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三省（下）

元春倒是没质疑什么，欣然答应了下来。

    “怎么了？”

    “原来如此。”

    元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屋内隐约传出的动静，更是让她心下翻江倒海一般。

    她走进里间，见桌上摆着酒壶酒杯，便眨着眼睛诧异道：“母亲晚上还要吃酒？”

    旋即大厅里便陷入了寂静当中，也因此将屋内动静凸显的愈发清晰。

    “他怎么回的？”

    直到听到门外传来王夫人不怎么规律的脚步声，她才忙急忙擦去眼泪改颜相向。

    下一刻，换了件修身短襦微露香肩的贾元春，挑开帘子垂首而入，墨云般的长发只用最简单的木钗收束，几许刘海碎发自额头垂下，在她抬头的一瞬间轻轻摆荡摇曳，衬的那眉目间的浅笑如旭日初升，仿佛能解去万千愁苦。

    探春毫不退缩的反问着，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客厅中央：“我左右是要嫁去焦家的，这府里如何也牵连不到我头上，若不是为了太太老爷，为了这一家老小，你当我愿意将未来夫婿拖下水？你当我愿意看他和一个老女人……哼～！”

    王夫人结巴了一阵子，才勉强找到了个理由：“你现在都是皇太妃了，怎好让你亲自给斟酒？”

    元春美目圆睁，下意识横臂欲拦，却被探春用力扯到了一旁。

    元春其实也有些不敢看她，于是错开眼看向了里间，半晌后，她深吸一口气，踉跄又悲壮的迈出了第一步……

    元春挣扎的动作顿时一僵，然后震惊无比的看向了探春。

    王夫人回了个白眼，经这两句话打岔，终于是有惊无险的将两只酒杯全都斟满了。

    “可那时候陛下正在气头上，焦大哥又岂敢贸然开口？太太几次求助不成，老爷又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逼急了索性设了个局，不惜以贞洁向胁迫，换取焦大哥在陛下驾前进言！”

    “姐姐只管喊。”

    “你、你……”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已经听呆了的元春，再次冷笑道：“当真是可悲可笑，做母亲的为了儿女不惜牺牲自己的贞洁名声，做女儿的却要为了所谓的贞洁名声，牺牲自己的父母兄弟。”

    不等王夫人回应，她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这……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哈哈。”

    王夫人没能得到回答，便抬手去揉搓自己的眉心，又片刻，她脸上已是火烧仿佛，一边不住吞着唾沫，一边下意识扯脱了衣领的扣子。

    抱琴领命去了，不多时就引着探春走了进来，而在她们身后，还有四个健硕的仆妇合力抬着一口大箱子。

    元春略一迟疑，挥挥手示意抱琴退下，然后开门见山的问：“三妹妹看到我还清醒着，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

    “你！”

    再然后，气氛就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不多时，衣衫不整的王夫人便被探春扶了出来，低垂着头颈用手捂脸，根本不敢去看元春。

    贾元春笑道：“怪道以三妹妹的志气心胸，竟也甘愿给他做兼祧，原来除了才干过人官运亨通，还有这等小意殷勤的一面。”

    王夫人沉默半晌，才挤出一个‘好’字，提起那酒壶想要斟酒，手上却抖的厉害，她只好用另一只手扶住壶身，嘴里自嘲道：“果然是老了。”

    贾元春略带英气的眉毛微微一扬，旋即笑道：“母亲怎么知道这回省亲是客随主便，未必一定要住在别院里？”

    “一心想连累我们的，难道不是姐姐吗？！”

    元春大怒，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激动道：“你放开我，你是疯了不成？他、他……母亲……”

    “难难难！”

    元春先是一愣，旋即往后退了半步，警告道：“你别胡来，不然我可要喊了！”

    嘎吱～

    “哪里老了？”

    这态度让元春有些诧异，心说难道说自己猜错了不成？但母亲饮下那杯酒之后的反应，可是做不了假的。

    贾元春长出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到了门前，推门吩咐道：“让三妹妹进来吧。”

    “母亲这话说的，我便当上了太后，还不一样是母亲的女儿？”

    箱子盖被从里面顶开，焦顺长身而起，迈步从里面跨了出来，看都不看元春一眼，径自向里间走去。

    她说着，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反正能做的我都做了，姐姐要如何选择是你的事儿。”

    元春见状顿时急了，狠狠将探春从门前扯开，碰一声把门重新关上，咬牙切齿道：“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嫡母，你如此利用她，难道就不觉得……”

    三妹妹是以为药效挥发没有的这么快？

    临到傍晚时。

    探春一脸无所谓的将钥匙捅进锁眼里，回头冷笑道：“反正姐姐本来就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何必要等到我打开箱子再喊？”

    好一会儿，她忽然咬牙质问：“这也是你们设计好的，对不对？！”

    “年纪大了，晚上愈发难捱。”

    而更令其增色的，则是那在深宫之中久居人上，所养出的富贵雍容气度。

    “你做什么？！”

    抱琴忽然在外面禀报道：“娘娘，三姑娘来了，说是奉了您的懿旨来送东西的。”

    这是却听探春在耳边幽幽道：“姐姐难道以为这是头一回不成？”

    王夫人连道三声难，又苦笑道：“因那袭人照管的不周到，我一度有意把她发落到你二妹妹身边，袭人因此去求你兄弟，你猜你那兄弟怎么回她的？”

    元春经她这一提醒，也觉得自己忽略了这方面的风险。

    探春霍然睁开眼睛，丢一句‘等着’，然后便进到了里间。

    “有一点点吧。”

    说着，她主动举起酒杯道：“母亲，咱们先吃一杯。”

    王夫人半真半假的感慨道：“先前还能靠诵经念佛消解杂念，后来你兄弟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我那禅房也就成了摆设。”

    元春上回省亲时，就已经得知了宝玉的所作所为，见时隔这么久，母亲说起来依旧唏嘘不已，不由追问：“怎么，宝玉还没改好？”

    元春娇嗔一声，乳燕投林般扑到了王夫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