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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听说你也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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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萧扬不理他,坐到沙发上开始喝闷酒。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多。手机里忽然跳进一条信息,萧扬拿起看,是岳晓莹发来的,她说自己还住在原来那间房子里,等着他有空去坐坐,她的门随时向他打开。

    季黎的回复是:“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懒得做醒酒汤了,不如改做晚饭。”

    萧扬没有回她,按灭屏幕把手机甩到一旁。他有点乱,他不知道自己对过去对她是不是放下了,他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萧扬笑:“没想到当年厨艺最好的那一个居然被漏下了。”

    一整个白天萧扬都较着劲,尽管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和谁较劲——是因为自己纡尊降贵地弯下身段准备回家吃饭却被拒绝而没面子,还是因为在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后更冷静的那个人居然不是他?从来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来之后,潇洒不忆往事的那个人都是他,怎么这回一时不察竟然被季黎占去了先机?因为几口吃的,居然就这样麻痹了理智。

    一旁的助理看着他发信息,眼珠子惊得凸了出来。这位萧大老爷从来没在开会的时候发过信息,并且发信息的时候嘴角还带着这么一股骚到骨子里的笑容。

    萧扬一下变得无比惆怅:“她一个人走的?”

    季黎也笑:“说真的,我也借酒消愁过,按经验来说,你再这么喝下去,胃就快要溃疡了。最近如果可以,就少喝点,晚上回来我给你煮点东西调理一下,等好一点再出去江湖再战。”

    乔辉倒比他话多,先主动开了口,不过讲话内容充满了不甘心:“原来你就是夺走我们女神的那个男人!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女神很难单独约的,我费尽心思弄到设计教父的艺术展门票才约到她一次的,结果那晚还被她告知已经嫁了人,可我以为她是逗我玩的,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嫁了人了!我好伤心!”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家里漆黑一片,以往厨房里亮着的那盏小灯,今晚却黑寂在夜色里。没有光,一切都显得有点冷。萧扬把厨房的壁灯点亮,餐桌上空空如也。

    萧扬却松开眉心,表情和肢体一起放松。“以前这是一个禁区,谁也不敢问我这个。我一直以为这个粥也会是禁区,没想到今天喝完以后才发现,我怨念的只是当年煮粥的人,而非粥本身。”萧扬抬眼直视季黎,“所以我想,我应该慢慢解除这些禁区,因为其实可能,真的没什么。”

    萧扬连忙安抚母上情绪:“瞧瞧瞧瞧!又当真了,逗你玩呢行不行!你们不是业务关系认识的吗,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记得助理说过,季黎和母上大人是业务关系认识的。他家太后是某上市集团的行政总监,那么季黎也应该是他们公司的行政专员之类的吧。每个公司的行政专员一起开个什么会,也就彼此都认识了。

    余下的时间,萧扬像个特工一样隐在角落里,看着对面青年才俊怎样抖落着浑身解数想方设法要吸引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的注意。他忽然觉得那哥们很刺眼,如果人的视线里含有杀伤射线的成分,他想那个男的现在应该已经五内俱伤了。

    萧扬碰碰乔辉的杯子,不动声色地逗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后,继续发问:“你为什么喜欢她?”

    助理也怔住了,走上前去从他面前那堆资料和本子里抽出一张记事纸:“您……还没看我今早写给您的备忘录?今早有个您的好友打电话过来说,您的初恋岳晓莹女士今日回国,大家约好晚上办个接风宴给她接风洗尘,特意邀请您也去……”

    季黎学他刚刚的耸肩,“要知道,搞艺术的酒量都不怎么样。”

    萧扬低下头去,面孔离她极近,含着笑声音沉沉:“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你的醒酒汤味道真好,让我想起了初恋的……美好!”他的声音最后消失在她的唇上。

    她那副笑容忽然让萧扬的喉咙口有些发紧。有一瞬间,他真想冲到她那面去解释点什么。可是一瞬后,他又有些茫然起来。他需要解释什么吗?他和她,在她眼里不过就是契约婚姻的关系吧,不然她怎么会笑得那么云淡风轻。

    季黎又笑了笑,扯开胡安生死圈着自己大腿的手臂:“行,就当你这番话是真的,就当我信了。不过我牙口不好,抗不了酸,真不适合你。你去找个冷热酸甜都Hold得住的老婆,把你这些爱的酸醋都喂给她吧!”季黎抽出自己的腿,抚平裙子站起身向外走。

    季黎笑:“那不如我们干脆结婚吧。”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居然是岳晓莹发来的信息。

    季黎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第二天早上萧扬醒来时,季黎已经出门了。餐桌上摆着早餐和一张字条,季黎留言告诉他她今天不休息需要加班。

    “就是,大家有乐子一起乐多好啊!”

    季黎认真看着前面的路。萧扬侧头看着她,长睫微翘鼻翼挺直嘴角微微地上扬着,夜色把她晕染得格外美丽。

    萧扬这边正推测着,那边太后大人用手指戳着他的额头在问:“问你呢,这幅画怎么样?”

    萧扬笑了,“我忽然想听听你的暗恋了。”

    萧扬走去厨房,端起那碗汤,一边小心地吹着,一边用心地品着。他喝完汤时,季黎已经洗漱完进了卧室关了灯。

    萧扬笑容渐渐扩大:“也许我们的婚后生活,会很有趣也说不定!”

    季黎木然地把衣服拿开,手指划过口袋时,触到里面的小圆环。她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了那枚本该戴在萧扬手上的戒指。虽然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说,并不是真正的结婚,可是自打领证以来,为了防止老太太突袭,戒指每天他都戴着的。

    他的出现叫岳晓莹的脸上铺满了意外和惊喜。岳晓莹把有点晃的他扶进屋里沙发上坐下。萧扬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其实和岳晓莹分手后,他回到过这间屋子一次,那一次看着眼前的一切摆设,他心如刀割,仿佛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凌迟他。那次从这里出去后他就把钥匙冲进了下水道。曾经想过再也不要回到这屋子里来,因为会伤得他体无完肤。然而不曾想,今天还是再次回来了,并且更让人意外的是,再看这房间里的一景一物,他已经没有从前那种刻骨的疼痛。仿佛最凛冽的寒风已去,余下的已是娓娓徐徐的暖流,再擦肩拂过时,没有疼痛,只余沧桑。

    寂静让人格外无聊。她拿起手机打开朋友圈,刷新一下后,一张图片跃入眼中。图片里,一群人众星拱月地围在一个女人身边。那女人她熟得不能再熟。那是她的大学同学,上学时住在她隔壁的宿舍,有一天非拉着她一起去邻校看篮球比赛、赛场上她一下就被对方前锋迷住了,一颗心陷落得又快又彻底。她的同学不知道是否看穿了她的心思,总是调侃她,还说帮她去给那个小伙子送粥。结果送着送着,他们就在一起了。其实她也没什么好耿耿于怀的,当时同学的外形真是甩了自己好几条街,换谁都会选她不选自己。当时的她真的太普通了,普通到如今那个小伙子恐怕都不记得他前女友身边曾经还有个戴着眼镜和牙套的同学。

    和岳晓莹分开后,萧扬有点心神不宁,他打起精神先去商场买了条丝巾做礼物,然后回了家。

    季黎脸上浮起了落寞的神色:“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绕口令,我喜欢的人,喜欢别人,我还得帮别人给喜欢的人煮东西。”

    酒友再翻翻白眼:“那男的太他妈能哔哔了,换我我也灌醉他,耳根好清静!”顿了顿,酒友眼睛里闪烁着精光间,“萧大大,你和你老婆……情况不太对呀!”

    萧扬:“听起来我们一拍即合。”

    从那晚起,萧扬又开始很晚才回家,每天回去时都带着一身酒气。

    萧太后也一耸肩,神秘地冲他笑:“我们俩都认识的人,是谁你自己慢慢猜去!”

    餐厅里另外那一桌前,萧扬有点走神地看着窗外那个女人乍然绽放的明媚笑容。对面他的助理叫着他:“总经理,您先别看了!您不是抵触来这吗?怎么还看人家一笑就不往回收眼神了!”

    市场总监一头雾水地爬起来,走出会议室时,内心忐忑无比;总经理大人没提他业绩下降的事,却夸他PPT做得好,这是想要把他调到行政部门的节奏吗……不要啊……

    餐厅里,靠窗桌子前,季黎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脸上,黄融融的暖光偏偏在她面颊上勾勒出清冷淡漠的色调。耳边是令人烦躁的男人的哭求声。季黎听着,脸上一片无动于衷。终于在裙子被揪扯得快要脱线时,不耐在她紧皱的眉间浮现。她转回头,垂着眼皮打量着跪在脚边隔着裙子抱着自己大腿哭得无限哀戚的男人。

    “经共同的客户介绍,我给她画了一幅肖像画。”萧扬一下想起太后墙上那副高仿蒙娜丽莎肖像画——原来那幅画居然是季黎画的。

    季黎笑了笑,向后退,闪开了他。萧扬心里有点发沉。却在这时,季黎又向一旁闪身,侧靠在墙壁上,把门前的空间通通让出来。

    萧扬纠结了一整天,最后在下班之前鬼使神差地决定去看看,季黎早上说的“晚上有事”到底是什么事。他驱车来到季黎工作的地方,把车开到她公司对面停下。过了不久许多白领开始三三两两地从旋转门里谈笑而出,他眯着眼睛对着那扇门看,看着看着,在旋转的隔箱玻璃间,他把季黎的身影从隐约看到清透。她几乎和一个男人同时旋出那扇玻璃门,那男人一副青年才俊的样子。他们谈笑风生,从神态上看,交谈并非刚刚开始,而是已经跨越铺垫阶段步入热烈状态。可想而知,在旋出来之前的狭小隔间里,他们一定挨得很近。

    乔辉一下同时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委屈地惊呼:“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拒绝我才说已经结婚了的,原来你居然没有骗我!”

    季黎点头:“当然,我们可以约法三章,结婚后你可以玩你的,我也可以消遣我的,我们互不干涉。你不必对家庭负责任,也不必对我负责任,找到真爱以后可以自由地提出离婚。”季黎喝口水,问,“怎么样?考虑一下吗?”

    他还没有收拾好心情,还没有重塑出一个坚强的自己,还没有筑造出在情场千锤百炼不再受伤的筋骨,而她却要再次闯入他的世界了。他该不该去面对她呢?萧扬一早上的好心情一下变得荡然无存,心里剩下的,只有焦躁与纠结。

    季黎在厨房里招呼他“等放凉一些,你就把它喝了吧,我先睡了。”

    “自从分手后,好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喝过带着她的味道的粥。”

    他端过来喝了一口,然后他笑了。

    萧扬回想一下:“你好像交过男朋友。”

    萧扬眼底精光闪闪:“好主意!”

    萧扬“哦”一声,踱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下,顺手捞起傍晚时已经快要看烂掉的那张报纸,继续摆起耐心读报的姿势,只是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厨房里飘过去、飘过去、一直飘过去,直到季黎煲好了一锅汤,盛好放在餐桌上。

    “胃有些不舒服,想找点药。”他简短地解释着。

    小佐问她:“你是不是中邪了?在男女之情上忽然变得这么积极。”

    萧扬抬手拍了他一巴掌:“你敢过去试试!”他环顾酒友们一圈,“你们谁都不许过去!”

    不翻他还不知道,虽然这是一个“假”的家,但季黎却把它收拾得井井有条。他捂着胃,索性不着急找药出来了,把能打开的柜门全部打开,逐个欣赏季黎的置物技巧。他记得有个日本女人因为教别人怎么收拾东西而闻名世界,他觉得下次可以叫季黎和那个女人比一比。

    电梯一上一下地错开了,他们两个人也变成了两个背道而驰的身影。

    季黎起身,又盛好一碗粥给他。

    服务生轻轻走过来,胡安生冲她胡乱摆手:“走开!不用你扶!”服务生小心翼翼:“……先生,刚刚那位小姐打包了两瓶82年的拉菲,请问您这两瓶酒……是不是现在买单?”

    萧扬心念一动。

    助理撇撇嘴:“得了吧总经理,您不就是听说初恋今天回来了吗,整个人就荡漾成这样子了!好歹把持一下嘛!”

    肃扬转着茶杯,嘴角挑出邪魅狂狷的弧度:“行,这场戏还蛮好看,所以呢,我今天就先不追究你和我妈串通一气了。”

    萧扬把酒杯往台子上一放:“我和你一起回家。”

    让助理先走,转头对岳晓莹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季黎笑得有点迷蒙,告诉她:“也许这次能撞个大运也说不定啊,万一遇到个能把我心如钢铁化成绕指柔的呢。”季黎看着对面的男人,在心里轻问自己,那个人会是他吗?那个能把百炼钢变成绕指柔的人。

    胡安生还跪在她身边,抱着她伤心地痛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糊着他自己的脸。他撕心裂肺地泣诉:“黎黎,求求你,再给我,也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黎黎,你相信我,我劈腿真的不是因为我花心!我是因为太爱你!我只是想让你为我吃点醋而已呀!可你、你一直都不肯吃我的醋,我的尺度才会越来越大的呀!”

    萧扬瞪他,季黎笑:“乔辉,别闹了,他是我丈夫。”继而又对萧扬介绍乔辉,“这是我同事。”

    萧扬睁开眼,拿起外套起身向外走。

    岳晓莹狐疑地点头:“是的……你居然娶了她做老婆,没想到你现在的审美……”

    大家都端着酒杯过来,闹哄哄地响起一片声音:“别逗了萧大少爷!你纨绔得这么执着要是都能收心变成良家,我们可都得打包上山出家了!”

    季黎指尖轻点杯沿:“我爸爸也视单身的我为敌人。”

    萧扬用手指抹抹嘴角:“这味道这么多年,真叫我又爱又恨又放不下!”

    第二天有会议,萧扬早早起来洗漱后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临出发前他走到季黎睡着的卧室门口,手举起来,又放下,停了一下后,终于打消了和她照面的念头。他拿起公文包走了,大门关闭那一瞬,季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卧室的门。

    季黎飞快转头瞥他一眼,神色间有着笑意:“因为我的脸看起来比较臭吗?”

    “萧大大,你也太纨绔了!家里老婆这么正点还出来跟我们鬼混,真是给你自己折福啊!”

    岳晓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点点头:“今天就坐到这吧,有话改天再聊。”

    “不巧得很,我也是你隔壁大学美术设计系的。”季黎继续说。

    熟悉的微醺席卷上来,淡淡的麻痹感迷惑着神经末梢。萧扬摇晃着酒杯,这才是他该有的状态。

    萧扬看着她,被绕晕在她的绕口令以及她落寞的笑容里。

    放下电话,萧扬怔愣了半晌:如果她过得幸福,他会愤怒。可是现在她好像不那么幸福,他偏偏一下恨不起来了。

    助理讪讪地笑起来:“总经理,不瞒您说,刚刚那位女士就是您母上大人早就看好一直想给您介绍的那位,她和您母上大人有过业务合作,但不巧的是那位女士之前一直有位渣男友,您母上大人盼她分手好久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听说今天差不多会是那位女士和渣前男友的分手宴,于是她老人家吩咐我一定要想办法把您带过来看下,看看这一位是个多么有个性的姑娘!她说看完保准您能点头!”助理吞吞口水,小心地问萧扬,“总经理,我不是故意倒戈,您知道您家太后的威力,我不敢反抗的……所以您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分手呢?”

    “季黎?”岳晓莹的声音忽然扬高了八度,“龅牙妹?”

    季黎摸了摸凸起的肚子,感受着小宝宝的心跳。沐浴着金灿灿的阳光,她眺望着窗外碧空如洗的景致。一切都很美好,除了正在抱着她大腿哀号的萧扬有点煞风景。

    萧扬放勺子的动作迟疑了一秒,他皱起眉。

    助理说:“总经理,你太天真了。我猜太后大人会用大补汤把你补得龙精虎猛等着抱孙子,到时就算你的理智说不要,你的身体也会很诚实。”

    他放下碗,看着主卧室的门,酒意在他胸前拱起一团火。那股火一烧起来,就开始热辣辣地蔓延开,从胸口到全身。他有点冲动地走到主卧门口,敲响了房门。

    后来大学毕业,他们一起出国深造。岳晓莹学的是美术设计,心和灵魂都很狂野。他们在国外待了两年,之后他被家人要求回国接于家族企业。岳晓莹不肯走,她说要留在国外继续读博。于是他一个人先回来,一边工作一边等她,等着等着却被人告知,她和她“才华出众”的导师好在一起了。他不信,跑去国外,却发现一切都是真的。于是他们分手了,分得惨痛又撕心裂肺。

    也笑起来,挨在他身边坐下:“所以你知道我当年为了你,岳晓莹煞费了多少苦心吗?我根本不会煮东西,但为了接近你,每次我都厚着脸皮到隔壁宿舍去找我同学帮我煮粥带给你,我那个同学她爸爸是星级酒店的主厨,她从小就很会煮东西!”

    助手一脸呆滞,完全没有消化刚刚看到的景象,讷讷地惊问:“总经理您以前说过男的要是混到这份上还不如一头磕死来着……”

    萧扬答得飞快:“回。”

    萧扬抹抹嘴巴走到卧室门口,抬手轻敲。

    一别多年,这个女人依然美丽且多了妩媚的风韵。她自己呢?矫正了牙齿,摘掉了眼镜,如果不去和那位美丽的旧人相比,她也是脱胎换骨充满自信的。只是人总是在面对曾经时,最怯懦。看着图片上的女人,那股怯懦丝丝缕缕爬上季黎的心头。她把图片拉大,仔细看着那个女人,以及坐在她旁边的萧扬的脸。

    窗外沐浴在阳光下的季黎,冲他晃晃手里的两瓶酒,对他嫣然一笑。那笑容一刹间靓丽得夺目,几乎叫明媚的日光都变得黯淡下去。

    萧扬端着酒杯笔直走向季黎那一小堆人群里。彼时季黎正在礼貌地听着青年才俊卖力讲着的笑话。抬一抬眼神,她瞄到萧扬走过来,再落一落视线,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她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反而惹得青年才俊经了心。青年才俊顺着她飞鸿一瞥的眼神,追踪到端着酒杯潇洒信步而来的萧扬的身影。

    他喝了水吃了药,带着残余的酒劲把初恋的故事讲给季黎听。一个不算很特别甚至有点老套的校园爱情故事。

    萧扬把签好的文件摔回给他:“快滚!再多说一个字我开除你!”

    季黎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在厨房打开壁柜的时候,萧扬愣了愣。他看到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橘子肉果冻——这曾经是那个女孩最爱吃的东西。她也总是像这样一次买来很多很多屯起来,然后仍然觉得不够。当年她爱这个就像他爱她一样,再多也不嫌多。他一度以为他们会是人人欣羡的一对佳偶,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们终究没有修成正果。

    萧扬觉得他妈妈越来越不靠谱了。

    她把萧扬扶到连通的饭厅餐桌前坐下,倒杯热水给他:“我猜你是空腹喝了酒,所以在你吃药前,你应该先吃点东西。”她挑起一旁的围裙系在身上,动作优美而麻利,“你等一下,我煮碗粥给你。”

    萧扬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这样面面相望,现在看起来倒真的像他是过来邀请男人的。

    酒友之一往他手里塞了杯酒,安抚他:“先喝一口压压惊!”

    席间有人透话岳晓莹已经恢复单身,有意撮合他们重修旧好,其他人跟着起哄。他看向岳晓莹,她两只眼睛还是那样溢满风情,在众人的起哄中脉脉地看着他,看得他不由自主想起隔着多年时光的曾经。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席散时岳晓莹要送他,他笑了,从手指上摘下结婚戒指举到岳晓莹面前晃了晃:“看到了吗?我家里有人。”

    岳晓莹面露不舍地轻声说好。

    萧扬耸耸肩:“你高兴就好!”然后感兴趣地问,“谁画的?”

    萧扬一下来了气,酒精往脑袋上一冲,他立刻绷不住了,转头没好气地压着声音问季黎:“我好不容易挑你们来的地方让你撞见,我说你就不能吃个醋吗?”

    萧扬放声地笑,一口一口喝着杯里的酒,喝到底又满上,满上后又喝到底。

    岳晓莹面色沉了沉:“我能问问……你老婆,叫什么名字吗?”

    季黎忽然觉得有点可笑,而她也真的笑了起来,“胡安生,我想提醒你一件事,劈腿的人是你,该哭的那个是我,你别太抢戏了。”

    这已经是这场相亲的第二次见面。这场相亲的第一次见面,来得很快,距离她处理完上段不怎么深刻的感情只有一个星期。听说她要去相亲时,她在公司里关系不错的小姐妹小佐一度惊诧得不得了。

    萧扬无声叹口气,叹掉那抹不再让人疼痛的沧桑,对岳晓莹说:“我喝多了,你去给我煮碗醒酒汤吧。”

    酒友们观察着季黎的表情,越观察越觉得这个女人早早嫁人真是暴殄了天物。她的反应太特别太有趣,看到萧扬逗妹子,她没有暴走反而在脸上漾起迷样的微笑。

    季黎苦笑着把衣服放回到原来的地方。或许命里他就不该是属于她的,所以不论她默默努力做了多少事情,她还是打不动也留不住他。

    季黎把煮好的粥端到他面前,又在一旁重放一杯热水一粒药,在他对面叮嘱他:“喝完粥把药吃了。”

    小哥们回来就竖起了大拇指:“这绝对是二十四K纯金女神!这反应,这气度,绝了!简直可以写进正室如何俾睨情敌的教学手册里!”他兴奋地告诉大家,“女神去上厕所的路上走到萧大大身边儿,拍拍他的肩膀只说了一句话:胃好养肾调起来多少有点费劲,省着点用!”大家对季黎的话赞不绝口,仿佛她刚才说出来的是一条从未被揭示过的人生真理。萧扬更郁闷了。

    第二天的早餐桌前,除了对面而坐的两个人外,还弥漫着几分疑似缱绻的余味。尽量优雅地将最后一口涂着自制奶酪的面包吞下而不让自己显露出过多的意犹未尽,萧扬拿起餐布抹了抹嘴角,状似不经心般那样的随便一问:“晚上我回家吃晚饭吗?”心里有股小小的雀跃。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回家吃晚饭,并且是在他们亲密无间的夜晚后,想必这应该会让季黎露出些许害羞与雀跃的微笑吧。

    季黎环顾一下餐厅。还好是下午,并非午间用餐高峰,能看热闹的也无外乎不远处的一桌人。那桌人隐在背光的角落,季黎看不清坐在那里的两个人的样。于是她也掩耳盗铃地安慰自己,他们也是不清她长什么样子的。

    他换好鞋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再与晓莹见面时,场面居然没有萧扬预想中那样尴尬。萧扬不知道是自己最近几年放荡不羁的生活起了效果,还是人奔中年,心态有了变化,所以导致再见面时,他居然没有预想中那样嫉恨难平和愤世嫉俗。

    萧扬那一肚子要说的话,一下子再也说不出来了。他愤愤地喘了两口气,冲她狠狠地吻过去。

    萧扬听着她的这些话,忽然有些愣神。这些年他的确为她变了很多,变得放荡不羁,变得玩世不恭,变得视爱情如粪土。可是最近这种变化好像有了收口的趋势。所以,他需要她来弥补什么吗?他有点茫然地抬了抬眼,不经意间竟看到对面上升的扶梯上,正站着季黎。她手里抱着一长卷的设计图,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似乎已经看了他好久了。

    萧扬扭扭脖子咬着后槽牙:“把视野最好的位置给我留着!”他提了外套风风火火出了门。

    “我喜欢你妈妈的审美。”季黎表情淡淡,说话的内容令萧扬微微一笑。

    “两三次吧。”

    萧扬把脸转回来,中途瞄了眼挂着一脸鼻涕眼泪的男人,嗤笑一声:“一个男人有天能活到这个地步,还不如一头磕死算了。”看着助理渴切地望着自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萧扬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慢悠悠张嘴:“说吧,我妈让你把我硬带到这里来吃下午茶有什么目的。”

    这句一说完,萧扬把酒杯“砰”一下放在茶几上。“她就是我老婆!”

    很快季黎和萧扬真的领了证,他们的结合跌破了身边所有人的眼镜。

    萧扬嘴角溢起一丝苦笑:“这粥的味道,居然和我初恋煮得一模一样。”

    当晚季黎从家里搬了出去。

    等到岳晓莹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萧扬看着她,回想着过去,只觉沧海桑田四个字,再也不是死板的四字成语。

    “暗恋当然不能算。”

    萧扬还要套点什么话的时候,季黎回来了。看到乔辉两颊飘着红晕,季黎觉得好笑:“你可真本事,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他灌多了。”

    酒友们实在好奇,派了其中一个人凑近过去直接旁观第一现场。不一会儿大家看到季黎起身去卫生间的路上,经过了萧扬和辣妹的位置时,凑上前去说了句什么话。

    季黎和岳晓莹的模样,千差万别,一个高冷性感,一个甜蜜热情,他曾经沉溺于甜蜜热情沉溺到了忽略自我的地步,直到被甜蜜热情所伤,他武装出了一个放荡不羁的自我,也从此失去了品鉴其他美丽的能力。现在这能力似乎在一点点的痊愈回来。他看着季黎步出酒吧,青年才俊殷勤跟上想要相送,被她果断拒绝。

    手机响起来,是酒肉朋友的热情呼唤:“萧大大,来不来?今儿这里有肤白人美气质佳的正妹哦!要不要来看风景?”

    原来昨天是她的生日,怪不得她那样主动地邀请他回家去吃晚饭,那是她唯一的一次主动。然而他却……

    他走进主卧里,关上房门,把自己和她关在了同一片旖旎的窗前月光下。

    她开口时,对面男人也同时开了口。

    一旁传来季黎的一声轻笑。

    季黎坐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不禁摇头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着无比温暖的幸福。

    他看着萧扬,萧扬也看着他,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面对面。青年才俊尴尬一笑:“真抱歉,我不接受男人的邀约!”萧扬自认为完美潇洒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连想好的气势逼人的开场白都被噎得忘掉了。

    季黎也笑:“我高冷吗?那可能是因为还没遇到能让我燃起来的人。”

    “怎么了?”她声音里有着欲睡前的慵懒,带着丝喑哑的声音像只到处乱抓的婴儿的小爪,挠得萧扬到处都痒痒的。

    市场总监正在上面卖力地讲着PPT,以往这个时候萧扬总是全神贯注到雷打在头上都不会动。可是今天萧扬看起来却有点心不在焉。他时不时地把眼神瞟向桌面,一副完全没有耐心听下去了的样子。市场总监越讲越紧张,终于讲到一半时,他膝头一软,扑到桌前对萧扬忏悔:“总经理,我知道这个月我们的业绩下滑了,可那是因为这个月是小月份没有三十一天啊!您相信我们,下个月我们的增长百分比一定会腾飞的!”

    “你先说。”季黎轻耸肩膀,把优先发言权让给萧扬。

    他有些失神:“呵!原来那些不是你煮的。”他舀着汤,思绪渐远,“怪不得呢,我觉得我老婆煮的醒酒汤的味道比你现在煮的这个,要更像过去那个味儿。”

    季黎下午特意早下了班,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家。

    “我今天能睡这吗?”他俯下身去,额头几乎贴上她的,低低地问。

    期间手机响起,是太后来电,萧扬说了句“抱歉”便当着岳晓莹的面接起来。

    一整个白天,萧扬都在纠结要不要去晚上那个接风宴。纠结的同时,年少往事的一幕幕像电影片段一样开始一帧帧在眼前闪现。有些事他以为他凭着努力已经忘记了,到现在却发现,那些记忆在生命里不是浮痕而是烙印,它们刻在他的骨子里,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却不能真的把它们从脑子里彻底抹去。有些东西,沉在心里,不是消失了,只是隐藏起来了,只要一个激活,就会全盘活络起来。

    萧扬又给乔辉倒酒,解恨一样倒啊倒。

    和萧扬没有去理会他们说的这些东西。他们就如事先约定的那样,各自按着各自的方式生活着。季黎睡得早,主卧她用着,萧扬睡客房。

    一道道菜慢慢地做,做完最后一道时,第一道菜已经凉了。外面天色已经全黑,季黎在心里希望在她做菜的过程里,时间已经走到十一点附近。然而看看表,新闻联播也才刚刚播完,连八点钟都不到离他回来,且早着呢。

    坐在咖啡厅里,萧扬听着岳晓莹讲述着她这几年的境遇。很奇怪越听越平静,越听下去越像在听一个不相关的人在讲着和自己无关的她的生平履历。

    “你谈过几次恋爱?”

    到家时,季黎已经在了。她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他回来,她关了电视,冲他招手,从容平淡得像是甲方乙方汇聚在一起谈什么合作项目。

    萧扬躺在客厅沙发上,地上凌乱地摊着一条丝巾。他拿着离婚协议端详了好久,没有签字,甩到一旁。没有一丝人气的家里,让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然而就算这样寂寞,他却再也提不起出去喝酒找乐的兴致。

    “两次还是三次?”

    季黎起了瓶红酒倒了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在对面萧扬的位子。拉开椅子坐下,她端起自己这杯酒,凑到对面碰了碰那个无人拿起的杯子,轻声说:“祝我生日快乐。”她仰起脖子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于是你从此夜夜笙歌,把自己托付给酒精,再不相信爱情?”季黎轻声问着。

    萧扬觉得安全带有点勒人,他把带子往前扯松了些。

    小佐和助理都惊呆了。

    听他这样说,助理长长松一口气。

    萧扬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走吧。”

    萧扬一下怔住了,笑容僵在嘴边,反应了一下才抓到那个敲击神经的重点继续问:“你说什么?什么初恋?什么今天回来?”

    于是他醍醐灌顶一般做了个决定,他决定周末这天下了班就回家,不叫她觉得他除了对她的厨艺有点意思之外,好像对她也有点意思似的。结果当他挑了张内容轻松的娱乐报纸,在沙发上摆了个仿佛最轻松的姿势,以无比惬意轻松的姿态看了同一版的内容差不多快要背下来时,她却还是没有回到家来。从天色灰白到华灯初上,他轻松的姿态把他累得浑身肌肉僵硬。他把报纸愤愤甩在沙发上,再一次印证自己醒酒汤喝多了行为变得有点傻叉。

    萧扬顿时觉得白日漫漫有点无聊。想要出去耍一耍,却又提不起兴趣来。想了想干脆驾车去了母上大人那里。

    萧扬顺着酒友的指引向对面望去,隔着晃动的红酒杯和交错的人影看清对面女神的面孔时,他一口酒喷出来,对面的那个女人,不是季黎是谁?!而在她身边围前围后的那位,也正是他曾经见到过的那个青年才俊。

    萧扬挑起眉梢:“你借酒消愁过?能问为什么吗?”

    下班时,萧扬竟在公司大厦外的停车场看到岳晓莹。

    萧扬眯眯眼,问:“为什么?难倒你是……弯的?”

    季黎站在门里,淡淡挑着眉问他怎么了。

    小佐说:“季黎,要么是你疯了,要么是那男的长得很好看。我猜是后者。”

    季黎起身收拾碗筷,轻笑答:“你们是因为情人,我当然是因为没有情人!”

    听着胡安生字字浸泪的“肺腑之言”,季黎嘴角的笑容里,漫上更多讥讽的味道。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劈腿的男人在挽救感情时,智商可以这样高,能把最龌龊的行为,包装得听起来竟很有道理,简直让人无法反驳。

    助理合上嘴巴,答:“市场总监以为正在玩手机的您是因为他们业绩有所下降所以不想听他讲PPT了,于是扑倒在地对您忏悔……”

    萧扬全不在意般地笑了笑:“OK,”起身时却不知道哪个膝盖有点用力过猛,把椅子带得差点歪倒。

    朋友们哄他:“打妖精哪需要用胃啊,得用棒子!”

    “不可能!”萧扬斩钉截铁,“隔壁学校整个艺术系的女生我都认识,你这种质地的,我如果见过不可能不记得!”

    乔辉瞥他一眼:“这话还用问?她迷人呗!她好看呗!她与众不同呗!”萧扬在心里对这个话表示赞同。

    萧扬看着备忘录上的字迹,上面写着时间是今晚,地点在香格里拉酒店。时间地点都有了,事件是要不要去,而人物他,深深陷入了一种说不出讲不明的情绪里。那情绪中,有愤怒,有难过,有躁动,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难以言喻的,惨淡的,夹着心痛的,对往日时光的怀念。

    萧扬咬着后槽牙,“那男的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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