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连环计

    “什么怎么收场？”

    等邢岫烟把司棋的话复述了一遍，邢忠夫妻四目相对，一时却都没了言语。

    他虽是一家之主，却反倒是这家里最没主见的，如今既不想听妻子的，又没能从女儿嘴里获得答案，于是干脆把决定权交到了妹妹手上。

    可让女儿给人做妾——尤其还是给焦顺做妾，他又实在心有不甘。

    稳了稳心神，她这才道：“那人先是说，姑娘如今既已及笄，凭你的相貌身段，又背靠着荣国府这棵大树，若肯寻个商贾嫁了，自然不愁没银子还债。”

    “她说……”

    邢岫烟半是羞窘半是希冀的问：“您能不能、能不能想法子让这东西过了明路，然后再……”

    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干脆道：“走，咱们去问一问你姑母，看她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

    邢岫烟脚步一缓，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到底是什么主意，不想司棋却迟迟没了下文。

    为了生身父母，她又何惜此身？

    司棋暗叹一声，捧着碗出来，悄声问道：“姑娘，昨儿可曾想出什么主意？”

    邢忠在乎自己的颜面，邢氏难道就不在乎了？

    随即却想起了贾赦的言语，当初这狠心的姑父，不正是想把自己卖做商人妇么？

    待得知那套首饰不曾卖出，邢氏心下悄悄松了口气，一面强自压下欣喜的情绪，一面用帕子掩了半边面庞道：“这可如何是好？若只肯给这样的黑心价钱，便把我一应家私全都算上，只怕也堵不上这窟窿！”

    不等她把话说完，邢氏登时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先前因欠了印子钱，老爷就曾催着我卖了最后的首饰救急，我因担心伤了体面，好容易才拦下，如今却为了娘家……”

    这一脸焦急的情绪，却不是演出来的，而是担心哥哥真就把自己那套首饰，当成贼赃给贱卖掉。

    姑母昨儿已是冒了极大风险，况且她的体己私房，也早被大老爷苛敛的七七八八，如今只有两副头面首饰充门面，昨儿已经赐下一套了，总不能把剩下那套也拿给娘家贱卖掉吧？

    然而……

    邢岫烟苦笑摇头，顺势接过一只碗来，用勺子盛满了红薯粥。

    结果却大大出乎母女二人意料，邢忠刚把事情说清楚，邢氏便毫不犹豫的道：“脸面固然重要，可哥哥膝下就只这一个女儿，死要面子给谁看？！”

    正涌出决绝的心思，却又听司棋道：“我驳了她这话，她又说、又说……”

    然而邢妻却不这么看，还立刻指出了丈夫话里的破绽：“再说了，真就有个年龄相貌都配得上岫烟的，又肯出这么些银子，他上那寻不见一桩好姻缘？这偏偏选中了咱家，背地里还不知图些什么呢！”

    “一旦闹到这等地步，若岫烟的婆家是个烈性的，只怕咱们家更要没脸；若他家是个怯懦的，自然只能迁怒到岫烟头上——这十成里倒有九成九要坏事，哥哥若只顾着眼前，往后只怕面子里子都要丢了！”

    北上京城之前，因姑母曾在信中提及，她也曾一度将焦顺当做未来的依靠。

    邢岫烟微微摇头，对她道：“这些事情我在南边也是做惯了的，劳烦姐姐去屋里拿几个碗来。”

    “那焦顺生财的手段你是亲眼见了的，在工部又屡屡立功得了圣眷，满京城都未必有几个比他升官快的！再过十年，你个商人妇若没有旁的背景，想求见他的小妾，只怕都要层层打典才行！”

    “你嚷个什么。”

    外面邢岫烟听了，禁不住心生凄苦，自己一心替父亲弥补，谁知父亲最在乎的却是颜面问题。

    说到这里，邢氏又连连摇头：“不成的、决计不成的！若让老爷知道了，只怕我就活不成了！”

    屋里邢妻忙示意丈夫收声，冷着脸质问：“老爷只顾颜面，却不想想事后怎么收场？”

    于是邢岫烟停住脚步，对司棋郑重道：“不管是什么主意，姐姐只管说来听听，用不用在我，有什么后果也都在我身上。”

    见哥哥一家三口都楞在当场，邢氏心下暗笑，嘴里却叹气道：“也是你们来的晚了些，没瞧见那姓孙的当初是如何堵门骂街的。”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邢忠叹息一声，忖量着道：“虽时间紧迫了些，但咱们只要用心，也未必就寻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家。”

    司棋答应了，转头进到屋里，发现邢忠夫妻虽已起床，却并未梳洗，正蓬头垢面的盘坐在炕上，一副死气沉沉黯然神伤的样子。

    不过很明显的是，他偏向于将女儿嫁给商贾的，毕竟再这么说那毕竟也是正妻，论起来不至于太丢脸。

    邢岫烟黛眉低垂，欲言又止。

    邢岫烟只是摇头，随即黯然垂首向前。

    谁知如今阴差阳错……

    邢岫烟恍然。

    这一番斟酌，邢岫烟心中不自觉的就偏向了后者。

    “就说我们府上吧，那赵姨娘的哥哥虽是个不成器的，可在外面谁不尊他一声舅爷？莫说是寻常商人，便六品知县也要礼让他三分！”

    邢岫烟没想到竟还有另一条门路，禁不住急切的催问：“她还说什么了？”

    况他如今尚未娶妻，进门若能诞下长子，境遇未必就会差到那里去。

    听了这番言语，邢忠也不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邢妻主动拉着丈夫进了屋里，压着嗓子问：“当家的，你怎么看？”

    若非是逼急了，这两个办法他们一个都不想选！

    邢氏见他竟还不肯乖乖就范，一时倒恼了，冷笑道：“哥哥只道是妻妾有别，却不知同样是做小，那有权有势人家里的妾，却比商贾家的大妇还要尊贵些！”

    因杨氏那番言语，司棋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邢忠听妻子这一番剖析，也觉着女儿真要坐地招亲，多半只会悲剧收场。

    然而邢岫烟略一迟疑，却还是不想让父亲为难，只乖巧道：“女儿都使得，您和母亲做主就是。”

    “到时候亲家非但得不着好处，保不齐还要吃些苦头，到时候必要迁怒到岫烟头上，你难道就忍心看女儿落得如此下场？”

    当下收束了心神，匆匆领着司棋回到家中。

    “不成的、不成的！”

    见邢氏恹恹的没了言语，她便也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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