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个少年明媚如光

是连着自己的那份送给她，可最后她却总是连自己的那份都没吃到。只要被其他的孩子哄一下，就会毫不心疼地将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

    “对待蔬果需要发自内心的热爱，不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人就可以工作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清晰，深刻到闵会娴的大脑皮层，牢牢地黏附在那儿。

    可是，生活煎熬着的是人的内心，而不是随着那层浮萍一般容易改变的本性。尉东澄可以在感觉到内疚的同时，相信女孩子生气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周，他相信自己与晨舒会在某天清晨起来时，将所有的过节一笔勾销，然后兄妹俩相亲相爱地彼此照顾。然而，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咚、咚、咚……只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声，注视着明亮的地砖，眼前却只有先前看到的那张脸。

    “那是你哥，什么某人！”宋一程提醒了一下她，揉了揉她头上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说，“我已经在学校找了愿意兼职的学弟了，所以呢，有劳你费心了。”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被她死缠烂打的精神所折服，伊崇贤尴尬地问。

    “没有。”伊崇贤就连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笑得美滋滋的。

    “嘿，鼻涕虫！”有一个挑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喂！你在搞什么鬼？”少年瞄了妹妹一眼，没有被理睬。好奇心作祟，他从长桌的那一头，走到妹妹的身边，弯下腰，看着她手上的电话清单，说：“尉晨舒，现在是高尚华贵的尉东澄大人在和你说话，快告诉我，你又搞了什么鬼？”

    “走开啦！什么预约，见鬼去吧！现在我要走了，别拦住我！”伊崇贤推开了保卫人员，直冲出大厦的大门，朝着天桥跑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台阶，可是却没有看见闵会娴的身影。他冲进来往的人群中间，左右往顾，紧张的神色像一根绷紧的弦，抽紧了他的每一条神经。

    少女细心地解开系在头发上的发巾，将站牌与柱子加固，并在上面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闵会娴暗暗地握了握拳头，为自己加油。VC果味浓在招牌广告上如果不是写着“我们只想要充满热情与幻想的你，我们只想要热爱果味香浓的你，来吧！来吧！请来VC果味浓，成为我们的果鲜一族！”恐怕自己也不会不知好歹地想加入这片心中的梦天堂！

    “不就是个普通朋友吗？那时候还是你把她介绍给我的啊！喂！尉晨舒！两个人恋爱的话，不可能说是一生一世的事情，没有感觉了就分手，多正常啊……就为这件事情，你真的要跟我生气那么久吗？”

    闵会娴又点了点头。

    “一百分……中学都快三年了……我才好不容易考了一次及格，后来老师还要硬生生地说有一题标准答案给错了，结果还是变回了五十九分！！”

    “这边……”闵会娴指着天桥的另一侧，看了几眼之后，又犹豫了，自言自语地说，“不对不对！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这样的话……”

    “尉晨舒，就算是没有长辈，你也必须对我用敬语，要叫一程哥，难道不明白？”声音的主人没有回头，依然专心致志地调制手中的饮品。

    “老大，开玩笑嘛！”随着这个求饶的声音挨近，闵会娴回过头。

    “别人都不理你了，你还跟他客气什么？！”

    唉。放眼望去，真是惨不忍睹啊。秃头校长大人无奈地环视着校园附近的糟糕环境，一口闷气堵在了心口。自己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看到贯贫中学的毕业生，能够考上全城最好的高中，哪怕有一个也好。可是从历届的成绩走势图看来，似乎还是无望的。

    不过，对于方向感全无的她来说，真是很头大的一件事情。

    是差点就要扔中垃圾处理厂的围墙了。

    闵会娴的脚步往下台阶的地方挪了挪，但另一只手却还是莫名其妙地抓住了天桥上的栏杆。

    伊崇贤抬头搜寻着周围的景物：高大的树木笔直笔直地立在道路两旁，不远处有几对情侣站在一家电影院门口等待着电影开场。

    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就这样发生在了闵会娴的身上。

    “好？你这个自私鬼！玩弄爱情的自私鬼！就因为你，现在连我的朋友都不相信我了……呜呜……”

    啪！

    伊崇贤生气得转身就走，但闵会娴还是不屈不挠地追上来，将信往他的手里塞。

    少女低垂的眼帘中夹带着明晃晃的泪光。

    “够了！我不想听！不想听！你这个造谣狂！”尉晨舒从休息室里出来，径直走上楼，朝着更衣室走去。

    同时与他视线交错的还有另一个人——

    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闵会娴再打量着伊崇贤脸上的新伤：“你来这儿干吗？想存心捣乱吗？”

    伊崇贤握紧了天桥的栏杆，几乎大半个身体都探向了四周。

    “你又想编造什么理由，每次都这样，你知不知道大家看到你都要躲开了！”闵会娴听到车声，瞥开视线，朝着公车驶来的方向看了看，却是一辆载满垃圾的处理车。

    ……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将错就错的话，恐怕更难把话说清楚。

    然而，这个时候，怒气冲冲的伊崇贤竟然冲了进来。

    “小娴，别白费力气了。”死党坐到课桌上，努力扳回闵会娴的目光，可她眼中的愤懑和小倔强依然死死地盯牢那个扔出去的纸团上，视线中也同样囊括着整个学校，想将自己考试成绩差的原因推卸到学校的师资能力上，可最终还是默认了是自己的脑子不好用。

    哇！真的跟想象的一模一样，明亮的装修风格，将可爱的小饰品做成各类鲜果的模型，作为摆设，简直是梦想中的果味天堂！

    啊！就是这种神奇的力量！

    “这个傻瓜！竟然被陌生人带路！”伊崇贤看到她还能和带路人有说有笑的，心里就来火，无明火在心里徐徐燃烧。

    “可还是考得很差，对不对？”

    “最新鲜的果味！最浓郁的果香！请您千万别错过最后的优惠大行动哟！”突然间，一张印着“VC果味浓”的优惠券到达了闵会娴的手中，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热切，她尽可能地压制住内心的激动，以最冷静的声音问道：“请问……这家店在什么地方？”

    想到这里，闵会娴更不知道该怎么抬起头面对人群了。之前就算是打工兼职，也只敢在自己家附近的小店，那个偏僻的郊区，从来都是人烟稀少。现在，自己下定决心出现在充满人群的街头，不知道是不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只能上最差的小学……然后是最差的中学……连高中能不能考上都还要打上无数个问号……

    尉晨舒失望地叫了一声：“又是男生吧！多没意思啊！店里面必须要有一个女生才会比较活跃啊，要不……一程哥，你会提前衰老的！你应该多向尉东澄学学！虽然他说店里面要找辣妹，必须身材好到劲爆，脑子精明到能与柯南一起查案，手艺娴熟到能够当你的下手……可这必须得定做吧！”

    “是他……”需要解释自己那么做的理由，但才开口，又被制止住。

    一点一点肯定自己虚无的自信心与自尊心。

    “每次都骗人……”

    “我们去看电影吧！”伊崇贤突然拉住闵会娴的手臂，要将她往影院那边拉。

    明晃晃的阳光穿透明亮透彻的窗子，斜照进亮堂堂的房子。

    “糟糕！该不会是手上迷香吧！肯定有什么诡计！”站在大厦内观察了许久的伊崇贤正想推门而出，敢去营救的时候，被一个同时观察他很久的保卫人员拦住。

    闵会娴往后张望了一眼，一个瘦小的女生站立在他们的身后，默默等待着。其实她一路都跟着他们，只是她没有留意。是伊崇贤故意假装看不到的，他知道会娴看到的话会很糟糕。可最终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什么帮工？”宋一程停止了手头的工作，将榨汁机的盖子拧好之后，回头看了尉晨舒一眼，目光刚好掠过站在她身后一直埋头填写着资料的闵会娴，压低声音说，“你又搞了什么鬼？”

    “我只是蜻蜓点水地吻了她一下，你知道那个小家伙明明自己很想……”尉东澄委屈地说，“我只是吻了一下，她竟然大叫起来，还把我当做色情狂那样，在大街上大喊大叫，我都还没有计较过自己的名声，她倒是……”

    单纯的小动作，却唯美得让人心动。少年用心欣赏着，仿佛置身在花园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他蒙住鼻子，差点干呕起来。

    闵会娴清了清嗓子，弯曲的手指抓紧了书包肩带，停住了脚步。

    “喏，马上就要到了。”派传单的女生指着前面的路口说。眼看就快到了，闵会娴觉得自己不能总让女生误以为她是顾客，因为一路上她都在告诉闵会娴，应该喝哪一种饮品更适合她的肤质和体质。

    “哎？”面对的是一双没有压迫感的无知眼神，从那一刻起，伊崇贤终于知道自己从小就想要守护的女孩子，原来已经没有任何征兆地成为他的死穴。更在乎一点的是自己，更喜欢一点的也是自己，就连这些她都不知道。如果不像电视剧那样耍几招让女生看了都会感动得要死的招数的话，恐怕总有一天小娴会喜欢上别人……

    “那她的薪水我来付嘛，这几天可是一直有女生联系我说要来这儿做兼职，可是，我一说到这份工作又苦又累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肯干。一程哥，现在我可是给你捡到宝了！”

    “当然！”伊崇贤将闵会娴的书包背到自己的身上，然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心写着的那几部电视剧的名字都快被手汗给化掉了。可是，现在他的计划才算是刚刚进入实施阶段。

    “你忘了吗，我答应了某人说要为VC果味浓找兼职的嘛！”

    只要上课时间一到，每个班总有百分之五十的人在睡觉，百分之二十的人在玩牌，百分之十五的人在商量下课之后去和哪个班的人火拼，百分之十的人在同时进行着打电话、抽烟、笑话老师的发型衣着，还剩下百分之五的人可能在从洗手间回教室的路上。

    在伊崇贤的心中，此时，虽然闵会娴像是一只霸王龙，但是在伊崇贤的眼里也是无比可爱的那一只。

    “喂！尉晨舒，我们得好好谈谈！”少年依然厚脸皮地敲着门，继续说，“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可是自己成绩那么差……就连考不考得上高中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你先回家，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闵会娴好像变身为一条喷火龙，她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火，性格总是很温顺的她，碰到了这个燃点之后，引起了巨大的火焰，她真恨不得现在能将伊崇贤喷得满脸发黑。

    少女盲目地站在天桥上，眺望着不同的方向。伊崇贤站在远处的大厦的落地门里，偷偷窥视着手足无措的少女。

    闵会娴将目光移到窗外空僻的沃野，故意不搭话。可身旁的目光紧盯着她的侧脸，由关注直至热切，再是担忧。

    “可是店里已经足够人手了。”闵会娴听见宋一程说，心里咯噔一下。

    破旧的站牌悬挂在临时搭建的公车终点站，哪怕是被风轻轻地一吹，也会左右摇摆不停，好像随时会掉在地上，被人忽视不见。

    如果换成别人的话，应该会反驳——像贯贫中学这样糟糕的学校，眼光本来就有问题。但闵会娴默默地站在那儿，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视线落在身旁拴在一个柱子上的临时站牌，它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就要掉下来了。

    “谢谢……”闵会娴报之以同样温和的微笑，对于她来说，面对一个陌生人可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做到了，樱桃小嘴一张一合，正想表达点什么的时候，派传单的女生已经走向了另一拨人。

    “宋一程！”闵会娴大呼一声，将闵会娴直接拉进了开放式的厨房，站到了一位高大少年的背后，他还没有回头，细长的阴影打在闵会娴的脸上。

    “请收下！”递上来的可爱信封，一直送到了伊崇贤的手中。

    “我说你是不是疯了啊！”闵会娴甩开他稍微放松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仅有的一些零钱，全部塞在了那个服务生的手里，对着店里的人鞠了一个躬，说：“打扰了！一场误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真倒霉！”附带着一句粗话，伊崇贤低声地说，没敢让闵会娴听到。

    “保护你！”伊崇贤就连眼神也配合得那么专注，可是闵会娴觉得他在滥用偶像剧里男生骗倒女生时，所使用的台词。于是，她放下背上的书包，狠狠地砸向了伊崇贤，什么都没有说地按着来时的路，闷声不响地转身就走。

    对于她过于热心的性格，认识她那么久，他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好伊崇贤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花头了，两个人最后郁闷地坐上了归家的公车，一前一后，各怀心事。

    “嗯……晨舒，今天的乳酪蛋糕味道很不错哟！”发出称赞声的少年喝了一口牛奶，又切了一小块蛋糕塞进嘴里，嘴巴缓慢地咀嚼着。

    收回视线，落在几十米外的天桥另一端，身体内的某个器官得到强烈感应，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VC果味浓……

    死党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难过嘛，不过是这次考差了，下次说不定一百分呢！”

    “喂！小娴，你要去哪里？！”死党的声音从教室里传出来，但她根本来不及解释，只是慌慌张张地说：“来不及了！快来不及了！！”

    对自己眯起眼睛微笑的女生指着天桥另一边，说：“你只要下天桥，然后靠着右手边的人行道一直直走，拐弯处就是VC果味浓了！欢迎你哟！”

    “伊崇贤！我叫你解释呢！”闵会娴提高的声调打断了伊崇贤的遐想，根本就是野蛮无理的对待，但是伊崇贤却露出了憨憨的笑容，幽幽地说：“可爱……”

    一切凝固成一个不堪触发的原点。

    闵会娴猛然回过头来。

    终于，在天桥另一端的下台阶处，看到了闵会娴的背影！他拨开人群朝着闵会娴的位置奔去。

    “小娴，等一下啊！你别生气嘛！”伊崇贤跟在她的身后，不依不饶，慌张地作解释。

    趁着怪异的臭味还没有散发开来之前，他们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伊崇贤将头别向另一边，对着刚刚叫闵会娴的那个臭小子说：“喂！你看到我想躲开吗？”

    尉晨舒一推开门，一阵清爽的凉气便扑面而来，还有迅速充满鼻腔的果香，闵会娴怔怔地站在门口，忍不住又深深地呼吸了一鼻清香的空气。

    脑子里回忆着自己最近死啃的那几部女生推荐的感人电视剧，想象着那部电视剧的情节更接近于自己现在的状况，然后准备对症下药。

    原本就连公车公司都懒得在这附近设立站点的地方，在秃头校长大人花尽大半生的时间申请之后，终于获得了公车公司的同意，只可惜就连站牌都是从公司仓库的废弃车牌中间捡过来的。

    捡到宝！听到这样的评价，闵会娴的自信心像是一根被点燃的导火线，迅速地从心底燃烧至心头，就快冲出喉咙对尉晨舒说万分感激的话了，闵会娴猛地抬起头来，恰好碰到了转过身来，用无比宠爱的眼神看着尉晨舒的宋一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出头的少年握起拳头，正想一拳落下去的时候——

    是被甜蜜女声话语中的店名所怔住，闵会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地址条，上面的店名和自己心里想的一模一样，日盼夜盼地、连做梦都想成为成员之一的VC果味浓！

    “嗯！”闵会娴点了点头，懊恼地搔了搔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嘟着嘴巴说，“我真的很想上高中，爸爸说只有上了高中才能上大学……”

    “喂！说什么呢！车快到了！”闵会娴拉了少年一把，两个人跳上了停靠在站牌旁边的公车上。司机大叔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这就是外面的人对贯贫中学学生的态度，但少女还是微笑着朝着司机大叔点了点头，温声说：“您辛苦了。”

    看着她总是那么无辜的侧脸，难免会想起自己第一次被表白时的场景——

    说完之后，就自顾自地朝着休息室走去，正在擦洗休息室大门的用人迅速推开，静默地观看着这场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的战争。

    就连时间都好像凝固了。

    一步一步朝着自己内心最想停靠的地方迈进。

    传说中的VC果味浓，由一群充满热情、热爱果味香浓的年轻人所组建而成的甜品店，一开张就引起了无数学生的追捧，只要一开电视就可以看到诱人的果品广告在大屏幕上闪现，就连当前最红的艺人都愿意为它拍广告。像神话一样的饮品店，就像一个被勒紧了绳索的警钟，随时随地地敲打着闵会娴卑微的内心，将它变得勇敢，变得神往无敌。

    “那工作内容你都了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