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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安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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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工的世界就跟赛车运动或电影制作行业一样充斥着专业术语。但当布莱兹使用他们业内的行话时,他是带着讽刺意味的,那些术语听起来仿佛就像特意加了引号一样。大多数特工对他们的职业都有点势利,他们在关于中间联络人、邮箱、烧毁联络方式、双重间谍、有意或无意识的特工、任务报告及其他种种场合中,乐于提起名人显贵的名字以抬高自己的身份。但布莱兹对他现在正要抽身离开的那种生活抱有一种明智的怀疑态度。他从业十五年,觉着这个行业人来人往,多半华而不实,喜欢吹牛,他最喜欢用这种词来描述某些人。

    布莱兹跟我的所有谈话,他表达的观点,没有一句听起来是不真实、不可靠的。他从不说豪言壮语,总把取得的成就归功于运气;从不提及“危险”这个词,客观公正地讨论案例,在我把他的话转录成文字的时候,一旦出现略有拔高事实的情况,他会礼貌但坚定地让我改过来,以非常温和的态度说:“实际情况并不完全是那样。”

    我比较为难的是怎么让他意识到那些他觉着不足为奇的故事,在我看来却感觉新奇而且兴奋。为了讲述那些往事,我们一起没完没了地散步,穿过土著居民区,在丹吉尔周边的乡村四处溜达,我们在酒吧里、夜总会里喝了一杯又一杯。他讲的都是故事的梗概,我要从他讲的那些事情中抽取故事的主干脉络,加上背景细节,使这些故事有血有肉、丰盈生动,这并不容易。

    然后我们不知怎么把话题扯到了间谍术语的问题,那是在一家名字甚为高大上的“外交乡村俱乐部”打完一场高尔夫球后谈起的。布莱兹说他的差点(1)是9,我的差点也是9,实际上我从未赢过他1洞。他一挥杆儿,球就沿着球道往前直走,而我的球总是在粗糙的地面上磕磕绊绊,被那些闪耀的鸢尾花和水仙花挡住,比赛线路周围建有水道,都干涸了,一行行野花开在上面。

    打完高尔夫球,我们坐在空无一人的俱乐部外面,小口呷着杜松子酒奎宁水(2),这正是打开布莱兹话匣子的好时机,他提起了国际钻石安全组织的“安全屋”的话题。

    他说:“克劳斯威茨有一句名言,战争的首要原则是要有一个安全稳固的后方基地。所以我和团队其他成员一到约翰内斯堡就建立了一个用间谍的行话来说就是‘安全屋’的地方,远离我们的总部,位于约翰内斯堡背街深巷的一所公寓,我们可以在这里约见我们的联系人,特别是那种可疑的有点危险的线人。我们告诉钻石侦探部已经安置好了这个地方,如果他们想用也可以用。他们似乎非常感谢,很奇怪他们居然没有一个类似的窝,但我觉着他们并未曾真的使用过我们这个安全屋。这地方其实算不上一套公寓,只有一间带简单家具和沙发的客厅、一间凹在墙内的小卧室拉着帘子跟客厅隔开,以及靠门口有一个洗手间。唯一让人觉着舒适的是摆着酒水的餐具柜。”

    “房子里装监听线路了吗?”

    “没有,我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有一种小玩意叫‘迷你风’,自由市场上就买得到,实际上是盖世太保发明的,把录音机装在马甲口袋里或藏在腋下,线就顺着袖子连着监听拾音器,这个拾音器实际上就是你戴在手腕上的手表。我们在实际工作中有很多这样精妙的小设备,有时起着大作用,手表拾音器只是其中之一。

    “说来奇怪,第一个来我们安全屋的人是威廉·珀西瓦尔·拉德利————托尼·拉德利。记得这个名字吗?一年以后,他作为政府证人出庭,告发了价值20万英镑的珠宝抢劫案的同案犯,他们洗劫了哈利·奥本海默公司的样本间。伦敦方面向我们发来消息,他们相信有个叫托尼·拉德利的人已经抵达伦敦大学分校内罗毕大学,建议盯住这个人。我到肯尼亚警察局查这个人的资料一无所获,但我们在约翰内斯堡的报纸上看到有个叫托尼·拉德利的人正要接手一家叫‘王宫’的舞厅,该舞厅位于专员大街(3)。

    “我们跟南非警察局打交道需小心翼翼地遵循外交礼仪,同时向金伯利的钻石侦探部报告了我们所了解的拉德利的情况,以及我们认为他对IDSO来说是一个良好的切入点。但警察局对我们的情报没有反应,我们只能自己行动。我们去王宫舞厅,在自动电唱机音乐和伴舞女郎骚动的环境下,我们接触到了拉德利。后来,拉德利在安全屋与我们相见,一副急于求助的样子,他很想提供一些听起来很重要的信息,说话带着他那一类人特有的谄媚语态,但实际上他提供的关于非法钻石交易的信息并没什么用。

    “到1955年初,从拉德利身上能问到的信息都问光了,我们放了他。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奥本海默抢劫案里。

    “凑巧,那时我们也找到了奥本海默案中的另一个被告。此人名叫唐纳德·迈尔斯,前巴勒斯坦警察、英国节日安全官员,后来跟拉德利一起受审。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觉着我对他陷入困境负有相当的责任。他曾于1955年7月来见我,想找一份类似矿区安全官员的工作,他有良好的作战记录,以往工作履历中客户评价都很高。这样的资历正是我们需要的,但恰好碰上没有岗位空缺,我只好回绝他。半年后,他因为跟抢劫案有牵连而受审,经调查发现他无罪,我很高兴。

    “回到安全屋的话题。一开始,从不同来源到我们这儿来的访客都是经常流动的。他们一般晚上来,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大多数人持假身份,还很缺钱。有时候我们为他们提供的点滴信息支付一两英镑。有时候也会遇到为了除掉某个矿区官员或个人私敌来到我们这儿的。1955年2月就出现了这么一次。

    “情况大致是这么回事:1954年9月,有个家伙在拜特桥被捕,南罗德西亚和南非共和国边界有条河叫林波波河(4),拜特桥就是横跨在这条河上的一座桥。被捕的这个人我暂且叫他库茨,库茨穿的马甲口袋里有一块超过8克拉的优良的毛坯钻石,11月他被判非法占有罪,处以200英镑罚款。钻石贸易公司买下了这块宝石,他们判断这是一块冲积矿下的金刚石,产自西非,在库茨从罗德西亚买入之前,很有可能这块石头已经在整个非洲被四处兜售过。事实上,对他而言,被定罪是个严重的打击,比罚款或没收钻石的损失打击更大,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在罗德西亚,他在自己经营生意的区域内,就是个被打上了标签的人。他为自己的坏运气向曾经有过生意往来的老朋友卡尔诉苦。

    “碰巧卡尔曾经是金伯利警方的线人,他当然记得成功报信能获取丰厚报酬。库茨给他讲了大量罗德西亚非法钻石交易圈里的劲爆消息。1955年2月卡尔找到钻石侦探部在约翰内斯堡分部的侦探格罗贝拉警官,跟他进行了一番闲谈。格罗贝拉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警察,他听了卡尔讲的事情,认为卡尔跟IDSO合作比跟南非警方合作能带来更大收获,他随即给我打电话建议我在安全屋会见一下卡尔。

    “如果你了解南非白人的情况,你就知道他们是世界上最严重的话痨,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讲得越多,越为自己雄辩的口才而陶醉。当卡尔在安全屋里坐下来,一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他那逻辑混乱又连绵不绝的话题简直要把我搞蒙了,能理解十分之一就不错了。终于,我耐不住性子地拍了下桌子,打断了他的话题,向他问话,叫他只需回答‘是’或‘否’即可。我像拼拼图一样从他庞杂的话题里清理头绪,最终证明这番努力是值得的。

    “根据卡尔的陈述,库茨在拜特桥损失的那块金刚石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铜带省(5)满大街都是从事走私钻石生意的人。宝石从黄金海岸和象牙海岸、坦噶尼喀的威廉姆森矿区、比利时刚果等地带过来,另外从南非过来的欧洲人已经形成稳定的客户流,他们从当地走私者手中购买这些石头,带到约堡卖给钻石加工者,从中获取暴利。卡尔建议IDSO可以利用库茨透露给他的那些人的名字和联络方式打入那些非法交易内部。

    “我决定安排卡尔充当双重间谍,完成戴斯蒙德未获成功的任务。我必须跟南非和北罗德西亚的警方达成一致意见,告诉他们我打算怎么做,并且保证每一方对事情进展都有充分的知情权,最后事情全都安排妥了。卡尔则需顺着安排的路线进入罗德西亚,跟库茨介绍给他的地下交易圈里的人接上头,说明要收购钻石并要求将货带到南非国境线。到了那儿,我们会拿走他带来的钻石,卖给钻石公司,而他则可以获得跟罗德西亚地下团伙交换全部信息而赚取的酬劳。”

    布莱兹停顿了一下,又说:“注意!当时我并不是很确定我带着卡尔应站在哪一方。南非警方绝对没什么理由反对他,但默许从罗德西亚走私钻石到南非对我来说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我得说服南非警方和罗德西亚警方放开卡尔,允许其单独行动,我实际上处在这么一个位置:给卡尔这个走私犯开绿灯。并且携带钻石的麻烦在于每一颗石头都携带有犯罪的动机。虽然卡尔是个完全诚实的人,但要他拿着IDSO的钱去买非法钻石交易者手中的低价钻石,如果他有本事把钻石带到南非却不被我们知道,发财致富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他凭什么会那么听我们的话,按我们说的来?

    “我考虑了又考虑,最后决定不给卡尔的第一次旅行提供资金,他就得通过自己的资源筹集1000英镑。从我们的视角来看,这样就使得事态可控了一点,但绝对算不上无懈可击。那时是IDSO成立初期,我只有交握十指祈求好运了。

    “卡尔飞往恩多拉市(6)之前,我跟他在安全屋见了最后一面,这并没有使我更乐观一点。他说库茨现在拒不给他罗德西亚联系人的名字,他必定是嗅到了可能会出麻烦的味道,或者也许卡尔说了不该说的话。改变计划已经太迟,于是我给了卡尔一个人的名字,他住在基特韦(7),曾经给IDSO写信提供消息当线人。因此,既然我们打算向卡尔支付费用,如果这个话痨行动失败,我不想付出那么昂贵的代价,我叫卡尔两周后汇报一下进展,根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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