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园附近聚赌。
来顺已经抽空和干爹商量好了,等宁国府这边的丧事办完,就在家里摆几桌席面,先把这义父义子的名分敲死了,然后再伺机走王熙凤的门路承爵。
于是来顺就把凶戾的目光,转向了对面的贾芹。
何三暗暗叫苦,待要解释几句,却听对面贾芹咬牙道:“现如今咱们都被他捏住了把柄,你怎么和他斗?还是先消停些,想想怎么堵璜大叔的嘴吧!”
惊呼声中,贾璜与金氏夫妇,就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酒馆里。
周福下意识的退了半步,但随即又咬着牙往前迎了一步,乍着膀子伸着脖子,斗鸡似的吼道:“来顺,你特娘动我一下试……”
“不用了,还是我自个跟他们说吧。”
入夜后,来顺装模作样展开的突查行动,结果自然是毫无所获,唯独那引路的检举人,不知被什么给绊了个跟头,白白磕掉掉了一颗门牙。
来顺不等他说完,就不轻不重的搡了他一把。
直打的周福骂声变成了哀声,原本就憋紫了的胖脸,又杂了青白二色。
“哎呦~”
何三会意,蹑手蹑脚的到了后门前,悄默声下了门闩,然后猛的一把拉开!
至少以来家自己影响力,想要跳过这一节,是绝无可能的——即便有银子,也找不着花钱的门路。
那第二个‘试’字还未出口,来顺已然箭步上前,一把薅住周福的脖领子,借助冲势将他按倒在酒桌上!
这还不算,他腹中翻涌难耐,忍不住仰头喷出一道秽泉来,那黄的、绿的、黑的、灰的,劈头盖脸落在他身上,淋淋漓漓的恍似开了杂货铺一般。
顿了顿,来顺又补充道:“倒是你们如果咬死了不写,那我现在就把你们送到二奶奶面前,听凭她发落!”
这时对面一直装死的周福,却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抓起毛笔就问:“怎么写?”
“放心吧,这东西我自个留着,除非你们不开眼,非要跟我争个高低死活,否则这东西绝不会外传。”
两人互相攀比着长短多寡,到最后真真假假的,也不知写了多少对方的罪状上去。
他拍着胸脯得意道:“不过顺哥儿你大可放心,我来之前就已经知会了周福和芹四爷,让他们先把那赌局给停了。”
来顺登时就起了警惕之心,因为以往跑来检举的,多半是担心会牵连到自己,所以检举的也都是同组的伙伴。
贾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犹豫着把手伸向了那纸笔。
来顺胳膊一探,隔着桌子把他揪到了面前,冷笑着反问:“你也知道都是自己人,那为何偏偏这时候去宁国府做局设赌?说!你是对我们二奶奶有什么不满,还是存了别的歹心?!”
说着,松开对何三的钳制,没事人一般回了会芳园。
旁边周福更是连起身都懒得起身,回头醉醺醺的招手道:“你小子怎来的这么晚,快快快、过来陪哥哥们一起吃酒!”
若不是来顺每天夜里,还能瞧见贾珍去儿媳灵前啜泣,多半以为这厮是准备移情别恋,从儿媳升格到弟媳了。
这回周福、贾芹也看出不对来了。
当天下午何三就急吼吼寻了过来,说在宁国府里聚赌的不是别个,正是自家干兄弟周福与三房里的芹四爷。
竟惹得贾珍在王熙凤面前连夸了几回,说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有了这一里一外管束着,也不知省了他多少心思。
贾芹战战兢兢起身,看着身前的白纸,颇有些莫名其妙。
下了门闩,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际,来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冲正扶起周福的何三笑道:“三哥,今儿这事儿办的不错,就依你之前说的,往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来顺略略过目之后,满意的收起了那两封检举书,又指着地上的狼藉道:“这东西你们自己掂量着赔——最好能堵住璜大爷和璜大奶奶的嘴,否则消息传出去,可就赖不得我了。”
“我、我我我……”
来顺说着,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不容置疑的道:“晚上九点,也就是亥时,你让他们去东胡同璜大爷的酒馆里等着我。”
被他这一瞪,贾芹扑通一声跌坐回条凳上,随即又觉着不妥,急忙起身拱手赔笑道:“来管事,这都自己人,何必闹到……”
不过看他烂泥也似的,顺着桌角滑落在地,满脸惊惧惶恐的样子,显然已经被这几拳打没了傲气、惊去了勇气。
于是他一面不动声色的,安抚了那检举人,又刻意从这府里寻了十来个执事,摆出要连夜突袭的架势。
何三支吾道:“自、自然晓得!”
来顺又给那蒙面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立刻从柜台里翻出了纸墨笔砚,走过来把剩余的酒菜一股脑扫掉,又在周瑞、贾芹面前各摆了一套纸笔。
贾璜站住了脚,看看屋里紧盯着自己的三人,不由讪笑着搓手道:“都是自家人,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二来么,也盼着自己能拿住什么贾珍想保之人,惹得贾珍与王熙凤起了冲突,方便日后横刀夺爵一事。
周福这会儿倒是识时务的紧,立刻龙飞凤舞往上描画。
他本就往后缩,被这一搡,登时摔了个滚地葫芦。
对面贾芹吓的连连后退。
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打起了酒嗝。
“这……”
那三盘五碗的,登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旁边璜大奶奶整理着发髻,心下却是愈发打定了主意……
找自家老子的缘故,就不用多说了。
最重要的目的没能达到,反而有些弄巧成拙的架势,这来顺心下正郁闷呢,不想又从母亲徐氏那里,听来了另一桩坏消息。
来顺却是理也不理,见酒馆里再没有别的客人,便向身后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个雄壮的蒙面汉子走了进来,利落的把前门落了闩。
“写吧。”
至于找何三帮忙,却是因为这厮惯是个五毒俱全的,东西二府里但凡有什么歪门邪道,多半都瞒不过这厮。
来顺说着,不等二人插嘴解释,又道:“不过别写你们自个的事儿,互相检举揭发一下吧——当然了,要是实在不乐意出卖朋友,往后这罪名都落到自个身上,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贾芹见状,也忙苦着脸往上罗织周福的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