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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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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彼得堡小组————我家里的星期六聚会————别林斯基对勒鲁和乔治·桑的酷爱————《独立月刊 》 1 ————别林斯基的新倾向给克拉耶夫斯基先生造成的难堪处境————别林斯基结婚————克列切托夫————中风————涅克拉索夫————同涅克拉索夫和格里戈罗维奇结识————屠格涅夫的到来————关于剥削者和被剥削者的几句话

    巴枯宁和卡特科夫出国以后,别林斯基觉得住处离编辑部远了不方便,便从彼得堡市区迁到阿尼奇卡桥附近的洛帕京公寓;我也搬进了这家公寓;克拉耶夫斯基先生丧偶以后也在这里租了一套寓所。

    围绕着别林斯基,在彼得堡逐渐形成了一个小组,参加的人都十分看重他这样一个作家,并深深钦佩他的为人。除其他人以外,属于这个小组的有巴·瓦·安年科夫、卡韦林(他已迁到彼得堡)、亚·亚·科马罗夫、米·亚·雅泽科夫、伊·伊·马斯洛夫、尼·尼·丘特切夫 2 等人;不久涅克拉索夫和屠格涅夫也参加进来,后来还有费·米·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冈察洛夫……瓦·彼·博特金、伊斯康捷尔和奥加廖夫也经常从莫斯科来这里,他们每次来,别林斯基和我们所有人都像过节一样。伊斯康捷尔每来一次,同别林斯基的交往就更加密切……

    别林斯基以他固有的那种精力开始沿着新的方向迈步了。然而过去的事仍然像噩梦一样压在他的心上。

    “我不会活得很久,”他对我说,“我染上了肺结核————这一点我很清楚;然而只要能完全补偿我丧失理智的过错,彻底摆脱对这一时期的回忆,并且销毁我在这一时期写的所有荒谬文章的话,那我情愿付出几年的生命。”

    就在别林斯基受到伊斯康捷尔的影响,思想发生转变的时候,巴黎出现了由勒鲁 3 、乔治·桑和维阿尔多 4 编辑的《独立月刊》。我开始如饥似渴地读它。我被勒鲁的文章深深吸引,便给别林斯基翻译了这些文章的片段。在此之前别林斯基读了已翻译过来的乔治·桑所有的小说(我特地为他翻译了《斯皮里迪翁》的结尾部分),过去他在论闵采尔的文章中那样尖锐地表达了他对乔治·桑的愤懑,现在这种愤懑在他身上换成了对她的极为强烈的热情。

    他从前心目中的所有文学权威和偶像————歌德、沃尔特·司各特、席勒和霍夫曼————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他开口只谈乔治·桑和勒鲁。他对他们的作品极为醉心,竟至决心学习法语,以便阅读他们的原著。他对黑格尔哲学总的说来已经有些冷淡:对黑格尔学派右翼他表示愤懑和憎恨,但十分赞许黑格尔学派左翼。

    在别林斯基逐渐地、十分吃力地学习法语(他在学习语言方面总的说来没有什么天分)的过程中,我开始根据米涅 5 的著作为他编写法国革命史,并附上我从《法国革命军事谈判始末》 6 一书中摘录的吉伦特派和山岳派最精彩的一些言论。

    别林斯基和许多不懂法语或对这一时期的详细情况知之甚少的朋友每逢星期六聚集在我的家里,我给他们读我在一星期里编写和翻译出来的材料。

    别林斯基面前逐渐展开了一片新天地,而在此以前他对这片天地概念模糊,只是道听途说……他怀着异常急切的好奇心倾听朗读,他的内心深处受到强烈的震动,常常用热烈的欢呼声打断朗读,而且激动得不断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次又一次地说:

    “不错,一切都怪我那该死的无知。假如我早就了解这一切,我决不会写那些不成体统的文章,这是我一生中的不幸,是留在我身上抹不掉的污点!”

    这一年(一八四一年)冬天,别林斯基较之以往对我表现出更大的好感;热情洋溢之下,他还对我的才能和品格讲了许多溢美之词……

    我看到我的翻译促使别林斯基的思想变得清醒,帮助他扩大了视野,心里感到莫大的幸福。我引以为自豪的是,我激发了他崇高的热情,给他带来一些精神上极为愉快的时刻,唤起了他和其他听众的公民感情……

    我所有的听众都像盼望过节一样等待星期六来临,并全神贯注地倾听我的朗读。马斯洛夫在此之前对法国革命一无所知,他对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感到不胜惊讶;听到维尼奥、加德等吉伦特派人物的讲演时他喜得浑身颤抖,后来听到他们被处死时又热泪纵横……他和其他几个人成了狂热的“吉伦特派”,我和别林斯基则拥护山岳派。

    朗读结束时通常是一场激烈的争论,只有这种时刻才能看到别林斯基的风采!他那高尚的、火热的天性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再加上他那毫无保留的真诚的感情和极为充沛的精力,这种精力有时会使几个性格柔弱的吉伦特派的拥护者发抖。

    每星期六听完朗读以后,马斯洛夫总是对我们发誓,说他一定要学会法语。

    别林斯基责备他懒惰而又任性。

    “我要是像您一样有那么多空余时间的话,”他说,“我学习语言就是再笨,也早就学会法语了。您怎么不感到羞愧!我的工作累得要命,就这样我还在找时间学习,而且开始懂一点法语了……我向您保证,再过半年我就能流利地阅读和毫不费力地理解一切了,可是您……”

    这时别林斯基越说越起劲。他狠狠责骂所有的俄国人,说他们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冷淡无情,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没有任何一点求知欲。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我们的斯拉夫血统。

    “过去我们需要彼得大帝的棍棒,”他说,“为的是使我们多少像个人的样子;现在我们应当经受恐怖的磨难,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高尚的人。我们斯拉夫人不可能很快觉醒。事情明摆着————雷声不响,庄稼汉就不画十字。 7 不,先生们,不管你们怎么议论,断头机这位圣母可是件好东西!”

    别林斯基同伊斯康捷尔接近以后开始的内心的急剧变化(其实,没有伊斯康捷尔的影响这种变化无疑也会发生,伊斯康捷尔不过是加速了这种变化而已),他内心的痛苦,他在观点发生根本转变之前的思想斗争————这一切当然只有同他亲近的人才看得出来。

    克拉耶夫斯基先生丝毫也没有料到这一点。当《祖国纪事》上开始出现倾向完全相反的评论时,他还在重弹别林斯基论《波罗金诺周年纪念》和《闵采尔》的文章中的那些老调。当他发现自己刊物的倾向已经改变时,一开始他感到大为惊愕,不过毫无办法。他在思想方面不如钱财盘算方面精明,只好毫无条件地听从别林斯基的。对他来说,把过去的思想方式换成新的思想方式就像喝一杯水那样容易,况且新的倾向说不定还预示着订户增加。这就是克拉耶夫斯基先生自由派观点的主旨。

    四十年代初期和中期很少有人留意俄国文学,它的存在几乎很难觉察。政府不仅没有感到需要有一本文学教材,而且只要谁有这种念头,都会被政府看成是极端的放肆。假若它获悉有人竟敢用什么哲学公式来维护它的专制制度,它大概会封住这些毛遂自荐的卫道士之口。它把自己的力量建立在千千万万把刺刀之上,而不是建立在荒诞的哲学思想之上。获得君主制度头号政论家的头衔在这一时期没有任何好处,因此那些怀疑别林斯基阿谀谄媚、受到收买的人只不过表明了自己的幼稚可笑、不明事理。别林斯基论《波罗金诺周年纪念》的文章根本没有引起政府注意,即使引起了注意,那么毫无疑问,别林斯基也只会受到申斥,要他今后不得干涉与文学无关的事务。照政府看来,文学描写的唯一范围是大自然和爱情,当然还不得超越合法的形式;道德则严格限于奖善惩恶。因此允许文学作品讴歌俄国军队的光荣和统帅们的功业……所有的文学家只要逾越这张清单的雷池一步,就被认为是居心不良……普希金经常处于警察的监视之下,尽管他写过《给诽谤俄罗斯的人们》这首诗。纳杰日金为了赎免自己办《望远镜》所犯的罪过,从乌斯季-瑟索尔斯克归来后不得不去当一名勤勉的官员;波列沃伊用《监狱中的西伯利亚清洁女工》来为自己的《莫斯科电讯》赎罪;布尔加林被认为是办报刊的人和文学家中间思想正统的楷模 ,波列沃伊便亦步亦趋地模仿他的腔调……

    当时要想使大胆创新、独立不羁的思想在图书审查机关获得通过,就必须对自己的信仰坚信不疑,同时在文学上极有分寸;审查机关虽然头脑迟钝,手上的剪刀却十分锋利。别林斯基深信自己真正的天赋,对自己新的信仰满怀热烈的信心;他有惊人的才干,善于使自己的思想披上一层面纱,不知不觉地躲过了书刊审查机关,尽管审查员的书刊审查是严格的……

    但是这一切耗费了别林斯基极大的力气,而且,要抑制自己刚毅热烈的个性,使某种思想能悄悄通过,有时仅限于对这种思想做些暗示,也并非总是能够办到……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无法忍受的苦刑。他觉得十分难受,感到精疲力竭,经常诉苦。他日甚一日地深信,运用他曾在极短时期内加以维护的那些原则,人类绝不可能得到自由发展。

    “我不明白我怎么会落到那样丧失理智的地步。”他一再说道。

    当他收到巴枯宁否定并嘲笑自己的过去的第一封信时,当他后来听说巴枯宁成了当时德国政论家中最重要的人物时,别林斯基对这些消息感到异常高兴。

    “我们的米舍尔多了不起!”他一再说。“不过,对他怀疑本身就很可笑。”————他通常带着最爽朗的笑容补充道。 8

    当遮住我们视线的迷雾开始消散以后,我们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开始追求美好的未来,更加看清我们的理想,开始理解旧制度并不稳固,并感觉到它的重压。

    当时那些自认为是先进的现代人物的人全都热烈地谈论起这个话题,他们身边的其他人自然也是亦步亦趋。

    我在本书第一部分向读者介绍过我的老师瓦西里·伊万内奇·克列切托夫,他耳朵里灌满了别林斯基和我其他朋友的谈话,也谈了很多从我这里借去的《独立月刊 》 9 ,因此他也开始追求理想,抱怨有头脑的人无法在这个(用他的话来说)道德败坏、世风日下的社会 里生活下去。尽管如此,他吃起东西来还是像往常一样津津有味,望着一块油汪汪的煎里脊牛肉,心里还是像往常那样喜滋滋的,吃午餐时也还是像往常那样,心满意足地咂着嘴,把一瓶道地的雪利酒 (这是他对赫勒斯白葡萄酒的称呼)喝得一滴不剩。

    他初次在我家里见到别林斯基时,别林斯基觉得身体不适,目光忧郁,很少说话……克列切托夫提到各种问题,别林斯基答得简单而又冷淡。他想在别林斯基面前显示自己博学多才,便引用了贺拉斯的话,说他能够背诵贺拉斯的全部作品;他对浪漫主义发表议论,把俄语的Н念成法语的N。别林斯基对他的议论毫无反响,只是付之一笑……

    “唉,老弟,”他对我说,“你们这位别林斯基被捧得那么高,看来也没有什么特出之处!”

    但当他看见别林斯基精神振奋,又听见他争论问题时,他意味深长地咬紧下唇,说道:

    “噢,不错,不错!从他身上可以看出这种————这个这个力量,这种威力……有头脑,很有头脑!”

    自此以后他对别林斯基怀有一种敬畏之情。自然,当着他的面还是不露声色,神气十足,但他不喜欢别林斯基,因为别林斯基从来没有郑重其事地看待他…… 10

    克列切托夫依旧常来常往我家,一段时间以来我开始注意到,他似乎心绪不佳,吃得少,坐的时候老是垂着头,经常深深地叹气。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因为他收入减少了,我问他:授课的情况怎么样?他在授课方面并无怨言,相反,他还增收了一些新学生;再说有时他需要钱用,往往找我暂借几个卢布,也总是准时归还,分秒不差。他在这方面特别讲信用。有一天我无意中仔细瞧了他一眼。我吃惊地发现他肥胖的脸颊呈紫红色,两眼发红,然而此时他又毫无醉意。

    “您怎么啦,瓦西里·伊万内奇,您身体不大好吧?”我问他道,“您最近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您的脸色又那么不正常……”

    克列切托夫忧郁而又绝望地摆了摆手。

    “我的身体倒是很健康,体格像铁一样结实,可是精神上确实垮了……不知您信不信,两个多星期以来我一直受到这种,这种……无法摆脱的忧愁的折磨……走到哪儿都坐立不安。”

    “那是为什么呢?”

    “这还用问吗!”克列切托夫答道,“我同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一样,忍受不了这种野蛮鄙俗的社会结构中的生活……我觉得这种窒闷发臭的环境令人无法呼吸……”

    接着克列切托夫便大声喘息起来……

    此后过了一天,他下课后顺路到干草广场买了一大块牛犊肉,拎起纸袋就想回家,他突然觉得拎纸袋的右手发软,右腿也不听使唤……他吓坏了,刚叫了一声:

    “马车!”

    随即倒在马路上,失去了知觉。

    他被送回家时人事不省。

    克列切托夫在此以前两个星期已感到血往头上直涌,觉得十分难受。假如他不是跟我们熟识,大概就不会把自己的苦恼归咎于这种不相干的抽象的原因了;悟出真正的原因以后,只消放放血便可防止中风,安安稳稳地就着油汪汪的牛排喝他的雪利酒 ,继续充分享受生活的乐趣了……

    你瞧,同所谓现代人接近有时会造成怎样致命的后果!

    不过克列切托夫的体格确实是像铁一样结实。两个月以后他就复原了,此后大约又活了十年,虽然走路一瘸一拐,嘴也歪了,但在自己老熟人举办的午宴上仍然像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爱享用肥腻腻的牛犊肉、油汪汪的煎里脊牛肉和牛排,畅饮道地的金色雪利酒 ,还要一再重复那句记熟了的话:

    “在这个道德堕落的社会里,有头脑的人没法活下去!”

    四十年代初,涅克拉索夫加入了《祖国纪事》撰稿人的行列;他写的几篇书评引起了别林斯基的注意,别林斯基便同他结识了。在此之前涅克拉索夫直接同克拉耶夫斯基先生打交道。我初次见到涅克拉索夫是在三十年代中期,在我的一个朋友那里。当时涅克拉索夫大约十七岁,刚刚出版了一本薄薄的诗集,名为《幻想和声音》,这本书他后来收购回来销毁了。我过了七年才同他重新结识。 11 当时他和我们所有人一样,完全迷恋上乔治·桑,但他只是根据俄译本读过她的作品。我请他上我家里去,答应把我翻译的《斯皮里迪翁》的一些片段读给他听。不久以后的一天早上,涅克拉索夫来到我家,我当即履行了我的诺言……

    从那以后,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同别林斯基一天天更加接近,他讲述了自己辛酸的文学经历,讲了他怎样被各种杂志的编辑推出门外。有一天他给别林斯基带来了自己的短诗《路上》。

    涅克拉索夫一开始就给别林斯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爱上了涅克拉索夫那种突出的、近乎冷峻的才智。为了挣得一块糊口的面包,他那么早就经历了那些痛苦;他从自己勤劳而苦难的生活中得出了和年龄不相称的大胆而又实际的观点————这使别林斯基一直感到极为羡慕。

    在此之前,涅克拉索夫已经着手出版各种小型文学作品集,这些文集经常带来小小的收益,但他脑子里已经在酝酿较为大型的文学事业,他不止一次对别林斯基谈过他的打算。

    别林斯基听了他的谈话,对他的机敏感到惊讶,通常要感叹几句:

    “涅克拉索夫很有前途……他跟咱们可不一样……他会挣得一笔小小的资本!”

    别林斯基不论在哪个朋友身上都没有发现一点应付实际生活的能力,因此他夸大了涅克拉索夫的这种能力,以一种特别尊重的眼光看待他。

    在此之前,涅克拉索夫的文学活动没有任何特出之处。别林斯基以为涅克拉索夫这一辈子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有用的杂志撰稿人,但当涅克拉索夫给他读了自己的《路上》一诗以后,别林斯基两眼闪亮,扑上去抱住涅克拉索夫,几乎是噙着眼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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