畅的台阶上爬行,好像整个建筑不是固定的,而是持续向上移动的水流————然后人们意识到那只是眼睛在移动,眼睛被迫随着特殊的节奏移动。灰白的石灰墙在天空的映衬下好像发着银色的光芒,闪着干净的、淡淡的金属光泽,而这种金属俨然是温暖的、鲜活的、用最先进的切割工具雕刻出来的,带着人的主观意愿的生命。这让整座建筑都有了一种奇怪的、个人的、属于它自己的活力,以至于观摩者的意识中隐约呈现出几个字,没有目的或清晰的联系:“……依照上帝的模样和喜好……”(7)

    一个《纽约旗帜报》的年轻摄影师注意到霍华德·洛克一个人站在街对面,靠在河边的栏杆上。他向后倚着,双手紧握栏杆,没有戴帽子,抬头看着高楼。这是个意外的无意识时刻。年轻的摄影师扫了一眼洛克的脸————想起了那件已经困扰他许久的事情:他一直奇怪一个人在梦境中的感情为什么会比现实中能够感受到的更强烈————为什么恐惧如此绝对,狂喜如此完美————那种醒来后抓也抓不住的特别品质是什么;就是他在梦境中沿着小路穿过杂乱的绿叶,沉浸在那满是期待的气氛中,沉浸在那没有原因的纯粹的狂喜中时感觉到的品质————当他醒来时,他也不能解释,好像刚刚只是穿过某个树林的一条小路而已。他想起这些,是因为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看到了这种品质,从洛克那仰望高楼的脸上。摄影师是个年轻人,是个新手。他对这个了解得不多,但是他热爱他的工作,他从孩童时开始就是个业余摄影爱好者,所以在那个时刻,他抓拍了一张洛克的照片。

    后来,《纽约旗帜报》的美术编辑看到了这张照片,大叫道:“那究竟是什么?”“霍华德·洛克。”摄影师说。“谁是霍华德·洛克?”“建筑师。”“究竟谁想要这个建筑师的照片?”“噢,我只是觉得……”“另外,真是疯了。这个人怎么了?”然后这张照片被扔进了杂物间。

    恩瑞特公寓很快就租出去了。搬进去的住户都是一些想居住在绝对舒适的环境中的人,他们不关心其他的。他们没有谈论过这座房子的价值,只是喜欢住在那里。他们是那种引领实用主义、崇尚积极生活的人,一直默默无闻地生活在公众中。

    但是有好几周,人们谈起很多关于恩瑞特公寓的事情。他们说那栋建筑荒诞不经、招摇过市、是个冒牌货。他们说:“天呐,如果住在那样的地方,想象一下怎么邀请莫莱兰德夫人!她的家可很有品位!”一些刚刚开始小有名气的人说:“你知道,我更喜欢现代建筑,现在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正在发生,在德国就有一家这种风格的学校,非常典型,但是这个根本不像样,真是荒诞。”

    埃斯沃斯·托黑从来没有在他的专栏里提过恩瑞特公寓。一位《纽约旗帜报》的读者写信给他:“亲爱的托黑先生:我有个朋友,他是室内装潢师。他谈了很多关于恩瑞特公寓的事情,说那是很糟糕的建筑。建筑和各种艺术都是我的业余爱好,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你能在你的专栏里告诉我们吗?”埃斯沃斯回复了一份私人信函:“亲爱的朋友,每天世界上都有很多重要的建筑建成,很多重大的事件发生。我不能让我的专栏去理会那些琐事。”

    但是有人来找洛克————他想要的那少数一部分人。那年冬天,他接到了一个修建诺瑞斯公寓的项目,一座中等的乡村住宅。次年五月,他签了另一份合同————他的第一个办公楼设计合同,曼哈顿中心一座五十层的摩天大楼。房主叫安索尼·高德,在几个光彩照人、横冲直撞的年头里,他在华尔街积攒了大笔财富。他想要一栋自己的办公楼,于是找到了洛克。

    洛克的事务所扩大到了四间。他的职员很爱戴他。他们没有意识到,对这位冷酷、难接近、没有同情心的老板使用“爱戴”这个词是令人震惊的。那些就是他们曾用来形容洛克的词,就是过去他们在那些标准和概念的训练下用来形容洛克的词。只有和他在一起工作时,他们才知道他根本和那些词无关,但是他们无法解释他是什么,也无法解释他们对他的感觉。

    他没有对他的雇员笑过,没有带他们出去喝过酒。他从没有问过他们的家庭、他们的爱情生活以及他们是否去教堂。他只关心人的本质:创造力。在他的事务所,必须能干。没有另一种选择,没有将就的考虑。但是如果一个人工作出色,他不需要其他的东西来赢得老板的认可:认可会被自然而然地给予,不像是礼物,而像是债务。而认可的给予,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承认。这让事务所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着无比的自尊。

    “噢,但是,那不是人。”当洛克的一个制图员在家里试图对此做出解释的时候,有人说,“这么一个冷酷而有才华的家伙!”一个男孩,就像是年轻的彼得·吉丁,尝试着要把人性而不是才华带到洛克的办公室,他没能坚持两周。有时候洛克会在选择雇员上犯错误,但不是经常。在他那里待到一个月的那些人成了他终生的朋友。他们没有称自己为朋友,他们没有对外面的人称赞他,他们不谈论他。他们只是隐约知道,那不是对他的忠诚,而是对自己内心最佳品性的忠诚。

    多米尼克整个夏天都待在这个城市,她苦涩而又快乐地想起她喜欢旅游的习惯;想到她不能去旅行,甚至不能想去旅行,这让她很生气。她喜欢生气,这驱使她来到他的房间。他不在她身边的几个晚上,她走过城市的街道,来到恩瑞特公寓或者法果商店,站在那里,长时间地看着那些建筑。她一个人开车出城————去看海勒公寓、三本公寓、高文加油站。她从没有和他说过这些。

    一次,早上两点钟,她来到斯塔滕岛的渡口,乘船到小岛,一个人站在一块空甲板的栏杆旁。她看着这个城市离她而去。在天空和海水的巨大空旷中,城市只是个小小的、有V型缺口的固体,好像是被凝结后紧紧挤压在一起;这不是一个拥有街道和分散的建筑物的地方,而是一块被简单雕刻的模型。这个模型是一串不规则的步伐,起落之间没有连贯性,像一张曲线图,缓缓升高又突然落下。但是它继续向上攀升————向着几个点,奔向那矗立在斗争之外的摩天大楼的胜利桅杆。

    船行过自由女神像————绿色灯光下的一个身影,一只胳膊像身后的摩天大楼那样高高举起。

    她站在栏杆旁边,而城市在慢慢变小,她觉得那越来越远的距离好像在她体内越收越紧,好像是一条有生命的绳索,不能被放得太长。她在那静静的兴奋之中站立着;船往回行驶,她看到城市再次慢慢变高来迎接她。她把双臂伸开,仿佛城市延展到了她的胳膊肘、她的手腕,并超过了她的指甲。接着,摩天大楼高耸在她的头顶,她回来了。

    她上了岸。她知道要去哪里,她想快点到那儿,但是她感觉自己必须走到那里去。所以她走过了半个曼哈顿,穿过长长的、空旷的、有回音的街道。她敲门的时候已经四点半了。他已经睡着了。她摇了摇头。“不,”她说,“不回去睡觉,我就是想在这里。”她没有打扰他,摘下帽子,脱了鞋,缩成一团坐在一把扶手椅上,睡着了,胳膊垂在扶手椅旁,头枕着胳膊。早上他什么也没问。他们共进了早餐,然后他急急忙忙地去了办公室。离开之前,他把她搂在怀里,亲吻了她。他走了出去,她站在那里待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所有的交谈没有超过二十个字。

    一些周末,他们一起离开城市,开着她的车来到岸边一些隐匿的角落。在阳光下,他们四肢伸开,躺在空无一人的沙滩上,他们在海里游泳。她喜欢在海里看他的身体。她会跟在后面,站在那里。海浪冲击着她的膝盖。她看着他在浪尖上划过一道直线。她喜欢和他躺在水边。她趴在那里,离他有几英尺远,脚趾伸到海浪里。她没有碰他,但是能感到身后的浪向他们冲过来,冲击着他们的身体。她看着浪卷起来,然后从他和她的身体上流回去。他们在某个乡村客栈的单人房里度过了几个晚上,彼此从未说起身后那个城市里遗留下来的事情。但是,正是那些未阐明的东西让这几个小时的简单放松有了意义。当他们互相对视时,他们的眼睛无声地嘲笑着那荒谬的约定。

    她努力证明她对他的影响力。她远离他的家,她等着他来她这里。他来得太快,破坏了这一切;他立刻投降了,破坏了她在等待时的期望和跟欲望做斗争时的想象。她会说:“洛克,吻我的手。”他会跪下来,亲吻她的脚踝。通过承认她的影响力,他击败了她。她对此并不感到喜悦。在他躺在她的脚边时,他会说:“当然,我需要你。当我看见你时,我都疯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那就是你想要听到的吗?几乎是这样,多米尼克。那些你不能让我做的事情————你要求我放弃它们,让我痛不欲生,而我只有拒绝你。你则痛不欲生,多米尼克。那样会让你高兴吗?你为什么想要知道你是否占有我呢?那很简单。你当然占有我,占有我能被占有的全部。你永不会再要求其他任何东西了。但是你想知道你是否能让我痛苦。你能。那又怎么样呢?”这些话听起来可不像是投降,因为他不是在挣扎和辗转反侧中说出来的,而是简单而心甘情愿地承认了。她没有感到征服后的兴奋,反而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被人占有过,被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说了这些话,这些话是真实的,然而依然保持着控制和被控制————就像她希望他保持的那样。

    六月底,一个叫肯特·兰森的男人来见洛克。他有四十岁,穿戴入时,看起来像是个得过大奖的职业拳击手。尽管他不魁梧、不强壮,也不结实,但是显得很瘦而且棱角分别。他只是让人想起了拳击运动员,想起了其他和他外表不相称的东西,甚至让人想起了用坏的撞锤、坦克和水下鱼雷。他是一个公司的人,这个公司的成立就是为了在中央公园南部修建一座豪华酒店。这里牵扯了很多有钱人,公司有庞大的董事会,他们买下了那个地方;他们还没有决定建筑师。但是肯特·兰森自己已经决定任用洛克了。

    “我不会告诉你我有多想做。”在第一次会面结束的时候洛克说,“但是我没有机会得到它。我能和人们相处————在他们独自一人的时候。当他们是一个集体时,我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没有哪个董事会雇用过我,将来也不会。”

    肯特·兰森笑了。“你见过能决定一切的董事会吗?”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见过能真正决定一切的董事会吗?”

    “哦,他们看起来的确存在,并发挥着作用。”

    “他们是这样吗?你知道,每个人都曾经想当然地认为地球是平的。对人类幻想的本质和原因作出推断是很有趣的。也许有一天我会写一本这方面的书,不会很畅销。我会有一个章节写董事会。你看,他们不存在。”

    “我愿意相信你,但结果是什么呢?”

    “不,你不会愿意相信我。幻想的原因并不漂亮。它们要么是邪恶的,要么是悲剧的。董事会两者兼具,主要是邪恶的。这不是笑话。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开始。我的意思是董事会是一个或者两个有野心的人,其余的都是些沙袋。我的意思是那个群体是空的,太大就意味着空无一物。他们说我们不能把一个整体想象得一无是处。好吧,坐到任何一场委员会会议上看看吧。关键只是那个选择填充空白的人。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对付任何敌人都很简单,只要他在那里准备战斗。但是当他不……不要那样看着我,好像我疯了似的,你应该知道,你一生都在和真空做斗争。”

    “我那样看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你当然喜欢我,就像我知道我喜欢你一样。你知道,人们是兄弟。他们有着成为兄弟的巨大本能————除了在董事会、团体、公司和其他拉帮结伙的群体里。但是我说得太多了。这就是我为什么是一个优秀商人的原因。但是,我没什么可以卖给你的。你知道,所以,我们相信你将会修建阿奎亚娜————这是我们酒店的名字————我们就这么做。”

    如果那些人们从未听说过的战役的残暴可以用物质统计来计算的话,那么肯特·兰森反对阿奎亚娜公司董事会的战役就会被列入历史上最为惨烈的大屠杀名单。但是,他反对的东西没有实体,不足以在战场上留下像尸体一样的有形的东西。他不得不与一些现象做斗争,比如:“听着,柏波,兰森正在说的那个人叫洛克,你要怎么投票,是要赞成还是放弃?”“知道了哪些人赞成哪些人反对,我才会决定。”“兰森说……但是另一方面,托比告诉我……”“泰博在六十岁的时候,在第五街上建了一座漂亮的酒店————他,还有弗兰肯-吉丁事务所。”“哈博以年轻人————高登·普利斯科特的名义发誓。”“听着,贝希说我们疯了。”“我不喜欢洛克的脸————他看起来不怎么能够合作。”“我知道,我感觉到了,洛克不是那种很好配合的人。他可不是个寻常人物。”“什么是寻常人物?”“噢,你非常清楚我的意思,寻常。”“托普森说,普里切特夫人说她肯定知道,因为马西先生告诉她如果……”“噢,孩子们,我不在乎任何人说的话,我有自己的决定,我来这儿是要告诉你们我认为洛克不怎么样。我不喜欢恩瑞特公寓。”“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就这样。我没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利吗?”

    战争持续了几周。除了洛克,每个人都发言了。兰森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休息,不要做事情了。让我去谈谈,没有什么。面对社会的时候,受关注最多的人、做得最多的人、贡献最多的人,往往也都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人。他不说话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他要提供的理由已经被先前的偏见否定了————因为没有人会关注他说什么,只会关注这个说话者。通过一个人来作出判断要比通过一个想法作出判断容易得多。尽管我永远无法理解,一个人如何能够不考虑对方脑子里的东西就对他作出判断。但是,那就是事情的进展。你看,理由需要通过天平来衡量。天平不是棉花做成的。人的精神是由棉花制成的————你知道,那些东西没有形状,没有存在的形式,可以被扭曲,然后塞进饼干里。你比我更能告诉他们,为什么应该雇用你,这要比我说的强得多。但是他们不会听你的,他们会听我的。因为我是中间人。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不是直线————是中间人。中间人越多,距离越短。这些就是饼干心理学。”

    “你为什么要为了我而斗争?”洛克问。

    “你为什么是一个优秀的建筑师?因为你对优秀有一定的标准,你自己的标准,你遵守着这些标准。我想要一个出色的酒店,我对出色有一定的标准,我自己的标准。你就是那个可以给我想要的东西的人。当我为你斗争的时候,我所做的————只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场————那正是你在设计时也会做的。你认为正直是艺术家的专利吗?顺便提一句,你认为什么是正直?是不从邻居的口袋里偷走手表?不,不是那么简单。如果那就算全部的话,我要说人性的百分之九十五都是诚实正直的。只是你也知道,没那么多正直的人性。正直是支持一个观点的能力,那预示着思考的能力,而思考是不能借的。如果要我为生选择一个标志,我不会选择十字架、鹰,或者狮子和麒麟。我会选择三个镀金的球。”

    当洛克看他的时候,他又说道:“不要着急。他们都反对我。但是我有一个优势:他们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而我知道。”

    在七月底,洛克签署了修建阿奎亚娜的合约。

    埃斯沃斯·托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铺在桌上的报纸,有一条关于阿奎亚娜合约的新闻。他嘴角叼着一支烟,两根长长的手指夹在上面,其中的一根手指缓慢而有节奏地敲着烟,敲了很长时间。

    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抬头看见多米尼克站在那里,靠着门框,胳膊交叉在胸前。她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感兴趣,但仅此而已。不过,这样有趣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不免会令人警觉。

    “亲爱的,”他站起来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我办公室————四年来我们一直在同一个楼里,真是太巧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笑了,一种令人更加警觉的笑。他接着说道,声音很动听:“当然,我简短的演讲等同于提了一个问题。或者说,难道我们不再相互理解了吗?”

    “我认为是的————如果你觉得有必要问我为什么来这儿的话。但是你知道,埃斯沃斯,你知道。你桌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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