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幸君·未嫁

“为什么？”

    “娘怎么会看错！当日你到了江下便让展鹏府里的人都回去。你自作主张北上，是展鹰一路暗中护送我们。单就这件事，他就是个负责的男人。”

    齐扬又道：“不过，她说她嫁人了。”

    拉开门，门口却站着商雨，让他吓了一跳。短短五日，商雨是从仓澜飞过来的不成？

    七势门的一切都成过往，梦里偶然记起，醒来只是悯怅。她呆呆地站在门口，半天没有开门进去。

    司恬哼道：“我一辈子不嫁人，你赶紧走吧，不然耽误你的正事。”

    齐扬跳着脚道：“当然有事。大师兄快被你整疯了，你知道不知道？”

    “那孩子叫司尚？”

    “不用了，邻居我早打听过了，她搬来的时候就已经生下司尚了。”

    商雨坐了片刻，起身用冷水洗了洗脸。知道她的消息那一刻，他恨不能插翅飞来，他星夜兼程地从仓澜快马赶来，急切地想要立刻见到她。然而此刻近在眼前了，他居然还能镇定地等待，他自己都觉得震惊、不可思议。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想思索却不能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沙漏。

    司恬和席然都不说话了。

    商雨摇头，“我想立刻见她。”

    展鹰眼睛瞪大了，“你还真是不打算嫁人？”

    齐扬点头，“好。”

    齐扬瞪着眼睛看着她，难以置信。

    司恬叹口气，“我是不知道他暗中跟着，不然早让他离开了。”

    齐扬只好悻悻地告辞，“既然你嫁人了，那我就回去告诉大师兄，以后也不必再寻找你了。”他牵了马，对身后的侍从招呼一声，径直就走。

    “是啊，但她告诉我她有丈夫，看来有假。”

    展鹰挠头，“司小姐，你说男人的名声重要还是女人的名声重要？”

    “我随着你们一路北上，既长了见识又磨炼了自己，现在又学会了做生意，我觉得甚好，比闷在家里读书舒服。你何苦老是觉得对我愧疚呢？”

    “什么事？”

    商雨心里顿时一盆凉水淋下来，但他还是不信。他的心狂跳着，努力平静着口气，“你去问问，回来再说。”

    “没说。”

    司恬略带酸涩，冷冷一笑，“不必了。你回去告诉他，我生活得很好，已经嫁人生子。”

    司尚玩得尽兴了才从温泉里出来，跟着母亲和外婆下山。路过山脚下的茶水铺子，他又嚷着口渴要喝甘蔗汁。冬天的时候，每次从温泉出来，他都要在这个铺子里喝一杯热水温着的甘蔗汁才肯走。

    “话不能这么说，你爹不就是个好人吗？”

    “哦，你去了爹的胭脂铺子？”

    “我爹是开过，还因为这个娶到了我娘。所以你赶紧回去吧，你家媳妇说不定正在东都等着你呢。”司恬笑嘻嘻地开着他的玩笑。

    “若是近期不打算回去，或是一直不打算回去，我就让隔壁的张大娘给你说一门亲事。”

    “是。”

    席然看了司恬一眼，想说什么都又忍住了，家里终归是需要个男人的。

    “买这么多柴做什么？”

    齐扬见商雨带来的人都站在门外，便上前一步将门关上，这才叹口气道：“大师兄，你心里要先有个准备。她……她有个儿子。”

    司尚撅着嘴在她怀里扭，又搂着她的脖子亲。席然走过来拍拍他的小屁股，笑道：“再亲也没用，温泉里可不许带狗带猫，等你再大一点，连你也带不进去了。”

    春天到了，山上温泉里的人也多了起来，山间的杜鹃开得红艳艳的。司恬抵不过司尚的缠闹。带他到了城外芦苇山上的温泉。

    “反正缘分就是奇怪，有时候一眼就看上了。我进去之后他便一直看我，后来我觉得不自在，就再不肯去了，让丫头去给我买。他对丫头说，他的胭脂东都的女子都可以买，就是不卖给我。我一听就恼了，咽不下这口气，去质问他为何，他却说我根本不需要用胭脂。”

    席然道：“所以，世间总还有好男人的，你别一棍子打翻一船。”

    平安县是个繁华热闹的小城，位于燕州的南隅，因为境内有条木芦河，芦苇山上又有温泉，所以气候比其他的北方小城温润许多。

    司恬摇头，“娘你不要再提了，我和尚儿在一起甚好。”

    “司尚的父亲？”

    “司恬，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突然不辞而别？大师兄将江下周围快翻了十遍，你怎么会在这里？”

    “展鹰，你一走三年，家人必定挂念，我觉得很愧疚。你该回去了。”

    司恬愣道：“这是做什么？”

    傍晚时分，司恬关了铺子回到家中。

    司恬无精打采地于笑了一下，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展鹰，这段日子你先别走，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她坐在屋里心里很乱，回忆擅自涌了上来，如春风乍起，樱花纷纷，美丽如画，却易散又易碎。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吸，想将那些念头都压下去，可惜不能。她又睁开眼睛，倒了茶水，一口气喝了三杯，想将念头压下去，仍旧不能。

    展鹰笑着，“我是为了让你不觉得愧疚才要的。”

    接下来的几日奇怪得很，齐扬没有再来。日子一如往日，流水潺潺般缓缓而过，她的担心好像是有点过了。

    他比小岸大上两岁，小时候也常与司恬见面，几年不见，他也长成了清秀少年。

    司恬起身就走，心里憋着一团怨气。

    司恬看了一眼儿子，情不自禁地也笑起来。小人儿小狗都是活泼可爱的生命，特别是司尚，更是她的心头肉。幸好儿随母相，他长得一点也不像那个人，只除了眉毛，不然天天看着他的翻版，还不得气得吐血！想到那人，她的笑便情不自禁地收了起来，三年了，仍旧不能释怀。

    “娘，去泡泡泉。”司尚说话还不是很利索，胖胖的小脸蛋、红红的小嘴，生得虎头虎脑。漂亮的面容随司恬，英气的眉毛却和商雨如出一辙。

    齐扬“哦”了一声，又惴惴不安道：“大师兄，说句实话，你可别打我。那孩子我看了，长得可一点也不像你，恐怕那孩子不是你的。”

    席然见她发了脾气，也不再多说，只道：“好好，随你，我以后不再提。”

    她怔怔地沉默着，心里酸涩苦楚，却没法说出原因，“他找我做什么？”

    席然在她背后叹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常事，何况他那样的身份。我若是当初知道你有了身孕，也就劝你忍忍罢了，这样，尚儿好歹有个爹爹。”

    司恬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叹出一口气。齐扬若不是商雨派来找她的，她一定会好好地挽留他到家里做客，然而，他却是代表着商雨，不单是她的三师兄了。

    “将来？我自然是回东都开胭脂铺啊！”

    “这不是省心了么，能烧到明天开春吧？”

    司恬回头笑笑，“那是自然。”

    司恬点头，“他为人的确不错。”

    当日她去展府借几个人，其实是故布疑阵，不想让商雨知道她的行踪。商雨的性子她很清楚，若是找到她便不会放手。而她宁愿孤苦单过，也绝不可能委屈为妾，哪怕是王室之妾。不想，展府派来了几名男子，里面竟有展鹏的弟弟展鹰。

    司恬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是怕他对她有什么想法，更怕母亲背着她和展鹰提起此事。

    进了茶水铺，司恬将水杯放在司尚的小手里，他捧着杯子喝了两口，皱着小眉头道：“娘，不好喝。”司恬摇头，小少爷，你将就点成吗？

    司恬轻哼一声，“我是对你娘愧疚啊！将来你怎么打算？”

    “嘿，司恬你怎么回事？你不是和大师兄定了亲吗？大师兄等着和你成亲呢，你突然没人了，生死不明下落不知，差点把他急死。”

    于是急道：“你现在去问问那孩子的生辰。”

    司恬开了院门，朝街上的铺子走去。

    司恬长长舒了口气，心里的烦郁越发的浓重。也许是自己单身带个儿子在这小县城里有点招眼，时不时便有人来提亲说媒，如今连母亲也动了心，时不时开导她，想让她嫁给展鹰。且不说展鹰心里是什么想法，她自己已经心如死灰一般，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一想到自己生命里过客一般的几个男子，她只有淡淡一笑，带着嘲讽和苦涩。现在母亲和儿子很好，开的胭脂铺子生意也好，生活富足安宁，没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来破坏这种幸福？

    他吩咐手下打了热水进来，草草沐浴之后，他换了身衣服便开门出了客栈。

    司恬柳眉微蹙，有点烦乱，“娘，我不是说了吗，不再嫁人。”

    展鹰一直帮忙照料着铺予里的生意，一个清秀的男人坐在胭脂铺里，是一道奇怪而吸引人的风景，所以，司恬的胭脂铺倒比别家的生意好许多。一开始司恬是故意让他去胭脂铺的，她以为他会不自在待不下去，这样可以“逼”走他。不料，他却坦然大方，待在胭脂铺里毫无怨言，任劳任怨。司恬暗暗佩服，却又无可奈何。

    司恬道：“等你大一点，就在家里洗。”

    商雨又是一震，脸色变得苍白。她嫁人了？他想都没想过。这三年他只想找到她，其他的竟然什么都没去想。那么……那个孩子……“我派人在她门口守了几天，她家里是有一个男人出现，我派人打听了，邻居说他们并不是夫妻，但搬到这里的时候就是一家四口。所以也有邻居对我说，估汁那男人就是孩子的父亲，但也是猜测。”

    席然挑着手里的花瓣，抬眼看了看女儿，心里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

    商雨气急，想骂他，但转念一想，莫说齐扬，就是他也看不出孩子的年纪。

    齐扬翻翻白眼，“我又没养过孩子，哪里看得出来？”

    司恬停住步子，倔强地昂着头，气道：“娘，他早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一早要来招惹我、许诺我？既然做不到，又何必说空话，他明知道我的心愿，自问不能做到，便不应该来纠缠我。他逼着吴熔退亲，逼着我和他定亲，又做下夫妻之事，却暗地里背着我要娶云意，难道是我做错了么？”

    “你告诉她我来了吗？”

    “是啊！他不能一直留在大梁，只好派了无数人到处我，七势门的人、仓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要不是商雨一直派人留意着展家，要不是查出展鹰的家书来自平安县，谁又能想到司恬会在这里呢？

    “真的，我娘带着儿子去买菜了。你先走吧，不然我夫君一会儿看见一个男人在我家门口，怕是要不高兴。”

    司恬横他一眼，“你不答应，是怕坏了你的名声吧？”

    第五日一大早就有人敲门，齐扬披了衣服起身，以为是店小二来送洗脸水。

    司恬笑得眉眼弯弯，心里特别舒畅。展鹰这个人很让人舒服。

    司恬头疼，哄着他，“宝宝乖，甘蔗那是冬天才有的，如今快要人夏了，没有甘蔗。”

    他的脸也不红，正色道：“你几时嫁了人，我就回去。你自己在这里，我总是不放心。”