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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未全开月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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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可是当傅衡那一张苍老的面孔、那一副天塌下来有他顶着现在却也顶不住了的身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所有的理智、道德、判断、坚守,就都没有了。

    人不愿承认自己的力量之微,硬要为一些感情去阔一阔,这是很可悲的事。

    他看着她,目光冰冷,“我给你看过这件事所有的前因后果,我以为你会懂,所以我不惜去调查,也想第一时间让你明白。我信的是你身为记者的操守,信的是你作为一个有底线的人会有的正确的是非观。我更信的是,当我拿出诚意告诉你这件事是怎样的、我为什么无法帮你所谓的‘忙’,你会有的判断力。但是现在,你看看你自己,你在做什么?你利用你身为记者,比旁人多知道的内幕,转而告诉局外人,接受旁人不可以有的好意,包庇傅绛的罪行。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身边的人不断提醒他,酒店会议室的人都在等着了,唐劲伸手示意,不要打断他。他走到一旁,找了个安静阳台,边走边讲给电话那头的人一些话听。

    所以唐劲特别喜欢和苏小猫吃饭。

    他重新把支票递给她,不容她拒绝,“傅绛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资金链断裂,他的游戏是一环扣一环的,一个环节断掉了,所有的环节都会崩溃,所以,堵上一个环节的漏洞,其他环节就会有喘息的机会。我不敢说我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至少,我能为他争取一些求生的时间。”

    一时间,场面陷入沉默。苏小猫的性子是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的,她很想说些什么,比如“偶遇真巧!”,但一触到唐劲脸上冰冷的表情,苏小猫就不行了,她怂了。

    苏小猫静坐良久。

    苏小猫猛地睁大了眼睛:“3.2亿?!”不愧是脑子好的家伙,对数字最敏感。

    半山处好风光,多年前有眼光甚好的投资人在此处买地建了一座餐厅,整栋建筑费尽心思,与自然融为一体。经营多年,已成城市地标,一座难求,预定位子通常要等三个月以上。苏小猫今晚就在这里,见到了傅绛。

    苏小猫怔了怔,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一叠,她摸了摸文件封面,低头看见了封面上的几个字,“遥乡基金会内幕交易、洗钱、操纵市场内幕调查”,苏小猫脸色一变,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没有力气翻开下一页了。

    当她心里始终不灭“傅绛不能出事”这一个念头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这回会错得相当离谱。傅绛一错再错、罪行累累、玩弄权术、法网难容,这些她都明白。作为一个记者,她也相当明白她需要做什么,她需要耐心地等待事情发展,以局外人的身份用冷静的眼光记录这一场灾难,尘埃落定之时将之公之于众,以作为一个深刻的警醒,提醒世人要做一个好人,万不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皓月当空,他拉过她手的动作那么自然,敞亮如明月,令她明知这不合适,这十几年的情意她也心领了。

    然而下一秒,苏小猫倾身,手指灵巧地一送,将草莓送入了他口中。唐劲不防,被她得逞,他张开嘴让她进来,吮到了她的手指,令他一瞬间仿佛置身相遇的那一晚。那一晚,她也是这样,坐在身受重伤的他身边,给他喂面包,手指触到他的唇,令他在这微妙的肌肤之亲中刹那深陷。

    苏小猫坐下来,“傅绛也不是我的外人啊,也没见你答应帮他。”

    “你母亲过世这件事,不是秘密。傅院当年的难过,我看在眼里,他用了很多年,都没有从失去妻子的痛苦中缓过来。而你从那一年起,就去了外地上学。所有人都没有起疑,因为你上的是外地最好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你那么好强,到了该优秀的年龄,当然不可能再回来和我们这一群小朋友厮混。但直到最近我去了你母亲过世的那家医院,才知道一件事,原来你母亲心脏病过世的罪魁祸首,是时间。没有人把她及时送医院,否则,她不会死。”

    这就是苏小猫,这是一个天生要战斗在一线的记者,她的直觉和逻辑,都赋予了她今生无法推卸的使命。

    “呵,猜的。”她一笑,不瞒他:“靠经验,还有判断力。”

    “呵。”

    “……”

    他摩挲着她的指尖,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有事找我?”

    她的声音没有情绪,苏小猫做起一件事,镇定起来无人能敌,“是不是你恨傅院,没有及时救你母亲?所以连带他一手创立的遥乡,你也恨。你要毁了他,也要毁了遥乡。”

    她从来没见过唐劲有那么森冷的一面,因此,连她自己也从不知道,在面对这样一个森冷的唐劲时,她下意识会害怕。

    苏小猫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热烈拥抱了一下感觉就到位了,一点都不留恋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唐劲却是个慢热的人,这会儿感觉才刚起来,不肯放人了。他搂过她的腰,将她再一次贴向自己,“你怎么会来?”

    他反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一些事:“做事做到某一个程度,会有的圈子、人脉、走道,就都会有了。这里面有些事,甚至不是我查的,而是听到的。你的那一位傅绛朋友,太不懂规矩了。在某些事情上,胆子太大,弄出的动静也太响,让人不想知道也难,出事是迟早的事。我承认,在这一行做事,有一些说不清、游走在黑白之间的事,是常见的。但常见归常见,是否出自本意就是另一件事了。有些人,是没有办法,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一些灰色的事;而有些人,是有办法的,他存心不要走对的那一条路,非要来走邪道,以为这就叫勇猛,其实错了,这叫自寻死路。”

    唐劲是一个很具有某种广阔意义上的包容性的人,尤其是对她。很多时候她都明白,她的很多毛病都是在他的包容性中衍伸出来的。有时她也会后悔,会不会哪天他就将这一份包容收回去了。每当这时她就对自己告诫“下次再不可以这样了”,但总有下次继续会犯的时候。男女间的事真是古已有之,即便懂得道理,也总是一犯再犯。

    苏小猫咕嘟咕嘟喝了半杯橙汁,盯着他,“你就吃这么点?”

    天不负她,等来了丁延的一句答案:“好,交给你。”

    她不要再和他纠缠这件事了。

    后来苏小猫才明白,他变的是心。一个人心里该有的一些重要的“什么”,他没有了。

    人生这样才好。

    宋彦庭眼神一凛,陡然间看着唐劲的眼神就变了。

    她明白这个道理,却仍是动摇了。

    此刻她正坐在他对面,一大口牛奶一大口面包,面前的空盘一个一个地堆起来。餐厅侍者服务很到位,替她拿走一个又一个的空盘。苏小猫的饭量和她讲话的热情几乎是成正比的,吃得越多,越有热情,饿着的时候她通常不理人,拿眼风撇撇你意思是“没力气,不想说话”。这会儿唐劲又叫来侍者,替她上了一份水果,再替她要了一杯橙汁。他自己就吃得比较少了,陪她吃完后就要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也不见他再喝一口。

    “……”

    丁延是什么人,风浪里过来了一生的人,这会儿听了这么一句,就什么都懂了。他觉得有意思极了,不厚道地落井下石,“哟,还学会跟唐劲吵架了啊?能跟唐劲那样的人都吵起来,你很有本事啊。”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苏小猫听到电话那边有人在低声叫“劲少”,提醒他有事要做了,被他挡了回去,继续同她多讲了几句。苏小猫心里升起一股被疼爱的纵容,这股纵容令她不讲理了一回,忽然叫住了他,“唐劲。”

    “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我是不会在电话里对你说那句话的。”他笑了下,告诉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出‘我能帮’这句话,就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万死不辞的。”

    她和傅绛,曾经是很熟的那一种关系。

    “……”

    他脚步一旋,转身离开,毫无拖泥带水的留恋,“今后你的事,我不会再管。”

    苏小猫愣了下,哈哈一声干笑,“没有没有。”

    苏小猫挺直了腰,这一个姿势比任何动作都让唐劲清楚,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他没心情去管宋彦庭,只盯着她,盯出了一种陌生人的寒意,“苏小猫,身为一个记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宋彦庭却较真得很,“那也要跟我说,我开车去站台接你,晚上一个女孩子坐出租车多不安全。”

    一件不容她质疑的事摆在了她眼前:不知从哪一天起,傅绛不再来遥乡了。

    唐劲笑了。

    S市的东面,有一座山,名字颇有禅意,唤作“目明山”,正应和了此山的特色,登高望远,整座城市一览无余,耳清目明。

    这样的郊外风光总令她想起童年。

    她咳得不行,宋彦庭像是被吓了一跳,站起来给她拍了会儿背,又叫来侍者给她倒了杯清水,苏小猫这才缓过了一口气,声音颤巍巍地:“一、一个亿?”

    苏小猫到达酒店的时候,宋彦庭正让泊车侍者把车开过来,一抬眼看见苏小猫从出租车里蹦了下来,宋彦庭连忙对侍者说“不用了”,朝她的方向迎了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声问:“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从S市过来啊?我开车去接你,长途公交多累。”

    苏小猫托着腮看他,放下橙汁,用手拿了一颗餐盘中的草莓,直直地递给他,“快点,一口吃掉它。”

    唐劲自那天后,就没有回过家。恋爱、结婚和吵架这三件事,苏小猫是一点经验都没有,这会儿这三件事却撞在一起在一夜之间全都发生了,她有些招架不住,本能地想躲。

    正想着,一张支票被一双漂亮的手推着,推到了她的面前。

    苏小猫开口,声音很干,“不要了。傅绛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是……”

    是什么了不起的痛苦,让她的老院长不惜放下羞愧之情,连亲疏不近的宋彦庭都动用了,亲自去找了一趟,求一求?

    苏小猫冷着脸,没有回答。

    她将话锋一转,反而讲起了一些别的,“十岁那年我想了很久,你怎么就忽然不见了呢。如今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时候能让我有兴趣一起玩的,就是你。你很聪明,即便是玩游戏也懂得讲策略;你也很勇敢,一群小朋友谁也不敢做的探险,只有我和你敢;而且,你还很善良,夏日祭上玩捉金鱼的游戏,你苦练了很久终于练出了很好的技术,在摊贩上捉了足够多的金鱼,最后却都把它们放了。所以当某一天我发现,你再也不来遥乡了,我不适应了很久。”

    “你认为呢?”

    当苏小猫无赖一般地扑到他怀里,挂在他身上对他说“欢迎回家呀!”,唐劲忽然觉得他什么都能给她。

    苏小猫停住脚步,双手环胸看着他。她一直知道宋彦庭有时候会很驴,这人驴起来就钻牛角尖,把劲使大了也要做成一件事,她往往就是他驴的对象。

    “苏小姐,你总是能给我另类的惊喜。”

    这陌生令唐劲收不住火光。

    两人无话,席间只有侍者恭敬上菜的动静,声音悦耳,一一上齐了前菜、主菜,退下去时连侍者都不禁多看了两眼,好奇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不是情侣,不是亲人,却是熟人,很熟悉的那一种熟人,几乎就是自己人。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晚班车一路从市郊驶入邻城。S市的市郊有甚好的江南风光,此时正值初夏,万物活泼,蝉鸣与蛙声交相应和,道路两旁的香樟树飘下落叶,飘进池塘里,苏小猫匆匆一瞥,好似心尖上也跟着一同落了叶,落得她心里微疼。

    刚要说什么,手里已经被宋彦庭塞进了那一张支票。

    宋彦庭笑了,单手环住她的肩,同她一道并肩走了进去。

    苏小猫的八哥嘴忽然就失了灵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小猫这一晚回家很早,头一次过了回鸽子生活,天一黑就往家里飞。

    但宋彦庭却在这一个夜晚,说出了她无法用感情拒绝的另一种选择:“傅绛的事,我能帮。”

    “……”

    傅绛比她大两岁,童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遥乡陪着父亲。那时的傅绛不太爱说话,这并不少见,福利院里的孩子大部分都不爱说话,像苏小猫这样热情洋溢的反而是十年才出一个的奇葩。往远了说,那时的宋彦庭也不爱说话,但傅绛的内敛和宋彦庭的沉默却是不一样的,后者是在大家族的重压之下得了一定程度的自闭症,是病态的,但傅绛的内敛却是完全健康的。他的内敛是礼貌、是懂得退让、是对很多人和事的成全。在童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苏小猫很喜欢和傅绛混在一起玩,小孩子本来就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孩子一起玩,再加上傅绛也不讨厌她跟着。那段时间苏小猫过得开心又无忧,傅绛和她,一个沉稳,一个勇猛,符合了当时的小孩对未来的所有想象:明天是会更好的,胆大可以包天,想到就能做到。

    苏小猫对他简直毫无想法,“我是一个记者好吧?该知道的信息不会少的好吧?”

    他看着她,语气不重,意思却很深,“对我而言,不是外人的人,只有你一个。旁的人,和我都没有关系。”

    傅绛正拿杯喝水的手猛地一顿,杯中的水洒出来一点,被他不动声色地擦去了。

    苏小猫不知这么地就想起唐劲来了,想起那一天,唐劲为了她准备了一晚蟹宴,她却没心思吃几口。苏小猫在心中忏悔:要改正啊苏小猫同志,不能仗着唐劲喜欢你就爱吃不吃,多么严重的小资产阶级错误!

    他查过唐劲很多次,但这一次还是超过了他的承受力。他从来没有想过,唐劲会是来自那个地方。

    这一晚,丁延开了一个会,开得有些晚,晚上十二点多从办公室下班时路过新闻部,发现苏小猫这货这么晚竟然还没有回家,像个钉子户似地正蹲在办公室熬夜写稿。苏小猫的实力丁延是懂的,她有几斤几两,丁延掂量得很清楚。这货摆明了是在拖拉,平时从不见她装努力,一到下班点立刻就往外面飞。

    丁延唇角一翘。

    苏小猫迅速想到了什么,“你也还没回家?”

    那天,唐劲一笑,没有回答。

    苏小猫喝了口橙汁,沉默了半晌,终于抬头对他道:“傅院来找过我。”

    苏小猫从S市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明天还是工作日,她一路小跑着去了公交车站,赶上了一趟晚班车。

    他说话良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一声低低的“我明白”。

    “3.2亿的真品,就这样子挂在遥乡门口,挂了这么多年,任它毁坏。你是不是疯了?”

    苏小猫不自觉握住了他的手。

    苏小猫眼神冷了下来,直视他的内心,“不妨再问得直接一点好了。如果,是唐易出了事,你也会这样置之不理吗?”

    宋彦庭被“唐家”两个字震得还有些晕,这会儿尚未缓过来,对唐劲的讥诮也没太大反应,只辩驳了一句:“我十岁就认识小猫,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相信你一定查过。”

    男人坐下,给出评价:“苏小猫,不惜用唐劲骗我来这里,这些年你也算是长进了不少。”

    傅绛无动于衷,姿态优雅地用着刀叉,自顾自吃着牛排。

    所以当后来,苏小猫在某一天忽然发现,她和傅绛没有那么熟了的时候,她是震惊的。

    苏小猫挥挥手,不以为意,“接你电话的时候我快要到了,打了辆出租车直接过来了,也比较快。”

    她在不排斥、甚至接受宋彦庭的提议时,甚至生出了些悲壮之情。为了她的老院长,为了“遥乡”的养育之情,她牺牲掉了自己的坚守,牺牲掉了世间的公义,只为了报一饭之恩,她不悲壮谁悲壮?

    这些年,她常常觉得他变了。

    宋彦庭不自闭后的执着一如他童年自闭时的执着,很快地,一条短信进来了,言简意赅一句话:傅院来找过我了。

    “……”

    花未全开月未圆。

    他以前也和不少女性吃过饭,她们通常都会表现出一些惯性,比如在男性面前特有的优雅、礼貌、节制,并且大部分人都吃得不太多。他看着她们清瘦的面貌,常常会有一些不太赞同的念头冒出来。刻意的礼节在他看来就像是一种老化的文明,他不能明白,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多的女性为之前赴后继。模仿一段老化的文明,人也会变得很老了。

    唐劲冷不防受了她一记,脚步没站稳后退了几步。他当下不痛快,心里有微怒升起来。一抬眼,看见宋彦庭正拉回苏小猫,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冲动,唐劲顿时收不住心里的怒意,火光蔓延了开来。

    “不行。”

    她一直是一个明白人,洞察世事,珠玉随风,又不大有野心与欲望,故可随性啼笑,心中自有莲花绕座。可是遇上了宋彦庭,一个认识了几乎一整个前半生的人,她再不在意,到底做不到来往各西东。

    “……”

    苏小猫闷着不吭声,那提了一整个白天的劲忽然就松松垮垮地瘫了下来。在丁延这种经历过风浪的人精面前,苏小猫知道装也装不像,她连装都不想装了。

    丁延沉默了一会儿,在黑暗中打量着她。

    在场的其余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震惊。

    “……”

    他替她将话问了出来,“你想问,我是怎么查到的?你也想问,我给你的这些,是不是真的。对不对?”

    五星级酒店的餐厅水准非常经得起考验,苏小猫本来抱着“随便吃吃”的态度准备随意发挥一下就好了,一顿前菜下肚后发现根本管不住自己那个无底洞的胃。宋彦庭很了解她,一顿晚饭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点的,不一会儿侍者就端上来了一份蟹粥,以及一份完整的帝王蟹。侍者拿起餐具准备给二位弄蟹粥,宋彦庭吩咐了一声让侍者下去了。他给她盛了碗粥,又动作熟练地为她弄蟹腿,抽出一整条蟹腿肉的动作好似武士拔刀,非常漂亮的姿态。

    “那你吃晚饭了没有?”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苏小猫就明白了一件事,人与人的离散是可以很快的,而且可以是没有理由的。人类间有太多不可知的事情了,比如明天会怎样,比如疾病该如何治疗,比如你要走为什么也不同我告别。

    苏小猫理所当然,“给你惊喜呀,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苏小猫想了一会儿事,就听见了侍者的声音:“傅先生,这边请”。

    “瞎扯淡。”

    唐劲微微一笑:“错觉。”

    “好啊,那你自己告诉我。”

    虽不能救,但求一缓。

    宋彦庭“嚯”地站了起来,声音含怒,“唐劲你!”

    宋彦庭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他沉着的样子,没有波动的情绪,柔和看她的目光,无一不在说着一件事:他已经知道了,傅绛这件事,有多大的严重性。

    苏小猫靠在椅背上,身体有些乏力,心却没有,明白得很,“这么大的事件,牵涉进这么巨量的资金,一旦见了公众,舆论会很复杂。如果没有相应正确的舆论导向,很容易引发舆论冲突,或许,还会被有心之人利用,颠倒是非。”

    她明白,这不是他对傅绛的情分,也不是他对遥乡的情分,这是他对她苏小猫的情分。

    或许是眼神,他的眼中不再有亮光。也或许是表情,他脸上不再常有笑容,总是带着事业有成的那一类玩家特有的傲慢。

    下一秒,他抬手,将这张价值连城的支票撕得粉碎。

    苏小猫拉着他往外走,她这接机接得马马虎虎。心意到位了,工作却十分不到位,也没开辆车来接他,准备排队去等出租车。唐劲暗地又给尹皓书打了个电话,叫他人可以走,车留下。尹皓书在电话那边听得匪夷所思。在遇到苏小猫之前唐劲从不干令人无语的事,遇到苏小猫之后他干的事里面十有八九令人无语。

    两个人同时看见了,一个男人,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这一个场面。

    苏小猫闷着不吭声。

    “苏小猫,你是聪明人,你很明白的,一个人做错了事,旁人再怎么想帮他,也要让他承担犯错的责任之后才可以帮,否则,就叫倒行逆施。一个人有仁有义,是好事,但这仁义被情绪放大之后,就会不合于理想,与道理也不相容。你是一个记者,它赋予了你比旁人能够知道更多一些事的能力,这能力用了之后要怎么抉择,全在你。你有的责任,也比旁人更重。你明白吗?”

    两个人在那一席话后握了握手。丁延在这一握的瞬间,有些意外他对苏小猫的真心竟然有这么多。多到连对待她的上级,也谦恭以待。毕竟,当他还是唐家的二公子时,待人曾有过怎样的冷淡,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苏小猫却没有说话,或者说,是话到嘴边又滚了下去,她想说的也不过是一句想阻止的“哎哎,别!”,但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这会儿她对上了唐劲森冷的视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苏小猫怕的人有那么一两个,头一个就是唐劲。

    他坐下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声音有些郑重,“本来是不打算给你看的。因为这里面有一些事,不太好,太脏。但是既然事情到了这一个地步,我和你之间,我不想有任何误会,所以,我把这些给你看。”

    “唐家。”

    “好啊,随你。”

    唐劲走过来的时候,苏小猫的洞察力几乎是立刻就位了,她看到了他的面沉如水。

    发动车子去酒店的时候,苏小猫暗自呼出一口气。终于不用吃方便面了,她买了几包方便面,还特地买了进口的,能做的早餐也就这个,幸好唐劲没问吃什么,否则她还真有点惭愧。另一边,唐劲开着车,也暗地呼出一口气,他不用脑子都能想到,回家靠她那点厨房里的本事,除了吃方便面还能吃什么。

    “我不饿,”唐劲言简意赅:“刚才在飞机上已经吃了一点。”

    他单手拿着支票,盯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唇边绽出一抹入骨的讥诮。

    这些道理,也只有唐劲会对她讲。

    他叫来侍者,又为她要了一份甜点。

    尤其是在他眼里,她更是脏不得。

    宋彦庭声音很淡,对她交代,“你把这个,给傅绛。”

    苏小猫放下水杯,看着他,“不惜利用我和遥乡的关系,接近唐劲,要他做一些危险的事。”

    苏小猫咬着自己的手背。

    两人踌躇沉默之际,一个声音彻底打破了场面。

    苏小猫忽然愤怒,猛地推了他一把。

    苏小猫眯着眼,很有点被人看扁的不爽,“你确定你要跟一个当过狗仔的记者来谈如何挖掘信息这件事?”

    “砰”地一声,傅绛猛地将刀叉放在桌上,动作很重,声音震动,惹来侍者快步跑来,询问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又见眼前两人气氛诡异,似有剑拔弩张的架势,侍者训练有素,连忙说了句“二位慢用”,就趁势走了。

    “怎么解决?”

    苏小猫没有回答。

    人性的小天地间有一个永恒,这永恒是“道”,也是“理”。这“道”和这“理”是不接受任何反驳的,也不需要任何论证的,它或许是错的,但却是不可战胜的。靠着这个,人类在这么长的文明时间里,过得有情有义、有声有色。

    苏小猫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喝水,“对。”

    电话又震动了起来。

    顿了顿,她用了很多勇气才告诉了他,“是洗钱。傅绛他,已经……犯了事。”

    宋彦庭解释得很简单,“金融的事,说到底,就是钱的事。”

    “好吧,”唐劲放开她的手,点了点头:“我本来还有事想对你说的……”

    苏小猫咬着下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苏小猫自那天起,兴致就不太高。

    “那么,你想怎么样?”

    她看着他,看出了些许逃避。她将他的逃避挡了道,正面迎战,“是傅院。”

    苏小猫猛地抬头看他。

    丁延抬手就给她脑门来了一记,把她往家里赶,“走走走,别在公司浪费空调浪费电。”

    一席话,说的人,听的人,都沉默了下去。

    苏小猫有些辩解,“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

    他们认识了几百天,吃过了无数顿饭,在一个屋檐下做了那么久的亲人,在一张床上做过了数不清的爱,到了这一瞬间,却彼此陌生了。

    丁延负手望她,“你怎么知道,我接到了上面的指示?”

    唐劲沉声问:“你知道唐易是谁吗?”

    苏小猫明白,这种打量并非是善意的,而是好战的。好比战前用人,能不能用这个人,能用到什么程度,这才是考验一个将领的地方,也是真正决定一场战争的关键。她不动声色,只以眼神表决心。她已经令唐劲失望,她不能再令其他人失望。

    唐劲来公司接过一次苏小猫下班。

    “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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