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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中国诗的节奏与声韵的分析(下):论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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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k verse),短诗不用韵者虽较少见,却亦非绝对没有。如果以行为单位来统计英诗名著,则无韵的实较有韵的为多。作家想达到所谓“庄严体”者往往不肯用韵,因为韵近于纤巧,不免有伤风格,而且韵在每句末回到一个类似的声音,与大开大合的节奏亦不相容。弥尔顿的《失乐园》全不用韵。莎士比亚在悲剧里尽用“无韵五节格”。他的早年作品中还偶在每幕或每景收场时夹入几句韵语,到晚年就简直不用。法国最著名的悲剧作家高乃依(Corneille)和拉辛的作品中却没有一种不用韵,至于抒情诗作者如雨果、拉玛丁(Lamartine)、马拉美(Mallarm)诸人一律用韵,更不用说。韵对于英、法诗的分别在这个简单的统计中就可以见出了。

    这个分别的原因是值得推求的。法文音的轻重分别没有英文音的轻重分别那么明显。这可以说是拉丁系语音和日耳曼系语音的一个重要异点。英文音因为轻重分明,音步又很整齐,所以节奏容易在轻重相间上见出,无须借助于韵脚上的呼应。法文诗因为轻重不分明,每顿长短又不一律,所以节奏不容易在轻重的抑扬上见出,韵脚上的呼应有增加节奏性与和谐性的功用。

    我们既明了韵对于英、法诗的分别和它的原因,就不难知道韵对于中国诗的重要了。以中文和英法文相较,它的音轻重不甚分明,颇类似法文而不类似英文。我们在第八章已经说过,中文诗的平仄相间不是很干脆地等于长短、轻重或高低相间,一句诗全平全仄,仍可以有节奏,所以节奏在平仄相间上所见出的非常轻微。节奏既不易在四声上见出,即须在其他元素上见出。上章所说的“顿”是一种,韵也是一种。韵是去而复返、奇偶相错、前后相呼应的。韵在一篇声音平直的文章里生出节奏,犹如京戏、鼓书的鼓板在固定的时间段落中敲打,不但点明板眼,还可以加强唱歌的节奏。中国诗的节奏有赖于韵,与法文诗的节奏有赖于韵,理由是相同的:轻重不分明,音节易散漫,必须借韵的回声来点明、呼应和贯串。

    四声的研究最盛于齐梁时代,齐梁以前诗人未始不知四声的分别,不过在句内无意于调四声,只求其自然应节。他们却必用韵,而对于韵脚一字的平仄仍讲究很严,平押平,仄押仄,很少有破格的。这件事实也可证明韵对于中国诗的节奏,比声较为重要。

    四 韵与诗句构造

    就一般诗来说,韵的最大功用在把涣散的声音联络贯串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曲调。它好比贯珠的串子,在中国诗里这串子尤不可少。邦维尔在《法国诗学》里说:“我们听诗时,只听到押韵脚的一个字,诗人所想产生的影响也全由这个韵脚字酝酿出来。”这句话对于中文诗或许比对于西文诗还更精确。我们在第九章说过,西文诗常用“上下关联格”,上行连着下行一气读,行末一字既没有停顿的必要,我们就不必特别着重它,可以让它轻轻易易地滑了过去,它对于听觉的影响和行内其他字音相差不远,它有韵无韵是不关重要的。中文诗大半每“句”成一单位,句末一字在音义两方面都有停顿的必要。纵然偶有用“上下关联格”者,“句”末一字义不顿而音仍必须顿(详见第九章)。句末一字是中文诗句必顿的一个字,所以它是全诗音节最着重的地方。如果最着重的一个音,没有一点规律,音节就不免杂乱无章,前后便不能贯串成一个完整的曲调了。例如《佛所行赞经》是用五言无韵诗译的,我们试读几句看看:

    尔时婇女众,庆闻优陀说,增其踊悦心,如鞭策良马,往到太子前,各进种种术,歌舞或言笑,扬眉露白齿,美目相眄睐,轻衣见素身,妖摇而徐步,诈亲渐习远。情欲实其心,兼奉大王言,漫行婇隐陋,忘其惭愧情。

    就意象说,这种材料很可以写成好诗;就音节说,它是一盘散沙,读起来不能起和谐之感。我们试拿它和郭璞的《游仙诗》比较:

    阊阖西南来,潜波涣鳞起。灵妃顾我笑,粲然启玉齿。蹇修时不存,要之将谁使。

    这就可以见出韵对于中国诗的音节之重要了。

    五 旧诗用韵法的毛病

    从前中国诗人用韵的方法分古诗、律诗与词曲三种。古诗用韵变化最多,尤其是《诗经》。江永在《古韵标准》里统计《诗经》用韵方法有数十种之多。例如连句韵(连韵从两韵起一直到十二句止)、间句韵、一章一韵、一章易韵、隔韵、三句见韵、四句见韵、五句见韵、隔数句遥韵、隔章尾句遥韵、分应韵、交错韵、叠句韵等(江氏举例甚多,可参考),其变化多端,有过于西文诗,汉魏古风用韵方法已渐窄狭,唯转韵仍甚自由,平韵与仄韵仍可兼用。齐梁声律风气盛行以后,诗人遂逐渐向窄路上走,以至于隔句押韵,韵必平声(注:律诗也偶有押仄韵者,但是例外)。一章一韵到底,成为律诗的定律。一韵到底的诗音节最单调,不能顺情景的曲折变化,所以律诗不能长,排律中佳作最少。词曲都有固定的谱调,不过有些谱容许转韵,而且词的仄声三韵可通用,曲则四声的韵都可通用,也较富于伸缩性。

    中国旧诗用韵法的最大毛病在拘泥韵书,不顾到各字的发音随时代与区域而变化。现在流行的韵书大半是清朝的佩文韵,佩文韵根据宋平水刘渊所做的和元人阴时夫所考定的平水韵,而平水韵的一百零六韵则是合并隋(陆法言切韵)唐(孙愐唐韵)北宋(广韵)以来的二百零六韵而产生的。所以我们现在用的韵至少还有一大部分是隋唐时代的。这就是说,我们现在用韵,仍假定大半部分字的发音还和一千多年前一样,稍知语音史的人都知道这种假定是很荒谬的。许多在古代为同韵的字在现在已不同韵了。做诗者不理会这个简单的道理,仍旧盲目地(或则说聋耳地)把“温”、“存”、“门”、“吞”诸音 和“元”、“烦”、“言”、“番”诸音押 韵;“才”、“来”、“台”、“垓”诸 音和“灰”、“魁”、“能”、“玫”诸音押韵,读起来毫不顺口,与不押韵无异。这种办法实在是失去用韵的原意。

    这个毛病前人也有人看出的。李渔在《诗韵序》里有一段很透辟的议论:

    以古韵读古诗,稍有不协,即叶而就之者,以其诗之既成,不能起古人而请易,不得不肖古人之吻以读之,非得已也。使古人至今而在,则其为声也,亦必同于今人之口。吾知所为之诗,必尽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数韵合一之诗;必不复做“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之诗,使人叶“风”为“孚金反”之音,以就“心”矣;必不复做“鹑之奔奔,鹊之强强,人之无良,我以为兄”之诗,使人叶“兄”为“虚王反”之音,以就“强”矣。我既生于今时而为今人,何不学《关雎》悦耳之诗,而必强效《绿衣》、《鹑奔》之为韵,以聱天下乏牙而并逆其耳乎?

    钱玄同在《新青年》里骂得更痛快:

    那一派因为自己通了一点小学,于是做起古诗来,故意把押“同”、“逢”、“松”这些字中间,嵌进“江”、“窗”、“双”这些字,以显其懂得古诗“东”、“江”同韵;故意把押“阳”、“康”、“堂”这些字中间,嵌进“京”、“庆”、“更”这些字,以显其懂得古音“阳”、“庚”同韵。全不想你自己是古人吗?你的大作个个字能读古音吗?要是不能,难道别的字都读今音,就单单把这“江”、“京”几个字读古音吗?

    这理由是无可反驳的,诗如果用韵必用现代语音,读的韵,才能产生韵所应有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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