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在何地

    眼前的自己和爸爸渐渐模糊。

    “妈妈。”暖暖把手机放到耳边，摁下确定键。

    “你来妈妈这里吗？”电话那头的贺苹突然问。

    她梦中看见自己是八岁大的小姑娘，爸爸拉着自己的手走在桃红柳绿的公园里头。转眼间，爸爸不见了，她挥舞小手大声喊“爸爸”，她走过很多地方，翻过很多山头，磕破了皮，也出了血，但是还是找不见爸爸。

    “父母的事情，有时候我们做小辈的也说不清楚的。”

    悲伤来的排山倒海，她捂住嘴巴，但是卸闸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滴在相片上。她伏倒在柜子上，渐渐发出失控的嘶哭的音节。

    第二天，暖暖再次小睡醒来的时候看见被褥上多了一条毯子，睡得有些热。

    是方竹接的电话，然后她气息不稳地跑来摇醒暖暖。

    暖暖望定江护士长，平缓了一下呼吸，又吸了一口气问：“我爸爸呢？”

    亦寒的双手，搂紧她的头发和肩，与她紧紧拥抱着。

    “毯子不是我拿来的，”阳光说，“大概是江护士长叫人给你送来的吧！我才到不久。”

    胡智勇蹙着眉，走到暖暖跟前，表情镇定但沉重。

    “林叔叔出事了！”

    “嗯！”暖暖胡乱点点头，蓬蓬乱的长发有几丝飘到额前，目光仍是没有离开父亲的脸。

    忽然暖暖随身的手机震了，她笨手笨脚，从裤袋里掏，不得要领。

    暖暖走到父亲跟前，低头看着爸爸，林沐风仍旧深度昏迷，脸色还是那样灰惨惨的。

    暖暖自顾自低低地说：“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我爸了，你看他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暖暖点点头，轻轻“哦”了一声，把身子稳稳靠在椅背上。

    无可奈何的江护士长从医院的宿舍里借来被褥和枕头，抱给暖暖。天气渐入深秋，气温不稳定，怕暖暖受凉。

    当方竹拿着长棍面包、酸奶和暖暖的洗梳用品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暖暖的父亲，人和医院外科副主任林沐风教授已经被转到加护病房。

    暖暖心里抽紧了似地悬空，七上八下，无法落定。

    安顿下来以后，林暖暖坚持与方竹平摊房租水电煤等日常开销。关系还是如当年在学校中一般融洽，然，并非没有矛盾。譬如，她爱晚睡方竹喜欢早寝，所以方竹得睡上铺，避开台灯光和电脑屏幕光的辐射。她睡下铺，方便神魂颠倒到三更半夜睡眼惺忪时就地倒下。

    她望着抢救室门上那闪亮的红灯，一直亮着，刺目的光让她头晕目眩。

    汪亦寒回来了，他这次毫不犹豫地那么快就回来了，但却并没有打电话给她。

    “女儿，你为何总不肯听妈妈的话？”

    江护士长略微迟疑了下：“你妈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也不跟你妈妈多说几句？”方竹叹口气说。

    “是的，我现在医院。”

    暖暖一下怔住。

    暖暖身子僵直了一下，随即问：“我爸爸怎么会这样的？”

    暖暖步上前，拿起最前面的那张。

    天刚蒙蒙亮，晨风微起，暖暖觉得奇冷，招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紧紧捏着皮夹与手机，咬住下嘴唇。司机从车后镜里看到暖暖苍白的脸色，小心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暖暖，你爸爸尚未脱离危险期，还在深度昏迷中，在这个时间内会有任何可能性发生。”

    这间亭子间在市中心的石库门建筑群内，很老旧，但是政府部门花了大气力和大价钱修了又修，外表维持着崭新的模样。弄堂口的拱门标牌上很辉煌地刻着奠基的年代。

    看一眼病床上的父亲，神色担忧，分明不舍半时半刻的离开。

    “胡主任之前也通知你妈妈跟亦寒了，亦寒大概这两天会回来。”

    亦寒回来了，汪亦寒回来了！

    “胡医生早上有来过，说叔叔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

    司机说：“到了。”

    静静想了下刚才的梦，那个只有背影的女人，那么像于洁如，她的继母，亦寒的妈妈，在十三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想着，心又纠结起来，模糊了双眼，困倦地闭目。

    方竹轻轻走进去，把食物放在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上。

    打开大门，在门边的鞋柜换了拖鞋。暖暖一眼便望见大门对面的爸爸林沐风的房间，茶色的大门紧闭着，暖暖深吸一口气，没有勇气一个箭步冲进去。她环视空旷的客厅，沙发、茶几、餐桌还是那个样子，客厅正面的电视柜上除了电视机，还有林林总总的相架，都是家庭照片。

    “妈，现在抱怨也无济于事了。”

    很久以来，暖暖一直学着爸爸的这种微笑，然后在很多时候，她这样对着别人微笑。

    暖暖接过面包，机械地嚼，疲惫地说：“你快去上班吧，不然要迟到！”

    “如果我早点在你身边就好了。”阳光用手拂开暖暖额头上的发丝。她看起来异常脆弱，也异常坚定，壁垒坚实，一如既往。

    暖暖掏出钥匙包开门。钥匙不少，还有和方竹合租的亭子间的钥匙，几把钥匙互相碰撞。叮叮咚咚，哗啦作响。

    “暖暖，我听说你爸爸突发心脏病？”声音有些疑惑和担心。

    暖暖摇摇头，忽然怔怔地流下眼泪。

    “昨晚只是值班的时候代做了一个急诊的阑尾炎小手术，完了就该下班的，后来值班护士去林医生办公室，就看见他——他倒在地上，”江护士长的声音又颤了一下，停顿片刻，握住暖暖握紧的拳头，轻轻把她紧紧拳在一起的手指抚平，两只手交互握住她的手掌，“医院紧急通知了胡主任过来，他是心脏科的权威，你要有信心。”

    他把手搭在暖暖肩膀上，“你要坚强一点！”

    林沐风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紧紧闭着双眼，头发凌乱，双颊凹陷，气色灰败，老态毕露。脸上戴着氧气罩，身旁挂着点滴瓶，旁边的心电监视仪发出滴滴答答地跳跃声。

    方竹好像想起什么似地，把暖暖的洗梳用品一并整理好，整齐地一一放在床头柜上。

    她跟着小男孩走了很多路，远远看见爸爸背影和一个女人的背影渐渐走远。她拉着小男孩狂奔，但还是眼睁睁看着爸爸跟那个女人的背影渐渐消失。

    暖暖拿纸巾擦掉残留的眼泪：“其实我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放弃爸爸这样的男人？”

    “我得先回家一次，帮爸爸拿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其他的东西。”暖暖想起来，说着随手叠好沙发上的被子和毯子，“你什么时候到的？又给我盖毯子，好热。”

    江护士长和胡智勇先后至病房探视多次，说晚上有值班医生和护士会好好照看林沐风，劝暖暖回家休息，暖暖不愿意，两人也没有办法，只得送来午餐晚餐，暖暖吃的也不多，随时准备积极地协助护士给林沐风服药，大量的镇静和镇痛的药物。

    “暖暖——”电话另一头的贺苹叹口气，无奈放弃初衷，“UNCLE李要我问候你。”

    林沐风医生的家在西区的一个上世纪九十年代造的小高层公寓小区内——那时候稀罕的一梯四户式的公寓，有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一众邻居。

    那天，仍旧是方竹先睡了，在上铺，发出细微而平和的呼吸声。方竹是她初中的同桌高中的校友，十多年的交情。大学毕业以后，方竹自己租下这个一室户的亭子间，贪离公司近。

    暖暖匆忙向好婆道别，快步走进去摁电梯按钮。

    暖暖蜷在病房的沙发上，渐渐困顿，时而瞌睡，极不稳。

    待要跟上那男孩，便醒转过来，一摸脸，触手都是泪。

    其后大多数时间，她出神地盯着林沐风发呆。

    暖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立刻跳下床，梳洗，准备出门，方竹赶紧将她的皮夹手机翻捡出来，塞到暖暖手里，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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