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去!”
而焦顺走到距离地面还有五六阶的时候,便在楼梯上站住了脚,笑道:“说几件事情……”
说着,从焦顺身侧绕过去,在楼梯口翻身跪倒。
“祭酒大人!”
见他如此做派,同桌正嚼着杨柳枝剔牙的汉子,偏头啐了一口,哂道:“老先生这可就见识短了,人家这叫军什么什么管理……”
“这你都不知道?亏你还好意思说人家见识短!洋鬼子们最近时兴练毛笔字儿,特意托了四夷馆给找师父呢。”
那老儒见了先有三分不喜,等工读生们跑到近前,掀的左近尘土飘扬,他忙横起长袖护住了自己的茶杯,又摇头晃脑的叹道:“这学不学、工不工、兵不兵的,成什么体统?!”
而以后再有看得顺眼的工读生,也可以拿师徒的名分来进行拉拢。
他话音刚落,四下里就响起十数声附和。
于是李庆便提着衣襟下摆,蹬蹬蹬的上了楼。
李庆看到这一幕,用胳膊肘捅了捅陈万三,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比咱们那一拨训的强。”
“所以你们的机会就来了,三天后,工学会临时设立一个电报速成班,到时候成绩最为优秀的工读生,将会被通政司聘为电报专员。”
这时候,沈骏已经下令让工读生集体左转,面对聚鸿楼的大门,然后小跑着上前拱手道:“二期生应到两百一十二人,实到……”
这时一直在焦顺身旁佝偻着腰,生怕高度超过他的李庆,立刻大声捧哏:“皇恩固然浩荡,当若朝中没有恩师这样的贵人,肯为我等奔走张目,又焉能有我等的出路?!”
“其二!”
在获得一致肯定的答复之后,焦顺才又继续道:“这条路,你们仍旧可以走,但却远比你们师兄走时要窄、要难,毕竟京畿左近上规模,且与军工有关的工厂,基本上都已经组建了纠察队,余下的空缺已经不多了。”
“这事儿你不用管。”
而在这一群敞着怀高谈阔论的粗汉当中,却杂了个头戴四方巾的长袍老儒,他一手压着花白的山羊胡,正小口小口的呡着茶水,却忽听远处传来‘一二一’的号子声。
先进来的工读生们,如今大多已经落了座,董恂也便让沈骏去找同舍的舍友,然后与陈万三一起走向楼梯口。
焦顺再次抬手虚压,等众人安静下来,他又笑问:“可我怎么听说,工学里有人对此大加指摘,说本官虽是工学祭酒,实则却并没有把工学放在心上,一味只顾逢迎圣意?”
面对一双双不甘的眼睛,焦顺突然又往上迈了两个台阶,居高临下挥斥方遒的道:“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如此蹉跎!所以,我才加班加点的造出了电报机,又想尽一切办法将毕业典礼延后,为的就是给你们再铺一条康庄大道!”
董恂连忙扯住了他,就见那些工读生整齐的从他们身前跑过,直到以陈万三为中心,队伍前后几乎一样长短时,领队的高个青年这才下令:“立~定!”
“行了、行了。”
不一会儿他便连茶叶沫都吞下了肚,瞪着眼睛数出两枚铜子儿,放在了茶杯旁边,然后起身理了理衣装,倒背着手朝四夷馆的方向去了。
至于背井离乡……
就听陈庆撕心裂肺的吼道:“生我者父母,成我者祭酒也!”
听他这话,队伍里的气氛明显一松。
不对!
这不,才刚过巳正〔上午十点〕,六张八仙桌便座无虚席。
就在更多人准备站出来表态的时候,焦顺却笑问那人:“你既知道我的良苦用心,那不妨替我就给大家讲一讲。”
沈骏这才改口:“董师兄,这两天总有人在暗中挑拨,对祭酒大人含沙射影,我试着查了查,但还没……”
“你们也知道。”
“至于工部这边儿,大匠学徒和书办的缺,只怕也会较去年少一些。”
董恂再次抬手拦住他的话,顺势往二楼指了指:“有老师在,这工学就翻不了天——走吧,咱们也该进去了。”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至少头一期工读生会自觉与众不同,会更加紧密的团结在自己身边。
那汉子又一拍大腿,恍然道:“瞧那做派,我还当是什么人物呢,这教洋鬼子识文断字的,可不就是个老汉奸么!”
在座的工读生们,无不被这番话鼓动的心驰神往。
李庆摆摆手,冲众人笑道:“这又不是在学校里,再说恩师他老人家设的是私宴,大家都放轻松些,没必要这么严肃。”
虽然平时焦顺也时常在工学办公,但在见识了电报机之后,再看到这位祭酒大人时,众人还是不免有耳目一新之感——他们在工学里,也曾系统的学过一些基本的电力知识,也正因为有所了解,所以对造成电报机的焦顺更感钦佩。
李庆直翻白眼,他到了工学里还是不改老作风,更多的是在围着上司们打转,与下面的工读生接触反而不多,虽早听说这二期头名的沈骏是个古板之人,却也没想到一板一眼到了这等程度。
董恂笑着介绍道:“这是你陈万三陈师兄,当初去大理寺就是他挑的头,如今跟着祭酒大人在工部司务厅为官。”
这聚鸿楼的大厅十分宽敞,除了楼体本身,还往后院延伸出去不少,又用门板拼了半圈做墙,如今俱都敞开着,穿堂风一吹,直让人心旷神怡。
“我只说两点。”
这话就更重了,工读生们面面相觑,紧接着沈骏起身拱手道:“依学生所知,确有此……”
茶摊上暴起哄堂大笑,充满了五十步笑百步的欢快。
工读生们也急忙各自斟酒,不多时一条条举着酒樽的手臂高高扬起,密密匝匝就像是一片新栽的树林。
这时焦顺又惺惺作态的感叹道:“为了能让你们都有个前程,我这几个月可是殚精竭智,连新婚燕尔的妻子都冷落了——别的我倒也不指望,只盼着你们能不负君恩就好。”
“这……”
不过陈万三素来是个不爱出风头的,当下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还是由董恂出面。
“有话直说就是了。”
在焦顺的再三示意下,工读生们终于又坐了回去。
话音未落,众工读生又齐齐起身。
这话一出,众人尽皆迷惑,却又不自觉的生出了期盼。
说到这里,焦顺笑着环视众人:“我想,既然是要背井离乡常年在外,朝廷总不会亏待了大家。”
焦顺不知第几次环视大厅,不过这一次厅中的气氛却明显变得压抑起来,早在这一期没有提前分配的时候,类似的传言就有不少,而如今祭酒大人的话,显然彻底印证了那些传闻。
那工读生登时憋的面赤耳红,他不过是拍马屁罢了,那里知道焦顺到底有什么良苦用心?
董恂抬了抬手,板着脸反问:“你是想让我提前称呼你沈司务?”
李庆早在这里候着,见他二人过来,便急忙往楼上指了指:“我去请恩师下来?”
事先声明,这可不是焦顺标新立异搞的口号,而是夏太祖当年编练新军时弄的,一直沿用至今。
那汉子一拍大腿,得意道:“就是这劳什子军事化管理,听说工部下面的大厂子都再学,连那些豪商们也在跟风,您还别说,人这法子确实是管用,听说训完之后做东西更快不说,连次品和挑费都少了。”
这么算来,前程岂不是比那些纠察队的前辈还要远大?!
说着,他从一旁桌子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酒,高高举起道:“来,咱们饮盛!”
三人眼下虽都是九品,但九品之间也分高下,陈万三在工部总掌纠察队,下面实打实的管着二十几个从九品武官,和将近一千五百名纠察队员,三人之间自然以他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