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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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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存在感,不管是分开的,还是混合的,毫无疑问,是我们两位还气喘吁吁的美国朋友最关心的话题;不过,她们说的最多的是,除了自己之外,她们不能指望任何人。米莉不止一次说,如果她早知道这么容易的话!当然,她都没有完整表达过自己的观点。不过,对于斯特林厄姆太太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她不大在乎她是不是想说她本应该早点来。她已经来得够早了,她的意思也许是相反的,是说她本就不应该来,因为这才像是她说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容易,她的同伴很快就想到了一些解释。不过,苏西并没有都说出来,因为如果口无遮拦地交流,很可能会引起烦恼,而我们刚才提到两位女士都很关心所谓的存在感,在很多情况下,都是指东西的存在,她们不熟悉的东西。她们总结出来的一个结论是,她们被一股力量极大的波浪给卷进去了,事实上,她们正在浪头上,这股波浪可能把她们重重地摔在任何一个地方。我们得马上补充一句,她们充分认识到了自己随波逐流的状况,如果说米莉孤立无援,那么,苏珊·谢泼德也差不多,这也许能给她一些宽慰。三天来,女孩都没来得及提到马克勋爵说她“成功”的事,对这件事,她们已经形成了不同的视角,苏西最近兴高采烈,女孩深受感动。苏西浑身闪耀着自信的光芒,她此前认为最不可能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本来不大指望莫德·曼宁厄姆会体现优雅的姿态,她体现这种姿态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可是,她得到的回报,在一定意义上,可以算是对人性的尊重。兰开斯特大门的女主人已经证明了感情的存在,在起初这几天,对于我们两位朋友而言,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撒金粉,让她们眼前的景象很模糊,但很和谐。隔着金粉所看到的轮廓和颜色,都是很强大、很深沉的,我们已经提到米莉看到了什么,但是,莫德对情感的忠诚是最动人的。这让苏西感到无比自豪,甚至胜过她的高贵地位,她觉得,人有多高贵的地位,都不能完全体现一个人的本质。这甚至比她作为英国人这个事实更清晰,更真实。英国人几乎没有内在的共鸣,但外在的反响极为美妙。

    苏珊·谢泼德常说她“大器”,但她不是指她的灵魂的共鸣箱;她更像是一只体积宽大的容器,一开始很宽松,可是,随着里面的内容不断堆积,现在已经拥挤得很,在她的美国崇拜者眼里,这些内容就是大量经过压缩的、可能令人很好奇的细节。那位尊贵的女士在家里可能说她的朋友们也不“小器”,但她也可能认为,她们之所以宽大,是因为她们的里面是空的。劳德夫人本人跟她们不一样,她之所以显得“大器”,是因为她内涵充实,因为她很像一座装着炮弹随时可以发射的巨大发射器。在苏西浪漫的头脑里,这占了她们再续前缘的一半魅力,此时,她就像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坐在因为长期和平而处于睡眠状态的伟大古堡旁边绿草如茵、长满雏菊的山坡上。当然,出于自己的心理本能,斯特林厄姆太太已经注意到,她的老同学对感情的忠诚,完全体现在动作上,比方说,那是刺绣的过程,而不是最终的绣品。她进一步思考这个民族的特征,觉得在精神方面,她们的机制是不一样的。对她而言,乐趣就在于了解她为何采取各种行动,了解原因本身就是事情的一半。而对于劳德夫人而言,她可能没什么原因,“为什么”只是无关紧要的调味品,像香子兰或肉豆蔻,即使不添加,也不会影响营养丰富的布丁的风味。劳德夫人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愿望,希望她们年轻的同伴也跟她们一样建立伟大的友谊。刚开始几天,斯特林厄姆太太就跟米莉说,在兰开斯特大门,如果她不是专注于向对方介绍她,就是专注于听女主人介绍她的外甥女。

    在这个方面,她们两位年长的女士有很多的东西可以交流,那位从波士顿来朝圣的客人没料到,她在伦敦竟然更多地感受到属于自己的兴奋。她感觉良心上不大好受,甚至有种不道德的感觉,因为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被吸引住了。她笑着跟米莉说,她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但是,她之所以不安,是因为劳德夫人的生活中有些成分是她第一次面对的。她认为,这些成分就代表着一个世界,而因为先辈朝圣者对这个世界很冷漠,这个世界未曾跨越重洋抵达波士顿,在这样的旅途中,即使最坚固的远洋轮船也可能沉没。她不能妄称,她之所以看到这样的景观是因为米莉的心血来潮。事实上,她的行动也出于自己的心血来潮,正是她自己的心血来潮驱使她们来到这里。她有些恐慌,她觉得自己从前都没有这样突发奇想过,或者说从来没有屈服于这样的心血来潮,当然,两者的效果是一样的。以前,她会把这种念头当作文学创作激情,但现在这种念头都不存在了。无论如何,对于未来,她必须等着瞧:此时她眼前一片朦胧,很苍白。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不断地思索着,觉得她很可能会爱上这种冲动,米莉可能是她喜欢这种冲动的原因之一。奇怪的是,她可以想象米莉也会喜欢,她不会产生任何恐惧,即使有恐惧,那至少不是良心受到谴责,只会让她的心情有些不平静。幸运的是,此时此刻,她们两人的灵魂居然碰到了一起,那体现了上帝的仁慈。

    宴会后的一星期内,她在兰开斯特大门吸取了大量的营养,同时,她的同伴也不显得比她差,整体而言,她得到的待遇真是浪漫而丰厚。住在那幢英国豪宅里的那位漂亮英国女孩,似乎就是画中的人像变魔术一样从画框中走出来的。实际上,斯特林厄姆太太看一眼也就认为这个形象是完美的。不过,她并未抛弃自己原来自负的观点:米莉就是一位移徙中的公主,那么,这位公主此时跟千里挑一、最美丽的女孩一起站在城市的大门口,这岂不是很和谐的一幕?显然,这样的见面给公主带来的乐趣是实实在在的。在大多数情况下,公主的生活环境是非常高贵而又清冷的,这是她们在城市的大门口一眼就喜欢上那个撒鲜花的美少女的原因,因此,除了华丽的排场和严肃的程序之外,她们很渴望得到温馨的陪伴。对于米莉来说,凯特·克罗依就是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伦敦女孩,她们在家里想象,伦敦的女孩就应该是这样的,她们听过旅游者讲的故事,看过《笨拙》杂志的文章,也读过流行小说,里面完美伦敦女孩的形象就是这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她比想象的更好,对于我们年轻的女士而言,这是让她敬畏的形象。她认为,说相貌,自己肯定比不上凯特,而且,她的举手投足、说话声调,也就是她的风度,乃至能够“加上”或者“减去”的标志,都表明她出自一个有内涵的社会,是一个有强大说服力的故事的女主角。从一开始,她便把这位杰出的年轻人放在一个故事里来看,想象就是故事的女主角,只有让她扮演这个角色,才不至于暴殄天物。尽管这个女主人公可能让人觉得有些莽撞,有时也明显克制着感情的充分流露,甚至偶尔会情不自禁说出粗话,这些都不会改变她的观念。

    后来,米莉确认,她的客气是她畏缩的原因,于是,她很快就找到足以解开全部问题的钥匙,此时,她们已经完全漂浮到了一起。这完全可能就是她们感到最幸福的时刻,她们俩友善而又相对独立地对伟大的伦敦发起“攻击”,包括米莉很奇怪地感兴趣的商店、街道乃至郊区,以及凯特非常奇怪地觉得很陌生的景点,例如伦敦的博物馆和纪念碑等。与此同时,她们长辈们则选择了一条属于她们俩的道路,她们俩同样非常亲密,都表示对方的年轻女士是自己不可多得的收获。米莉不止一次向苏珊·谢泼德说,除她们知道的家世背景之外,凯特还有一些秘密,深藏在心里的麻烦,如果说她心甘情愿帮助劳德夫人这么友好地接待她们,那绝对是为了创造忘却烦恼的机会。不过,对于这个谜团,我们年轻的美国人还没有得到足够的光线来穿透它,她只是感觉到,如果光线有一天果真照射下来,那将大大加深这里边的色彩;而她也乐于想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以迎接任何意外的景象。她迄今为止的所见所闻,充斥着英国式或者萨克雷式的古怪人物,因为凯特·克罗依的过去和现在,她所有的困境,她想同时迎合父亲、姐姐、姨妈以及她自己的需求,但迄今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这些情况都渐渐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米莉有一个微妙的猜想,她也把这个猜想告诉了苏西,她觉得那个女孩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虽然这个人的名字她们还不知道,但显然这样好的女孩肯定会有这么个人;也许不能说她这样的人会激发激情,因为这样说会显得很傻,而在崇拜者和朋友的眼里,她必然是要笼罩在男人的阴影下的。这一星期以来,不管来自什么方向,这个阴影始终笼罩在米莉的同伴的头上,而凯特·克罗依漂亮的脸庞从阴影下朝阳光灿烂的外面微笑着,她同时面对着早已享有盛誉的老面孔和新面孔。

    同时,两位年轻女士的交流中有很漂亮的一段,她们都说对方比自己更出色,都认为或向对方保证自己认为,相对而言,自己是暗淡的,而对方则是自然的宠儿、命运的骄子,总能迎着旭日朝霞。对于这个朋友对她的坚定看法,凯特感到很有趣,也感到很惊讶,而米莉在怀疑凯特是不是真心地认为她是她自己所遇见的最出众的人,但不是说她最具魅力。在车上,她们聊了很多,包括很多历史话题,从表面看来,劳德夫人的外甥女似乎更胜一筹。她这位客人的美国背景,包括令人无所适从的广袤,富得令人目瞪口呆的纽约,高压下的兴奋,享受狂热自由的机会,消失的亲属,包括父母和聪明、热情、俊美、苗条的兄弟们,以及以后相继承担监护权的人们,他们都沉溺在奢侈的幻想之中,最后却遭受幻灭,让这位美丽可爱的女孩穿上了黑衣裳,白色的脸庞和一头秀发,仅仅是破碎的锁链上的最后一环:这样的画面,无论其中含有多么丰富细腻的细节,似乎都只能代表贝斯沃特的某个中产阶级无名之辈。不过,尽管这可能只是贝斯沃特本地特有的说法,而且米莉也拥有贝斯沃特特有的吸引力,但是,这位批评家也有与斯特林厄姆太太大致相同的观点,她认为她的同伴就是贝斯沃特的公主,如果那里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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