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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听说你也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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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扬跟着她笑,一边笑一边拿勺子盛了口粥送到嘴边。

    当会议室里只剩下萧扬和助理时,助理终于忍不住问:“说实话总经理,您今天体内思春因子的活性有点出奇的猛烈啊!”

    第一天时,他除了觉得醒酒汤的味道还不错外,没有发现别的什么。到了第二天,他发现醒酒汤的味道和第一天那碗不太一样。到了第三天,他又觉得这一碗和前两碗的味道全都不一样。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她做的醒酒汤,居然碗碗味道都不一样。他觉得她很神奇,能把醒酒汤做出千滋百味来。有时候他甚至有种错觉,觉得晚上喝多的动力是为了要品一品当晚的醒酒汤是什么味道的。

    萧扬回完那条信息,等了好一会儿居然都没有收到回复。他不由有些心躁起来,开始后悔发那么多字过去干嘛,短一点、端着一点才对。

    曾经年少时,他纯情得可以上山出家,整副心肝都只跟着一个女孩跳。如今却也被时光和那女孩虐得,整日浸淫在荤段子里,染了一身放浪形骸的俗气。

    另一位酒友端着杯子过来,殷切地问:“wuli萧大大这是怎么了?好久不出来,一出来就独个儿坐这儿走神,怎么的一不小心被哪个女人的青春撞了腰闪了肾为情所困了吗?”

    他扯了领带松了衬衫领口,还是抑制不住胸口涌起的那股闷,索性闭了灯,晃进客房里一头栽倒在床上。

    女人呐,就是爱蹬鼻子上脸,理着她她就端架子,冷着她她反而会冲过来抱大腿。萧扬试图幻想季黎抱大腿的样子,使劲儿在脑海里勾勒好情景和意境,当细节填充到了季黎表情那里时,他脑子里居然是一片空白。他实在想象不出季黎那么清高冷漠的人,顶着一副抱大腿的谄媚热情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萧扬耸肩:“我可没灌他,都是他自己喝的。”

    正在喝着柠檬水的季黎一下喷出来,水溅到她的衣襟上,“抱歉,我去下洗手间。”季黎说完闪身就走了,留下萧扬和乔辉大眼瞪小眼。

    他忽然放松下来,一直凝着力气的腿终于卸了劲。刚刚只要青年才俊上了她的车,他可立马就要冲出去了。

    季黎看着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嗯,先预计是他好了。

    萧扬本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可是看到季黎切姜丝和胡萝卜丝时的动作,熟练得就像五星酒店的大厨一样——刀锋这边还是一整块,刀锋那边已变成均匀整齐地细丝,看这样手起刀落的切菜动作,真是一种享受,萧扬打住了想要制止季黎煮粥的话。

    她一个人开着她那辆红色的车子绝尘而去。很好,她晚上没有喝酒。

    萧扬笑骂:“去,都一边去!我是那么容易亮出法器的人吗!”

    萧扬忍不住笑:“一直以为你是个高冷的人,没想到其实你这么贤惠。”

    岳晓莹开心极了:“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大厦顶楼的咖啡厅,好不好?”

    下车进门,开灯换鞋。萧扬抬头看看挂在客厅墙壁上的古董钟,九点半。他看到走进厨房的季黎弯腰从下面的橱柜里拿出一口锅,又起身仰头从上面的橱柜里拿出各种食材。

    萧扬问:“通常都去哪里啊?”

    岳晓莹在他身后叫,问他怎么了,他头也顾不上回,只是拿起手机骚扰太后。

    季黎扭头冲他笑:“被你揭穿了,好吧我的毕业文凭其实是从电线杆子上买来的。”她说得似真似假的,萧扬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信,想接着追问下去时,车子已经刹停在家门口。

    萧扬来不及听他说什么,因为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他迅速抓起手机。

    季黎看着他,嗤地一声笑了:“你可真不吃亏。我吗?我比较惨,小时候又土又丑,因为我爸爸是五星餐厅的主厨,从小跟他学,所以我厨艺还不错,于是从高中开始,身边的女孩们就都来找我学煮东西去泡汉子,导致我身边的汉子都被她们泡光了,我也就没什么初恋可言。”

    萧扬没理她,他闭上眼睛,许多片段从眼前呼啸而过。他摒除酒精的影响,快速整理着这些片段。季黎就是当年那个住在隔壁的龅牙妹。

    萧扬从内怀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给朋友。

    而她说:“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绕口令,我喜欢的人,喜欢别人,我还得帮别人给喜欢的人煮东西。”

    萧扬往沙发上一倒:“我是来问问你到底怎么认识你那个儿媳妇的。”

    可这绝对是个笑话,他又不在乎他们的关系,他们的婚姻不过是联合起来对抗双方家长的盾牌,他有什么好刻意躲避的。

    “你呢?你扑不扑?你不扑我可要去扑了!”酒友又问了一次。

    “所以你其实是……”

    “阿黎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乔辉被萧扬引导得起了倾诉的欲望,一时有点收不住话匣子了,“别的女孩爱买衣服买包,你知道她爱买啥?她爱买慢炖锅买菜谱!我们公司那些小妖精天天研究怎么臭美怎么化妆,就阿黎,她特别认真地研究煲汤菜谱!她看起来那么冷冷的,内心却热爱暖暖的厨艺,实在是太反差萌了!不过阿黎有时也很扫兴的,出来玩不管什么时候到了九点就一定要回家去,霤打不动拧得要死!”

    “设计师。”季黎回答出他心中的疑问。

    季黎:“似乎可以组成一个对抗老年男女联盟。”

    萧太后被他问愣了:“把你们俩那结婚证拿来再给我仔细看看,我看是不是你们从外面电线杆子上随便找个号办来骗我的!不然怎么都结婚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和你媳妇儿是怎么认识的!”

    乔辉喝了一大口酒消了消心头的愁,很自然地顺着问题回答起来:“偶尔吧。”

    萧扬回神,顺着太后的话抬头往墙上看,一幅太后大人的肖像画挂在那里。画里太后大人模仿着蒙娜丽莎的姿势和仪态,微笑看着画外人。

    酒友翻翻白眼:“那男的快被你老婆灌吐了,怎么送她?是你老婆送那男的!”

    萧扬喝了酒,他把车钥匙放在吧台,告诉助理明天过来替他把车开到公司去,自己蹭季黎的车回家。车子滑行在夜色中的街道上,霓虹灯的光间隔着树的影交替着透进车窗玻璃,投射在季黎的脸上,明明暗暗,在静谧中跳跃出动人的韵律。

    门里季黎略带沙哑的声音问他有什么事,那种被吵醒的慵懒声音让他身体里的那股火烧得更旺起来。

    然而微笑并没有爬上季黎的脸颊,她只是怔了怔后,回答:“你还是在外面吃吧,我今晚有点事情。”

    萧扬笑了,他忽然觉得一晚上的惴惴和郁气都不见了。他走过去坐在餐桌前,一口口慢慢品着今晚醒酒汤的味道,是柠檬味的。酸酸的,细品带着点回甘,再品短促的涩味里裹着绵长的甜滑,真是汤如其人的味道,越品越叫人流连。

    萧扬转过去,对着市场总监一指,笑眯眯说:“快起来,PPT做得不错,继续加油!今天的会就到这吧,散会!”

    “我……”

    快下班前,曾经的故友同学打来电话:“萧扬,躲避不是办法,出来见见她,不为别的,为你自己找条出路,这几年你那过的叫什么啊!听说最近你还随随便便就找了个女人领证了,你这样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出来见见她,有心结就把心结打开,以后好好过正常人的日子。”故友最后还说,“萧扬,岳晓莹她离婚了。”

    乔辉说了几个酒吧的名字,“阿黎只愿意到这几个店玩儿。”这几个名字萧扬各个烂熟,都是他常去的地方。

    萧扬挑眉微笑:“设定很棒,我选择接受。”顿一顿,他的笑容开始变得有点玩世不恭,“如果不是刚刚认识你,换一个女人对我提出这样的邀请,我会以为她是为了嫁给我而走了一条曲线救国的路线。”

    萧扬看着季黎上了青年才俊的车,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萧扬忽然笑了,他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吃饱了撑得有点无聊。他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决定去和酒肉朋友们好好享用这个寻欢作乐的夜晚。

    季黎看着他。他不说话,于是她也不说。

    大家好奇不已,追问萧扬季黎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萧扬一口闷酒把自己灌倒。见他什么也不肯说,大家把希望寄托在了后面紧跟着萧扬回来的去第一现场就近观战的小哥们身上。

    然后紧跟着又一条信息进来,这次内容很简短,季黎问:“晚上回来吃吗?”

    扬从她脸上调转眼神低头看,映入眼帘的几个字是:离婚协议书。

    助理对萧扬说:“总经理,你这次居然没和太后大人对着干!这么轻易就和那个女孩结婚了!怎么办?我现在好担心你异常行为的背后隐藏着某种天大的阴谋!”

    萧扬扯着复杂的微笑:“是啊!”他埋头快速把一碗粥喝光,然后举起碗递向季黎,“还有没有?”

    萧扬再抬头看看钟,十一点半。他有些出神她是不是,每晚都这样,九点半一定回到家里,用两个小时细细地熬一碗醒酒汤,熬得不动声色,熬得漫不经心,熬得好像这碗汤很容易喝到似的。

    萧太后笑骂他:“小混球,胡说什么!什么叫山寨?这叫高仿!”

    “你想不到的事,还会有很多。”她把米下锅,回头对萧扬说,“慢地喝完那杯热水,粥就好了。”

    萧扬有点失神地抬手去够果冻盒,胃部的突然痉挛让他指尖蓦地无力,果冻盒“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寂静的夜,咳嗽一下都觉得声音大,更何况这样一个沉实的盒子砸在地上。

    人的成长因为加进时间的元素,真的充满不可预知的玄妙。她以前其貌不扬,存在感比一张桌子椅子多不了多少,现在走出去却也总是能被人称赞几句漂亮有气质。眼前这个男人,以前恐怕也会是个眼底清澈的阳光大男生呢,只是随着时间的淬炼,才渐渐变得世故、圆滑、不羁与放荡。

    萧扬由衷感叹:“这是我见过的所有帮你山寨蒙娜丽莎的画像里,最生动逼真且有个人特色的一个!不错!”

    “别人追我时,我不懂拒绝。别人出轨时,我不懂挽留。”

    萧扬愣了愣,拐了酒友一记后脑勺:“知道什么,今天让你们长长见识,看看什么叫女人吃醋!”

    萧扬嗖嗖地按着遥控器,每个台的画面都从眼前惊鸿一闪,连标都没有叫老太太看清楚。

    萧扬扭头看她:“龅牙妹?”

    今天他却摘下来了。

    胡安生蓦然一愣,站起来冲向窗边,对着外面路过的季黎咬牙齿地叫唤:“季黎!你不是人!我诅咒你的下一个男人照样劈腿!”

    季黎表情淡淡:“胃不舒服也不能吃果冻啊。”她捡起果冻放柜子里,再看看所有被敞开的柜门,笑了:“真像个小孩子。”

    季黎答:“他们还算不上我的初恋。”

    看到青年才俊走回到原位坐下,萧扬拉过酒友之一,利诱他:“两张澳洲十日游全包套票,你去帮我问问那帮人,明天晚上还来吗?主要是问下,我老婆还跟他们一起来吗?”

    “是呀是呀!我家里要是有这么个正点的老婆,我天天改邪归正一百次,每天诚诚恳恳闹洞房,绝对不出来东玩西搞的!”

    萧扬心头烦乱,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情绪支配,他叫了代驾直驱岳晓莹的住处。

    没几秒,房门被季黎从里面打开。

    萧扬变得有点烦躁起来。

    他砰砰砰地敲门。他已经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在夜晚给邻里制造出太大噪音。然而他还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神经末梢的躁动。

    过一会儿季黎那一小帮人来了,萧扬端了杯酒站起来,酒友们以为他会直接杀过去,结果他却端着酒杯……风骚无限地走向一个火辣靓妹。那位置,那视角,想叫季黎看不到都难。

    萧扬几乎夜夜笙歌,回家时总是带着一身酒气。这天回到家已经深更半夜,他晚上吃得少,喝得又有点多,胃里十分不舒服。看着主卧黑着,知道季黎已经睡了,出于婚姻合伙人之一的职业道德,他尽量把手脚放轻,然后在每个柜子里翻找胃药。

    季黎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英俊,帅气。精亮的眼底,有毫不遮掩的玩世不恭。

    看着那交替的明暗光影下的细腻皮肤,萧扬觉得车子里的静谧快要把自己的汗给逼出来了。

    萧扬叫了代驾,一路飞驰到季黎家楼下。

    “妈,季黎家住在哪,你知道吗?”

    小佐说,这不是她的风格。季黎问,那她是什么风格的。小佐说:“你是心如钢铁风格的,刚处理完一段没怎么走心的感情,通常来说你是不会马上又给自己找闹心的,所以对于这么快就送上门来的相亲,按说你会理也不理就推掉才对。”

    正在喝水的季黎呛了一下:“不得不说,你的自我感觉真是好得不得了。既然这样,我也友情提示一下你这个合作伙伴,把持住,千万别对我日久生情。”

    拿起筷子,每道菜慢慢慢慢地吃上一口,全尝过一遍后再看看墙上的钟,也不过才八点一刻。她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慢到她以为周遭都在静止,只有她自己是在时间轴上移动。

    再抬头,萧扬差点吓一跳,市场总监就差趴在地上哭号了。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助理,一看之下又是一个惊颤,助理正有点痴呆前兆地半张着嘴巴看着他。

    季黎挑眉:“你不觉得每天被老人家催来催去很烦吗?”

    松开时,他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离婚协议让我撕了,你老老实实给我生孩子吧!”

    门终于被打开了,他觉得自己敲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而实际上也许只有几下。

    他清清嗓子,开口打破这静谧,“我一直以为你是做行政的。”

    萧扬愣了愣:“她灌那男的干吗?”想酒后什么他吗?!

    季黎看着他,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肃然与认真,她看着他轻轻地答:“对。”

    萧扬摸摸自己的脸:“有吗?还好吧,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正人君子啊!”

    岳晓莹欢喜地答应着,奔去了厨房。萧扬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纷乱杂沓的声音,从声音上判断,岳晓莹有点手忙脚乱。萧扬暗暗想,她是出国年头太多,厨艺有些生疏了吧。

    萧扬笑了笑。那两张票其实是他下班前一时兴起想要送给季黎的,特意装在内怀口袋里,打算晚饭过后不经意地拿给她。谁知道他在客厅里看了七八遍的娱乐新闻,也没等到她这故人归。

    岳晓莹轻声问:“想喝点什么?”

    房间里响起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几秒后门被打开,季黎站在门里仰头望着萧扬,轻声问:“胃又不舒服了吗?”

    那些酒友们发信息过来叫他好几次,他都没理。手机再有信息进来时,他烦躁地想关掉电源。结果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闪进来的信息内容是:“萧大大,那天那个青年才俊在对你老婆献殷勤呐,你到底来不来啊?”

    萧扬笑了:“这不是我第一次被女人求婚,却是让我觉得求婚的人是最没有诚意的一次。”

    差不多九点的时候,他看到季黎拿起外套起身穿起来,看样子是要走了。萧扬无形地松了口气。还好她回家的时间并不太晚,看样子也没有对那个青年才俊太恋恋不舍。

    萧扬利落起身,刚刚脸上痛悔不已的表情立刻一变,威严无比地从助手手里接过文件签了字。

    “你们公司的人常出来玩吗?”

    季黎微笑着,从身边拿出薄薄一小叠打印纸,连带两枚婚戒一起,放在茶几上推到萧扬面前:“她就是你的初恋吧?”她笑得温婉得体,嘴角扬起的弧度完美得无懈可击,“所以恭喜你,获得重新追爱的自由!”

    “就按我妈的想法,去安排相亲吧。”萧扬紧跟着的这句话让助理把刚送出去的那口气又急急地吸了回来,伴着吃惊一起梗在了嗓子眼。

    萧扬眯眼望着季黎和她身旁的那位青年才俊,只觉今晚的酒虽然没入喉却一样有些灼心烧肮没想到执行起婚前契约,女人比男人能更潇洒。

    季黎把眼神从窗外收回来,抬手摸了摸萧扬头顶:“好了我知道了,乖,起来吧,你助理来了。”

    “我们凭什么不能找她喝一杯一起乐一乐?她又不是你老婆!”

    萧扬这回真怒了:“都一边儿去!谁再往那边看,我剜了谁的眼珠子!”

    两秒钟后酒友发来现场图片,那个叫乔辉的正两眼放光地盯着季黎看。萧扬怒了。他还没签离婚协议呢,就有人来撬墙角了!他像被晒干了的死鱼忽然遇到了水,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起外套奔出门去。然而路途不顺,单行窄路上恰逢交通事故,等道路通畅,萧扬终于飙车到酒吧的时候,酒友们遗憾地告诉他:“你老婆十分钟前已经走了。”

    耳边酒友还在聒噪:“……哎,你们扑不扑?不扑我可往上冲啦!”

    时间逼近下班,萧扬做出决定。他拿起手机给季黎发信息:“晚上有点事,就不回去吃晚饭了。”信息发出去,好半天没有回音。萧扬心里萦绕起淡淡的愧疚。过一会儿手机终于“咚”的响了一声,萧扬飞快抓起来看。

    她说:“我知道你就是随便找了个女人领了个证,因为你连婚礼都没有办。所以萧扬,我还有没有机会,和你重新开始?”

    伴着尾音,乔辉躺倒在同事身上晕乎过去了。

    她走到客房里,萧扬昨晚脱掉的衣服堆在地上。她走过去捡起来,把它们抱在胸口使劲吸了口气。重重的酒气外,还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是岳晓莹最爱用的那种牡丹花的味道。

    季黎看着他,半晌,轻笑:“你看,我刚刚说过的,你想不到的事会有很多。”

    太后在电话里问他:“你有没有给季黎准备生日礼物啊?哎哟昨天是她生日,我给记错了,记成今天啦!我打她的电话打不通,打到她公司她同事讲她去给什么大厦画设计图去了,那里信号不好,回头你帮我告诉她我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哈!喂?喂?听得见吗?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打给谁信号都不好……”电话就这样挂掉了,萧扬还没来得及讲一句话。

    白天萧扬正在公司开会的时候,收到一条季黎的短信。她问他晚上要不要回家一起吃饭。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把坐在窗前的人晒得懒洋洋地。

    他看到岳晓莹蹙起眉心眼中闪过受伤。他把戒指揣进衣服口袋,笑容更大了。

    乔辉晃了两晃,坐倒在沙发上:“谁、谁喝多了!阿黎你不要乱说……”

    萧扬到酒吧时,发现酒友们都挤在卡座一侧的沙发上,向对面齐齐张望着。他于是走到空荡荡的对向沙发上坐下,边脱外套边问:“一个个的都看什么呢?”

    岳晓莹楚楚地笑,风情不减当年:“可不可以一起坐一坐?”看着那副充斥了整个青春的笑容,萧扬终究狠不下心:“去哪坐?”

    那家伙正在抱着她的大腿嗷嗷叫:“老婆,我发誓我是为了让你吃醋才去酒吧的!我要是摸了别的小姑娘的小手了让我从此ED!”

    看着萧扬喝完最后一口粥,季黎问了句:“能讲讲你和初恋的故事吗?”

    酒过三巡,场子里的气氛和人的神经都被酒精蒸腾得热烈起来。萧扬盯着对面看,青年才俊对季黎围前围后,围得叫人直想窜上去问问他:你瞅啥?啥都瞅,谁都瞅,不怕挨削吗!想着想着萧扬端起酒杯又站起来了。酒友们问他干嘛去,他没好气地答“去泡我自己老婆!”

    萧扬一边擦嘴巴一边瞪着对面:“我口味有那么杂吗?”又是王菲又是志玲的……

    小佐对季黎说:“我现在几乎怀疑你是真爱胡安生的,因为和他分手被刺|激到了,所以才随便找了个相亲对象就结了婚!”

    他一把把她推进屋去,自己也跟进去,关了门,把她抵在墙角,尽量压抑不让激动的情绪冲颤了嗓音:“你别老表现得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我告诉你我全知道了!你从上大学起就暗恋我对不对?结果我跟岳晓莹好了!然后你替她熬醒酒汤、替她熬粥、替她做一切好吃的,为我,对不对?然后默默看着我们俩爱得死去活来,你就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吃醋喝酒胃溃疡对不对?”他忍不住晃了晃她的肩膀,“你一直都在吃醋,对不对?!”

    萧扬告诉助理:“你果然是跟了我这么多年。实话告诉你也无所谓,但你要让我妈知道了你就从此失业了。我跟季黎呢,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假结婚,这样在我妈那我就可以耳根清净了。”

    “看来是我妈误导了我。”顿一顿,他扭头看着季黎问,“那你和我妈到底怎么认识的?”难道不是一起开行政专员培训大会之类的吗?

    萧扬喝口咖啡:“老太太催得太紧。”

    萧扬瞪眼:“这就醉了?有没有这么夸张?”

    助理暗暗心惊地想,萧扬这次遇到的这只叫作初恋的狐狸精,那勾搭人的道行绝对是千年打底的,太后看好的那位总经理夫人这回怕是日子要不好过了。男人啊,果然都难逃初恋这一劫。

    电梯人多,从扶梯下楼时,萧扬心里想着要补给季黎什么礼物呢?岳晓莹忽然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她轻轻地说:“萧扬,听他们说你变了好多,是因为我吗?现在我回来了,你别再堕落下去了,好不好?从现在开始,让我来弥补我所犯过的错误吧!”

    萧扬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喝掉一口后,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啊,是差点想不开要改邪归正回归家庭了,不过一想到当初结婚的初衷,犹豫一下之后我决定还是不忘初心,继续遵守婚前契约,该怎么玩怎么玩,该出来和你们鬼混得出来和你们鬼混!”

    萧扬想着从前的一幕幕,时而甜蜜,时而心酸,时而愤怒。他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幻想过无数次再与岳晓莹见面时的情景,他想他会视她为无物,高傲地不可一世地从她面前经过,然后听别人去描述她脸上是怎样的后悔与失落。

    朋友颠颠地去了,一会儿之后春风得意地回来,告诉萧扬:“明天还来,还是这儿。他们是公司聚会,每周周五周六都聚!”

    萧扬放下勺子,回答:“季黎。”

    朋友笑嘻嘻收了:“萧总手笔就是不一样,出来泡妞都随身携带套票两张!”

    乔辉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他:“她是我们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不爱看这个难倒爱看按照台本剧情发展的跑男吗?”

    一整个白天萧扬在母上大人那里待得百无聊赖,不是东搞搞这个就是西搞搞那个,转来转去,惹得萧太后心烦,最后直撵他走“去去!别晃我了!回你家找你媳妇晃荡去!”

    “算暗恋吗?”

    看着季黎用手把头发从大衣领子里撩起来的动作,萧扬忽然发现她确实很有味道。真奇怪,他的酒友们一下就发现她的美丽了,他反而现在才刚刚醒觉。细思起来,他真是受岳晓莹的毒害太深,从她之后,看女人美丑他只会用一个标准,就是长得像不像她,像就美,不像就丑。

    今晚,没有醒酒汤。

    岳晓莹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龅牙妹!就是当年我去看你比赛时,陪我一起去的那个女生,戴着眼镜,龅牙的那个!”

    他曾经问她:“我忽然想听听你的暗恋了。”

    她低头看看时间,抓起外套穿上,“九点了,我要回去了。你玩会?”

    喧嚣的酒吧里,角落的卡座一隅,一片安静。安静持续了几秒钟后,更大的喧嚣在这里爆发出来。

    萧扬怔了怔。当年去国外以后,他们住在一起,但那时学业繁忙,他没有要她烧东西给自己吃,都是叫了家政阿姨来做饭。导致他竟到了现在才知道,他曾因为厨艺爱上的女孩,竟然并不会煮东西。

    她做的醒酒汤虽然每碗味道都不大一样,可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它们都很养胃,也挺助睡眠。他总是睡得很沉,沉到早上她什么时候起来的,什么时候弄好的早餐,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知道。就这样连续一个星期,她早出,他晚归,他们竟然成功地没有见到面。萧扬想一想几乎要笑了。这竟然好像是他自己在故意避着她似的。

    他的初恋叫岳晓莹。当年上大学时,他们在隔壁相邻学校。他是他们学校的篮球队长,风云人物。有年他们两个学校一起举办篮球比赛,他是场上主力,一场场比赛下来,名扬两所学校,隔壁友校好多女生越过院墙慕名跑来围观他。其中就有岳晓莹,她和她的同学一起来看他的比赛。比赛期间,她总是带着自己亲手煮的粥来看他,他喝着她的粥,胃和心很快屈服在她卓绝的厨艺下。他很难想象,一个学美术设计拥有不羁灵魂的女孩,可以为他洗手做羹汤,他为此感动又心动。决赛结束后,他们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对佳侣。

    酒友看到他的反应,兴奋不已:“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你的菜!”

    “你……”

    大家激动不已,感觉开撕的时刻到了!结果季黎错身去往卫生间时,萧扬一脸挫败颓然地端着酒杯走回来,把辣妹直接晾在那里。

    开口间,他改说:“想不到你身怀绝技。”

    季黎接过碗:“确定还要?”

    萧太后见到儿子后一针见血:“我可不觉得你是来给我承欢膝下的。”

    萧扬发来信息的时候,她洗好了一堆菜正在切。看了眼短信,她拿来一个洋葱切啊切,切得呛出了眼泪来。切完她放下菜刀,打开水龙头冲冲眼睛里的辣气,回了个“好”字过去。然后她没有就此停下来,她继续洗菜切菜,认认真真准备着晚餐。

    胡安生用拳头捶着地冲着她的背影激动地喊叫:“季黎!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我恨你!”

    萧扬迅速扭头看向说话的人,微眯的眼睛在晃动的五色灯光映照下,折射出冷森森的芒。

    “她就是大学时住在你隔壁宿舍、爸爸是主厨自己从小很会煮东西的那个人?”

    大家起哄让他坐在岳晓莹身边,他仔细想一想也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坐就坐了。

    萧扬笑了,大步迈进房间里。季黎握着门把手,把门合上,嘴角噙着萧扬看不到的微微笑容。

    晚上的酒局上,萧扬有点心不在焉。席间他的酒肉朋友之一忍不住对他打趣:“魂儿被哪个白骨精勾走了?醒醒,女儿国到了!别错过良辰美景!”

    酒友递他一张纸巾:“杂倒不杂,就是蛮喜欢征服,这种一看就是不好征服的,还不是你的菜?”

    萧扬听她的话,慢慢喝完一大杯热水时,粥真的好了。他从来不知道煮粥其实这么快。以前那个女孩也曾经经常给他煮粥喝,但她都是自己煮好后端给他的,他一边喝她一边娇滴滴倾诉煮粥的辛苦与不易,惹得他内心对她无限疼惜。一直以为煮粥是个苦力活,没想到其实也很容易。

    青年才俊一听这话,立刻上来横扒拉竖挡:“你等会儿!我现在是一号求爱者,你来得比我晚,就算有什么企图也要顺着我往后排,知道吗?”

    岳晓莹问他笑什么,他用勺子舀着汤,笑着说:“你现在煮东西的味道真是比过去差得太远了!”

    萧扬嘴角不羁地扬起:“你不碰,会觉得酒是个邪恶的玩意儿,一旦碰了,就会发现,它其实是个好东西。不然曹操怎么会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说完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居然有点感伤,“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做过阳光少年呢?说完我了,该说说你了,你的初恋怎么样?”

    “她今天加班。”

    萧扬应景地跟着他们一起开自己的玩笑:“最近胃太渣,得好好养养,养好了才能出来继续打妖精。”

    坐到十一点半,萧扬待不住了,他叫了代驾回家。进了屋点亮门灯,一如既往季黎已经睡下了,厨房里亮着那盏昏黄的小灯,照着保温瓶里的醒酒汤。

    偶尔出去应酬一场,酒肉老友们不由打趣萧扬:“咱们萧大大是不是要改邪归正回归家庭了啊?”

    萧扬忽然又觉得有点放不下季黎这边了。

    萧扬想一想:“所以你向我求婚只是为了应付父母,与感情和责任无关,对吧?”

    季黎告诉小佐:“其实我们是形婚,我只是想堵住我爸妈的嘴,他们天天催实在太烦了。”

    季黎从来没有点灯熬油地等过他,为此他不知道心里是轻松还是不愤。每天他回到家时,她都一如既往地已经睡下了——卧室的门关得不透一丝她的气息,让他不得而知她究竟已经睡下多久。而每天回到家时,他也总能一如既往地看到,在餐桌上会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灯光融融地映照着保温杯,那里面是一碗醒酒汤。

    萧扬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心里好过得不得了。他给乔辉倒了杯酒递过去,不经意般地问:“设计教父艺术展?季黎爱看那个是吗?”

    萧扬一仰脖子吞了一大口,酒还含在嘴里没来得及顺着喉咙往下滑,他又被酒友雀跃地拉着指向对面:“你看对面那个女神,好冷好性感啊!我们刚刚研究过她的气质像王菲,脸蛋像志玲、眼睛像angelababy、鼻子像亦菲,现在该研究嘴巴了!”

    “我妈很喜欢你。”萧扬眉梢轻轻一挑。

    把头调转到让母上大人看不到表情的角度,萧扬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她今天加班,怪不得我这么无聊。”

    萧扬笑了笑:“去边儿的!”

    萧扬看到主卧的灯光亮了起来,随后是“吱呀”一声开门声。季黎走来厨房,萧扬捂着胃靠在厨台前抱歉地笑。

    季黎说了声:“抱歉。”

    萧扬猛抬头看向她。她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灿烂得让人有些窒息,思绪纷纷乱乱地堵塞在脑子里,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萧扬愣了,心里有什么东西怦地动了一下:她用了个“也”字。他之前把自己初恋那档子伤心往事告诉她的时候,也顺便告诉过她,岳晓莹就是他隔壁大学美术设计系的。

    酒友讪笑呵呵:“怎么可能……”

    萧扬嘴角浮起一抹笑,调出输入法敲点手机屏幕:“这么难得主动邀请我,今晚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酒友们不服,打趣他:“为什么呀?你要吃独食啊?”

    季黎切好丝放下刀,麻利地去淘米。

    东挨西挨的,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黑,萧扬立刻撒了欢地开车赶到酒吧去。酒友们对他出奇的积极主动表示怀疑:“你这么兴奋,是因为打算今晚要捉奸吗?”

    他站在那看着,有点入神。她忽然回头对他说:“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我习惯这个时候煲点汤了。”

    “什么情况?”萧扬小声问。

    季黎撇着嘴嗤的一声笑:“如果你有这样的怀疑,那就把你的姐妹和女朋友们看好。”

    萧太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怪不得你这么无聊,原来她今天加班。”

    他把粥吹了吹,吞进嘴里,他的表情一下变了。他愣在那里,眼底反射出的,是心头翻涌的震动。

    “那么,两次。”

    酒友们手臂齐飞舞,整齐划一地做着“快让开”的动作:“快到这边来坐,别挡我们视线!”他们把萧扬拉到同一旁沙发上挤着坐,挤来挤去的,不是自己差点坐在别人腿上,就是别人差点坐在自己腿上。作为一个直男,萧扬差点怒发冲冠。“我问你们是来喝酒找乐的还是来玩叠罗汉的?”

    萧扬虽然嘴巴上没有答应季黎,晚上会早点回家喝她煮的东西,但推掉酒局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然而真正到了可以这样做的时刻前,他却犹豫退缩了。这么多年过去,难倒他还是这样放不下吗?

    当晚萧扬又喝得有点多,回到家也晚。季黎已经睡下了,客厅卧室都黑黑的,厨房却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温暖的灯光照映着餐桌上的一碗醒酒汤。萧扬的心一下变得软软的。他喝下醒酒汤,好喝的道。她的厨艺真是不错,早认识她几年,最先抓住他的胃的人,恐怕已不是岳晓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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