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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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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尔太太回到俱乐部的时候,《凯特表妹》的第三幕已经演了有一大半。窗户都关上了,以防用人们看到他们的夫人们粉墨登场,所以里面热得让人受不了。有一台电风扇就像只受了伤的鸟儿在打旋儿,另一台已经坏了。她雅不愿重新回到观众席上,便走进了弹子房,一进门就听到有人说“我想看看真实的印度[1]”,于是属于她的正常生活也随之扑面而来。说话的是阿黛拉·奎斯蒂德,那个性情古怪、为人谨慎的姑娘,这姑娘正是她受罗尼之托从英国一路带过来的,罗尼是她的长子,同样为人谨慎,奎斯蒂德小姐虽说还不一定,不过有可能要嫁给他,而她自己则是位上了年纪的夫人。

    “我也想看,而且我但求我们得偿所愿。特顿夫妇显然下周二会为我们做出一些安排的。”

    “又会是以骑骑大象圆满收场吧,总是这老一套。就看看今天晚上吧。《凯特表妹》!简直无法想象,《凯特表妹》!不过您到哪儿去了?看到恒河中的月影了吗?”

    这两位女士在前一天晚上碰巧看到了月亮映在恒河的一条偏远支流上的倒影。水流将月影拉长了,所以它看起来比真正的月亮更大也更亮,这让她们非常高兴。

    “我去了座清真寺,不过并没有看到月亮。”

    “角度可能已经变了——月亮升得迟了。”

    “越来越迟了,”莫尔太太打了个哈欠,她出去这一趟走得真有些累了。“让我想想看——咱们在这儿还没看到过月亮的另一半呢,是没有。”

    “得啦,印度还不至于那么糟糕吧,”一个悦耳的声音道。“咱们是在地球的另一半,如果您高兴这么说的话,不过我们守候的仍旧是那同一个古老的月亮。”说话的那个人她们俩都不认识,后来也没再看到他。他说完这句友善的话语之后,就从几根红砖柱子当中穿过去,消失在黑暗当中了。

    “我们就连这个世界的另一半都还没看到呢;这正是我们抱怨的原因,”阿黛拉道。莫尔太太也表示赞同;她对于她们这次新生活的枯燥乏味深感失望。她们先是横渡地中海,然后又穿越了埃及的沙漠才终于来到了孟买港,这一路的行程多么富有浪漫色彩,可到头来她们看到的却只不过是一幢幢格子状的带凉台的平房。不过她并没有像奎斯蒂德小姐那样将这种失望看得过于严重,这是因为她毕竟比奎斯蒂德小姐年长了四十岁,她已经懂得生活是从来都不会在我们认为适当的时刻为我们奉上我们需要的一切的。奇遇确实会出现,不过却从来都不会如约而至。她再度表示她希望下周二会有些有趣的活动安排。

    “喝一杯吧,”另一个悦耳的声音道。“莫尔太太——奎斯蒂德小姐——喝上一杯,喝上两杯吧。”这次她们知道这是谁了——他就是税务兼地区行政长官[2],特顿先生,她们曾跟他一起吃过饭。就像她们一样,他也觉得《凯特表妹》那里的气氛有些过于火热了。他告诉她们,因为卡伦德少校的某位本地人下属或是别的什么人在紧要关头放了他的鸽子,罗尼正替他担当舞台监督的重任,而且干得非常出色;然后他又谈及罗尼的另外一些优点,用他那从容而又果决的语气说了许多过分夸赞的话。他之所以对罗尼有如此高的评价,倒并非因为这位年轻人特别娴于谋略或是深谙当地的土语,甚或对于法律有多么精通,而是因为——很明显这个“而是”相当重要——罗尼是位极有尊严的绅士。

    莫尔太太听了这话有些吃惊,因为“尊严”云云可并非任何一位做母亲的特别期待自己的儿子所秉持的品质。奎斯蒂德小姐听到这话则有些焦虑,因为她还有些吃不准自己是否喜欢那种特别有尊严的男人。她确实很想就这一点跟特顿先生好好讨论一下,不过他却愉快地挥了挥手,请她先不忙说话,然后继续将他想说的话说完:“总而言之,长话短说吧,希思洛普是位印度人口中的‘大人’;他正是我们需要的那种人,他是真正属于我们当中的一员。”另一位正俯身于台球桌上的文官也赞同道:“正是,正是!”这件事情就这么毋庸置疑地决定下来,行政长官继续朝前走去,因为还有别的职责需要他去履行。

    与此同时演出也结束了,业余管弦乐队奏起了国歌。闲谈和打弹子全都停了下来,每张面孔都严肃地紧绷起来。国歌也正是占领军的颂歌。它使俱乐部里的每个成员都想起他或者她是流落于异国他乡的英国臣民。它既勾起一点点伤感,同时又激起一种必需的意志力。那贫乏的曲调,那一连串对耶和华的唐突吁请,融合为一种在英国本土并不熟悉的祈祷,虽说他们既没有感受到王权又没有感到神威,但大家确实感受到了一种东西,并由此增强了迎接又一天的挑战的力量。然后大家蜂拥而出,相互提出请对方喝上一杯。

    “阿黛拉,喝一杯;妈妈,来一杯。”

    两人都拒绝了——她们实在是喝腻了——而奎斯蒂德小姐因为总是直言不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再度宣称她渴望看到真实的印度。

    罗尼兴致正高,阿黛拉的要求让他觉得煞是好笑,于是就冲着另一位正从他身边走过的人喊道:“菲尔丁!一个人怎么才能看到真实的印度啊?”

    “尽量多去看看印度人呗,”那人答道,转眼就不见了。

    “那人是谁?”

    “我们的校长——国立中学的校长。”

    “就像你能避免见到他们似的,”莱斯利太太叹道。

    “我就已经做到了,”奎斯蒂德小姐道。“除了我自己的用人以外,我自打踏上印度的国土几乎还没跟一个印度人说过话呢[3]。”

    “哦,你可太走运啦。”

    “可我想见到他们。”

    她由此成为一群被她的话逗乐了的太太们的中心。其中一位道:“想见到印度人!这听来可够新鲜的!”另一位道:“想见本地人!为什么,真是异想天开!”第三位更加严肃地说:“听我给你解释一下。本地人在见过你之后就再也不会尊重你了,你等着瞧吧。”

    “这种情况要在无数次会面后才会出现吧。”

    不过那位蠢不可及却非常友善的女士继续道:“听我说,我结婚前是个护士,经常跟那些印度人打交道,所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可以说确实知道这些印度人的真相。我当时是在一个土邦[4]里当护士——这对于任何英国女人来说都可以说是个最不适宜的工作。你唯一的希望就是离他们远远的。”

    “连病人都离得远远的吗?”

    “哎哟,对本地人最仁慈的做法,就是让他们去死,”卡伦德太太道。

    “如果他们进了天堂,情况又会怎么样呢?”莫尔太太面带温和但扭曲的微笑问道。

    “他们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但求不要靠近我就行。他们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事实上我也想到过你说的那个天堂的问题,这也正是我反对在这儿传教的原因所在,”那位曾当过护士的夫人道。“我对随军牧师完全持赞成态度,但是坚决反对对当地人传教。让我来解释一下。”

    “你当真想会会你的雅利安兄弟[5]吗,奎斯蒂德小姐?这很容易就能办到。我原本没想到他们会让你这么感兴趣。”他思忖了片刻。“其实只要你喜欢,你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到。任你选择。我认识这里的政府官员和本地的地主,希思洛普又掌控着这里的法律界人士,如果你想专攻教育领域,我们可以去求助菲尔丁。”

    “我已经厌倦了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就像檐壁上的装饰雕刻般从我眼前一一闪过,”那姑娘解释道。“我们刚登上这块陆地的时候那感觉还挺奇妙的,可是那种表面上的魅力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行政长官对于她的感想到底如何毫无兴趣;他只关心怎么能让她过得开心一点。她会不会喜欢参加一次“桥会”呢?他跟她解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打桥牌,而是一种聚会,旨在存在于东西方之间的鸿沟之上搭起一座桥梁;这种表述方式是他的一个创意,凡是听到过他这一创意的人士无不表示大为赞赏。

    “我只想见见您作为社交往来的那些印度人——那些身为您朋友的本地人。”

    “喔,我们跟他们并无任何社交往来,”他道,呵呵一笑。“他们也许兼具所有的美德,不过我们跟他们并无任何交往,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没时间详细讨论各种原委了。”

    “奎斯蒂德小姐,多奇怪的姓氏[6]!”特顿太太跟她丈夫驱车驶离俱乐部的时候评论道。她并不喜欢这位新来的年轻女士,觉得她既无教养又古怪任性。她希望她被带到这儿来并非是要跟正派的小希思洛普谈婚论嫁的,虽说看起来很像是这么回事。她丈夫在心底里也同意她的看法,不过只要能够避免,他就从来不说任何一位英国女人的坏话,于是他只说奎斯蒂德小姐犯下的错误是很可以理解的。他又补充道:“印度确实会对人的判断造成神奇的影响,尤其是在热季;就连菲尔丁都不能幸免。”特顿太太一听到菲尔丁的名字就闭上了眼睛,说菲尔丁实在是不上品,算不上真正的绅士,他跟奎斯蒂德小姐倒是天生的一对,因为她也不是什么淑女。不一会儿两人就已经到家了,他们的那幢带凉台的平房低矮而又庞大,在官署驻地算得上最古老而且最不舒适的宅第,前面带了片像只汤盘般凹陷下去的草坪[7],夫妻俩又喝了点饮料,这次是大麦汤,然后就上床睡觉了。他们离开俱乐部之后,晚会也就散了,这种晚会跟所有的聚会一样,无不带有浓厚的官场色彩。在一个对总督顶礼膜拜,并相信护佑一位国王的神威[8]可以移植到其代理人身上的社会里,其成员肯定也会对任何总督的代理人敬畏有加。在昌德拉布尔,特顿夫妇就是小型的神祇;但不久特顿先生就会退休,到那时他们就会隐居于英国某个郊区的小别墅,褪掉荣耀的光环,默默无闻地死去。

    “这位了不起的大人物真是慷慨大度,”罗尼喋喋不休地道,对于特顿先生对他这两位客人表现出来的礼貌和关照欣喜不已。“你们知不知道,他此前可从没举办过‘桥会’?更不用说还有晚宴呢!真希望我自己也能安排点什么活动,不过等你们对于当地的土著有了更多了解之后,你们就会明白这类活动由长官大人安排起来比我要容易得多。他们都了解他——他们知道根本就甭想愚弄他——相对而言我还是个生手。除非你在这个国家待上个二十年,否则谁都不敢说已经对它有所了解了。嘿,母亲大人![9]这是您的斗篷。——我这里不妨给你们举个例子,这是人们常犯的一个错误。我刚来没多久的时候,曾请一位辩护律师跟我抽过一次烟——请注意,只不过是一根香烟而已。事后我发现他竟然派了一大群帮闲到整个印度人街区到处宣扬这件事——告诉所有的诉讼当事人:‘喂,你们最好去找马哈茂德·阿里律师——他跟地方法官关系可好啦。’打那以后,只要逮到机会我就在法庭上尽可能严厉地训斥他。这件事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教训,希望对他也是一样。”

    “你得到的教训难道不是该邀请所有的辩护律师都跟你一起抽根烟吗?”

    “也许吧,不过人生苦短,肉体软弱[10]。恐怕我还是宁肯在俱乐部里跟与我同等身份的人一起抽烟。”

    “为什么不邀请那些辩护律师到俱乐部里来呢?”奎斯蒂德小姐固执地追问。

    “这是不允许的。”他心情愉快也很有耐心,而且显然能理解她为什么不理解。他是在暗示他也曾像她一样不理解,不过那段时间并不长。来到凉台上,他冲着月亮坚决地喊了一声。他的马夫应声而到,他继续仰着头,命令把他的双轮轻便马车赶过来。

    莫尔太太已经被俱乐部的气氛给搅得昏头涨脑,来到外边这才清醒过来。她望着那轮明月,淡黄色的月光在紫色的夜空中晕染开来。在英国,月亮显得是那么死板而又陌生;而在此地她却跟大地和所有其他的星星一起,被夜幕整个包裹在当中。一种和谐统一,与宇宙天体亲密无间、浑然融为一体的感觉突然涌上这位老妇人的心头,然后倏忽逝去,宛如清水流过水池,留下一种奇异的清新。她并非不喜欢《凯特表妹》,或是大英帝国的国歌,只不过它们的音符已然消逝、融会为一种全新的曲调,就像是鸡尾酒和雪茄烟已经融会成为无形的鲜花一般。当那座清真寺在马路的转弯处隐约显现出它那长长的、没有圆顶的轮廓时,她不禁脱口喊道:“啊,对了——那就是我一定要——那就是我刚才去过的地方。”

    “什么时候去过那儿?”她儿子问。

    “幕间休息的时候。”

    “可是妈妈,您不能做这样的事。”

    “妈妈不能?”她反问道。

    “不能,在这个国度确实不行。不该这样做。首先就有被蛇咬的危险。它们往往都是夜间出来活动的。”

    “啊没错,寺里的那个年轻人也是这么说的。”

    “这听起来可真有点罗曼蒂克了,”奎斯蒂德小姐道,她非常喜欢莫尔太太,很高兴她竟然做出这等小小的越轨之事。“您在一座清真寺里遇见了一位年轻人,然后居然一直瞒着我!”

    “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阿黛拉,可是有件什么事改变了咱们的话题,之后我也就把这茬儿给忘了。我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啦。”

    “他人怎么样,好不好?”

    她沉吟片晌,然后断然道:“非常好。”

    “他是什么人?”罗尼问道。

    “一位医生。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一位医生?据我所知昌德拉布尔并没有什么年轻的医生啊。太奇怪了!他长什么样?”

    “个子很小,蓄了一撮小胡子,目光敏锐。我在清真寺暗影里的时候他冲我嚷嚷来着——有关我的鞋子。我们的谈话就是这样开始的。他担心我没脱鞋就进来了,不过幸好我记得。他跟我谈起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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