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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击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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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子虞不怒反笑,冷冷道:“你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子虞笑了一下,“可与他同岁的人,都已经做了父亲。”

    众人都被这场精彩的球赛所吸引。在主台观战的玉城却有些不耐烦,她更关注的是结局,眼看驸马久取不下,她霍然站起身,来到击鼓人的身边,不理会宫人的胆战心惊,夺过鼓棒,击起鼓来。

    子虞冷笑了一下。

    她从衣襟里拉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红绳,上面系着一个长颈玉瓶。

    她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以为她在恃宠而骄,难以长久。

    子虞怔了一下,顷刻就明白了,他为自己挑选的妻室,是选择一个姻亲的同盟。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她呓语似的问。只有距离近了才能听见,而他正在她的身侧,“有段时间了,听说你感到不舒服?”

    正看得有趣,不远处忽然有一群宫娥骑马前来。直到她们走进,子虞才发现被簇拥在当中的是玉城。她穿着胭脂红的骑装,神采飞扬,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在子虞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打马上前,开口说道:“娘娘怎么不换衣服,下来比试一场?”

    “是的。”于虞沉默了片刻,回答。

    穆雪抬起头,眼圈泛红,神情却平淡,她缓缓开口说:“娘娘送了一个香囊给韬玉,我有一份礼物想回赠娘娘。”

    于虞昨日就曾远远看过晁寅的击鞠,知道他身手不凡,此刻就近观察,更是惊叹,他精于马术,性子沉稳,最难得的是有大局观,并不一味急于求成,对追随他的队友指挥得有条不紊。即使面对老练矫健的罗云翦,也不退却。

    晁寅爽朗地一笑,“将军的身手如此了得,我可不想再纠缠下去,就此认输。”贵族少年们早已心服,又经历这么一件事,并不反对。反而有几人呼喝道:“出了一场大汗,不如找个地方饮酒休息。”众人皆说好。晁寅又招呼罗云翦,“将军何不一起去?”罗云翦心道他是玉城的驸马,有心推却。旁边的少年却起哄道:“将军可不能不近人情,击鞠输了,还不准我们从饮酒上赢过来吗?我等对将军的身手都仰慕不已,将军对我等却不屑一顾,岂不叫人心伤。”

    也许他只是随口提及。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莫名地低落起来。

    兄妹两人走出营帐,林间宫人往来不停,击鞠场上更是热闹,鼓声如雨,阳光灼灼照耀之下,贵族少年们奔驰来往,球杆挥舞如林。子虞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罗云翦看到精彩处,与会对打球的人点评一番。听他的口气,有一些在战场上结交的过命交情,子虞心里暗暗高兴,兄长也有了忠诚的朋友和部属。

    罗云翦淡然道:“他若非有这份能耐,怎能每次占得先机。”

    子虞的心猛然一抽,怀疑他是不是知道晋王的事。在回忆里搜索了几遍,确定当时只有睿绎一人看见,她又悄悄松了口气。

    与子虞有关系的韩夫人,只有殷陵。子虞丝毫不觉得意外。前一段时间,殷陵入宫来还曾对她说:“真要对付庶子,并非什么难事,晋王妃眼下是没有想明白,郎情妾意都是假,子嗣才是真正能依靠的。”话里话外都藏着挑唆的意味,子虞默许了。

    穆雪默不作声,表情坚定,分毫没有犹疑。

    “睡吧。”她软声说。

    “也许下一次,我不会这么幸运,”她自怜自艾地轻轻说,在最后语气却变得轻松,“就是放心不下兄长。”

    “离开宫廷的时候,你怎么就选择带走了这个?”子虞问了疑惑了很久的问题。

    他咳了一声,“不把戏演好,谁也不会信以为真。”

    “下官多谢相爷提醒。”

    “保护我的人,有没有你?”她有些哀伤地问。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静谧的夜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仰起头,从他的表情里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穆雪回过神,几步赶了上来,一入帐就跪伏在地,额头贴在地上。

    他俯览众生,有无人能及的权力,有宽厚坚实的胸怀,有深沉难测的心思。或许还有一颗坚硬球冷的心。

    睿绎的脑子有点发沉,浑浑噩噩,脑中唯一一丝清明被隐约一抹幽香所缠绕,让他沉沉浮浮,不知所终。

    以后,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机会。

    穆雪道:“那宫女随我出宫后,在王府内犯了偷窃罪,打了几十杖,身体虚弱,没有挨过,死了。”

    “娘娘,你还好吧?”他径直问。

    殷荣看着他,摇头笑道:“毫无威胁的嫔妃,我可听说,这次战归,延平郡王的旧部都说是将军延误战机才致郡王重伤,玉嫔娘娘在宫中又阻挠皇后为三殿下预备的婚事。这样的事接二连三,将军莫非认为,皇后风仪天下多年,真有了包容天下的雅量?”

    子虞叹了口气。

    额上又有冰凉的触感,他无奈地睁开眼。子虞拿手帕轻轻擦拭他的额头,婉言说道:“不要随意糟践自己的身体,只要有耐心,总能守到能看到结局的那一天。”

    穆雪叩首道:“妾自知得罪了娘娘,特来向娘娘请罪。”

    “只用过半滴。”

    两队互有往来进球,罗云翦领的队伍有一半以上从疆场归来,有股凛然的气势,进退有度,稍稍占了上风,领先两球。

    “不会的,”他靠近她,在她的脸颊上轻吻,“有人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效果与预想相差无几。

    她历来直接又咄咄逼人,子虞却不理会她的挑衅,淡淡说道:“我可不及公主球术精湛。”

    睿绎真正有了笑意,“有了娘娘这句话,我今天也不冤。”

    他与她颈项相交,气息交融,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可为什么,她觉得依靠他,是世上最艰难的事。

    穆雪继续说道:“当年欣妃娘娘小产,我被卷入其中,能保全性命是皇后兴起的一个念头。为了这个念头,我的余生只能听命行事。”

    子虞问道:“用过多少了?”

    这一夜很多人无眠。

    穆雪小心翼翼地拿着玉瓶,拔开塞口,动作轻柔细致,随即就有一缕恬淡的桂花香气飘浮在空气中,将两人包围。

    “穆侧妃有苏秦张仪之才。”子虞看着她,赞叹了一句。

    子虞一挥手,截去她后面的话语,不冷不热地说道:“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不必—再提起。穆侧妃今时已不同往日,以后做选择时,可要慎重考虑。”

    口中虽然说着不失望,她的表情却又是那么落寞。罗云翦安慰道:“帝王之心,自古难测。他对你,已经超过许多人,就是寻常夫妻,谁又保证一定能够心心相印。以后,还有机会。”

    罗云翦瞬顺势说道:“下官惶恐,已失主意,还望相爷指点一二。”

    驸马晁寅随宫女前来,神情沉稳,对子虞见礼时也不见任何轻慢。

    子虞擒头见是他,倒没有很吃惊,宫女识得厉害,能不经通传就人内的,只有罗云翦。她笑道:“怎么这么早来看我。”

    子虞心头一紧,立刻猜到那半滴正是用在自己的身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伸手接过,温润的瓶底还带着一点余温,她轻轻地摩挲,心底去有一种挥之难去的寒气。

    出征时他处处受延平郡王刁难的事,他似乎了如指掌。罗云翦苦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句句中的,每一句都说到了他的心上。

    她醒来时,觉得周身一轻,精神爽利,转身却受到了惊吓。

    “昨日皇后去过他的营帐,”子虞说着,顿了顿,睫毛轻轻一颤,“我从不指望因为差一点受伤,就能让他去收拾后家,可想不到,连他的儿子受伤,都能草草了之。”

    穆雪还想说什么,见子虞蓦然闭上眼,一副送客的姿态,心有不甘,却也是能默然退出。

    罗云翦自然知道,充嫒、兰嫒都是失宠的嫔妃,而她们各自的兄长,今日在击鞠场为了一副镶嵌宝石的鞍鞯而斗富。他自然不屑他们的作为,可话中提及妹妹,他顿时感到有些不对劲,谨慎地应答道:“下官没有家族蒙荫,岂能和他们相比。”

    女官们都对于虞的做法感到不安。秀蝉劝道:“娘娘若真是身体不适,也该召太医来看看。”

    子虞看着她,慢慢浮起微笑,换来穆雪诧异至极的神色。

    子虞几乎已经忘记了玉瓶的样子,可是当它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她才发现自己从未忘记,刹那间,身子不禁有些发凉。

    子虞没有那么乐观,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她没有那么容易对付。殿下,见过树林吗?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些树苗茁壮成树,若是刨开了土,你还会发现,它们的根紧紧相连,再凌厉的风,也拿它们无可奈何。”

    “不是依附后家、倪相、殷相的家族,二、三品官家的小姐,就可以丁。”

    罗云翦抱拳行礼,“相爷。”又因为他这话中的意思而提起警觉,“是三殿下的事?”

    穆雪僵直了身子,抬头时两眼已含了泪水,“有些话不说,误会只会越来越深,若代价只是落在我身上,今日绝不会厚颜来见娘娘。可怜的是我的孩子,娘娘是心善之人,就放过他一马吧。”

    殷荣又道:“后家执掌权柄多年,手段跋扈,将军出征时也领教了不少。玉嫔娘娘身娇肉贵,可比不上将军,宫中这些明枪暗箭,不知能躲过几回。”

    “还以为出了这等大事,将军会夜不成眠。”殷荣踩着夜色前来。

    睿绎微怔,推到皇后向来就不容易成事,他也没有把握。可这些话,他从来不宣之于口。抬眼看它,一眼就望进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里,大概是受伤的缘故,他的心底有些发软。

    罗云翦霍然起身,面色铁青,“后家已经是位极人臣,又有储君在位,何必为难一个毫无威胁的嫔妃。”

    一整天子虞都没有什么精神。

    “睿绎早上已经醒了过来,”他颇有谈兴地说道,“傍晚时我去看他,内侍却回禀说他不舒服。”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声音低沉有醇厚。

    子虞心扑通扑通地急跳,难以平静。他似乎看破了她的困窘,温柔地抚摸了她的长发,顺着肩膀,慢慢抚平她紧绷的身体,“是我让宫女不要惊扰到你。”

    皇帝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她,隐隐带了怜色,叹息道:“唉,你……”

    于是他伸手接住她的腰,带入怀抱。

    “累。”她喃喃吐出了一个字。在心底决定放松一个晚上,不比揣测别人的心思,也不用强颜欢笑,明明险些坠马受伤,还要做出宽容大量的样子。

    睿绎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线条骤然放松了下来,“娘娘与我想看的,都是同一种结局吗?”

    她曾经见过穆侧妃一次,那还是在东明寺的时候。那样的经历,让人一生也无法忘怀。有过这样的恩怨,穆氏如今也能做出这样低的姿态。她跪在地上的姿势没有一点犹豫,额发几乎沾上灰尘。秀蝉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善于隐忍的人才会一鸣惊人。

    他的母亲坐在大殿上,脸上又是懊悔又是伤心,“太子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聪明。”这是她与他单独相处时才会说的话,果然是他的母亲。

    罗云翦进帐时,看见的就是他妹妹神情萧索,端坐帐中,一手轻轻拨弄着玉连环的模样。

    子虞神色平静地等待。

    可这一霎,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幽淡的,似有似无的类似桂花的香气,弥漫在四周,将她束缚。翻来覆去将玉瓶口检查了几遍,没有发现一丝缝隙。她失望又颓然,最后又感到一种惶然,这一缕香是她的错觉,来源竟是在她的心底。

    兄妹两个默默喝了会儿茶,去打探消息的宫女折返,“娘娘,三殿下昨日下半夜已经醒了,精神还不错。”子虞点点头,“管马的人呢?”宫女话语清晰地说道:“两个挑马的宫人都被杖毙了,主事被罢官,太仆寺少卿也被罚了俸禄。”

    她不再追究坠马的真相,换了一种方式寻求补偿。这比刚才那些问题让他感到轻松许多,皇帝随即微笑,“我会为他赐婚。”

    他的声音有一些沙哑,语调却是冷冰冰的。子虞想到刚才御帐中见到的场景,预感到这一次的作为也许并不能拿皇后如何。这还是皇子受伤,若是她受伤,只怕更掀不起风浪。这样一想,心里一阵阵发凉。

    熟人变得陌生,这样的认知足以让穆雪感到无措,可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说道:“娘娘,我们原是从南国一起出来,虽然不说亲如姐妹,到底也曾相依相偎。”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宫中风波诡谲,那时过得有多艰辛,娘娘心里也很清楚。身份卑微之人,要想脱离宫廷,除了依托贵人,再没有其他方法。我从未想过要阻碍娘娘的前程,不过是无根浮萍,身不由己。”

    于虞被帐外的喧哗吵醒,起身梳洗,可惜她已经失去了前一天出宫时的兴致。女官为她挑选了几件骑装都被否决,只穿着平常的一件藕丝裙在帐内闲坐。

    子虞不知道谁在他面前禀报,这个模棱两可的词用得甚是高妙。

    殷荣呵呵一笑,他的五官本来就生得有些生硬,一笑之下,又显得更加阴鸷。罗云翦一抬手,请他入账。

    子虞面向他露出微笑,“陷入磨难的,险些就是我。”

    这话难以让人安心。

    子虞摆手,宫女们退下。

    殷荣草草看了营帐内的摆设,赞赏道:“简洁朴实,一点无用的东西都没有,果然和将军的作风很像。”罗云翦陪着微笑了一下。殷荣话锋一转,“充嫒、兰嫒的兄长今日还为一副鞍鞯而争吵,玉嫔娘娘圣眷正浓,将军何须如此自苦?”

    “偷盗罪?”子虞嗤笑,“就这样没了?”

    穆雪微愣,眼眸中晃过一丝回忆,喟双道:“这并非是我选择的。欣妃娘娘一直怀疑小产是由我动的手脚,命人赏赐我一滴玉瓶中的东西。妾侥幸逃脱,只能带着这个离开。”

    “都是陈年旧事。”子虞打断她,“其中的机关你留着自己品尝,我不想听,也没什么可听的,推诿过失用的理由不外乎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穆侧妃,直接说你的来由吧,不要拿虚言来搪塞我。”

    子虞轻轻笑出声,在幽静的帐内回荡,“穆侧妃,每次你向我低头,等待我的都不是一个好的结局,这一次,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帐外站着一个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人。

    皇帝注视她许久,神色复杂,似乎对她突然的转变感到疑惑,他伸手拨开散在她脸颊上的发,仔细看她的脸,白皙,明净,刚才那短暂的怯懦已经烟消云散。他心里一动,拉下她的手,亲吻她的额头,“他已经是三品的云麾将军。以他的岁数,朝中没有第二人。”

    夜空满是星辰,散乱得仿佛无解的棋局,他看了一会儿,正欲休息,帐前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哥哥!”子虞微微埋怨,“一生相伴的人,当然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不是我有才,只是欣妃娘娘太过轻视身边的宫人,”穆雪道,“她们的家人都扣留在南国,孤身随着欣妃来到这里。以亲人为质的忠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再那么牢固。对于一辈子都将在宫廷中度过的人,亲人并没有欣妃想象中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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