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风雨前的涟漪（上）

    她原本想说自己送杨氏过去，可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晴雯和司棋的恩怨，忙又改口道：“要不我找个人送你过去？”

    “用不着、用不着！”

    多姑娘却怎肯听她的？

    说着，她蹭蹭几步上前，‘砰’的又关好了房门。

    “走吧！”

    “等等！”

    晴雯素来不耻这水性杨花的嫂子，可哥哥吴贵对其百般宝爱，她这做妹妹又能如何？

    她与袭人结交，也多有帮宝钗铺路的意思，此时见袭人、晴雯求到自己面前，又怎肯错过这个卖人情的好机会？

    碎瓷片四溅的同时，晴雯脸上的泪水也串成了串。

    晴雯连送都懒得送，眼见她出了东厢，心下就开始盘算该怎么请托宝玉帮忙。

    “噢……”

    “既如此，咱们就先把话说清楚！”

    虽然有些对不起自家少爷，可为了姑娘的好姻缘，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不过……

    偏这日一早，袭人就跟着宝玉去了老太太院里。

    那一语双关的话，字字都仿似戳进了她的心窝里；而那肆意放荡的笑声，又将这些伤口狠狠扒开，暴晒在光天化日之下！

    当下险些背过气去，咬牙指着多姑娘骂道：“你到底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但面对这恬不知耻的嫂子，她却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晴雯说半截忽就愣住了，渐渐又涨红了脸，胸膛风箱似的剧烈起伏。

    又搭着那‘天行健’的买卖火遍京城，虽然要等到年底才会分红，但今年这中秋仍是比往要年热闹喜庆。

    想着这事儿若被司棋知道了，怕还不知道要怎么冷嘲热讽呢，她就愈发的气闷难当。

    几句话的功夫，晴雯也勉强控制住了情绪，把帕子放在炕桌上，红着眼睛撇嘴道：“她还能有什么正事儿？不过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想托我给哥哥换个差事罢了。”

    晴雯眼见袭人逃也似的向前，胸中气闷忽然就一扫而空，不过却空的过了头，心窍里没着没落的，就觉着这日子好没意思。

    “早几日倒容易。”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个人，不由喜道：“对了，干脆咱们去梨香院求个人情！那三个铺子倒有两个原是薛家的，安插个伙计又有什么难的？”

    偏如今事情刚刚发生，竟就被人当面揭破，而且这人偏还是晴雯最为厌恶鄙弃的多姑娘。

    为此，各院里要做的准备，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谁曾想那人到了门前，忽然就没了动静。

    袭人渐渐明白过来，忍不住又瞥了西厢一眼，然后主动帮晴雯找了个借口：“也是，他最不耐烦这些俗务了，若能有别的门路，还是别烦到他面前的好。”

    然后晴雯就歪在东厢榻上，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不是月底就能到货么？”

    杨氏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连连摇动：“这后院我是熟惯了的，就不耽搁姑娘们的正事儿了。”

    即便先前那些言语加起来，也都不如这一长串笑声伤人！

    那金玉良缘的说法，原就是莺儿挑的头。

    袭人却急忙打断了她的话，紧赶几步头也不回的催促：“咱们先找莺儿做个中人，但凡她能帮着说动宝姑娘，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袭人也久闻多姑娘的大名，晴雯偏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两下里起了冲突倒也并不为奇。

    晴雯一时恨的牙痒痒，巴不得立刻将她轰出去了事。

    说着，下意识往西屋里瞥了一眼。

    晴雯知是有人禀事，原想着等来人进门之后，再打起精神应付一番。

    “对了。”

    说着，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肚子，眉眼间半是羞涩半是憧憬。

    她也不管晴雯答不答应，先把送东西的‘美差’转给秋纹，然后就拖着晴雯出了院门。

    晴雯听宝玉并未回来，心下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却再不肯理睬袭人。

    却说她二人兜兜转转，正往梨香院赶，半路上却撞见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

    “偏太太当着少爷的面，把那来顺好一通夸，又责骂了少爷几句——少爷自觉丢了面子，这两日连铺子都不肯去了，如今再要安插人手，只怕是……”

    晴雯这才察觉来的竟是袭人，于是劈手夺过帕子，一面搭在脸上遮羞，一面闷声问：“你怎么回来了？他呢？”

    临近中秋。

    偏多姑娘又得寸进尺，起身边扭着水蛇腰往外走，边拿腔拿调的道：“你既然不肯帮忙，我还赶着去扫听来家的住处呢，也不知他父子两个晚上在不在家——若一起，倒省了我的力气了。”

    莺儿这时却似想起了什么，看看袭人、再看看晴雯，一咬牙道：“总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这事儿交给我们姑娘了！”

    晴雯盯着自家嫂子，恨声道：“我若帮哥哥讨了这差事，那赚来的钱我也不管你如何糟蹋，只是万不能再让我听到你那些无耻下作的勾当！”

    听到这四个字，多姑娘就眼泛金光：“听说卖的多还给提成，比在府里领那点儿月钱可强多了，好些人都挤破了头呢！”

    袭人不悦道：“这点儿小事，难道宝姑娘还做不得主？”

    晴雯一把将她扯回来，闷声道：“没跟谁，是、是我嫂子刚才来了。”

    “可不就是么！”

    见了她这暗示X十足的动作，晴雯那还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这刚到门外，就听一个极润的嗓音，在堂屋客厅里娇笑道：“呦，这院子我还是头回来呢，瞧这屋里的摆设，怕比赦老爷那儿还强些呢。”

    偏秋纹又惯是个不肯拿主意的。

    晴雯却是再次扯住了她，坚决道：“我用不着他管！”

    “怎么？”

    她嘴里说的是宝钗，但心里想的却是香菱。

    至多不过是尽量避开，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转回头咬牙切齿的逼问：“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要没正事就赶紧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袭人顺势坐到了炕桌对面，嘴里道：“老太太要留他在院里过夜，我回来把明天要替换的拿过去，这不正巧就撞上你大发雷霆了么？说说，这回又是跟谁啊？”

    多姑娘见状，倒似是明白了什么，故作震惊的咋舌道：“都说宝二爷宠你，我还当你早就……嘻嘻，其实‘那事儿’也不急，你自个量力而行吧。”

    晴雯不等小红说完，便拧着笼烟眉抱怨道：“我这里越是忙呢，偏就有凑热闹的！”

    语带双关的说完，她再次扬长而去，只在院子里留下一长串饱含深意的笑声。

    正有些倦意上涌，手里动作也不知不觉停了，却忽听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你、你……”

    若换在往日，晴雯多半要冷嘲热讽她几句，但想到昨儿麝月和宝玉胡来，袭人只怕才是最伤心的一个。

    “呦呦呦～”

    晴雯避开她的视线，捋着葱管似的指甲咬紧了银牙。

    多姑娘拿腔拿调的扭着水蛇腰，径自坐到了榻上，见炕桌上有杯〔小红〕新倒的茶，就老实不客气的捧在嘴边小口呡着，翘着二郎腿道：“莫说姨娘，怕太太都未必有你这么豪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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