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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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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您可知道您是一位诗人————而且是一位真正的诗人吗?”

    从这一刻起,涅克拉索夫在他眼中的地位更高了……他的《祖国》一诗令别林斯基欣喜若狂。他背会了这首诗,并把它寄给莫斯科的朋友们……我已经说过,别林斯基在一定时期内会对自己的某一个朋友格外着迷……这一时期他迷恋于涅克拉索夫,只要一开口总是谈到他……

    涅克拉索夫成了我们小组的固定成员。

    通过涅克拉索夫,我认识了格里戈罗维奇。格里戈罗维奇是涅克拉索夫出版的小型文集的撰稿人,他为其中的一部文集写了一篇蹩脚的短篇小说,题目是《一匹亚麻布》。

    有一天我在涅瓦大街上碰到涅克拉索夫。他同一个身材匀称、个子高大、外貌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走在一起。我也跟他们结伴而行。

    不知怎么我们谈起刊登著名的《一匹亚麻布》的那本文集,我对这本书取笑了一番。涅克拉索夫也跟我一起笑了,自己还说了一些笑话。

    “可是这本书里最荒唐的,”我说,“要数《一匹亚麻布》了。”

    “请让我向您介绍这篇《亚麻布》的作者,”涅克拉索夫指着那个面貌讨人喜欢的年轻人说道,“这位是格里戈罗维奇先生……”

    我还来不及发窘,格里戈罗维奇就向我伸出手来,笑着说道:

    “请不要难为情,我自己对这篇《亚麻布》的看法也跟您完全一样……当然啰,再没有比它更荒唐、更鄙俗的作品了……很高兴认识您。” 12

    大约就在同一时期,也许还要稍早一点,我同伊·谢·屠格涅夫结成了朋友。 13

    还在认识他以前,我在涅瓦大街上经常碰见一个非常英俊、仪表堂堂的青年,他戴着长柄单眼镜,一派绅士风度,稍有一点浮华的样子。我原以为这是上流社会的一个富家少年,当得知这是屠格涅夫时,我感到非常惊讶。

    关于屠格涅夫的情况,我听格拉诺夫斯基和其他在国外同他结识的人讲过很多。格拉诺夫斯基在柏林弗罗洛夫夫妇家里经常见到他,公正地评价过他的聪明才智,但总的说来对他并不十分赏识。他直至去世,对屠格涅夫都没有很大的好感。我还听许多人说过,屠格涅夫极有教养,热爱文学,诗写得很不错。

    屠格涅夫同别林斯基和我们整个小组的人很快亲近起来。从别林斯基算起,所有人都很喜欢他,深信他在具有杰出的教养、出色的智慧和才能的同时,也有一颗极为善良、极为温和的心。

    屠格涅夫是以写哀歌和叙事诗开始他的文学生涯的,当时我们大家都非常喜爱那些诗歌,连别林斯基也不例外。

    屠格涅夫的到来使《祖国纪事》增添了一个出色的撰稿人,我们小组则增添了一位杰出而有教养的交谈者,他十分熟悉外国文学,对德国哲学的奥秘稍有研究,而且是个讲故事的行家,有时过分沉醉于自己那种奇妙的、诗意的幻想……

    此时屠格涅夫身上尚未去掉青年时期固有的上流社会那种浅薄的虚荣和轻浮。别林斯基首先看出这些弱点,有时尖刻地嘲笑一番。应当指出,别林斯基只是对那些他十分赞许和热爱的人的缺点才毫不留情。

    屠格涅夫十分敬重别林斯基的声望,无条件地依从于他的精神力量……他甚至有点怕他。

    别林斯基讲过许多屠格涅夫在他面前的极为有趣的举动。我记得其中有这样一件事:

    别林斯基出国期间,在德国某个地方碰到了屠格涅夫。屠格涅夫见他一脸病态,心绪不佳,神情忧郁,便向他保证一直陪伴他……

    “您跟我在一起会感到烦闷,我不想限制您的自由,”别林斯基对他说道,“最好还是别许愿。”

    屠格涅夫发誓,说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扔下他……

    他跟别林斯基一起就这样过了五天……苦闷偷偷折磨着他,他很想挣脱樊篱恢复自由,但他怎么也不敢向别林斯基承认这一点。到了第六天,他悄悄拎上手提箱,没跟别林斯基告辞就溜到英国去了。 14

    别林斯基很热爱自己在彼得堡所有的朋友,他们对他十分钦敬,把他看作自己的导师,屏息静气地听他讲话,对他写的每一行字、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他们每个人都甘愿为他赴汤蹈火,但没有一个人能就各种问题同他进行辩论,而别林斯基那种热烈活跃的本性又需要交流思想、进行争论,同势均力敌的对手展开辩论……因此别林斯基在自己的小组里常常感到寂寞,为了多少满足自己的需要,在找不到一个交谈者的情况下,便给自己在莫斯科的朋友们写些很长的信,谈论使他萦怀的各种问题……当他们中间有人,尤其是伊斯康捷尔或格拉诺夫斯基来到彼得堡时,他就像常言说的那样,同他们推心置腹,开怀畅谈。屠格涅夫的到来使他感到振奋。他的需要从屠格涅夫身上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因此他对他十分依恋。不过,别林斯基在任何一个彼得堡朋友面前从不因自己的威望而妄自尊大,从来没有让他们任何人感到他地位优越;相反,他总是找出每个人身上的优点,甚至加以夸大。

    他高度重视雅泽科夫性格温和,心肠柔软,对朋友无限忠诚,毫无利己之心,甚至对个人利益不屑一顾;他赞赏安年科夫合乎情理 的利己行为,后者善于在一切方面————在自然界,在艺术中,甚至在各种生活琐事中————使自己得到享受和乐趣……“这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幸福的人之一,”别林斯基在谈到他时说,“在我们莫斯科小组里,内心反省发展到病态的地步;然而安年科夫健康纯朴的本性却没有受到这种可恶的反省的损害。”他十分喜爱卡韦林,把他看成一个高尚、热情、极易受到诱惑和十分轻信的青年,有时还笑着说:“只有一点很糟糕:他到老都会是这个样子!”

    卡韦林当时刚刚迁到彼得堡来,和尼·尼·丘特切夫及库尔尼茨基 15 同住一套寓所。

    别林斯基结婚之前通常在工作之余到这间寓所来休息。一个月有两个星期他几乎笔不离手,不离开自己的写字台;另外两个星期则消遣娱乐。这种消遣娱乐大都是玩三戈比一局的朴烈费兰斯牌,别林斯基极爱玩这种牌,我们晚上通常聚集在三位朋友的寓所玩牌。库尔尼茨基为人心肠很好(他在别林斯基去世前两年死于肺病),以给杂志写些小文章和一篇谈玩牌的戏谑式的论文而著称。他诚挚地眷恋别林斯基,想方设法投其所好。他往往在我们到来之前半小时准备好牌桌,亲自细心地把绿呢桌面掸得干干净净,不让上面有一丝灰尘,再放上四支精心削好的记分笔和一副纸牌。

    我和别林斯基进屋以后,库尔尼茨基得意扬扬地迎着别林斯基,把他领到桌子跟前,大声说道:

    “您觉得这一片碧野怎么样?赏心悦目,对不对?”

    别林斯基高兴地笑了,于是我们应他的要求,马上开始干了起来……

    别林斯基不仅吸引了那些有头脑、对他充分理解并在理智上赞同他的见解的人,而且也吸引了一些最为单纯、对抽象事物一无所知的人。在此之前不久,有一位姓科兹洛夫斯基的公爵 16 对他十分依恋。此人头脑简单,但在体格上却是个大力士:他能折断火钩,常用一卢布的纸币卷成烟斗,等等。科兹洛夫斯基公爵在彼得堡逗留期间,像保姆照料婴儿一样照顾别林斯基,别林斯基的餐桌上每天都会出现一些意外的礼物:或是一整只火腿,或是某种特制的香肠,或是一瓶勃艮地 17 葡萄酒。

    科兹洛夫斯基公爵后来同戈利岑公爵 18 一起去了克里米亚。戈利岑公爵是躺在科兹洛夫斯基手臂上死去的,他遗赠给他一些东西————科兹洛夫斯基回到彼得堡后,把这些东西全部分赠给别林斯基和他的朋友们……

    别林斯基结婚 19 以后很少走出家门。他的病情逐渐发展,他开始感到十分不安,他充分意识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读者在后文的一封信中将会看到这一点;书刊审查机关的苛刻态度不时变得难以容忍,他同克拉耶夫斯基先生的关系也日趋恶化……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在别林斯基结婚后给他的报酬仅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增加,仍然借口说自己经济拮据,负债累累,尽管我们都很清楚,此时他的一切债务都已还清……

    “天哪,要是能摆脱这个人的话,”别林斯基对我们说,“我觉得我就是最幸福的人了。我得常去他那儿,说些客气话,恨得发抖时却要做出笑脸————这种下流的虚伪态度令我无法容忍。当我同他坐在一起时,我鄙视我自己;不过,我有什么办法呢?怎样才能摆脱这种处境呢?你们哪能想象得到,我每次上他那儿去要我自己的、劳动换来的、满头大汗挣来的钱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别林斯基和我们所有人都很少同克拉耶夫斯基先生见面。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在我们面前竭力显得亲切殷勤,但他内心对我们大概没有多少好感,而且当我们在场时,他必定觉得很尴尬,因为他意识到我们已经看透了他。他同博特金的关系倒是比同我们所有人都要好,博特金甚至对克拉耶夫斯基先生有时也表现出一些柔情。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心里把我们都看成毛孩子 ,据说至少是在他对我们表示愤怒时口里才会冒出这个鄙视的字眼……

    我们也确实是一批毛孩子,而最为幼稚的毛孩子 则是别林斯基。他没有意识到,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只是靠了他和他的小组的精神力量才能维持下来,要是没有这种支持、没有这股力量,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即使有自己的朋友加拉霍夫 20 和梅尔古诺夫帮忙(何况此时梅热维奇已离开他偷偷投奔布尔加林),也无法使自己的刊物维持两年以上;相反,别林斯基和我们所有人不知怎么以为是我们依赖克拉耶夫斯基先生,以为离了他我们就没有生路,因此为了微不足道的一点报酬,而有的人则完全不取报酬,一个个竞相施展上帝赋予他们的才能————让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发财致富。我们没有一点待人处事的常识,自己身上又缺乏足够的独立精神,便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偶像,用自己的贡献和牺牲来装饰他,向他鞠躬致敬,巴结奉承,甚至在他面前感到胆怯(我在后文将举出几件相当可笑的事实,说明我们有些人在克拉耶夫斯基先生面前表现出的胆怯 21 ),即使敢于对他发牢骚,也不过背后议论而已。

    一个偶像善于巧妙地利用别人给他提供的地位,为了牟取私利剥削一些热情而又缺乏经验、自愿缚住自己手脚、把自己交给他全权支配的青年,那又有什么办法去指责他呢?

    所有的偶像————包括一些大得多的偶像在内————通常都是这样行事的……

    假如别林斯基和他所有把《祖国纪事》背负在自己肩上的朋友有朝一日突然振奋精神,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以独立自主的身份去见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对他说道:

    “阁下!迄今为止,我们由于年轻和没有经验,一直屈服于您粗暴的压力,这种压力是由于我们自愿服从于您、放弃自己的意志而在您身上助长起来的。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到,您本身一文不值,您没有独立的精神力量,只是靠了别林斯基和他的小组成员才得以在期刊出版界维持下来。对他给您提供的这股力量,迄今为止您只是用来牟取个人私利;您压迫和剥削了我们,却把我们的劳动成果算在自己账上,就像那只有名的鸟 22 一样夸耀自己的孔雀羽毛……现在我们觉得,没有您我们照样过得下去,我们可以开始过独立的生活……把您的《祖国纪事》拿回去吧————随您怎么去处理它,去找些新的牺牲品供自己剥削吧……”

    克拉耶夫斯基先生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壮举将作何回答呢?

    他像一切走投无路的人一样,大概会张皇失措,指着上帝赌咒发誓,说他从来也没有想压迫任何人,说他一向认为别林斯基是他的救星,并向他表示愿意作出种种让步,要是别林斯基拒不接受的话,他兴许会像今天对杜德什金先生那样,让别林斯基跟他对半分成。

    别林斯基呢,自然会深受感动,表示同意,却不料刊物的整个财权仍然控制在克拉耶夫斯基先生手上————他为人工于心计,老于世故,到了年终跟别林斯基怎么算账,自然由他的便。不管怎么说吧,到了那一步别林斯基的处境总会大大改善。

    然而不论是别林斯基还是我们中的任何人都没有产生过这种果敢的念头,即或有人想过也不可能实现,因为总的说来,我们俄国人不仅在当时,就是现在也没有丝毫同心同德的精神,没有丝毫团队精神 23 ;因为我们迄今为止只是言语上的英雄,行动上的懦夫;因为我们生性淡漠消极,易于对任何人表示屈从,而不愿短时间奋发精神去为自己争取一辈子独立自主的地位。

    即使别林斯基产生过公开奋起反抗克拉耶夫斯基先生的念头,他大概也会遭到自己朋友们的反对,无法使他们一心一德,去建立自己的功业……

    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形形色色的克拉耶夫斯基之流才能在当今世界上得意扬扬、不动声色地侵吞别人的劳动成果,而且有时还要以自由派自居,侈谈什么人道主义!

    1 原文是法语,系法国空想社会主义派别的机关刊物,一八四一至一八四八年间出版。

    2 尼·尼·丘特切夫(1815——1878),俄国翻译家,《祖国纪事》的撰稿人,巴纳耶夫和别林斯基的朋友。

    3 皮埃尔·勒鲁(1797——1871),法国政论家,空想社会主义著名的代表人物之一。

    4 路易·维阿尔多(1800——1883),法国文学家、评论家和艺术史家,俄国古典文学作品的译者。

    5 弗朗索瓦-奥古斯特·米涅(1796——1884),法国历史学家。

    6 原文是法语。

    7 俄国民谚,大意是“鼓不敲不响”“平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

    8 这一节不完全准确。巴枯宁(一八四〇年九月)的信中并未彻底否定自己的过去,也没有改变别林斯基对他的态度。“德国政论家中最重要的人物”一语则显然夸大其词。

    9 原文是法语。

    10 从别林斯基一八四二至一八四三年间的信件看来,他对克列切托夫是很关怀的。

    11 据阿·雅·巴纳耶娃回忆,巴纳耶夫同涅克拉索夫重新结识是在一八四二年冬天(见《巴纳耶娃回忆录》,上海译文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版第一百〇一页)。《幻想和声音》出版于一八四〇年,其时涅克拉索夫十九岁。

    12 刊登格里戈罗维奇那篇小说的文集出版于一八四六年。格里戈罗维奇本人在自己的《文学回忆录》里说,这件趣事不是发生在他和巴纳耶夫之间,而是发生在他和屠格涅夫之间,他在巴纳耶夫打算写回忆录之前十五年把这件趣事讲给巴纳耶夫听过。年深日久,巴纳耶夫把人物记错了是不奇怪的。

    13 巴纳耶夫认识屠格涅夫要早得多,是一八四三年。

    14 不确。屠格涅夫陪同别林斯基在德国住了将近两个月。

    15 亚·雅·库尔尼茨基(1815——1845),别林斯基的朋友,写过一些幽默故事和随笔。

    16 巴·德·科兹洛夫斯基(1802——?),莫斯科土地测量学院学监,别林斯基一度在该院任教。

    17 法国地名。

    18 亚·尼·戈利岑(1773——1844),俄国东正教事务管理总局局长,亚历山大一世时任国民教育大臣。

    19 别林斯基于一八四三年十一月跟马·瓦·奥尔洛娃结婚。

    20 本书先后提到三个加拉霍夫,此处指亚·德·加拉霍夫(见第二百七十六页注1)。

    21 巴纳耶夫未能实现这一打算。

    22 指乌鸦。俄国俗语用“披上孔雀羽毛的乌鸦”讽刺爱出风头、虚有其表的人。参见克雷洛夫的寓言《乌鸦》。

    23 原文是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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