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烧眉毛

。晨光熹微，他的身影被得很长，看来萧索无比。

    三年之前，苏嘉言就已经觉察到了兰亭剧院的到座率不如以往，如今更是每况愈下。去年大批演员集体跳槽，去了崇城大剧院——那里无论是舞台效果，演出机会和工资待遇，都比兰亭剧院要好得多。如今还坚持留在兰亭剧院的，都是陈梓良亲手带出来的弟子。

    陈梓良已走到门口，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正厅门口的匾额之上，“去通知大家，想走的去账房结了工资，今天一并走了吧，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都是人之常情，我陈梓良不怨大家，只希望出去之后，继续将昆曲发扬光大。”

    两分钟后，傅宁砚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苏嘉言怒极，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无耻！”

    “她长得像一个人。”

    苏嘉言依旧没动，仿佛死过去了一般，眸中没有半分神采。那唱词依旧不断地飘出来：“……大丈夫心烈，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

    苏嘉言吃饭的动作也非常斯文，举手投足落在旁人眼里都是享受。傅宁砚吃得少，基本全程都在观察她。两人吃饭途中并无任何交谈，待服务员撤了菜，今日的交锋才正式开始。

    傅宁砚伸出一根手指，阻止了苏嘉言剩下的话，意味深长笑道，“苏小姐，我是商人，商人总是无利不起早。”

    谢泽雅眼中怒火焚烧，“傅宁砚喜欢的不就是你这张脸吗？！我今天就把它划烂了，看你还怎么妖妖调调地勾引他！”

    今日的剧目是《春香闹学》《拷红》和《思凡》，主演是剧院的当家花旦，老先生陈梓良的得意门生苏嘉言。

    之前崇城大剧院的经理人来找过她，给出的工资是这里的十倍。但陈梓良于她有知遇之恩，更有养育之恩。

    傅宁砚狭长的眼中眸光微闪，他站起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苏嘉言的下颔，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我可以将兰亭剧院打造成栖月河的文化中心，也可以将其夷为平地。结果如何……全在苏小姐一念之间。”最后一句他说得极轻，带着恶质的笑意，如同耳语一般。

    如今亲眼见到，他反倒觉得那个价格太过寒酸了。

    “静雪，你就这么走了，对得起师傅吗？”一个师弟紧紧拽住静雪的手腕。

    傅宁砚也是一笑，将茶杯递给苏嘉言，“大红袍，不知苏小姐喝不喝得惯。”

    “她已经跟我说了，让她走吧。”

    谭睿摇头。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兰亭剧院化为废墟——那等于是生生夺去陈梓良的性命。

    傅宁砚背靠着椅背，闭眼养神一派闲适，听谭睿这么问，微微一笑，“你看过她的戏吗？”

    从兰亭剧院里飘出慷慨豪迈的唱词，一声声似是要划破这沉沉夜幕：“大丈夫东去浪前叠，趁西风驾着这小舟一叶……”

    “要多少钱，我借给你，你不能在剧院正需要人的时候一走了之。”

    “说话啊！”谢泽雅双手颤抖着又将匕首推近了一分，冰冷的刀锋紧贴着她白皙的脸颊，“你不是最爱说些淫词艳曲吗？在宁砚的床上不是说得很好听吗？！说话啊！”

    “令弟也在学昆曲？”

    苏嘉言回到剧院的时候，陈梓良的房间还亮着灯。后院许久无人打理，那方石磨旁边已有杂草冒出头。苏嘉言心里一阵刺痛，静静地看了半晌，转身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陈家代代相传的戏班，到了陈梓良晚年，终究是没落了。

    都定下来之后，苏嘉言陪陈梓良在书房喝茶。

    他站着听了片刻，买票到最后一排悄然坐下。

    散场之后，傅宁砚也不急着走，他看着苏嘉言捧着现场观众献上的百合鞠躬谢幕，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形势急转直下，苏嘉言顿时一怔，局促地搓了搓手指，“那傅先生是希望……”

    见面的地点挑的是一家高档的私家菜馆，若非崇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轻易进不去。傅宁砚在包厢坐了五分钟，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明年毕业。”提到弟弟，苏嘉言眸光更显温柔。

    苏嘉言从未遭遇过这样耻辱的冒犯，挣扎之间，绝望如黑水一般淹没头顶。直到此刻她才骤然明白，之前傅宁砚的道貌岸然，恭谨尊敬，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前戏。

    苏嘉言垂着头，“师傅，我不会走的。”

    傅宁砚自诩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也从不附庸风雅，却还是坐在后排入迷地听苏嘉言唱完了这一出《思凡》。

    苏嘉言有几分局促，然而还是莞尔一笑，在傅宁砚对面坐下。她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宛如一夜春风吹醒桃花，眼中波光潋滟让人心醉神迷。

    “苏小姐过谦了。”

    苏嘉言被谢泽雅狠狠地压在玛莎拉蒂的座椅上，匕首的利刃离她的脸不到一寸，而她一动不动，目光落在虚空处，眼眸如潭水幽黑。

    傅宁砚却似毫不在意，他闲闲坐回自己的座位，狭长深邃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嘉言， “相信苏小姐会做出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