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 兄弟情

    “呸呸呸！”程学不屑道，“皇帝不会怀疑岳将军的忠心的。”

    走到路边被拉扯头发，叫她丑八怪，找癞蛤蟆吓唬她，每次把她吓得大哭大叫，只要能让她注意到自己，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痛快，程学也喜欢沈小米，随大众叫过她好几次臭丫头……

    那天，屠夫家的三个身高体壮的臭小子，拿着条菜花蛇去吓唬沈小米，小米怕蛇，尖叫连连，一屁股坐在泥地上，连滚带爬，就连眼泪都飙出来了，几个臭小子还在哈哈大笑。

    “哎呀，人家好怕怕哟……”程学故意像小姑娘般抱着胸口，然后贼兮兮地笑起来，“你敢和我娘告状，我就去和小米说，你稀罕她！”说罢，他起身就跑。

    可是他真的不能制止自己嫉妒岳飞，嫉妒他的才能和优秀，仿佛心魔般，他甚至不止一次偷偷希望岳飞消失，说话间忍不住反唇相讥，故意让对方难受，可是回过神来，他又意识到自己的错，为产生这样的念头而忏悔不已。

    “等等！别胡说八道！明明喜欢她的是你吧！少推在我身上！”岳飞飞奔去拦。

    好兄弟，咱们再喝一杯酒！

    有顽童从远处跑来，唱着那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歌，让他们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河边掏的鸟蛋，挨过的板子，偷溜玩水的池塘，还有童年的梦想，岳飞也不由打着拍子，轻轻随着歌声唱了起来：“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他的嗓子有些粗，不甚动听，他的调有些偏，听着有些怪异。

    “你看看，隔壁家的岳飞每天锻炼体格好，比你动作敏捷，比你听话，比你懂事，比你长得高，比你稳重伶俐讨人欢心，比你……”是不是每个孩子身边都有个这样完美无缺的隔壁家孩子？他是所有父母羡慕嫉妒恨的榜样，是小孩们的公敌，把程学听得耳朵起老茧，若非碍着孝道，他恨不得对母亲大吼：“既然隔壁家岳飞那么好！就让他做你儿子算了！”

    今人唤名喜唤字，读书者人人有字。

    肚子饿得很难受，炊饼香气太诱人，岳飞虽憨，却不蠢，终于没再坚持，他快速接过食物，三口并两口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还担心被母亲发现，吃完保证：“下次你做错事，爹不让你吃晚饭时，我也偷偷给你送大饼。”

    每次听到先生们的赞扬，岳飞就拍着他的肩膀，爽朗地笑：“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说不准将来还真能做大官。”程学就笑眯眯地回话：“是啊，倒是你做将军有些太斯文了吧，吟诗作对的，哪有将军研究这些？别光会纸上谈兵吧？”岳飞怒了，毫不客气地反击：“你做官员倒也不错，就是瘦了些，有点尖嘴猴腮，看着有硕鼠之风，不得不令人担忧。”

    先生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学中准了假，岳飞和程学相约溜去猜灯谜。

    “别抢，好吧，我也就知道吃。对了，咱们今天偷掏鸟蛋吃，你别告诉我娘。”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

    小孩打架，哪有下这般狠手？

    岳飞勃然大怒：“滚！难道老子活该被你骂成兔崽子？”

    可是他对岳飞做了什么？

    难以言语的冲动涌上心头，曾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他再也无法忍耐，终于宣之于口：“对不起，我是知道你喜欢他的，我见你待他那么好，所以，所以……”

    绍兴十一年，一月金国再犯淮西，岳飞领八千骑兵驰援淮西。还朝，罢宣抚使，授枢密副使，秦桧陷害，朝廷连下十二道金牌，急令岳飞“措置班师”。十月下狱大理寺。

    他只回了一个字：“呸！”

    “大将军有什么好？”

    鹏举大哥文武双全，将来前途无可限量。

    夫妻之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足矣。

    岳飞想了想：“我拦不住你爹，不过……”

    程学不敢往下想，他不后悔救小米，可他不想要怜悯而来的感情，他想堂堂正正超越岳飞，获得心上人的青睐。

    程学点头：“不怕！”

    “鹏举大哥耍的枪真是虎虎生威，枪尖带的气劲就能把树叶给刮下来！他做人还特别的仗义！他上次在朱仙镇上，亲手砍了十八个金兵的脑袋，唬得蛮子尿裤子。”他口才好，真话里带着吹嘘，说得好，听得众人齐声叫好，气得说书先生面红耳赤，只恨不得把这个砸饭碗的家伙两脚踹走，并出言讽刺：“你家兄弟倒是了不得，怎么你还是个管大街的小兵？漂亮话谁不会说？有传言说岳将军好大喜功，你说岳将军砍了十八个就砍了十八个？！说不定是谎报军功，要升官发财也有的。”

    他这小鸡肠肚的贱人，竟然会希望岳飞永远消失。

    天很冷，尸首尚全，岳飞的双目依旧圆睁，怎么也闭不上。程学拿着最后一把土，隗顺催了又催，怎么也撒不下去。他一次又一次地拢过他的眼，在他耳边叮嘱着。

    两人声量压得极低，唯恐被岳母发现。听说她出生书香世家，最爱说大道理，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忠君报国，统统都是很难理解的东西，偏偏被看得很认真，而且眼里揉不得一点砂，不准岳飞做一丝一毫坏事。

    可是，沈小米抬头看了眼岳飞，再看看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狠狠地点了点头。

    众说纷纭，各不退让。

    岳母停下织机，轻轻看眼堂屋外离去的小小身影，笑着摇了摇头。只在晚上不经意的时候稍稍对岳飞提起：“程家小子虽皮，却是可以做朋友的。”

    程学痛不欲生，返回大理寺，路遇隗顺，两人痛诉岳将军冤情，抱头痛哭，借着酒胆，素来胆小的程学拿出身上所有银钱，递给隗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只求为兄弟入土为安。

    岳将军有罪无罪？从官员到百姓，临安府内掀起了一场不小的争论话题。以秦桧为首的主和派，得金人威胁，逼杀岳飞，严加拷打，勒令其承认叛国罪名，韩世忠气愤不过，为此质问秦桧，只得“莫须有”罪名。

    如果可以，他可以把小时候偷偷发下的诅咒都收回来吗？

    “我聪明。”程学大度地将鸟蛋丢给他，自傲道。

    “好兄弟，那天我会回来。”

    少女仿佛在一夜间长大，她拭去泪痕，坚决果断地说：“思贤大哥，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后会好好服侍你的……”

    河水不变，人却变了。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十二道金牌，回不回？

    天下哗然，争论更盛。

    说什么温香软玉，说什么升官发财，统统不及眼前惨状重要。百姓群情激涌，无数男儿投军，誓要捍卫故土。

    程学趁大家不留意，抱着个炊饼，偷偷摸摸钻进他家门，屋里看守的大黄狗见是熟人，眼皮都没抬，继续趴窝睡觉，让程学顺利地跑到了堂屋。

    听见这不靠谱的猜测，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黄老头糊里糊涂地从瞌睡中悠悠醒来，抬起头，眯了眯眼：“天昏了，要下雪了，回家去收衣吧，各扫门前雪哟——”他家老伴儿黑着脸扶着他，颤巍巍地往巷子里走去，闲聊的人吵完争完，带着满腹的不甘。纷纷散场。

    岳飞给吓到了，死死拦下：“军队总有不同职务的，伙夫也能忠君，也能报国。”

    他们是生在孝悌里，长在孝悌里，门对门一起长大的。其中身量高些、长相敦厚的孩子姓岳，名飞，他母亲绣得一手好花，家里开了个小绣铺，生意甚好；另一个身材瘦削，长得机灵的孩子姓程，名学，他父亲做得好买卖，家里开了个小布行，生意也甚好，虽不是有钱人，也算孝悌里的小富户。岳程两家亲厚，经常串门走动，两个孩子生辰也相差不过三月，从小玩在一起，打鸡揍狗，感情极好，还曾瞒着父母，学着戏文里似模似样地找了几块石头，几根香客烧剩的香烛，在桃花下拜过兄弟。

    程学沙哑着说：“小米，他去了……”

    岳飞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自幼母亲教导要精忠报国，我必须做。”这四个字的禁锢比身上的刺青更深，早已刻入肌肤，刻入骨髓，已成为他摆脱不了的习惯。

    这个比他聪明，比他帅气，比他能干，比他讨人欢心，比他强大的兄弟。

    岳飞稍稍恍惚了一下，摇了摇头：“至少我无悔。”

    一代名将身死，冤屈撼动天下，却撼动不了某些人的心。金兀术整军回到开封，不费吹灰之力，再次占领了中原地区。

    马客商坚持：“无风不起浪，怕是岳将军身上也有些不干净的地方。”

    结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小米轻轻地“嗯”了一声，坐在他身旁：“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

    “还好吧，有那么难听？”

    “好兄弟，好好睡，金人总归会被打败。”

    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里，他还是在远方抗金的威武大将军，他还是临安城内一小兵，等金兵退尽，大军班师，他要与他去湍河河畔再喝一杯酒，老金家的桃花饼，陈记的炖羊肉，胡寡妇酒坊酿的陈酒……

    大夫来了，他说程学性命无碍，手足亦无碍，就是身上和脸上的疤痕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消除，很是难看。大宋科举，不要脸上有瑕疵之人，他的梦想自此中断。儿子再也不能当官了，程家爹娘哭得和泪人儿似的。沈家爹娘愧疚万分，提出补偿，要将小米嫁给程学。

    程学幽幽道：“他不会不让我吃晚饭，只会把我吊起来抽……”

    错了，原来全错了。

    程学连连摇头拒绝，他知道沈小米喜欢的是谁。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如岳飞？

    岳飞尴尬笑：“算了，别介意。”

    是谁救了她？鹏举大哥吗？

    出发前，两个好兄弟在河畔聚首，他们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岳飞给他看了自己的刺青，说起雄图壮志。程学很是嫉妒，带着酒意问：“为什么你是当兵，我是做伙夫？什么精忠报国，我也刺！”骂完他就发酒疯，拔了把刀想往肚皮上乱戳。

    马客商一拍大腿道：“我家表姐的丈夫的侄子的表哥的儿子是秦丞相的门人，从他口里传出来的话还能有假？说岳将军贪功误国，皇上要收拾他呢。”

    “好兄弟，好好睡，天下人一定会知道你的冤屈。”

    岳飞简单交代完家事后，搁下笔，答：“若有姓程的兄弟来见我，便说鹏举无能，未曾实现与他的承诺，尚未收回家乡，愧对父老相亲……”

    每个人都在长大，世事忽变。

    有马姓客商鬼头鬼脑探过来问：“我倒是听说岳将军私通金国？让金国装败，他好取得更多军权，然后再把咱们弄垮？”

    大家都是这样长大的。

    好兄弟，今日分道扬镳，他日何时聚首？

    岳飞笑：“彼此彼此。”

    两个五六岁的孩童，穿得都挺干净整齐，他们趁着出门早，蒙学还没开课，便背着大人，偷偷摸摸蹲在河塘的碎石堆里，将书本丢去旁边，烤两个鸟蛋，拿着石头打水漂玩，聊着孩子们说不完的话题。

    这样他就是孝悌里最好的孩子了。

    程学“哼哼”两声道：“最近腿脚好了许多，几路棍法也练顺当了，我正在写信与鹏举大哥，让他保荐我从军，也去杀几个金蛮子，为国出力。”

    傍晚时分，岳父出门送货，岳母在后屋织布。

    岳飞昂然就义，绝笔“天日昭昭”。他至死双目都是睁着的，直直看着金兵入侵的地方。

    岳飞见他来，警觉四望，确认父母不在身边方开口：“跑来做什么？”

    更更过分的是，孝悌里的女孩们每次见了岳飞就眉开眼笑，远远就围上前搭话，岳飞老实，往往被大胆的女孩调戏得脸红，对她们避之不及，却让男孩们恨得咬牙切齿。

    马客商摇头晃脑：“秦丞相也是好人啊，才华横溢，还给穷苦人施粥舍药，遇到冻死的乞丐都会掉眼泪，他口中说出的话哪能有假？”

    让你学武强身，并非恃强凌弱。

    “哈哈哈哈！晓得你娘厉害的。”

    程学对他很是同情，从怀里掏出炊饼，丢他怀里，命令：“我替你望风，快吃了。”

    远处有俩牧童高歌，手持草叶，摇摇晃晃结伴骑牛而来。

    明明他也很努力了啊！

    程学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好，好……”

    临刑前，隗顺忍不住问：“反正都是死，为何不背着叛逆骂名，收复河山？”

    程学惊愕：“我以为你一直对鹏举大哥……”

    “好兄弟，到时再干一杯酒。”

    “滚！你就是一介武夫！粗人！无赖！”程学天生体弱，引以为耻，毫不留情地反驳，“君子动手不动口，不带你这样吵架吵不过动手的！赖皮！无耻！”

    “你就知道吃。”

    不甘，好不甘……

    “你不知道吃就把我刚烤的鸟蛋还来！”

    自岳将军死后，常有百姓哭他，秦桧为求和大局，狠狠收拾了几次，今再见有人哭，命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程学拖着血淋漓的大腿，再次替岳飞伸冤，秦桧再命打四十板子，行刑之人怜岳将军冤屈，手下留情，方未丧性命，只勒令他远去。

    湍河河畔顽童换了多少人？

    程学努力念书，亦得先生的好评，夸他勤能补拙，是学子榜样，前途大好。

    “鹏举，你唱得真难听，我不要和你唱。”

    自此十年之功，废于一旦！

    “岳将军不会永远蒙冤的！贱内说人死有轻重，怎能顾惜自己而让英雄蒙羞，孝娥年幼，尚自为父投井，她已买好棺材与丧衣，吩咐好儿女后事，若我去了，她便替岳将军伸冤，她去了，我儿子来替岳将军伸冤，只愿为青天昭雪，愿与昭昭天理同生共死。”程学再次磕头，头破血流仍道，“他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让奸臣扭曲他的事迹，让世人想拜祭却找不到我兄弟的行踪！我要为他建庙，修书，让他名垂千古，昭雪冤案，把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事迹公告天下，我要让我兄弟的尸骨不被埋没人间！”

    程学却大笑起来：“哈哈，你又说了粗话！我要告诉你娘，让你娘打你板子！”

    面对有口无心的母亲，程学气得肚子都鼓了，偏偏发作不得。

    岳飞死了，程学像老了十岁，木木地看着大理寺方向不说话。

    所有女孩都会喜欢他了，小米也会喜欢他了。

    纵使知道岳飞对儿女私情无感，沈小米依旧痴痴地喜欢着他，只是碍于矜持，不能随便搭话。如今听说他要看花灯，她便梳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希望博他多看一眼，偏偏不敢靠近，便站在烧馄饨的小摊前偷偷地等，偷偷地看，看心上人将鲤鱼花灯摘入手，笑嘻嘻提着欲扬长而去，纵有千言万语，却不敢站出来和他多说一句话。所幸她爹知道她的心思，答应过了年就让人去岳家探口风，两家门当户对，岳母对她也甚是欢喜，想必不会拒绝，然后两人可琴瑟……她越想越羞，忘了周围景色。

    那年，他们一起唱过歌，他们一起打过架，他们一起念过书，他们一起受过罚。

    绍兴三十二年，宋孝宗即位，准备北伐，便下诏平反岳飞，谥武穆，改葬在西湖栖霞岭。

    “大将军能骑骏马，挽长剑，带着一大堆小兵，我指哪里就去哪里，马蹄过处，人人崇拜，比咱们县里的捕快出巡还帅气！思贤，你呢？”

    终于，在除夕之夜，今上命人将岳飞杀害于大理寺狱中，长子岳云及部下张宪斩于闹市，这个叛国罪定得让所有人糊里糊涂。岳飞次女孝娥闻父兄获此千古奇冤，鸣冤不止，泪尽化血，血干泪枯，愤而抱银瓶跳井身亡，只言要去阎王面前服侍父亲，替父伸冤，终年十三。

    他们再不可以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醉醺醺地相扶相持，一起说着说不完的话儿了，任何东西失去都可以再努力得回，可是人的生命却不能。

    沈小米轻轻用手抚上他的肩膀，生儿育女，劳作多年，她原本细嫩的十指早已因劳作而布满茧子，细细的皱纹爬上眼角，双鬓出现丝丝白发，可依旧是他当年深深爱着的少女。

    金甲拦路，帝面无表情，不屑一顾，车马而去。

    程母怨念：“自家儿子，说说你上进还不成？”

    “嗯。”

    程学狠狠地用头撞着青石墙，一遍又一遍，头破血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他内心的痛楚。

    程学磕磕绊绊答：“是……是啊。”

    沈小米正在岳家门外伸脖子，程学看到她，想起今天的英雄事迹，得意地把胸腔挺直，准备等待夸赞，未料，她却担忧问：“鹏举大哥还好吗？”

    沈小米却将一件轻软的斗篷罩下，细语轻声道：“天寒露重，记得添衣。”

    程学抬起哭红的眼，死死看着这个表情从未有过那么严肃的好兄弟，百感交集。从小到大，岳飞耀眼得仿佛天上的明星，万众丛中的光辉，与生俱来的首领，他善良仁厚，是个好人，好兄弟，这样强烈的对比，总是有意无意地撩动起程学的自卑……

    “秦丞相是正确的！”

    活着的人要站起来，擦干泪，不再哭。

    她是否举案齐眉，意难平？

    程学不死心，拄着拐杖，拖着伤，打听到今上出巡，再次告状，求为岳将军收尸。

    程学愣愣地站在未化的雪地里，往事历历，再次浮现眼前。

    金人入侵，烧杀掳掠，非所欲为，相州自古兵家重地，沦陷敌手，湍河河畔，处处尸骨，美景不复。背井离乡，母子离别，夫妻分散，人人终日以泪洗面，何等凄凉。

    为什么？为什么岳飞要是自己的好兄弟？

    隗顺问：“时至今日，你母亲看到儿子的下场，会后悔吗？”

    “奶奶的！你有那么贤惠的媳妇都不怕死，我天天给媳妇欺负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隗顺咬牙，“老子干了！”

    求求老天，让一切重来吧。

    如果可以，他可以替兄弟去死吗？

    绍兴四年，五月，襄阳陷落，岳飞出师，复郢州，李成弃襄阳去，岳飞遂复襄阳府，败李成于新野市。六月，岳飞挥师北伐，收复襄阳六郡。八月，岳飞为清远军节度使。九月，金、伪齐合兵南侵淮西。飞奉诏出师，败金人于庐州，金人退师。

    程学拿着刀，对着河水乱挥乱打：“不！我不要做伙夫！我要去砍死那些该死的金兵！替我爹报仇！他是那么好的老实人，从小教我仁义廉耻，教我做好人，他就算被人骂三句都不回一句嘴，铺桥修路什么都干，可是老天无眼，为何不收造孽的却收了他，我的爹啊，你错了，你统统都错了……”

    没过多久，胡屠夫杀上门来告状，直指岳飞与程学为小事将他儿子打得头破血流，胡屠夫的妻子唾沫星子整整飞了一下午，骂得声嘶力竭，将程家老太爷差点气得偏瘫，将岳家母亲气得脸色发黑。

    “上次背错书被先生在右手打了三板子，明明让你瞒着，结果你回来在我娘面前说漏嘴，她又打了我左手三板子，真他娘的痛！你这傻蛋不好好赔罪，居然还有脸和我抢鸟蛋吃？！”岳飞见程学要伸手去灰堆里掏最后一个鸟蛋，不由得抱怨，“明明都是一样念书，怎么你就比我背得快些？”

    入狱时，秦桧派人来看过他，说：“对不起，我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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