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防人之心、悲喜焦加

你告诉前面值守的，那车夫再来，便说我要斟酌考量几日，等三天后让他再来。”

    这日上午，一辆没有悬挂标识的朴素马车，缓缓驶出了紫金街——车上不是别人，正是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俩。

    有了她这番说辞，薛宝钗心里便有底了。

    再说了，这也不是林黛玉一贯的脾性。

    莺儿答应一声，先去二门传了话，估量着时辰差不多了，才通知葵官去书房见宝钗。

    “可他不是说上午必定能到吗？”

    那这个口述的人又是谁？林黛玉又是从那里听来的？

    王子腾之妻这时又落下泪来，哭诉道：“当初老爷去东南操练水师的时候，我就不乐意，偏他说什么舍小家顾大家，为了朝廷为了皇上执意要去，谁成想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王夫人一时有些懵了，半晌后才在薛宝钗的提醒下，拆开信封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虽然并不觉得林黛玉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薛宝钗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要先上个保险，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王熙凤好说歹说才将她劝住，改派来报讯的太尉府管家，率领王、贾、薛三家一部分仆役，先行赶奔通州去迎接王子腾的尸身。

    偏薛家又与焦家离得近走的勤，自然免不了有只言片语传入宝钗耳中。

    但现在既然是林黛玉相邀，那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葵官忙道：“姑娘只管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人彼此见礼之后，薛姨妈看看左右，不由奇道：“怎么没见仁哥儿？”

    此时早有打前站的奴仆来迎，因离着王子腾抵京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众人便去了某家酒楼后面独门独户的小院中暂歇。

    等看完，她是愈发云里雾里，于是问宝钗：“你觉得她写这封信是什么目的？”

    她说到一半被薛宝钗扯了扯衣角，忙不迭又闭上了嘴。

    毕竟对她而言，眼前身后的事情才最值得在意，别人的事情终究只是别人的事情。

    “什么？！”

    葵官正是分配给薛家的小戏子。

    虽然身边的丫鬟大多不认字，更难以分辨出林黛玉的笔迹，但小心无大过，她纵使要参照故事写文章，也只会用自己抄录的这份。

    方才只顾着辨别字迹、内容，如今再通篇细读下来，薛宝钗立刻敏锐的发现，这个故事似乎是林黛玉秉笔抄录下来的——而且多半还是抄录的口述。

    焦顺？

    众人大哗，王子腾之妻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王夫人和薛姨妈也险些栽倒在地。

    抬头看向葵官，她未语先笑：“找你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事，我先前听人说了个戏班里的故事，一时倒有些好奇，所以就想向打听一下学唱戏的事情。”

    不过呕着呕着，她忽然转悲为喜，一把扯住了跟出来的薛宝钗，颤声道：“快，快帮我把大夫在请回来——不，还是干脆请一位擅长妇科诊脉的来！”

    王夫人进门后，立刻无缝衔接的插入其中，三人说了许多陈年旧事，直把眼泪都流干了，却迟迟不见王子腾抵京的消息。

    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王熙甯相貌明显更为柔媚娇弱，行事做派也是大家闺秀那一套，与强势爽利的王熙凤大相径庭。

    然而要说林黛玉‘留书诈走’，就是为了达成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目的，又似乎说不太通——毕竟她又不是能掐会算，怎么可能预料到老太太和宝玉的反应？

    葵官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匆匆赶到书房里，就见薛宝钗正在伏案抄写着什么，便没敢冒然开口打搅，只乖乖站在一旁恭候。

    眼见已经临近中午了，王夫人和薛姨妈也都开始焦躁起来。

    薛姨妈摸出个怀表来扫了一眼，也跟着道：“已经午正一刻了，会不会是路上遇……”

    王夫人站起身来，探头往外瞧了瞧：“这会儿只怕已经过了午正了吧？”

    难道是为了避开宝玉？

    众人只当是押解官船终于来了，于是忙都一齐起身向外迎去。

    如果将此事如实转告贾家，那林黛玉必然会被迎回荣国府——这不比远在苏州鞭长莫及，一但老太太选择亲身前往，又或是派出贾政王夫人，那林黛玉几乎不可能违拗的过。

    “这……”

    王夫人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蹙眉道：“确实有些眼熟，但究竟是什么人的字迹，我却一时分辨不出。”

    薛姨妈顿时恍然。

    王子腾之妻渐渐不安起来，话也没那么多了，只三不五时催人去码头上眺望。

    但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多时，薛宝钗抄录完毕，将几张宣纸吹干了放好，然后又将那原文塞回信封里，仔细用火漆封好，锁进了书匣内。

    薛宝钗摇了摇头，将自己前两天接到信的经过简单说了。

    “我瞧着，倒像是林妹妹的笔迹。”

    但若是自己瞒着不报的话，一旦后面被揭露出来可就彻底被动了。

    ……

    可若不是这次留书出走事件，林黛玉被排挤出荣国府已经定局，又怎会惹出‘平起平坐’之说？

    所以第一遍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她满心以为林黛玉是在以藕官蕊官的事情做模版。

    “那贾芸行事到底靠不靠谱？”

    若是林黛玉突然跳出来自暴身份，那她也可以请王夫人作证，表示自己正在暗中探查，并非是有意欺瞒——而若是林黛玉一直不暴露身份，那也可以打着探查的名义，与其保持接触。

    薛宝钗喊住了她，又吩咐道：“等两刻钟后，你让葵官来书房一趟。”

    这好像是……

    薛宝钗与王夫人转到厢房内，这才将信取出递了过去，悄声道：“请姨妈瞧瞧，看这封信的笔迹是否眼熟。”

    这太尉夫人明显又清减了不少，或许是因为即将见到丈夫而太过激动，下车的时候两只手一直都在发抖，而她身边一身素色衣裙的王熙甯，也是梨花带雨愁云惨淡的样子。

    若没有林黛玉的邀请，她是绝不会因此萌生出，要为这个故事著书立传的心思。

    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身孝服的太尉府管家，只见他脚步踉跄涕泪横流的到了门前，噗通一声跪倒径自嚎啕大哭起来。

    贾宝玉应了，便与薛姨妈先行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