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杨启程仍然躺在床上。
杨静拎着药,走出诊所。
其中有个白色的小纸袋,装登记照的。
“粗噶男声”斜眼上下打量,“你还?你知道这孙子欠了多少吗?二十万!一分的利!”
“诊所里敷个药得了,明天还有事。”
杨启程盯着她,“给钱了?”
杨静吓了一跳,以为他睡了一整天,仔细一看,桌上的早餐没了,杨启程身上也穿了衣服。
杨静还是没吭声。
“不是为了你,”杨启程别过头,“换成别的人,在我地盘上被人欺负了,我都不会不管。”
杨静忙将他手一格,“我来!”
半小时,杨启程和缸子的人顺利脱出,到了安全的地方,清点战果。
可那时候,她只想着快点出去,只想着赶紧给杨启程买到退烧药。她没想那么多。
杨启程闷声靠着车身,扯掉身上的被血浸透了的背心。
上完药,在楼下随便将就一顿,回房间接着睡。睡到下午两点,被缸子的电话吵醒。
“八千。”
近一尺长的口子,皮肉都翻了过来。
杨静忙去拉“粗噶男声”,“你别动他。”
杨静瘪了瘪嘴,“缸子哥。”
“……”
桌上早餐早就冷了,他抽出一根油条,嚼了两口,看见旁边搁着一张纸条。
“不疼。”
四人静了一下。
话音刚落,有什么滴在了背上。
今晚上月亮更好,悬在没有一丝云片的天上,月光流水似的淌了一地。
天色渐暗,杨静枯坐着,时不时被突如其来的踢门声惊得一跳。
半瓶子药水,十分钟就流完。杨启程自己扯了针头,捻起旁边盘子里的棉花,往针眼儿上一摁,“走吧。”
杨静微微抬眼,嘴唇微张,终是没说,“程哥发炎了,在发高烧,我去诊所给他买点药。”
屋内杨启程的鼾声均匀细微。
“……”杨启程黑着脸,“老子想说打了五个!”
“……别磨磨唧唧!快点儿擦!”
“抽屉里有卷纱布,还有酒精,拿过来。”
杨静坐到床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程哥。”
“粗噶男声”掂了掂手里的布包,“这次就饶了你,下回老实点儿!”一挥手,“走走走!收工吃饭!”四人簇拥吆喝着走了。
“我两个!”
杨静冷眼看着“粗噶男声”,“什么事?”
“粗噶男声”将她往外一扯,“甭废话!杨启程,别他妈挺尸了!赶紧还钱!”
杨静只感觉神经也疼得一扯,抬手将“粗噶男声”猛地往后一扯,“你别动他!”
只有月光,只有杨启程指间缓缓腾起的烟雾,只有微风,只有远远的,像是在另一个空间的尘世喧嚣。
缸子笑说:“爷一人干翻三个,宝刀未老!”
到了诊所,挂上水,没到半个小时,杨启程烧就退了,人也醒了。
杨启程回头。
“今天是不是有人来找我了?”
正走到门口,忽见走廊那头走来四个人。
杨启程瞥她一眼,“那你怎么打发走的?”
杨静张了张口,“……一分的利是什么意思?”
“……问你话呢,给了多少?”
杨启程咕咕喝完,杯子递给杨静,“再倒点儿。”
“哟哟憋不住了——怎么是你?这回你妈去哪儿?阎王殿?”
杨启程气得受不了,一巴掌拍她脑袋上,“说你傻逼你还真傻逼,你道什么歉?”
杨静伸手点了点他的肩膀,仍然没有反应。
杨静点头,将钥匙给缸子。
杨启程进屋,在床板上坐下,咬牙忍了会儿,抬头看杨静,“去打盆凉水来。”
没有人能轻易拒绝别人真心实意的关心。
杨静忙将门摔上,然而那四人已循声而来。
杨静走去门口,趴在地上,顺着门板下的缝往外看了一眼,齐刷刷的几条腿,人还没走。
“我刚在巷口碰见老杨债主了,没事儿吧?”
她费力地将杨启程翻了个身,肩胛骨上,白色的上衣已有血渗出来。
放高利贷的,哪指望真一次性收起,一月一月,刮点儿利。
“什么事?”“粗噶男声”一脚踹开门板,大摇大摆走进屋内,“还债!”
刚到楼梯口,和缸子迎面撞上。
“嗯,上回那四个人。”
杨静摇了摇头,“我打发走了。”
她将纸袋打开。
拿起来一看,杨静写的:程哥,醒了去医院看看,切记切记!!!
终于擦完,她将毛巾扔进桶里,清水立即被染成血色。
缸子一惊,忙抓着杨启程的肩将他翻了个个儿。
擦了一下,问:“疼不疼?”
杨静忙几步退到床边,将杨启程拦在身后,“多少,我替他还!”
杨启程一觉睡到中午。
下午放学,杨静没在学校耽误,第一时间回家。
杨静心里挂着杨启程的事,睡不踏实。睡一阵醒一阵,迷迷糊糊听见敲门声,立即一个激灵,飞快爬起来。
正要起来,那门板又是“咚”的一声,吓得杨静差点跌过去。
杨静惊叫:“程哥,你受伤了?”
杨静忙拿掌心试了试他额头,滚烫。一摸脖子,同样如此。
她将暖水瓶里的水倒在桶里,放凉了给杨启程擦了擦身体,然而擦了一道又一道,丝毫没有退烧的迹象。
“我他妈……你妈给你留了多少?”
她挂心他的伤势,然而又不好吵醒他,悄悄站在床边看他一会儿,给他留个条儿在桌上,出发去学校。
她回头看了一眼,杨启程睡得很沉。
杨静缓缓抬眼,“……可是,你在发烧,我怕你死了。”
缸子起身舒展筋骨,“老杨,我说你行不行啊,又是发炎又是发烧,咋改行当起林黛玉了?”
杨静刚走出筒子楼,听见上面缸子喊她,“别买药了!他这得送去挂水,你等等!”
“就这么多,还剩条命,你要不要?”
杨静垂着眼。
杨静不说话了。
杨启程比了一掌。
“钱我替他还!八千够了吗?”
她这会儿真觉得委屈,怎么做杨启程都要骂。
里面有张登记照,很旧,边角泛黄。
“我。操,这么严重?你赶紧去吧,我去看看老杨。”
伤口在肩胛骨上,狰狞可怖,血已经止了,背上全是半干的血迹。
杨启程一个翻身起来,“我马上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
缸子一惊,“他们上门来了?动没动手?老杨怎么样?”
后面几人哈哈大笑。
杨启程想了想,点头,“行,请客我先欠着。”
杨启程无意识地闷哼了一声。
杨静深吸一口气,上前去打开门。
“九千。”
杨启程脚步顿了顿,“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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