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昀有些尴尬,“……那个,学习上还是要抓点紧,尤其英语和数学……”
头顶灯泡一闪,暗黄的光线倾泻而下。
杨静张了张口,小声说:“……我没钥匙。”
杨启程不耐烦地一摆手,“行了行了,知道知道。”
散场,缸子跟杨启程往回走,走过一条马路,背上热汗被夜风一吹,胳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暮城人。”杨启程答。
尚不到六点,杨静却已然毫无睡意。
“那肯定危险,要是运气不好碰上专门来砸场的……”
杨静盯着他,“真的?”
前方一道残红的夕阳,悬在楼顶上,还剩下半个。
杨静低着头,“顺利。”
缸子瞥了杨启程一眼,“其实这话我早想跟你说了,说句不好听的,咱俩现在就是炳哥养的一条狗,看门的,干这个,不是长久之计。”
杨启程嘴里叼着烟,“知道。”
房东上下打量她,“怎么?”
杨静眯了眯眼,看向门口,“程哥。”
她眼眶泛红,眼睛里湿漉漉的,削瘦的肩膀,人跟纸片儿一样。
杨启程沉默片刻,“你去宿舍住,我去找你们班主任打招呼。”
“那你知道他可能去哪儿了吗?”
最后,还是厉昀撑不住。
晚上十一点,杨启程仍没有回来。杨静撑不住,只得先睡了。
由于受伤,杨启程在家休养了几天,有缸子和杨静两个人看着,每天什么事也干不了,闲得腿脚都生锈了。
杨静声音有点儿抖,“……程哥,我不用你还。”
“杨静,你现在正处于关键的时候,有时候外界有些诱惑,你可能觉得好奇。但有些东西不能好奇,一时的好奇心很可能会造成难以预计的后果……我还是希望,什么年龄做什么事,不该做的坚决不做,不该去的地方坚决不去……”
一时都没说话,只有电视里吵吵闹闹的声音。
房东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厉昀看着她,“跟我来办公室。”
杨静不甘心这样的结果,仍在试图让杨启程松口,然而没有任何效果。
杨启程这半个月,统共遇上三次前来闹事的,除此之外倒算平静。
杨启程神色坦然。
吆喝声,自行车铃声,女人尖利的骂声,小孩哭声……
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没有道理可讲。
里面放着四叠纸币。
缸子笑道:“担心你程哥啊?”
“过奖了炳哥,我就是烂命一条。”
没等杨启程再开口,杨静问:“程哥,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满意了?”
缸子已喝得满面通红,杨启程也喝了不少,但脑袋里绷着一根弦,让他始终思维清晰。
杨静脸上发热,不知不觉松了手,退后一步,让房东走了。
厉昀看见了自己在三川路上。
“前几年家里人生病,借高利贷。”
杨启程脚步一顿。
陈家炳好排场,吃饭的地点在他自己开的一家餐馆。偌大的包厢,灯火通明,除了他自己,身旁还站着两个贴身保镖。
杨启程“嗯”了一声,二话不说,先往床上一趟。
杨静一个激灵,一抬头,恰好对上厉昀的视线。
云也被涂抹成红色,似在泣血。
“你有什么想法?”
“饭,别人赏的不好吃,好吃的还得自己挣。”
孙丽不喜欢这样的目光,是以打得更重,嘴里连声骂她是畜生怪物。
一连半个月,杨启程天天晚出早归,周末更是成天不见人影。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上回受的伤没好透,身上又添了新伤,每每看得杨静心惊肉跳。
杨静领着两道菜两盒饭上楼,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开;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开。杨静慌了,怕是杨启程晕倒在里面,急忙使劲拍门,“程哥!程哥!”
陈家炳笑了笑,弹了弹烟灰,“那怎么缺钱?”
杨静坐下。
“他没跟我一起啊。”
既然活着,那就得活着。
杨静垂眸,“他身上伤还没好。”
杨静听得心烦,连连点头敷衍。
她在床上干躺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之后,买好早餐放在桌子上,出门去上学。
最后,杨静轻轻点了点头,“好。”顿了顿,嗓子干哑着,又问,“我几点回来?”
两人风卷残云一样将菜和米饭横扫干净。吃完饭,杨启程去洗澡,杨静再三叮嘱,“不能沾水,会发炎的。”
“现在住扁担巷?”
可现在,这一点点的暖,也要被收回去了。
命这么长,路这么远,天又这么冷。
杨启程没答,将自己背上斜跨的包往桌上一放,坐下点了支烟,朝背包看了一眼,“给你的。”
这天杨静放学回家,屋里没有半个人影,便放下书包,下去巷子里杂货铺给杨启程打电话。响了几声,没有人接,她又打给缸子,问杨启程的行踪。
说罢,打算回去值班室接着补觉。
“谢谢厉老师。”杨静抱着作业本,走出去几步,又听厉昀叫她。
最后,一直跟到了三川路,看着杨启程进了一家酒吧的大门。
几秒钟后,脚步声朝门边靠近,门一下打开,杨启程面色黑沉,“你他妈叫魂呢!”
“厉老师……”
比如,她是孙丽的女儿。
杨静张了张口,又往屋里看了一眼。
周一上早自习,杨静摊着英语书背单词。
静了许久,他说:“我再想想。”
杨启程问:“什么事?”
杨静愣了愣,继而扬了扬嘴角。
等菜一端上来,全是翅鲍参掌。
“挣点钱,娶个老婆,生个儿子。”
油烟夹杂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家炳摇头,“我看人没错过眼。”他微微眯起眼,抽了口烟,“我听七福说了,老乌的人闹了几次事,都让你给顶回去了。现在年轻人几个不是缩卵,你倒有几分血性。”
缸子想了想,“弄一笔钱,咱俩白手起家,做点儿正经的。就凭你这脑袋瓜子,还怕挣不了钱……”
比如,孙丽死了,可她还活着。
陈骏一愣。
杨启程这才渐渐生出些惧意。
“九点。”
“能便宜点儿吗?”
厉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摆了摆手,“没事,你回教室吧。”
杨静这才回神,看了看四周,是在区政府的路上。
陈骏又是一愣,“怎么赚的?”
杨启程点头。
陈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你怎么在这儿?”
杨启程知道陈家炳想说什么,先截了他的话头,“也是仰仗炳哥赏口饭吃。”
早上,杨静还躺在床上,就听见楼下吵吵嚷嚷。她赶紧爬起来,走到楼梯口往下一看——房东肥硕的身子几乎将楼道占满。
最后,在女人的连番哀求之下,被抱着的那个男人拂袖而去。
起初杨静会哭号,会哀声求饶;后来渐渐发现,求饶并没有任何作用。以后不管孙丽打得多狠多重,她都一声不吭,只是拿一双和孙丽如出一辙的眼睛,冷冷淡淡地盯着。
她声音冷冷清清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知睡了多久,被敲门声惊醒。杨静一个激灵,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她窗外瞟了一眼,天空刚露出点儿鱼肚白。
杨启程二话不说,上去先抓住一人手臂猛一下拖开。立即有个女人上去抱住了另一个男人的腰,哀声道:“别打了!”
杨静转身。
杨静点头,跟缸子告别之后,小跑一阵跟上杨启程的步伐。
这天,一直快到后半夜也没遇上什么事。
两个男人扭打成一片,旁边有几个女人观战,却没人敢上去劝架。
背得昏昏欲睡,桌子忽让人轻轻一敲。
“打夜场是不是很危险?”
她倾其所有,只想换一席容身之地。
杨静愣了愣,走近几步将背包打开。
这天杨静打开门回家,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杨静强抑心里的恶心,抬眼看了看杨启程。
杨启程在酒吧又打了一周夜场,眼看钱赚得差不多了,打算收手,仍旧和往常一样看白天的场子。
然而她从来不是会主动给人台阶下的人,厉昀不说,她也就不问。
厉昀静了几秒,“如果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
不知走了多久,忽听身后一道声音:“杨静!”
一时沉默,杨静微微抬了抬眼,发现厉昀似乎还有话要说。
一无聊,他就开始百般使唤杨静。然而不管他怎么没事找事,杨静都像没事人一样,低眉顺目地应下来,屁颠屁颠儿地办得分毫不错。
孙丽脾气爆发毫无预兆,一个不顺心,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她身上招呼。
忽听身后一道清脆的女声,“那个……”
杨静低下头,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杨启程看她一眼,“欠债还钱,什么意思。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读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