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忙叫了两个人跟宝姑娘去,又亲自送出了门,眼见着薛宝钗消失在院外,她心下天平已成了四〔宝钗〕六〔高枝〕开。
“妈妈!”
沉吟良久,她终于点头道:“罢罢罢,听你的尽早搬出去就是,左右这京城里也不缺青年才俊,咱们慢慢挑总能寻个般配的。”
“若哥哥能争气些也还罢了,有什么祸事也只我一人领受,可依着哥哥如今的心性,若真结了亲,咱们家多半就要沦为焦家的附庸,陪着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薛姨妈自是满口应承。
薛姨妈听的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干巴巴道:“这、这不能吧?不都说顺哥儿得了圣眷前途似锦吗,怎么就……”
“这……”
越想越是不舍,她忍不住拉着薛姨妈劝道:“这节骨眼搬出去做什么,难道你就不想见一见大姐儿?”
薛宝钗想到方才王夫人说宝玉夜里闹事,再想想近来金钏一门心思想去宝玉身边,心下隐约就有些揣测,忙截住母亲的话茬道:“丫鬟们一贯淘气的很,也未必就是要故意跳井,兴许就是在井边儿玩闹时,不慎失足掉进去的。”
说着她又想到了什么,忙把身子往前压了压,将玉山也似的一对良心抵在炕桌上,紧张道:“莫不是大姐儿省亲的事情,又出了变故?”
薛姨妈本就不是个有心计的,又少了宝钗这个主心骨,勉强支应了几句,到底还是泄了底。
王夫人心下好不是滋味儿,又是羞惭又是泛酸。
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于心不安。”
顿了顿,又道:“再说这天寒地冻的,真要搬也等来年开春之后再做计较。”
那丫鬟吓了个激灵,下意识嘶声叫道:“太太,金、金钏姐姐她、她跳井自尽了!”
要论荣国府当前的大事,自然以此为最。
“这……”
“你这老货!”
顿了顿,又忍不住幽幽叹道:“要是别的丫头,赏她几两银子也就完了,只是金钏儿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如今只得让裁缝赶着做两件了。”
“万万不可!”
薛宝钗见状,正要找个由头和母亲一起避出去,不想外面又跌跌撞撞闯进来个小丫鬟,她约莫是一路跑的急了,进门佝偻着腰扶住膝盖,满头大汗嘘嘘带喘的说不出话来。
这回薛姨妈却急了,捉住女儿雪雕似的腕子,连道:“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可舍不得让你……”
可昨天宝玉那急切的样子,却又打破了这一印象。
宝钗解了披风,上前偎在母亲肩头,好奇道:“是不是姨妈今儿又跟您说什么了?”
说着,又板起脸呵斥那一大一小:“这等事情怎能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也难怪太太说你们没规矩!若闹得府里都这般胡说,岂不凭空惹出是非来?”
她微微摇头,苦笑道:“省亲的事儿还没批下来,不过应该也快了——我实是为了宝玉的事情闹心,他昨儿多吃了两杯,夜里又跑来胡闹,大晚上的竟连老爷都给惊动了。”
王夫人微微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姨妈。”
原本因突然听说金钏跳井死了,她一时心乱如麻慌了手脚,如今得了薛宝钗几句开解,也就渐渐镇定了下来。
先前这话薛姨妈也曾说过,宝钗当时也并未反驳。
等返回屋里和薛姨妈有一搭无一搭说了几句,突然想起她们母女这一早过来,还不知是为了什么。
想了想,她又道:“其实女儿如今尚是待选之身,本就不该妄论婚配。”
别说是宝钗,连向来后知后觉的薛姨妈也瞧出不对来,忍不住脚下一缓,看向了身旁的女儿。
正说着,一个仆妇慌里慌张的就闯了进来,张嘴刚要禀报什么,扫见薛姨妈母女在列,就又攥着帕子支吾起来。
可不曾想进门就发现院里的气氛十分诡异,丫鬟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连那有体面的老嬷嬷也是噤若寒蝉。
“不是真的就好、不是真的就好。”
顿了顿,又旧事重提:“倒是咱家搬去紫金街老宅的事儿,可以趁机向姨妈提上一提。”
但自从发现王夫人的态度有所变化,她潜意识里的对焦顺的重视程度,也在无形中上升了一个层级。
王夫人这时自不会再避讳妹妹外甥女,当下转回罗汉床上,对外面喝道:“有什么事还不快进来禀报!”
宝钗立刻小声提点道:“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瞧瞧,只是妈妈先不要急着开口,若这府里果真出了什么大事,咱们总不好再跟着添乱。”
焦顺那边儿却有些不好交代了。
宝钗笑道:“姨妈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的。”
顿了顿,又吩咐道:“让周瑞媳妇过去瞧瞧,毕竟是伺候过我的人,该怎么操办就怎么操办,切不可慢待了她的身后事。”
于是便问薛姨妈的来意。
“我的儿!”
最后再看看宝钗现下乖巧贴心的样子,王夫人原本已经下定的决心,突然就又动摇了。
“什么?!”
她对女儿的判断仍是半信半疑,可这种事情本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说到这里,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惺惺作态的红了眼眶。
王夫人也是聪明的,应该不难明白这其中的意味,届时乱点鸳鸯谱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说来这日也是巧了,薛宝钗因在探春惜春院里逗留,也是入夜之后才回到了家中。
一面说,一面起身往外就走。
可薛姨妈见姐姐如此忧愁,到底还是没能按捺住关切之情,探问道:“姐姐,家里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但这回她却微微摇头:“宝兄弟自有他的福分,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可这焦大人……”
宝钗这番剖析,碍于时代局限自然多有偏颇之处,可大体却还是刻画出了,焦顺骨子里那独属于穿越者的‘桀骜不逊’与‘贪心不足’。
薛姨妈闻言也是吃了一惊,忍不住追问:“是这屋里的金钏?她好端端怎么会去投井自……”
原本和焦顺通信时,她关注的仅是上面所载的经营之道,最多也就是感叹焦顺能发前人所未想。
等那两个丫鬟仆妇领命退出去。
就听她娓娓道:“若以文观之,焦顺此人貌忠实猾,外莽而内狡,看似和光同尘八面玲珑,却多有离经叛道的叵测心思,偏他又是家奴出身以幸臣入仕,不为士人所容……”
王夫人双眉一蹙,摇头道:“林丫头素日是个有心的,况且她原也三灾八难的,这衣裳又是老太太亲口赏下的,若拿去给人妆裹,只怕老太太不喜,她自己也忌讳。”
宝钗心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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