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个少年明媚如光

    几个服务生迅速将伊崇贤和闵会娴围住。

    被恐吓的少年马上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牵强的笑脸。

    抬高视线，看到对坐的妹妹还是没有开动，从昨天晚上她回家开始，就看到她不停地查找着手机的通话记录，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此刻，她正拿着一卷长长的电话清单，举着放大镜，认真地查阅着。

    “浑蛋！你叫谁鼻涕虫啊！”另一个声音提高了好几个音高，压下了之前那讨厌的声音。

    “哎呀，你要争气一点呀！”闵会娴将手里的考卷揉成了一团，朝着手心“呸”了一声之后，将考卷恶狠狠地扔向了远处，随即，惋惜地大叫了起来：“啊！差点就要扔中了！”

    “我不要！”硬生生地推掉了，却被闵会娴接了过来，她没好气地看着伊崇贤：“别人给你，你就收下啊！”

    可是，在这块地皮廉价的土地上，除了一个大型的垃圾处理厂之外，就只剩下一间学风几乎差劲到零点的中学，这里的学生不是学习差得要死，就是人品恶劣得要命，有些无良的父母常会用“把你们的脑子拿去喂猪，它们都要考虑吃下去会不会变蠢”，来形容他们中间有些人的智商。

    但是如果对方是个小团伙，怎么办？伊崇贤的理智控制住了他的冲动，脑海里全是危险的画面，他放慢了脚步，犹豫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还是以智取胜比较重要。不然可能救不了小娴，连自己也落入了陷阱。

    少女的目光变得坚定且有力起来，朝着发传单的女生走近了几步，定睛看着她。

    人来人往的街道，以及川流不息的车辆从天桥下面穿过，闵会娴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写好的地址条，站在天桥上，认真地研究起来。

    “可爱？”闵会娴抓狂地站在路边，停住脚步，反复打量着伊崇贤，用手轻轻地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说，“你今天没事吧？”

    “如果别人喜欢我的话，小娴也会将我毫不留恋地送走吗？”

    “晨舒……”尉东澄缓缓地松开手，脸上的神情被冻结在先前妹妹说那句话的那一霎，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容易受伤又敏感的心。看到她瘦弱的肩膀在无助地抖动，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

    “伊崇贤？”闵会娴回过神来，无比惊讶地看着不讲道理的伊崇贤。

    从小到大都被厚厚的乌云笼罩着。

    闵会娴看到少年抓狂的样子，抿着嘴巴笑了笑。

    第二天。

    “傻不傻啦！”伊崇贤将她往最后的那排空位拉扯。

    大房子里静得吓人，所有的用人都停止了动作。

    只是这次不是去上班，而是去面试，那是她很喜欢的一家饮品店，能够在那里做兼职一直是她的愿望。不过出去打工的事情，她从来都是瞒着父亲。父亲一个人将她养育长大，辛苦极了。他是一名建筑工人，为了给女儿挣学费和生活费，总是拿自己的生命与健康开玩笑，抢着干工地上最累最脏的活儿。

    不过现在离开的话，是不是就表明了退缩？之前与对方电话联系的时候，就听说这份兼职的工作又苦又累，那时候听到这样的话，也丝毫没有犹豫地答应参加面试。

    可是……

    “别理她。”少年无情地继续往前走，却被少女猛地拉住书包，往后拽，硬是将他牵扯到那个女生的面前。

    “少爷，小姐，该去上学了。”管家大叔恭敬的温声提醒道，才将尴尬的气氛暂时缓解，一切又开始重新运转，只是每个人内心泛滥而起的悲伤比任何时候都更汹涌。这就是所谓华丽外表下面千疮百孔的创伤吧！

    又是这样风风火火地奔出学校，气喘吁吁地站在公车站点。知道闵会娴这么拼命的人，都会忍不住摇头。

    全身刹那间麻痹了，如同遭到了电击，闵会娴呆呆地看着宋一程。她敢对天发誓，那是她长那么大以来，看过最美好的少年，简直像樱桃树上津津若若的鲜果，散发着诱人的高贵与特别。

    话还没有全部说完，原本还想加一句“改天一定登门道歉”的时候，伊崇贤又一次有力地抓起闵会娴的手，就像逃避瘟疫一般离开了这里。

    如果说人与人之间有着注定的命运，伊崇贤觉得闵会娴一定是他的命，尽管这个说法从来没被她肯定过，但确确实实连瞎子都看得见的是，闵会娴只会对伊崇贤一个人发火。每当事物的存在产生了特殊性，哪怕是苦涩的，也可以酿出甜蜜的果实。

    “呃……”死党尴尬地从课桌上跳下来，试图转移话题的时候，闵会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壁钟，猛地跳了起来，背上书包慌慌张张地跑出教室。

    “该死的！是什么垃圾！怎么那么臭！”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难以揣测的，只有内心驻扎摇曳的心浮，在最深处摇摆、飘浮。

    “你搞了破坏，想就这样走掉？”一个服务生凶神恶煞地说。

    “请问您来这儿有预约吗？”很官方的口吻。

    “你确定吗？”

    “哎？”派传单的女生完成了手头的任务之后，回头准备回店里，却在天桥的中间发现了刚刚向自己问路的少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发什么呆？”闵会娴用力地推了推身旁许久都没有说话的少年，换成平时的话，他应该像麻雀一样唧唧喳喳地劝导个不停。

    ……是不是应该马上转身离开呢？

    伊崇贤再瞪眼。

    “伊崇贤！你又想欺负谁！”闵会娴的眉毛都要打结了，看着伊崇贤的神情严肃得有点过分了，可正是看到没有一丝笑意的闵会娴，伊崇贤才没好气地收住手。

    尉晨舒瞪了哥哥一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哼！”

    明明是中学生活的最后一年，想不到公务繁忙的父母硬是将哥哥从国外送回国内，以“继承家族事业”为借口地让尉东澄这个小浑蛋知道国内的月亮绝对不比外国的扁，国内的美女也绝对不比国外的差劲。想不到他这位花|花|公|子才进入高中学堂没多久，就瞄上了妹妹学校里那些单纯的小妹妹。经不起诱惑的小女生，拜托尉晨舒搭线，原以为可以做成一件好事，想不到哥哥竟然和对方才约会，就……

    “今天我要面试，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在杂志社就看过与这家饮品店相关的报道，当时就很认同它走纯天然的宗旨！

    闵会娴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找对了人，激动地握住了尉晨舒的手，自我介绍道：“我叫闵会娴，请多多关照！”

    闵会娴连忙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应聘广告单，补充道：“是兼职公司介绍的。”

    “我这次真的有很努力温书啦……”闵会娴低声地说，声音中充斥着无奈。

    女生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融化，看上去甜甜的、暖暖的，如同草莓果酱。

    ——生活优越，却比任何一个同龄的孩子都感到孤独的尉晨舒，在需要家人照顾的那几年，不知道一个人是怎样度过的。

    怀抱着一摞宣传单的女生见闵会娴没有跟上她的脚步，回头看着她，微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还未开口，闵会娴便抢先一步说：“其实……我是来应聘的！因为没有找到饮品店的具体|位置……”

    这样……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可是为什么内心还是波动着无法平静的涟漪……

    小兴奋迅速爬上了她的脸颊，淡淡的红晕在脸颊两侧洇开。

    每一个行人都行色匆匆，不知道他们将要奔赴的约会，会有愉快的收尾，还是不痛快的分离。

    “我……我是来保护你的啊！”伊崇贤知道自己理亏，但又想死不认账，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避开闵会娴的眼睛，几秒钟之后，他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将她往外拉。

    想到朋友们冷漠的面孔，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流。

    总是生活在贯贫中学的阴影之下……好像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在正常人的视线里骄傲自豪地抬起头……

    闵会娴又点了点头，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可是我考得越来越差，上次还有三十八分，这次竟然只有二十九分！一定是老师批改错了！”

    任何一个外人都比自己的家人要好千倍，甚至万倍……这样的抱怨一直压在心底，没想到会在友情破裂的时候，朝着自己的亲人爆发出内心最迫切的声音。

    “你打开就知道是什么了啊！”

    “哈哈，不客气啦，我先带你去店里看看吧！需要填写一份资料表。”说罢，热情地挽住了闵会娴，往饮品店的方向走去。

    尉晨舒在休息室里抓狂地将手上的电话清单揉成了团，朝着紧闭的大门砸了过去，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低吼了一声：“浑蛋尉东澄！那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朋友！你们学校里那么多女生，世界上那么多美女，为什么你还要跑到我的学校来玩弄我的朋友！”

    内心的情绪像火热的潮涌，在猝不及防的时刻，到达了喉咙。

    远远地，闵会娴就看到了像玻璃房一样的饮品店。

    “那我请你去吃冰淇淋啊，你不是最喜欢吃冰淇淋吗？”

    “不去啦！我要回家！”闵会娴干脆地回绝了，她的心情真的差极了，脑子里不断地浮现着宋一程说话的神情，就连他说话的声音她都在努力地回忆着。

    “她们再怎么样，都比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要好千倍万倍！”尉晨舒提高声音大喊了一声，连她自己都被这声音怔住了。

    “欢迎光临！请您一定要去哦！不然可是会后悔的！”一把甜蜜的女声从不远处的传来，闵会娴循着声音朝那个方向望去。

    “干吗啦！”闵会娴作着垂死挣扎，但是丝毫没有作用，直至伊崇贤将她拉出了饮品店。

    “唉……”伊崇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她跳下车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在司机大叔启动引擎的时候，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扯着他那把沉得要死的声音，说：“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快让我下车！！”

    为什么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心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闵会娴红着脸，迅速地埋下头。

    “啊？”伊崇贤回过神来，从小小的空隙里挤出来，他马上问，“你去哪里？还没到家呢！”

    与尉东澄的问题已经不再是关键所在，她只是气愤，气愤自己为什么要面对这样一个怪异的家庭。

    想到这里，闵会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臂擦了擦眼角涌出的眼泪。

    “哈……”女生的嘴巴微微张开，大步迈到闵会娴的面前，兴奋地说，“你看到我的招聘广告了？”

    “但你必须要听！像那种朋友，你怎么可以交呢？！生活在乱七八糟的家庭，都不知道妈妈怎么会答应让你上这种普通的中学！”尉东澄拉住了妹妹的手臂，紧紧地扣住，尖锐的目光直冲她泪水晶莹的瞳孔。

    司机大叔在这个站点稳稳当当地停住了车，闵会娴与伊崇贤挥了挥手：“路上小心，我先走咯！”

    “上了大学才能成为有用的人，对不对？”

    对方却冷淡得没有丝毫反应，启动引擎，自顾自地开着车。

    “哎！放开我啦！”在天桥上，闵会娴甩开了伊崇贤的手，“你想干吗啊？”

    今天好像有点奇怪？闵会娴别过头狐疑地看了伊崇贤一眼。

    “喂！尉晨舒，你真的为了一个外人要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哥哥吗？我可是你唯一的哥哥！”

    “喂！那么用力干吗呀！”闵会娴将自己的手从伊崇贤的手心里抽出来，气呼呼地在座位上坐下。

    刺啦。刺啦。它好像在为自己悲惨而寒酸的生命发出最后的呐喊声，希望引起哪个热心肠路人的注意。

    “好啦！我倒霉你就笑！”伊崇贤侧过脸看着闵会娴，在他的眼里，她就像是天使一样，有着雪白的轻纱裹衣，总是善良无比，而且还单纯得要命。如果不是她刚刚系站牌的模样那么神圣，自己也不会因为太专注看她而忘了垃圾车正朝着他们开过来。

    天桥下的车来车往，不知道会驶向哪一个终点，又或者途经哪一个站点。

    “请您到VC果味浓来品尝我们的最新饮品，现在可是有优惠哦！而且啊……”穿着甜美工作服的小女生正在卖力地发着传单，她正在一步一步朝着闵会娴的方向靠近。

    尉晨舒觉得自己就是看不惯哥哥对感情的随随便便，只要有女生表白就会答应约会，然后不出一个星期就和对方挥手说拜拜，根本不留有任何认真的情面。最重要的是，他的解释永远都和别人是两个不同的版本，如果不是生活在一个富足家庭的话，恐怕像他这样的性格，会成为诈骗团伙的一员。

    追打着的两个人停下脚步，闵会娴拄着膝盖，喘着气对他说：“喂，有人叫你呢！”

    “伊崇贤……”从身后发出的弱弱的女声，“请等一下，好吗？”

    父亲说他已经赚足了小娴高中一年级时需要交的学费，再过一段时间，高中二年级的学费也快够了。

    伊崇贤看到这个满意的答案之后，笑着将脸面向闵会娴：“看吧，小娴，是你夸张了！在我们学校我还算是人气之星咧！”

    休息室的大门还是被狠狠地关上，尉东澄又碰了一鼻子灰。在其他女生面前总可以摆出架势的尉东澄，真想不到，到了自己的妹妹面前，竟然不止一次被谢绝靠近。

    一听就知道是谁。

    她跟着尉晨舒，不禁加快了脚步。

    对方没有说话，看到伊崇贤脸上那副“不说打死你”的表情，慌张地摇着头。

    从小到大孤单的成长，虽然比很多富家子弟要幸运，至少有一个哥哥，但是小时候两个人就被安置在不同的地域，接受着全然不同的教育理念，孤单无时无刻不在包围着自己空虚的内心。

    “问人啊！笨蛋！”他低声地念叨着，但心疼与担心还是填满了他的整片心田。那么久以来，他都那么默默地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的欢笑、她的眼泪，可是他却不知道少女此时内心纠结着应该怎样开口，才不至于让路人觉得太突兀，闵会娴的心里慌成了一团麻球。

    ——她又要去打工了。

    女生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笑眯眯地向闵会娴伸出手：“我叫尉晨舒，就是招聘广告上的联系人。”

    “那我去道歉……道歉……可以吗？”尉东澄在妹妹的身后弱弱地说，走到台阶上的尉晨舒顿了顿脚步，没有说话，单薄的嘴唇干涩地抿动。在尉晨舒的眼里，哥哥的一切都像是他演技的发挥，无法窥视到一个人的内心，只能从那些或对的、或错的场景中挑出自己所憎恶的那些缺点，然后不断升级，不断放大，直到那个人在自己的眼中成了讨厌鬼为止。

    实在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了，脸上竟然还挂着彩，看到闵会娴傻呆呆地站立在饮品店的吧台面前，不管里面是不是还在做生意，伊崇贤就冲过去，中途撞到了几个服务生，打碎了托盘上的玻璃杯，还不加道歉，冷酷的神情笼罩着这张写满了无礼鲁莽的脸庞，他猝不及防地抓住了闵会娴的手腕，吓得她赶紧收住了神。

    这一切就好像电影里戏剧化集中为一点的火暴剧，尉晨舒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点了点头，直到闵会娴和伊崇贤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才惊叹了一声：“哇……太帅了……宋一程，你看到了吗？”

    校长大人苦恼地垂下头，视线内的生机渐渐失去光彩。

    “不想吃！不想吃！”依然是拒绝，闵会娴想，如果伊崇贤再烦她的话，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松散到像无人管制的集市”，“高中升学率接近于两个百分点”，“和垃圾处理厂一样臭名昭著”这些评价造就了全城最差的初中——贯贫中学，最衰的是就连学校的名字中间都充斥着穷酸味。

    “那个……”闵会娴内心的纠结随着脚步的跨度而变得犹豫不决，看着女生热情洋溢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打断她对饮品店的介绍。

    但伊崇贤似乎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依然没有松开闵会娴的手。

    宋一程也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尉晨舒更是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突发事件。

    尉晨舒做了个鬼脸，同站着发愣的闵会娴眨了眨眼睛，她说：“一程哥，我可是找到了帮工哟！”

    用人们在不紧不慢地打扫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举止谨慎，生怕弄坏了哪样价值连城的摆设品。与此相比较的另外两个人，则像是不同世界的两个极端，他们坐在长桌面前吃着精美的早餐。

    希望有一天，自己也会穿着这样的工作服，在一个果味香浓的饮品店为客人端上一杯充满幸福滋味的饮品。这一定是一件令人幸福到要爆炸的事情。

    小时候，一群孩子一起去商店排队买糖，女孩子站在外面等着，男孩子带头往前冲。等到伊崇贤拿着糖果递给闵会娴的时候，总是连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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