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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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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切尔————略谈他所属的那个小组————米·谢·谢普金和他的家庭————到希姆基他们家的别墅去————果戈理在阿克萨科夫家中————朗读《死魂灵》第一章————作者亲临剧场观看《钦差大臣》的演出————尼·菲·巴甫洛夫和卡·卡·巴甫洛娃————凯切尔和巴甫洛夫夫妇

    别林斯基小组同米·谢·谢普金 1 及其一家人关系非常亲近,交往十分密切。我早在来莫斯科之前就已认识米海洛·谢苗内奇,一来到莫斯科,又马上结识了他们全家。

    在谢普金家里经常聚会的有卡特科夫、别林斯基、巴枯宁兄弟和莎士比亚作品的译者凯切尔 2 。凯切尔在谢普金家里就像是个家庭成员,不过他有个特点,不论到谁家里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他会毫不客气,立即参与一切家庭事务……凯切尔在所有同他关系亲密的人和别林斯基小组中都颇有声望,大家认为他为人异常直爽诚实,甘愿为自己的朋友上断头台。

    凯切尔的相貌并不特别吸引人,但他的性格朴直到了粗鲁的程度。他对所有人都不拘礼节,有点近乎厚脸皮;不论对朋友还是仇敌他都是有话当面直说,言语尖刻而不受欢迎;一副尖锐刺耳的嗓子能盖住所有人的声音;两只手从不停歇,像风车的车翼一样在空中划来划去;一张大嘴里不住地爆发出温厚却又震耳欲聋的笑声————这一切加在一起,也许会使那些神经质的人感到不快,但不知怎么又令人不由得对他产生好感和信任。凯切尔的朋友们喜欢开他的玩笑,说他一个月只洗一次脸,从来就没有梳子和刷子,因为他从不梳头。不过他并不需要梳子,因为他的头发总是剪得很短,有如一顶帽子扣在头上。

    凯切尔是别林斯基及其友人们的朋友,但他其实并未参加他们的小组。

    在此之前几年,他结交了当时还是莫斯科大学学生的伊斯康捷尔 3 及他的朋友和大学同学奥加廖夫 4 和萨京 5 。

    他们组成了自己的小组,领导人是伊斯康捷尔。伊斯康捷尔具有卓越的才能和勤于钻研、渴求知识、在任何古老传统的障碍面前决不停步的头脑;他是在十八世纪法国文学的土壤上培育出来的,为人机智而又充满热情,因而很快引起了整个莫斯科思想界的注意……这群青年人经常纵酒狂饮,凯切尔又嚷又笑地给大家斟酒,几个朋友一边一瓶又一瓶地喝着香槟(伊斯康捷尔和奥加廖夫从不缺钱用),一边热烈讨论社会、政治和历史的各种问题。他们当时属于我们当中为数不多的那些经常留心政治运动的人之列。

    伊斯康捷尔结识了别林斯基,后者的文章已开始引起他的注意,但他们当时还未像后来那样成为朋友。

    别林斯基和他的小组成员专门研究抽象的哲学概念和范畴,他们完全沉浸在黑格尔的著作中,对当代政治问题和运动毫无兴趣,甚至认为这些事情够不上他们世界观的水平,因而对于在伊斯康捷尔的影响下建立的小组不很赏识,而这个小组对德国哲学也不感兴趣,具有较为实际的倾向。伊斯康捷尔同别林斯基曾经交谈过一次,分手时自然彼此都很尊重对方,但坚信他们不可能有共同的事业。

    别林斯基为伊斯康捷尔感到惋惜,伊斯康捷尔则更加为别林斯基感到伤心……然而不久,命运把伊斯康捷尔及其朋友分别抛到俄国各个角落。 6 只有凯切尔一人留在莫斯科……

    别林斯基喜欢凯切尔,但他有时觉得凯切尔“使他的神经感到十分难受”。他当面称他为“令人无法忍受的饶舌家”。“他们都是些极好的人,”他在谈到伊斯康捷尔小组时说,“但他们的种种习惯,以及他们聚会时像淌水一样喝的酒,这一切都不符合我的性格。这些人中间只有伊斯康捷尔是个极为优秀、杰出和机智的人。”

    我是在什么地方和怎样认识凯切尔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现在我仿佛觉得,我同他一生下来就认识。我只晓得我们刚认识五分钟,彼此就以“你”相称,而凯切尔在同我结识的头一天,对我就像对同他已经相好几年的人一样不拘礼节……他的模样至今仍然历历在目:手持一瓶香槟酒,粗野地大笑着给我斟上一杯,然后叫道:“喂,你喝呀,老弟,喝吧!”

    六月,谢普金带着全家人迁到希姆基 (出莫斯科的第一站)附近的别墅里,我同别林斯基和凯切尔便上那儿去拜访他。凯切尔来到我的住处时披一件红色毛料衬里的黑色无领斗篷,样子就像《罗勃》 7 里面的恶魔,手上拎一只篮子,篮子里塞着麦秸。

    “这篮子装的什么呀?”我问他道。

    凯切尔纵声大笑起来。

    “哎,你呀,尽出些洋相!”他叫了起来,“谁会问这种问题呢?自然是路上的备用品啰。老弟,我们这儿出门没有不带这东西的。这儿有我的两瓶,还有两瓶是你的————你该明白了吧?”

    路上凯切尔一直嚷个不停,他极力证明莫斯科在一切方面优于彼得堡,还顺便把彼得堡那些期刊出版人恶狠狠地骂了一顿……

    那一天天气窒闷,酷暑蒸人。我们一个个满身大汗,路上尘土飞扬,我和别林斯基憋得喘不过气来,连手脚都无法动弹一下,可是凯切尔对这一切都满不在乎,他一直嚷着、笑着,不停地挥动手臂……谢普金的住宅从大路上无法看见,当我们驱车驶近住宅时,凯切尔狠狠捶了一下我的肩膀,捶得极痛。

    “这就是希姆基了!你瞧,你瞧!你们彼得堡有这样的景色吗?你们那儿的别墅都建在泥潭和沼泽里,像小孩用纸牌搭的房子一样,糟透了,可是这儿,你瞧吧————多气派!”

    我们面前的小丘上有一座相当大的木结构旧式地主宅邸,宅邸前面是一个池塘,后面是一座林木茂密的花园,花园里耸现出教堂的绿色屋顶。池塘里花草繁茂,水面上覆盖着一片片圆形的叶子。花园的小径上长满了草,由于主人任其自由生长,花园已经开始荒芜……这块地方确实景色优美,花园后面是种满庄稼、一望无垠的平坦的田野……

    当我们从大路上转弯,向下驶入一片四周长满茂密树木的狭谷时,迎面蓦地飘来一股清新的空气和乡村的气息。登上小丘,我们看见了谢普金那矮小滚圆的身形,他身穿夏服,头戴一顶宽边草帽。这时凯切尔在四轮马车上站起身来,两手挥舞,一边大笑,一边发出一种尖锐刺耳的喊声……

    整个场面连同那些微小的细节,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尽管从那时以来已经过去二十二年了!

    米海洛·谢苗诺维奇伸开双臂,拥抱着迎接我们,我们也怀着一种喜悦之情吻着他那柔软丰满、稍一动就发颤的脸颊……

    其时谢普金年已五十开外,尽管身体肥胖,但仍然精神矍铄,生气勃勃。

    他家里人口多,一大家人勉强挤在这幢乡间地主宅邸里。他有四个儿子,老大德米特里已在供职,另外两个儿子(尼古拉和彼得)在大学念书;此外他家里还住着两个姓巴尔索夫的青年,这是两个孤儿,是他一个戏友的孩子;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处女,那是谢普金的姐妹,长得跟他一样,又矮又胖,举止也跟男人一样,整天烟袋不离口,拼命抽劣质烟草……谢普金的大女儿体弱多病,几乎不出房门;二女儿具有她母亲(一个非常温和、讨人喜欢的女人)那种南方人的特征,已经开始在莫斯科和一些外省舞台上崭露头角……此前不久她随父亲去过喀山,在那儿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一时期有很多人倾慕她,其中就有别林斯基小组的一个成员,那是别林斯基最年轻的朋友之一 8 。在此之前不久,别林斯基本人对她似乎也并非完全无动于衷。谢普金的小女儿则还是个孩子。

    房间里乱七八糟,就像这一家人头一天晚上才迁来似的。住宅中间是个大房间,有一道门穿过凉台通向花园,房间里放着一张长桌。就在这个房间的地板上铺着一块大绒毛褥子,上面坐着谢普金的一个姐姐,口里衔着一只长烟杆。

    凯切尔先关照把香槟酒冰冻起来,他走遍了所有的房间,边笑边嚷,对女士们一再讲些俏皮话,而最对这些俏皮话感到满意的还是他自己。

    我们发现这里的其他客人中还有米·尼·卡特科夫,他不知怎么十分伤心,像拿破仑那样抄着双手,心事重重地低着头,随后又心不在焉地抬起头来,眯着他那对小眼,离别人远远的,皱着眉头踱来踱去。他对凯切尔大发雷霆,因为凯切尔不住地纠缠他,一边说笑话一边呵呵大笑。

    午餐之前,宅邸的主人、他的几个儿子和卡特科夫到池塘里去洗澡,我们站在岸边观看。老谢普金极善于游泳,他在水里给我们表演了各种把戏,包括“孤岛”:全身浸在水里,水面上只露出他那又圆又大的肚皮。

    午餐时谢普金以他特有的技巧给我们讲了各种逸闻趣事和他生活中的一些故事,其中也包括偷东西的喜鹊 的故事,用他的话来说,这篇故事后来由伊斯康捷尔作了极为出色的叙述。凯切尔给大家分别斟酒,口里嚷道:“喂,你们喝呀,喝吧!”自己则给大家示范。他手持酒瓶围着桌子转来转去,不知为什么拼命挥舞酒瓶,严格监视不喝酒的人,谁的酒没喝完,他就停在他跟前嚷道:“您怎么啦?马上喝完!你们可真没用!这么多人在这儿,连四瓶酒都喝不完!”

    每当凯切尔从别林斯基身边走过时,别林斯基总是皱着眉头,不安地望着他;凯切尔则摇摇头,遗憾地看着他说:

    “别担心,别担心,我不给你斟酒……我可不惹你,见你的鬼!”

    别林斯基有一次(这是他谈到凯切尔时亲自告诉我的)同凯切尔当真吵了一架,因为他逼着他喝酒,他要凯切尔作了保证,今后决不再拿酒来纠缠他。从那以后,凯切尔在劝酒时总要避开他,不过每次都要针对他说几句俏皮话……

    其时谢普金的才华正处于全盛时期,他出演“市长”一角 9 ,在当时博得了一片喝彩声……他对初登舞台的年轻人的影响很大,也很有益:他激发了他们对艺术的真正的爱,对他们的表演提出建议和意见,大大促进了他们的成长。谢普金受到所有文学家的器重和热爱,大家跟他的关系都很密切。舍维廖夫对他和他的才华的评论跟别林斯基的评论一样充满热情……谢普金讲起故事来极为出色,充满小俄罗斯的幽默感;他面容温厚,对所有人都很和气,大家都喜欢他;他热爱艺术,而且逢人便表露这种心迹;人们对他在家庭生活中的美德也广为称道,说他虽然财力有限,家大口阔,但仍然主动抚养同事的两个遗孤,等等————所有这一切(撇开他的才华不说)使谢普金在当时的青年的心目中成为一个极其引人注目、讨人喜欢的人……也有过一些流言蜚语,说谢普金是个阴谋家,为人圆滑世故,善于谄媚逢迎,巴结上司和有权势的人,这些流言蜚语从某些角落里吞吞吐吐地冒出来,但却淹没在愤怒的谴责声中……在我看来,谢普金既是演员的典范,也是做人的楷模。我甚至对他怀有一种儿子对父辈的柔情。

    《钦差大臣》上演以后,谢普金对果戈理的爱变成了一种虔敬之情。每当谈到果戈理或读着他的来信的片段时,他容光焕发,两眼涌出了泪水————这是老年人因视神经衰退而流泪的征兆,这种眼泪他现在流得很多,不管流的是不是时候。果戈理信中的每一个字,哪怕最普通、最无足轻重的,他念起来都说不出的激动,而且一边流泪,一边微笑着感叹道:“了不起!了不起!”这种时刻,他的嗓音和脸颊都微微发颤……

    吃过午饭以后,我和谢普金的长子在花园里散了一会步,回到屋里时,我发现所有的人都显出一副不安的神色……卡特科夫的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呼吸也很急促;凯切尔呵呵笑看,在他身旁关切地劝慰他;别林斯基的神色也有些异样,在房间里不安地踱来踱去。

    一时间我感到十分局促。我心里明白,屋里出了什么小小的悲剧。别林斯基同我一起走到另一个房间……

    “我们到花园里走一走。”他对我说。

    我们来到花园。别林斯基默不作声。

    “卡特科夫怎么啦?”我问道。

    “他闹得很不像话,”别林斯基答道,“再说他还完全是个孩子,喜欢这种故意渲染的离合悲欢的场景……”

    别林斯基不再说下去了。我自然没有再多问他,谈起了别的话题……

    我们告别之前,米海洛·谢苗内奇告诉我,过几天他要同果戈理(他刚到莫斯科)一起上谢尔盖·季莫费伊奇家去吃午饭,随后他又以一种神秘的口气,用激动而颤抖的声音补了一句:

    “您要晓得,他好像打算在那儿朗读一篇新作!”

    果然,几天以后谢尔盖·季莫费伊奇邀我去吃午饭,说是果戈理也要去,他答应朗读《死魂灵》的第一章。

    我急不可待地等着这一天来临,午餐前一个半小时我就到了阿克萨科夫家。谢普金好像比我到得更早……

    快到四点时果戈理来了,他见了我就像见了老熟人一样,握着我的手说:

    “噢,您也在这儿……您怎么来的?”

    不用说,他受到了异常兴奋的接待。康斯坦丁·阿克萨科夫把他看成俄国的荷马,他使全家人都对果戈理充满了热情。对于老阿克萨科夫来说,果戈理的作品使他耳目一新,这些作品使他脱离了旧文学流派的种种陈规陋习(他本来属于最有名的墨守成规的文学家之列),为他后来的创作活动激发了新的、朝气蓬勃的力量。假如没有果戈理,阿克萨科夫未必能写出《巴格罗夫的家庭》 10 来。

    这一天对康斯坦丁·阿克萨科夫来说就像过节一样,他是那样爱慕地注视着果戈理的每一瞥眼光、每一个动作,聆听着他每一句话!他是那样兴奋地同谢普金互相交换眼色!他是那样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

    “这就是他,咱们的果戈理!真了不起啊!”

    果戈理很少开口,说起话来也无精打采,似乎很勉强。他看上去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他不会看不到周围人们对他的崇拜和景仰,他把这一切看成是理所当然的,表面上淡然处之,以此来掩盖他的自尊心所感到的那种满足。他的行为举止中有一种不自然的、矫揉造作的成分,这使那些不是把他作为天才,而是把他作为普通人看待的人感到颇为不快……

    阿克萨科夫一家人对果戈理的天才怀着深刻的、无限敬重的感情,这种感情以一种天真幼稚、近乎可笑的真诚公开表露出来。午餐时放在他面前的餐具不是普通的,而是玫瑰色的玻璃器皿;饭菜端上来先敬给他;他爱吃通心粉,便有人送上来请他先尝一尝,他觉得不大满意,便亲自动手撒上干酪,进行搅拌。

    吃过午饭以后,他伸开手脚,懒洋洋地躺在谢尔盖·季莫费伊奇书房里的沙发上,几分钟以后便垂下头,闭上眼睛————不知是真的开始打盹呢,还是装作昏昏入睡的样子……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谢普金、阿克萨科夫父子和我都踮着脚走出房间。康斯坦丁·阿克萨科夫屏息静气,像个哨兵似的在书房周围走来走去,只要有人稍有响动或讲一句话,他就挥着手小声说道:

    “嘘————!尼古拉·瓦西里伊奇刚刚入睡!”

    午餐前,果戈理对已经许诺的朗读一事只字未提,谁也未敢问他是否准备践诺……果戈理打盹时,所有人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他会朗读一篇作品吗?读哪一篇呢?所有人心里都忐忑不安,就像平时人们期待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时的心情一样……

    过了好久,果戈理才大声打了一个呵欠。

    康斯坦丁·阿克萨科夫朝门缝里望了一眼,看见果戈理已经睁开眼睛,便走进书房。我们都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我好像打了个盹儿,是吗?”果戈理一边打呵欠,一边瞅着我们问道。

    女眷们听说他醒了,便把康斯坦丁·阿克萨科夫叫出去,小声问道:“他读不读呀?”康斯坦丁·阿克萨科夫耸了耸肩,说他一无所知。

    所有人心里都因为一无所知而憋得难受,于是谢尔盖·季莫费伊奇首先下决心,要让大家摆脱这种不痛快的心情。

    “尼古拉·瓦西里伊奇,您好像给我们许过一个诺言?您没有忘记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果戈理的身子微微一动。

    “什么诺言呀?……噢,不错!可是说实在的,我今天没有这个心情,朗读起来也会很蹩脚,最好免了吧……”

    听了这几句话,我们都垂头丧气了,但谢尔盖·季莫费伊奇并未泄气,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极力劝他……果戈理推辞了半个多小时,一再扯起别的话题。后来他伸了伸懒腰,说道:

    “好吧,就这样,我还是给你们读点儿什么吧……可我就是不知道,读点儿什么呢?”说着他从沙发上欠起身来。

    谢普金精神一振,两颊颤动起来;康斯坦丁·阿克萨科夫顿时满面春风,仿佛全身被阳光照亮一样;整个住宅里的人都悄悄奔走相告:“果戈理要朗读啦!”

    果戈理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用不大高兴的、疑问的眼光瞥了我一眼(我后来才知道,他朗读时不喜欢他不很熟悉的人在场),然后向客厅里走去。大家都跟在他身后。女眷们早已在客厅里等候他。

    他不乐意地走到沙发前一张很大的椭圆形桌边,在沙发上坐下,迅速扫视了一下所有的人,又开始执拗,说他不知读什么才好,他没有一篇经过加工的、完整的作品……说着他猛然打了个嗝儿,接着又是一下,两下……

    女士们互相交换着眼色,我们此时则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困惑不解地望着他。

    “我这是怎么啦?好像是打嗝儿啦?”果戈理说了两句,又住了口。主人和主妇甚至有点发窘,他们大概以为果戈理不喜欢他们家的午餐,把胃搞坏了……

    果戈理继续说道:

    “昨天午餐吃的东西噎在喉咙里:又是蘑菇,又是什么冷汤!一个劲儿地劝你吃呀,喝呀,鬼才知道吃了些什么……”

    他从背后口袋里掏出手稿放在面前,又打起嗝来……“再读读《北方蜜蜂》吧,那里面有些什么呢?”说话时,他的眼睛已经注视着自己的手稿了。

    直到这时我们才猜到,他打的这阵嗝、说的这番话原来是朗读一个剧本片段的开始,这个剧本后来发表时题为《争讼》。所有人脸上都泛起了笑容,不过谁也不敢笑出声来……大家只是互相望望,仿佛在说:“这是什么呀?他读的哪一篇呀?”谢普金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眨了起来。

    这个片段朗读了不到半小时。所有人都听得异常兴奋,这种情绪也感染了作者。

    “现在我给诸位朗读我的《死魂灵》的第一章,”他说,“尽管这一部分尚未润色好……”

    所有的文学小组在此之前都已听过有关《死魂灵》的种种传闻,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部长诗的开头部分果戈理首先是读给茹科夫斯基听的。人们都说,这是一部天才的作品,不仅在文学界,而且在社会上都激起了对《死魂灵》的好奇心。

    因此,果戈理的提议在他的崇拜者中引起了怎样的反应,那就毋庸赘言了……

    果戈理的朗读技巧是无与伦比的。在当代文学家中间,朗读自己的作品读得最好的要数奥斯特洛夫斯基和皮谢姆斯基 11 :奥斯特洛夫斯基读起来没有任何做作的表情,非常朴实无华,同时又赋予每个人物符合其身份的口吻;皮谢姆斯基读起来则像一个演员————可以说,他是通过朗读来演出自己的剧本……果戈理的朗读方法则介乎这两者之间,他读起来比奥斯特洛夫斯基富有表情,但比皮谢姆斯基朴实得多。

    他读完第一章便停了下来,显得有点疲乏,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听众,此时他那作者的自尊心该是完全满足了,所有人脸上都明显地表露出他的朗读所引起的深刻印象。大家都受到了震动,都感到惊讶。果戈理给自己的听众展示了这样一个世界:它使我们大家感到那样熟悉、那样亲切,然而在他之前没有任何人能够以这样一针见血的观察力、这样惊人的忠实程度和这样的艺术力量把它再现出来……而且那种语言————是多么生动!多么有力、清新、富于诗意!……我们听得十分惬意,甚至感到悠然陶然,如痴如醉。

    朗读结束以后,谢尔盖·季莫费伊奇·阿克萨科夫激动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时走到果戈理跟前,握住他的手,并且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们大家……“天才,天才啊!”他一再说道。

    康斯坦丁·阿克萨科夫那对小眼睛闪闪发亮,他用拳头敲着桌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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