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冬去春欲来

    此后任凭邢氏怎么明示、暗示，他却只是东拉西扯绝不应承什么。

    前日里梦到和贾珠在一处消遣，谁知那清秀的面孔突然化作了焦顺粗犷的五官。

    这日下午，他正抱着玉钏儿嘴对嘴的互喂果蔬，外面忽然禀报，说是贾赦差人来请。

    尤氏趁机欺到近前，硬是与李纨挨肩蹭臀的并排坐了，且又不安分的伸展着熟透了的身子，嬉笑道：“这大过年的，我们府里偏还张罗着给蓉哥儿续弦，里外里可把我累的不轻，得亏昨儿让他帮着按了按，又疏通了疏通，十分疲惫竟就减了七分。”

    却说荣国府忙的天翻地覆，焦顺这些日子反倒清闲起来，除了时不时外出赴宴，就是与丫鬟们胡天胡帝。

    想起上回在城外的遭遇，他忙命香菱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取来，仔细掩在袖筒里，这才施施然到了外面。

    那小丫鬟忙到：“秋桐姐姐跟着老爷出去了几日，一时操劳的病倒了，所以就换了奴婢传话。”

    “太太说笑了。”

    焦顺打量了一下左右，见除了她主仆三个并不见旁人，便忙把绣囊里的东西掏出来，嘴里笑道：“这倒真是赶巧了！”

    于是便笑着拱手告辞。

    这一片烈火油烹也似的景象当中，唯独王夫人暗地里有些发愁。

    焦顺抬手捉那柔荑，捻着她青葱似的指头，也依样画葫芦的套了镯子，绣橘放在眼前端详了一番，这才羞喜的笑道：“这怎么使得，倒又叫姑爷破费了。”

    “秋桐姑娘呢？”

    焦顺起身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道：“是我口不择言了。”

    再看迎春，就见这二小姐鹅蛋脸上涨的红布仿佛，嗫嚅着似要呵斥两句，却终究没有‘底气’开口。

    焦顺本也就是随口一问，也未曾深究什么，就跟着那小丫鬟到了贾赦的东跨院里。

    却是这些日子里，那尤氏时不时便拉了她，说些没羞没臊的风言风语，闹的李纨近来都躲着她走。

    焦顺随口问了句：“往日都是她来传话，今儿怎么换了人？”

    李纨脸上一红，她虽对尤氏那些话有九分厌烦，可到底是久旷之身，三番五次下来也不免受了些影响。

    王夫人一听这话，登时顾不得再算什么花用了，支吾道：“听说那书院都是要长久寄宿的，我这里倒还舍得，怕只怕老太太一时见不着他，难免日思夜想的，这万一要有什么……”

    夫妻两个达成一致意见之后，贾政第二日便和贾母提起此事，又唤来李纨、贾兰母子询问她们的意见。

    “怕什么？”

    李纨听她果然是要说这些。

    邢氏隐约听出他似有敲打自己的意思，可又捏不住实证，于是微微沉下脸来，不悦道：“这话说的，倒好像我们自家人能有什么贪心似的，我还不是怕二房那边儿忙不过来，才想着帮衬帮衬？！”

    她下意识的脱口问道：“如今二老爷对你言听计从，随便从他指头缝里露出些来，难道还不够你花用的？”

    届时自然有机可趁。

    司棋和绣橘先福了一福，后面迎春也红着脸道了个万福，嘴里称呼：“焦大哥。”

    焦顺哈哈一笑，再次拱了拱手，转头洒然而去。

    “焦大爷。”

    于是到了正月初九，她趁着贾政兴致好，便旁敲侧击的提了几句，想着能不能略略消减些开销。

    焦顺见目的已经达到了，又怕耽搁久了被谁撞见，让这羞怯的二小姐下不来台。

    迎春偷眼看了看棋盒，又似烫了似的收回目光，垂着臻首十指缠在帕子上纠缠不休。

    “出了什么事情，就这么冒冒失失的？！”

    焦顺便笑道：“二小姐身边全靠两位姑娘照管，我如今托大替她报偿报偿，你们可不兴驳我的面子。”

    焦顺依旧古井无波的道：“且不说赦老爷政老爷本就是亲兄弟，用不着我这外人从中传话，现如今那秦显也已经在别院里站稳了脚跟儿，若真有需要帮衬的地方，让他向政老爷建言就是。”

    司棋这才晃过神来，掩去心中的五味杂陈，瞪眼道：“小蹄子，你说谁呢？方才也不知是那个，恨不能把身子也贴上去！”

    隐去后半句话，她冲焦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家里要紧事需要处置，顺哥儿且请自便吧。”

    迎春这时才鼓起勇气，往他脸上扫了一眼，嗫嚅道：“多、多谢焦、焦大哥。”

    焦顺趁机拉了她的手，麻利的套了进去，然后又摸出另一个稍小些的，看向了一旁的绣橘。

    绣橘不以为意：“这本就是太太的意思，姑娘也没必要太过避讳。”

    因见司棋依旧在旁边抚摸着那金镯子出神，她又笑着打趣道：“姐姐，你这莫不是被勾了魂去？”

    贾政一听这话却登时恼了，连骂她是妇人之见，光会算经济账不会算政治账——如今阖府上下加到一处，也不如陪侍君前的贵妃娘娘尊贵，只有保住她的体面，才有荣国府的风光。

    等到进入堂屋厅中，就见那一脸狐媚却佯装稳重的邢夫人端坐正中，旁边是她的陪嫁心腹王善保家的，除此之外，便再不见旁人了。

    迎春虽不曾作答，手上却死死攥住了那两个棋盒，头也愈发垂的低了，几乎要扎进那早熟的胸脯里。

    说着，便挽了袖子去呵绣橘的痒。

    说到半截，她扫见焦顺在场，连忙闭上了嘴。

    听她话里有话的，李纨忙打发走了贾兰、素云，板起脸来道：“嫂子来看我，我自是感激不尽，可要再说那些胡话，我却是要恼了！”

    听贾政说到这份上，王夫人自不敢再说什么。

    且不提她妯娌两个如何闲话。

    说着，先把个金镯子递到了司棋面前。

    邢氏一时也有些恼了，正要说几句重话，不想便有个仆妇急惊风似的闯了进来，嘴里叫道：“太太、太太，不好了，那秋……”

    故此焦顺第一时间便猜到，这必是邢夫人假传圣旨。

    绣橘这些日子倒与他混熟了，又见司棋已经收了礼物，倒笑嘻嘻的抖了袖子，将个白生生的腕子亮在了焦顺眼前。

    贾迎春横了她一眼，却是认真叮嘱道：“你们把那镯子藏好了，可不敢让人瞧见。”

    “太太教训的是。”

    二人打闹着。

    焦顺心下暗骂，嘴上却顺着她的话道：“可不是么，这年关实在难过，别说大老爷了，便我家中也是困难的紧，又不好意思找人挪借，只能是咬牙硬挺着。”

    王夫人依旧蹙眉：“他小小年纪去衙门里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