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胡志恒长叹了一声,缓缓自公案后起身,道:“归根到底是本官小觑了那焦顺,原以为他在衙门里被视为异类,拿来开刀最合适不过了——却忘了他既是异类,顾忌自然也比旁人少些。”
“我的儿。”
说是几家巨贾,其实主要就是薛家。
等回到家中,原是想寻焦顺交差,不想里外都不见大爷的踪影,问过玉钏儿才晓得,又是被贾政喊去吃酒了。
她忙回身取了温水喂给贾政,等忙完了再回头,焦顺却早已不知去向。
“常例归常例,但总也要有个度。”
赵姨娘幽怨道:“只是老爷不喜妇人多事,非但驳了我的情面,还训斥了我几句。”
家中丫鬟勾心斗角,焦顺在外书房里与贾政倒是其乐融融。
“反正指着部里惩治他,肯定是没戏。”
众人急忙还礼,纷纷表示谁也想不到焦顺竟敢引丘八入局,大人千万不必过多自责。
薛姨妈等她看完了信,便忍不住好奇道:“你先前说要与他商量个什么法子出来,这都一个多月了,可有什么进展没有?”
提着鞭子上车,边赶着骡子开拔,边又向父亲抱怨道:“那焦大人也是,自个出身都不清白,偏一点油水都不肯漏……”
赵姨娘迎上这火辣辣的目光,一时又是恼怒又是暗喜,恼的是这青头小子竟敢当着老爷的面无理,喜的是自己竟能引得这年轻小子动心。
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他出身太差了些,不然这身在官场又有经商的本事,倒也堪为良……”
“唉~”
昨儿‘焦顺欲引大兵入关’的消息传回军械司,就惹得物议汹汹群情激奋,今儿掌司郎中胡志恒升堂议事,这痛斥之声更是连了营。
说着,他对着众人作了个罗圈揖。
张诚连忙提醒道:“官家收东西有溢价也是常例,大人初来乍到就打破常例,却只怕……”
郑重的叮咛完,她这才解释道:“先前要商量的早都已经说晚了,只是这焦大人对于经商一道,总能提出自己的独到见解,便想着向他多请教请教,日后也好让哥哥少走些弯路。”
“好畜生!”
玉钏儿闻言皱眉回头,见香菱脸上只是好奇,并没有要取笑自己的意思,再想想她平日里的性子,这才释然道:“政老爷不知为何恼了太太,如今又搬到了外书房里,大爷自然不便让我跟去。”
回到家又遭玉钏儿、香菱夹道相迎,直闹到丑正二刻〔凌晨两点半〕才昏昏睡去。
……
于是将莺儿给的络子,分了三成给玉钏儿,又挑拣出些来准备送给五儿。
张华听了这话,才闭上了嘴。
且不提她母子两个。
方才还唾沫横飞的公堂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张诚躬着身子站在车辕上,回头扫了儿子一眼,沉声道:“就你话多——焦大人身边只这两个得用的,等明年新政铺开了,往里面添人还嫌不够呢,又怎会免了为父的差事?”
“那吏部……”
她一时有心折回屋里躲避,但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些,还是忍下了心中的窘迫,施施然上前道:“又要劳烦焦大爷帮把手了。”
这眼见都要腊月了,张诚觉着总这么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花了两日功夫把事情汇总了一下,今儿特地送到了焦顺跟前儿。
“必要报到部里,严惩不贷!”
说着,挑帘子钻进了车厢里。
这酒入愁肠,醉起来自然便快。
他散衙回到家中,先挥毫泼墨写了一封信,让香菱帮着誊录了送到薛家。
“大人。”
焦顺胸有成竹的道:“放心吧,这成千上百的工坊,少不得要出几个同僚都看不过眼的主儿,我届时只拿他们开刀就是。”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出列道:“若真如此,还是要提早禀报给部堂大人,由部里出面与他打对台,方能有几分胜算。”
受此鼓舞,她也顾不得许多了,作势要送焦顺出去,离开那拔步床之后,却又压着嗓子道:“我那哥哥近来身体不适,倒不方便跟着环儿整日跑东跑西的,若别院里有合适的差事,还请焦大爷帮着举荐举荐。”
一个主事直好恨的顿足捶胸道:“自来多少朝廷大事,都毁在这些幸进小人手上——都说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朝廷却怎么总是不知教训?!”
“母亲!”
这个‘又’字,着实让焦顺心头一跳。
贾芸钦佩之余,却也禁不住有些丧气,觉得自己除了荣国府旁支的背景外,比起焦顺竟是一无是处。
贾芸在旁边默默听着二人对答,又看焦顺运笔如飞一般,不多会儿功夫就把账目勾对了一遍,甚至还在上面添了几个细项、旁注,不由得暗自咋舌不已。
她原是对五儿百般提防,谁知阴差阳错之下,那丫头反倒对她颇为亲近。
“妈妈。”
“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不知得了那些吃兵血的多少好处!”
好在他并非那种遭受打击就一蹶不振的主儿。
脑中刚不自控的浮现起些不堪言的画面,赵姨娘便自里间挑帘子走了出来。
记得上次贾政也是在这里喝的烂醉如泥,自己和赵姨娘一起将他扶进了里间,然后……
然而直到在床上躺平了,又盖好了被褥,贾政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薛宝钗陡然提高了些音量。
不由又都沉默起来,齐齐望向了胡志恒。
次日虽好说歹说免了晨练,却还是有些萎靡不振。
张诚听他越说也不像话,咬牙道:“你要是再敢这般狂言乱语的,往后也别再跟着我来衙门了,更不要再认我这个老子!”
“那……”
迎上焦顺异样的目光,赵姨娘心下也不由得慌乱起来,尖俏的脸上浮起两团沱红,显然也是想起了当初的事情。
“我自是一早就求过老爷了。”
众人闻言都是郁愤难平,可也知道眼下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
紧接着又有人盘算:“户部应该也会反对吧?毕竟这么些军汉养在工坊里,每年也要不少挑费呢。”
一个主事嗤鼻道:“诸位大人准备给他安个什么罪名?难道要告他与神武将军合谋,意图将扬威域外的功臣安置到官办工坊里?”
他上任也才几天而已,却是屡屡刷新认知。
他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按例,年前就要把各工坊请款的情况报到部里,再由部里汇通户部审议。”
“几位阁老……”
边扯着辔头让自家老子上车,边没口子的抱怨:“这小子整日缠着您,连散了衙也不让人清净,偏爹您还一味的惯着他,难道就不怕等这厮学会了本事,顶了咱们的差事?!”
返回头再说焦顺。
一番话说的众人心有戚戚,大有佞臣当道、志士蒙尘的悲怆,却全然忘了军械司是为了拓展权柄,才主动挑衅刁难焦顺的。
“不然。”
焦顺随手翻了翻,淡然道:“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开春前我总得敲打敲打他们,免得影响了勤工助学的新政。”
“半个月前,我就托了几家巨贾汇总各地物价,想必月底就该有眉目了,届时两厢比对一番,若有实在不像样的,正好拿来杀鸡儆猴。”
谁曾想竟连个水花都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