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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禅与日本的艺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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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关于禅宗所体现的基本思想,我已经在第一章里作了简要介绍。下面,我将对禅宗在日本文化形成中所作的贡献作进一步的思考。禅宗以外的佛教各派给日本文化所带来的影响,似乎仅仅局限于日本人生活中的宗教方面,而唯有禅宗超越了这个界限。禅,对日本国民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着深刻的影响。

    然而在中国,情况却未必相同。虽然禅宗与道教的信仰和实践,以及儒教的道德广泛结合,但它并没有能够像在日本一样深刻地影响国民的文化生活。(禅宗之所以被日本人热心地接受,并渗透到生活的各个方面,这或许可以归因于日本人的民族心理。)当然,在中国有一点是不容忽视的,那就是禅宗促进了宋朝的中国哲学,以及某些绘画流派的发展。在镰仓时代初期,这类绘画由频繁往来于中日两国的禅僧们传入日本。南宋的绘画就是这样在大海彼岸的国土赢得了众多热忱的赞美者。这些绘画现已成为日本的国宝,相反在中国本土却鲜有发现。

    在对此作进一步深入考察之前,我想就日本艺术的一大特点略作介绍。它与禅宗的世界概念密不可分,也是可以从禅宗的世界概念中推论出来的。

    日本人艺术才能的一大显著特征就是“一角式”,它发端于南宋大画家之一的马远。从心理上来看,“一角式”与日本画家所谓的“减笔体”,即在丝绢或纸张上以尽可能少的线条或笔触描绘事物形象的传统笔法是密切相关的。两者均与禅宗精神极其一致。微波荡漾的江面上漂浮着的一叶扁舟(马远,《寒江独钓图》),这足以唤醒人们对大江的空旷无垠,以及对内心的和平与满足的感受————“孤绝”的禅意。乍一看去,一叶扁舟孤独无助地漂浮于江面,其构造极其原始,既无保持船身稳定的机械性加工,亦无可以乘风破浪的船舵和足以应付各种天气的科学仪器。总之,与现代的万吨巨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孤独无助正是这叶扁舟的独到之处,与此相对,我们对包围着小船和整个世界的“绝对”感到不可思议。再看这样一幅枯枝孤鸟图(牧溪,《叭叭鸟图》),一条线、一抹影、一团墨均恰到好处,向我们充分地展示了秋日的寂寥,日头渐短,大自然开始再次收起奢华夏日草木的华丽展示。画中意境多少会让人有些伤感,但却给予了人审视自己内心生活的机会。而且,当内省之眼充分张开时,蕴藏其中的丰富宝藏将毫不足惜地全部展现在我们面前。

    其中,我们欣赏的是多样性中超脱的孤绝————在日本文化用语辞典中称之为“侘”(wabi)。“侘”的真正意义是“贫困”,消极地讲就是“不在时代潮流中随波逐流”。所谓贫困,即不依赖于世俗的事物————财富、权力、声名,而且在内心感受到某种超越时代和社会地位的具有最高价值的事物的存在————这是构成“侘”的本质的东西。若用日常生活语言来表达,“侘”就是满足地居住在两三张榻榻米席大小的、如同梭罗的小木屋一样的屋中,饥时从屋后的田地里摘一盘蔬菜即可果腹,闲时则侧耳倾听潇潇春雨的嘀嗒声。关于“侘”,在后面还将作进一步的论述,在此仅想陈述一下“侘”的审美观深入渗透到日本人文化生活中这一事实。事实上,“贫困”的信仰或许是最符合日本这样的国度了。虽然现代生活中西洋的奢侈品和生活娱乐品入侵日本,但却难以断绝我们心中对“侘”的审美观的憧憬之情。在精神生活方面亦是如此,既不追求观念的丰富,也不追求花哨浮躁的思想条理和哲学体系的构建。静心安居于对神秘“自然”的思索之中,与世界融为一体,并因此而感到满足,这对于我们或者至少是我们中的一部分人来说,可谓是心满意足的一桩乐事。

    即便我们是在相当“文明化”的人工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但在内心深处,还是会本能地憧憬与自然的生活状态相接近的原始的纯朴。因此,人们会在夏季去森林野营、去沙漠旅行,去开拓人迹未至的道路。因为人们都想回归大自然的怀抱,直接感受大自然的脉动,哪怕是片刻也好。打破一切人工形式,确切地把握隐藏其背后的精神实质,这是禅宗的精神习惯。禅宗的这种精神习惯,帮助日本人不仅牢记大地,而且时刻与大自然亲近,品味那种不加雕饰的质朴单纯。禅与存在于生活表面的复杂是无缘的。其实,生命本身就是极其单纯的,如果用理智来衡量,它在分析的眼光中将会呈现出无比错综复杂的姿态。即便使用一切支配科学的手段,我们现在也仍然无法测知生命的奥秘。尽管生命外表看上去具有无限的多样性和错综复杂性,但是,一旦投身于生命的波涛之中,我们是可以理解它的奥秘的。或许东方人最独特的秉性在于,不是由外而是由内去把握生命。正是禅宗,挖掘出了这种秉性。

    尤其在绘画中,当过度注意、强调精神的重要性时,往往会忽视形式。其实,无论是“一角式”还是“减笔体”,都是从常规法则中产生孤绝效果的。在通常希望有一条线、一团墨或是平衡元素出现的地方它们并没有出现,但却由此在我们心中唤起了一种意想不到的愉悦。虽然是很显然的不足或是缺憾,却令人感觉不到。事实上,正是这种缺憾构成了一种完美的形式。不言而喻,美不一定是指形式的完整。通过不完整的甚至应该说是丑的形式来表现美,这正是日本的美术家们所擅长的绝技之一。

    当这种不完整之美伴随古雅和原始性时,则会出现日本的鉴赏家们所欣赏的“寂”(sabi)之美。古雅和原始性也许不是现实性,但一件美术作品哪怕是表面能显示出历史时代感,那么“寂”就会存在其中。“寂”存在于纯朴自然和原始粗犷的不完整之中,存在于表面的单纯和漫不经心的工作状态之中,存在于丰富的历史遐想之中(即便不是现实存在也无妨)。最后,“寂”还包含了将上述那些事物提升到艺术品时的难以说明的要素。一般认为,这些要素来自于对禅的鉴赏。例如茶室内所使用的很多道具都具备这样的特性。

    从字面来讲,“寂”是“孤绝”或“孤独”之意。茶道大师曾通过下面一首诗歌对构成“寂”的艺术要素作了定义。

    举目四顾,

    不见花艳枫红。

    滩上茅屋,

    兀兀独立秋暮。(藤原定家)

    孤绝实际上诉诸沉思,而绝不会做出惊人的展示。它看上去极其凄凉,没有意义,催人怜悯。在西式或是现代化设备面前,这种感觉尤会加深。在既没有旗帜飘扬,又没有烟花绽放的地方,孤零零地只身一人时,又或者在瞬间万变的事物形式或色彩缤纷的景色之中时,它则是一种不堪的寂寥。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如果在欧美美术馆里挂上寒山、拾得等人的水墨画的话,那将会在观赏者心里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孤绝的概念是属于东方的,只有在孕育它的环境中才会备感亲切。

    孤绝所渲染出来的不尽是秋日黄昏的渔村,也有早春的嫩绿。后者更能表现出“寂”和“侘”的概念。正如下面诗中所表达的那样,这种嫩绿显示出了萧杀的严冬里也会有生命的脉动。

    瘦雪含嫩绿,

    山间悄然春。

    欲把此讯息,

    传将待花人。(藤原家隆)

    这首诗是一位老茶师所作,它完整表达茶道的指导四原则之一的“寂”的审美观。诗中借小草的形象表达了微弱生命的萌发。眼尖者会很容易发现荒凉积雪下的春的生机。也许有人会说,打动人的只不过是一种暗示,但其实同时也是生命本身,而不仅仅是它微弱的暗示。对艺术家来说,与田野铺满绿色、开遍鲜花一样,积雪下的小草也充满了生命力。这可以说是艺术家的神秘感吧。

    日本艺术的另一个显著特点就是非对称性。这种观念很显然来自于马远的“一角式”。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佛教寺院建筑的平面图。山门、法堂、佛殿等主要建筑呈一条直线,但是次要的或附属的建筑,有时甚至连重要的建筑也不是对称地陈列于主轴线的两侧。后者根据地势特征,呈不规则分布。如果拜访日光的社寺等山间寺院,就会很容易明白这一点。可以说,非对称性是日本这类建筑的一大特色。

    另外,你也可以参照一下茶室的构造来了解这一特点。让我们来看看那些至少由三种形式构成的天井,以及茶道的道具、庭院踏脚石的铺法和放鞋石板的摆法吧。我们可以从中找出很多非对称的、不完整的或是“一角式”的例子。

    日本的一些道德家们认为,日本的美术家们喜好非对称性地构建事物,并有排斥各种常规的(更准确地说是几何学的)艺术法则的倾向。而且解释说,这是因为日本人已经习惯了谦逊卑躬、不突出自己的道德观,而这种自我毁灭的心理习癖,自然而然地就表现在了艺术创作之中,譬如说绘画的中央部分虽然是重要的空间,但日本的画家们却会让此处成为余白。我认为这种理论大错特错。日本的艺术天才们之所以那样做,那是因为他们受到了禅宗方法的启发,禅宗在将各个事物自身视为完美的同时,也将它们视为归属于“一”的总体属性的具体性。我想,这种解释应该更为可靠吧。

    即使是脱俗的唯美主义,也远不如禅的美学那样具有根本性。因为艺术冲动要比道德冲动更为原始,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艺术的力量可以直入人性。道德属于规范,而艺术则属于创造。一个是外部的强加,一个是内心难以抑制的表现。禅无论如何都是与艺术紧密结合而与道德无缘的。禅可以是非道德的,但不可以是非艺术的。当日本的艺术家们创造出从形态的角度来说并不完整的作品时,或许会将其艺术动机归因于当代的道德观念,但是我们可以不必理会他们为了附和一些评论家而作出的解释。因为,人的意识终究是不能成为可靠的判断标准的。

    总之,非对称性的确是日本艺术的一大特点。而且,这也是随意和易接近构成了日本艺术另一显著特点的原因之一。对称虽然可以给人优美、庄严、厚重的感觉,但这与前面所述的逻辑形式主义和抽象理念的堆积毫无区别。一般认为,日本人缺乏理智和哲学,是因为理智性没有充分渗透到他们的普遍文化之中。我想,这种批评与日本人喜好非对称性多少有些关系。理智本是追求均平衡的,而日本人因为有喜好不平衡的倾向,所以稍稍不注意就会忽视理智。

    不平衡、非对称、“一角式”化、贫乏、单纯、寂、侘、孤绝等等,都是作为日本艺术和日本文化最显著特点的同类观念,而这些观念都是从对“多即是一,一即是多”的禅宗真理的认识中得来的。

    二

    禅,激发了日本人的艺术冲动,禅的独特思想也赋予了那些艺术作品奇光异彩,其原因可归于以下各种事实:在镰仓、室町时代,禅院是学问艺术的殿堂;禅僧们一直有机会与外国文化接触;普通老百姓,尤其是贵族,将禅僧尊奉为教化的宣传者;禅僧自身就是艺术家、学者、神秘的思想家;他们受到当时当权者的鼓励,从事商业,并将外国的艺术品和工艺品传到日本;日本的贵族阶层和政治统治阶层是禅门的后援者,他们乐于进行禅的修行等等。就这样,禅不仅直接影响了日本人的宗教生活,也影响了日本人的一般文化生活。

    天台、真言、净土等各佛教宗派,为佛教精神深入渗透到日本人之中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在佛德具现的宗旨下,他们促进了日本的雕刻、绘画、建筑、纺织和金工的发展。但是,天台宗的哲学由于过于抽象繁琐而不为大众所理解;真言宗的典仪费力复杂,对于老百姓来说花费过高。真言和天台创作了雕刻、绘画以及其他日常信仰中所使用的艺术器具。日本最富声誉的国宝中很多是出自于奈良、平安这两个时代。在这个时期,真言和天台这两个宗派繁荣发展,并与日本文化阶层有着密切的联系。净土宗则主张极其庄严的极乐净土,认为引领诸菩萨跟随其后的无量光佛陀就在其中。日本的艺术家们从中获得感悟,画出了一幅幅庄严的佛教绘画,至今还保存在日本各个寺院里。另外,日莲宗和真宗培育了日本人的宗教心理。但日莲宗并没有给予我们什么艺术上或文化上的促进,而真宗有些过度倾向于偶像破坏,除了亲鸾上人的《和赞》和莲如上人的《御文》,真宗并没有在艺术、文学方面留下什么值得一提的作品。

    继真言、天台宗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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